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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完本]-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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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伤口一片清凉,减了不少痛楚。
余浪这才松了力气,让烈儿从床上坐起来,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烈儿自落入余浪手里,没少吃苦头,更不用提每日必喝的毒药,让他整日昏昏沉沉,四肢无力,刚才虽然只是被压了一会,坐起来后却仍是头昏眼花,好像耳里面有几只蜜蜂在飞似的嗡嗡乱响。
好一阵,才算是恢复回来,瞥了正盯着他打量的余浪一眼,悻悻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藏了一根针在身上?」
余浪微笑,「你这些日子总是睡得不安稳,在梦里也会偶尔抽着眉头,面露不适,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怕我狠狠罚你吗?」
烈儿冷然道:「你囚禁我,我想逃,天公地道。随便你如何惩罚折磨,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逃走的。」用力甩过脸。
余浪道:「当然要罚。我罚你今晚陪我喝酒赏月。」
烈儿一愕,视线情不自禁转向余浪。
「你很久没有出过这闷死人的小舱房了,随我来吧。」余浪拉住烈儿,打开了房门。
明月当空。
春天已经过了大半,山花开到荼靡了,江风一过,便有一阵幽香隔岸送来。
商船的甲板上清扫一净,靠船头的空敞处,摆了一张样式古朴的方桌,和两张颇有年份、扶手处已经被磨得油光滑亮的鸟木椅。
方桌上搁了三碟鲜果,三碟糕点,一壶酒,两个晶莹剔透的红玉杯,另外还有一个兽头状的青铜小熏炉,正袅袅燃着香。
烈儿这段日子被囚禁在小舱房里,平时连日出月落也难得见得,忽然被带出来,顿时神清气爽,心里闷气竟然去了大半。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和江水气息的新鲜空气,扫了桌子一眼,道:「别的都很好,不过那熏香多余了,反不如岸边的花香自在。」
余浪一笑,招手命人把熏香撤下,又叫所有人等不许靠近,只留他们二人独对。
烈儿环目四顾,知道自己看不见的暗处必定藏了人手预防他反抗逃脱。
船只停在江心,月色一片通明,看过去,江面显得更宽了,即使纵身跳江,抵岸前就会被他们抓回去。
既然逃走无望,他索性什么也不多想,挑了一张椅子坐下,自斟一杯,一低头饮了,捏着小酒杯在两指间转来转去,微挑着眉,斜瞅了余浪一眼,出口惊人,「终于下决心要杀我了吗?」
余浪没回答。
他把另一张鸟木椅拉开一点,和烈儿对坐,提起酒壶,替两人都满上,也不劝烈儿,自己慢慢啜了一杯。
脸上平静无波。
烈儿何等聪敏,看余浪的模样,心下顿时雪亮般了然。
事已至此,反而怡然不惧,现出往日率性不羁的样子,唇角勾起一点,笑道:「我真服了你,哪里来这么多用不完的心眼?杀了就杀罢,又弄这么一顿临刑酒,白做这么多功夫。不过也好,我趁机赏一下阿曼江的夜景,多喝你两杯。」
拿起余浪为他满上的酒杯,又痛饮下喉。
反正已经身为阶下囚,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酒水里否有什么毒物,根本就不用去想。
余浪陪他饮了一杯,沉吟半刻,问:「你想不想知道你家鸣王最近的消息?」
烈儿心中一动。
这些天他靠着手臂中的长针刺痛抵挡昏睡,隐隐约约偷听到余浪和手下交谈时关于鸣王的一些情报,让他深感担忧。
鸣王,他现在安全吗?
「当然想。」在余浪面前,与其勉强掩饰,不如放开去说,烈儿直接道:「你明明知道的,何必多此一问,故意吊我的胃口?要我求你吗?可以,来,我敬你一杯,求你做个好人,告诉我鸣王的近况,如何?」
提壶帮余浪斟了满杯,亲自送到余浪嘴边。
娇巧伶俐,一如当年。
余浪窥见他唇边天不怕地不怕,机敏调皮的笑意,昨日种种,猛地从心底深处连根带蔓痛翻出来,脸颊骤然抽动一下,含笑就着烈儿的手喝了,道:「好,我全告诉你。」
烈儿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坐回椅上。
「鸣王在同泽大乱中,因为身负谋害同国王族的嫌疑,而被同国御前将庄濮率兵追杀。他领着残余手下一路逃出同泽,沿阿曼江出海,最终被同国大军团团包围在一个名叫惊隼岛的孤岛上。」
这个事情,烈儿其实已经偷听过大概,还是装出震惊的神色,接口道:「这个惊隼岛我听过,是个没有人烟的小荒岛。后来怎样了?」
余浪淡淡瞅他一眼,「庄濮以倾国兵力,围住一个毫无防御工事的小孤岛上只有千余人马的鸣王,结果却大为出人意料。我们日前得到消息,惊隼岛一役,同国大军竟被鸣王打得大败而归,更有尚未确定的传言,说同国大将庄濮也死在此役中。」
「好!」烈儿大笑一声,往桌上痛快地拍了一掌,「不愧是我西雷鸣王,值得畅饮一杯。」
当即自斟自饮了一杯,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没能跟在鸣王身边,亲眼经历这一场必定会令鸣王名流千古的惊隼岛大战。」
余浪道:「这一战,对鸣王虽然好,但对你,却未必有好处。」
烈儿无所谓地一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浪,「鸣王打赢了同国大军,你这个一直想害他却又没本事的人生气了,所以要杀我泄愤吗?」
余浪摇摇头,「你觉得我是喜欢杀人泄愤的人?」
烈儿哂道:「无论你做出怎样歹毒的事,我都不会惊讶。不过,还是谢谢你有这么一点慈悲,让我在死前既赏月,又饮酒,还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的虽关自己的生死,他却毫不在乎,似乎谈论的只是寻常天气,一边说,一边捏了一块梅花粉糕,放进嘴里,眯着眼赞道:「好香甜,这是博间有名的点心吧?要是你要毒死我,建议你把这毒药放这点心里,我一定会吃光的。」
啧啧有声,把每碟里面的点心都尝了一点。
余浪静静看喝酒吃点心,毫无拘束,放浪形骸,越发像当日初见时那想什么说什么,天真烂漫的孩子,心里涌起复杂酸涩的滋味。
「惊隼岛一战,把鸣王的威望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有西雷王容恬和萧家两大背景,又挟这震惊天下的战果,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权贵,而隐隐代表了最不可能的神迹。在他的影响下,天下大势将因此陡然改变。」
烈儿蓦地咧嘴一笑。
余浪停住正说的话,问他,「你笑什么?」
烈儿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我的命,现在却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天下大势,呵,不可笑吗?」
余浪不理会他的讥讽,温言道:「我和你说这个是有理由的,你听完就知道了。我们接到消息,鸣王离开惊隼岛后,直接在博间登陆。因为他这一仗把同国打得太惨,现在大部分国家都不希望招惹他,博间王那个胆小鬼更是如此,为了表示对西雷一方的友好,保护鸣王在自己境内的安全,从各方面调动了自己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博间将开始扫荡其他国家的潜伏势力,哨卡等都会增强戒备,各处都增加人手巡查盘问脸生的他国人。」
烈儿明白过来,「这样一来,你在博间久留,就很不安全了。」
余浪并不隐瞒,点了点头。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另外,永殷国的永逸,已经带着一群精兵,一路追查到阿曼江这一带,昨日鹊伏来报,见到有带永殷口音的人在查问过往渔船,手上还拿着你的画像。」
永逸!?
烈儿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下来。
他已经相通了余浪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因为这艘商船已经不再安全,在永逸和博间的人马追查到这里之前,余浪必须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任何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就地解决一个阶下囚,远比带着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俘虏一起撤离容易。
「原来你不是泄愤,只是要在撤走之前清理掉留下的麻烦。」烈儿唇边逸出一丝苦笑,耸肩道:「好,你动手吧。」
余浪深深看入他眼底,忽然沉声道:「烈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烈儿身躯轻轻一震。
「这里越来越危险,我不能带着一个身系镣铐,还随时可能逃跑的人一起逃亡。但是,如果你我同心一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不可能。」
「烈儿……」
「绝不可能。」烈儿咬牙。
瞬间,他似乎窥见余浪心碎的眼神。
那烈儿以为今生也不会看得见的眼神,从他曾经心爱的男人眼中痛楚地流露出来,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痛得他只能别过头,颤着手斟了一杯酒,狠狠喝下去。
想起了。
他又想起了,美好的一切破裂的那一刻。
余浪,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不可能。
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他所渴望的,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可能,芙蕖。
梦想破碎的声音,如残缺的风铃哀哭着,回荡在他每夜每夜的噩梦中。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只是,拒绝的人和被拒绝的人,调转过来。
「为什么?」余浪缓缓吸了一口气,低声问:「同样的事,你从前曾经什么都不顾地做过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
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狠毒无情,但他却有一双如此深邃而富有感情的眼睛。
被他深情地凝望着,烈儿感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颤抖。
他恨自己的软弱。
握着桌下的左拳,努力回想脑海里曾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过他一切的那张温柔的笑脸。
永逸,他有永逸,只有永逸。
烈儿用力咬了咬下唇,冷冷道:「有的事情,能做第一次,但做不到第二次。就像你杀一个人,能杀第一次,还能杀第二次吗?余浪,你是聪明人,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余浪仿佛被剑刺中一样,脸上血色骤然退尽。
他坐在椅中,腰杆还是挺得笔直,指尖却不断地微微哆嗦。
极缓、极轻地,呼气、吸气。
好一会,他惨然一笑,「我每日喂你喝的那种药汤,名叫香魂断。那既是毒药,又是保命药,每日必须服下一剂,才能压抑住体内的毒性,一日不服,立即毒发。」
略一顿。
又道:「此毒没有任何解药可以彻底消去,连我也无法从你身上拔除已经深埋的毒性,但你只要从此和我在一起,我会每日为你熬制药汤,护住你的性命。烈儿,我保证将药汤中令你昏沉的成分去掉,你除了每天必须饮用一碗热汤外,其他行动与常人无异。我会宠你,爱你,陪你终老。」
他缓缓将视线投在烈儿身上,目光带着恳求和无尽怜爱。
烈儿却转过头,始终没有和他目光相触。
手握着乌木椅的扶手,五指用力,仿佛要把扶手硬生生掰下来。
余浪等了很久,轻轻地呼一声,「烈儿。」
烈儿猛地一怔,不但指指拳,连肩膀也激动地微颤起来,好像一把火烧着五脏六腑,绞痛得不可忍。
他用尽全力晃了晃头,把满脑子蛊惑人的回忆狠心地一挥而去,挤出一丝强笑,「香魂断,真是个香艳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毒发的时候是怎么一种形容?」
余浪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志不可改,眼眸深处蓦地逸出一丝绝望。
片刻,目光中沉痛哀求尽数敛去,表现出往日的冷静。
「这个毒虽然无药可解,但并不叫人受苦。一日不吃汤药,毒性从丹田散发出来,渗入全身血脉,中毒者身上的奇香会越来越浓烈,等到十二个时辰后,香味骤然散尽,人就会像睡着了一样。」余浪看了烈儿一眼,低声道:「永不醒来。」
烈儿想了想,喃喃道:「这倒也不太难受,多谢你手下留情。」
思忖片刻,不知他想到什么,换了一种认真的表情,抬起眼看着余浪,柔声问:「可以再求你一件事吗?」
余浪迎上他的目光,低声问:「你想最后见他一面?」
烈儿不言,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余浪。
余浪和他对视着,猛然一股仿佛会腐蚀到肉里去的妒意燃烧起来,眼中厉光一闪。
「到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和他相见!」余浪霍然站起,右手微抬,像压抑不住怒气似的要抽烈儿一个耳光。
但电光火石间,他已改了心意,手伸过去,顺势勾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壶嘴对着嘴,咕噜咕噜饮尽了残酒。
丢下酒壶,大步走到船头。
抽出怀里珍藏的玉箫,迎风而吹。
幽幽凄美的箫声,顷刻如月光一样,撒在浮动银光的江面上。
画过天际的箫声,悠扬、动人心弦。
却也苍凉、催人泪下。
烈儿坐在那里,看着余浪如山峦般雄伟坚强的背影,听到他箫声中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悲凉。
这箫声,宛如烈儿梦中残缺的风铃。
烈儿静静听着,不知不觉中,脸上已满布泪水。
余浪曾经毁灭了他的梦。
如今,他毁了余浪的。
这,是天意吗?
余浪一曲奏毕,转身回来,眸中也带着点点泪光,低产学研怔怔看了烈儿片刻,问他,「你真的不跟我走?不管我从此以后怎么对你好,都消不了你对我的眼吗?」
烈儿一言不发,闭上眼睛。
余浪惨笑一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叹了一口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一日我拒绝了和你私奔的要求,把你伤得很重,抛在街上,并没有立即就走。我一直躲在二十步外的石墙后,偷偷看着你满身伤痕躺在地上,一直听着你在哭喊我的名字。有好几次,我差点就冲出去,把你抱回来。每一次我实在忍耐不住,我就画划自己的手臂一刀。」
他撩起衣袖,露出小臂内侧,露出上面十几道伤痕。
他这样要求完美的人身上,出现如此纵横交错的累累伤痕,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怕。
「当我划到第十七刀时,永逸的马车来了。我知道他每日晚上从王宫回太子府邸都会经过这里,我见过他看你的眼神。烈儿,你也许当时还没有察觉到,你忙着在永殷王身边下功夫,忙着想办法偷偷和我在一起。但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你。我亲眼看着他下来,震惊地叫着你的名字,把你抱上马车。」
余浪抬起浓密的睫毛,用怀着浓浓爱意的眼神,看着烈儿。
「烈儿,是我亲手把你送给永逸的,那个时候我把你伤得好重,我怕你会就这么死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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