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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重重-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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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极有眼色的宫人,唤了众人悄悄退出殿去。彦信拉起初晨的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低声道:“晨儿,我的晨儿。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何其多啊。”
彦信惊喜地看见初晨长如蝶翼的睫毛倏忽闪动,淡粉色的唇对着他轻轻弯起一个弧度,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你是傻的呀?是我疼,又不是你疼。哭什么?也不怕人笑话。孩子呢?”
彦信孩子气的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我只哭给你一个人看。你还疼么?要是还疼,咬我一口。”
初晨软弱无力地推推他:“别,我一身的汗臭味呢。”
他固执地贴紧她:“不臭,真的,一点都不臭。还有一股香味儿,再说了,再臭也是我老婆。”
初晨推不动他,心疼地看着他乱七八糟的发髻、满脸的胡髭、青青的眼窝,被晨露浸湿尚来不及换下的袍子,“你从塘关赶回来,那么远,想必又是没吃没喝没睡吧?”新朝建立,不稳定的因素还有许多,特别是北岐边境,时有冲突。
在她要生产的这个关键时期,彦信却不得不去塘关亲自督兵。彦信人在塘关,心里记挂着她,两人以权谋私,动用了传递紧急军情的信鸽来互递消息,每日里尽是说些今日吃了些什么,用了几碗饭的琐碎小事。信鸽到时,便是两人一天中最幸福甜蜜的时光。
彦信含糊地道:“吃了,吃了。对不起,我来迟了。”
初晨轻轻一笑:“不怨你。谁会知道这小子竟然是个急性子,还差十多天就迫不及待地要出来呢?去把他抱来我看看,我先前没看清楚呢。”原本她的预产期不是这几日,谁知孩子等不得了,急吼吼地要出来。彦信闻讯已是星夜兼程地赶回来,她又怎么舍得怪他。
彦信只是伏着不动,闷声道:“看他做什么?一个鼻子两只眼,和我没什么区别。你看他爹就行了。你二十多日不见我,难道就不想我么?”
“我自然想你。但哪儿能一样啊?快抱给我看看。”
彦信不情愿地站起身,从旁边的摇篮里抱出那一团粉红色的,皱巴巴的小东西:“看吧,不就是皱巴巴的样儿么?”
初晨没注意到他别扭的神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折磨了她十来个时辰才出来的小东西所吸引。她伸出手臂,满怀期待:“给我。”
彦信叹了口气,“你睡好,别动,我给你放在身边,让你看个够。”他小心翼翼地把小东西放在她臂弯里,看见她满眼的喜悦和兴奋,一门心思只是那个娇嫩的小东西。心里有些发酸:“他只能算老三。”
“唔?”初晨不明白他的意思。
彦信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在你心里是老大,是不是?”
“嗯。”初晨笑着点点头,她有点明白了,某人在莫名其妙地吃醋。
“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他连老二都不是,只能算老三。”他认真地宣布。
“孩子对父母来说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初晨故作糊涂。
“是重要。可是,陪伴你我一生的,是彼此不是他。将来你老了,陪着你的人是我,我老了,陪着我的人也是你。他自有他要陪的人。”彦信接过婴儿,“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睡一觉起来,再好好吃一顿。这样才能早点好起来。”他一本正经地轻声说:“我想你,天天都想。”
初晨脸一红,低声道:“我也想你。快去换了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我陪着你。”
“我想睡一会儿。”她的体力早已透支,不过是一直撑着的罢了。
原来嫌他吵,彦信恍然大悟:“好,你睡,我这就去。”抱着婴儿走到门口,他回头,低声说:“晨儿,你真了不起。”
出了殿门,彦信看见门口聚集着的宫人和大臣,粲然一笑,得意万分地把怀里的婴儿高高举起:“朕做父亲了!”
众人三呼万岁,彦信看着怀里那皱巴巴,睁只眼闭只眼,严肃地皱着淡的几乎看不见眉头的小东西说:“你们看,是不是和朕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说像,自然众人都要附和。他得意洋洋地宣布众人皆有赏,才把那婴儿宝贝似地亲手抱着去了,就连专司养育皇子的女官过来帮忙要抱,他也舍不得,直到女官说小殿下该吃奶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初晨一觉醒来,惊讶地发现,她的床边多了一张软榻,彦信正躺在上面睡得正香。旁边服侍的宫女见她醒了,忙上前扶起她,侍候着她洗漱之后,奉上鸡汤。
有人要上前唤醒彦信,被初晨制止。她指指彦信,询问是怎么回事。
宫女轻声道:“陛下换了衣服后,略略吃了些东西,便命在此处放置了软榻,道是要陪着娘娘,让娘娘醒过来就喊他。娘娘,不唤醒陛下么?”
初晨看着彦信熟睡的模样,心中满是柔情蜜意,轻轻摇摇头。
女官抱着婴儿进来,笑着轻声把先前彦信大赏全臣的事儿说了,初晨哑然失笑,好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彦信翻了个身,坐起来,笑道:“你醒了?”看着初晨怀里的婴儿,不由皱了眉头:“怎么又把他抱来了?娘娘身子还虚着呢。递给朕。”
初晨笑道:“我就抱一会儿。你不疼他么?”
彦信愣了愣,随即呵呵笑道:“疼,当然疼。不过,我更疼他娘。”抬眼看见桌上的鸡汤,扬扬下巴:“你不再喝点?”
初晨摇头,“吃不下。”
彦信自己取了碗匙,命女官抱开婴儿,坐到床前,吹冷鸡汤,试过了温度,递在初晨嘴边,低声道:“再喝点儿。喝了才有力气抱儿子。”
初晨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只得张口喝汤。她被硬逼着喝了半碗汤之后,彦信欣慰地道:“就是要这样乖。”
初晨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什么乖不乖,也不怕儿子笑话。”
彦信不屑地道:“小不点儿知道什么!”眼神却是盯着婴儿:“这小子要什么时候才长大?”
“自然是到他该长大的时候。你急着要他长大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他长大之前,我只得继续当牛做马了。”彦信无奈地躺在软榻上,“等他长大了,我天天陪着你好不好?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初晨握住他的手一笑:“你哄谁呢?”
“我说的是真的。我再不会骗你的。”
第102章 番外2 彦信篇
天瑞十九年六月十九,在这个空气中饱含着馥郁的夜来香香味,红灯高挂,笑语欢声的夜晚,是我登上兰若皇朝太子之位的第一个夜晚。从早朝时,父皇颇不甘心地开了金口,指着我说:“钦封皇三子彦信为太子。”的那一刻开始,众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些原本就跟着我的人,流露出惊喜和狂热,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离梦想中的荣华富贵,万众瞩目又近了一步。而那些曾经恨着我的人,有人害怕,犹豫着尝试对我微笑,有人却更是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
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大度地对我所有的敌人微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只要他们可以忘记过去,我也能忘记的。只是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明白我的心意,我从来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可我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我有一个梦想,结束这个国家战乱与纷争,人民安居乐业,让它成为最大最强最富的国家,将来我的儿子再不用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其他国家去做质子,他的母亲也不必流尽血泪,伤心而亡。
想到这个,我的心一阵刺痛。恐怕这个能让我如此深爱的孩子是不会有了,那个女子,我最爱的女子,让我平生第一次知道爱而不得,痛不欲生,让我知道我还会爱的女子,她终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她在告诉我她爱我之后,却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想,她首先是恨我的,恨到视为我生孩子为奇耻大辱。我也想过像其他男子讨好爱人那样去百般讨好她,但我又想,她那样的性子,我若是那样讨好她,想必她更会瞧不起我吧?
我谢绝了其他人恭贺的喜宴,独自躲进了她曾经住过的熙和院。她睡过的床上,鲛纱轻帐上明珠依旧,芙蓉暖被还是那样温暖舒适,可是再不见那个既能给我温暖,也能让我在三伏天里如坠冰窟的身影。我伏倒在她睡过的枕头上,时间隔得太久,早已闻不见她的发香。此刻的她,不知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午夜梦回之时,她可会想起我这个人来?
我轻轻吹起那首《长相思》,幻想她还在我的身边,回忆初次见面时,她如受惊小鹿一般湿润乌黑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却又暗藏了些狡诈的样子。大婚之前,知道要嫁给我这个坏人,她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哀求认命,困兽犹斗的倔强。新婚之后,她躺在我怀里,偷偷看我,在我看她之前,她又赶快闭上眼睛装睡,眼睫毛乱颤的样子。和我争吵时,她明明怕得要死,偏偏又要挺直了腰杆,高傲、居高临下地瞅着我的样子。
我再也吹不下去,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再对她冷笑,不会再讽刺她,我一定好好地跟她说,我是多么的爱她,渴望与她相知相守。她不想要我的孩子,只要她肯回来,我都不会再逼她,最起码,有她在身边,我还是活的,不是孤独的,寂寞的。
我知道王府里的其他人,都害怕这个地方。他们说这个地方闹鬼,里面总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这个王府,夜深人静之时,会有琴声自鸣,也会有叹息声。他们背地里偷偷议论,说是她死得不明白,冤魂不散,所以才会流连不去。
在我不知道她还活着之前,曾经有人劝我给她做法事,送她轮回往生,我把那个人狠狠抽打了一顿。我盼着她的冤魂来找我算账,盼着她夜夜入梦,又怎会舍得放她走?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早日死去,会不会在奈何桥上赶上她的脚步?和她一起走?可我毕竟是我,死不掉,也不能死。所以我只有日复一日地努力活着,不停地策划,不停地争斗,用鲜血和成功来刺激我逐渐麻木的心和灵魂,提醒我自己,我还是个活人。
付原萩这个小子,忘恩负义,居然瞒着我放走了她,眼睁睁看着我如此痛苦,他却每日里对着那个荷包发呆发痴,沉默不言。若不是他喝醉了,狼狈地吐了一身,我也不会发现他深藏的秘密。看着那个宝蓝色的荷包,那一刻,我嫉妒得发疯,却又喜悦得发狂,但最深的,却是害怕。她不要我了,我再也找不回她了。
付原萩酒醒之后,看见我手里的荷包,默默地跪下来,却倔强地什么都不肯说。这个傻子啊,和我一样地傻。我不肯原谅他,我借机让他去卧底,安排他娶彦敏的妻妹,永远断绝他的念想。付原萩一声不吭,便上门去提亲,多亏那是一个好姑娘,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弥补他。
我发了疯似地派人到处找她,却从来打探不到她的半点消息。她仿佛一缕青烟,从这个世上离奇地消失了。天可怜见,一个叫流光的瘸腿小女孩找上了左清,我终于知道她就在离我的阵地不远的地方,那个白雪覆盖的冰原之中。
雪崩之时,我终于看见了她。铺天盖地的雪雾中,看不清她的容颜,唯一不变的,是她那被我在夜里和梦中细细描摹过无数遍的熟悉身形。那个身影,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我知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若是不抓牢,真的会永远失去她。
她拼命地朝我这边奔跑,我来不及思考,就冲出去抱住了她,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盖过了肆虐的雪龙带给我的恐惧。脸不是她的脸,但眼神还是她的,她的眼神,那样的悲伤绝望却又那样的喜悦,她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不肯松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恨我,想要我和她一起死。就算是和她一起死又如何呢?只要她还恨我,想要我陪她一起死,那就说明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啊。那一刻,我相信我是喜悦胜过了恐惧的。
在被雪埋了之后,我紧紧地抱着她,只想紧紧抱着她。相比我的激动,她明显比我冷静得多,很快就开始自救,示意我和她一起挖雪,把头埋在我胸前的空隙里大声呼救。
她的冷静让我无比失望,这是不是因为她其实对我并不那么恨呢?我宁愿她是恨我的,见了我就要置我于死地,也不要她对我平淡如路人。牟兴将我们刨出来以后,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那张人皮面具,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向我致谢。
我知道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冒这个险的,而那个叫王力的男人却又是为了她受的重伤。我承认我是嫉妒的,我想起万春湖时我为她受了重伤,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也不见她去看我一眼,过问过一声,等来的却是她处心积虑地要退婚。可是我看见她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和我玩猜谜猜心游戏的时候,我不禁又万分感激那个叫王力的男子救了她的性命。
这个傻丫头,她真的以为我没有认出她来,还在那里和我讨价还价。让我帮她救王力,她带我去找宝藏。我本来就打算去救王力,不是帮她,而是因为我感激他,不过,能戏弄要挟一下这个丫头总是好的。
但我好像还是做错了,当我把火箭射入那间屋子之后,她那样深恶痛绝地瞪着我,把我视作恶魔,吐我一脸唾沫的时候,我难过的同时又开始担心,难道,她真的看上那个傻啦吧唧的小子了?不行,我不能让那个小子得逞。我得早点把她那张她自以为敷着就安全的人皮面具给她揭掉,得让王力知道她和我的关系。
我终于在王力那里知道了她离开我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如愿以偿地在她取下面具洗澡的时候堵住了她,看到她胸前那个伤疤的时候,我觉得,她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个疤就是我刺的。可是,比刺我还要疼,如果说她挨了那一下痛彻心扉,那我就是痛彻灵魂。
她残酷而带些快意地伏在我耳边说起那个夭折的孩子的时候,我感到我的灵魂被她撕成了碎片,沉重坠落。我不明白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明明那样爱着她。
我费尽心思,终于逼得她不得不守在我身边,我日夜不敢懈怠,就是睡觉,也竖起耳朵听她的响动。我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再次消失不见。我不惜在她的面前动用了美男计,她明明已经动心,却那样地惊恐不安。我尝试着用从来没有过的笑容和行动去讨好她,跟她说对不起,结果她看怪物似的看着我,让我挫败无比,无计可施,但我知道,我无法放开她。
多亏还有萧摩云和独绝设的阴谋,把我和她牢牢地拴在了一起,我终于有机会向她表示我的真心和歉意。尽管我险些死去,我却再次得到了她的爱和信任。虽然信任还是只有一丁点,远远不够,可是比起从前来,我已是满足。
看着她犹豫不决,畏缩不前,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我恨不得把她绑起来拴在我身边,再不许她的人和心有一丝丝的逃离。可是我不敢逼她,我生怕一逼,她就会被吓破了胆,马上溜得无影无踪。
她说她要离开,我答应了她,她却又恼怒不堪,跟我理论我为什么要派罗二跟在她身边。我承认,我派罗二跟在她身边,就是怕她忘了我。她想留下来,却又不肯主动,偏要我留她。我一向知道她心思极多,却不知道她如此胆小。我高兴得要死,却只能拼命忍住,不敢让她发现我的真实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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