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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吉他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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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几年?”对于高个男孩的发问,向南飞根本就不想回答,那完全是自揭伤疤,其实他连想都不愿想,他甚至不愿意去算一算自己出狱以后已经多少岁了。
对方一直在饶有兴致地追问,直到向南飞气得起来想走,他才随便挥挥手走到床前说:“好了,不问了。咱以后就是室友,我叫周然。”
另一张床上一直沉默的男孩点了点头:“我叫刘昱。”
就在此时,楼道里又传来了尖厉的哨声,然后是清脆的关门声,一声接一声的,407室的铁门“咣”的一声锁上了。
“现在有一个小时的午睡。”梁言说,“这些日子你跟着大家一起,看看每天的内容是什么,慢慢就适应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你们给我的勇气(2)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呀?”周然突然很关切地问他。
向南飞受宠若惊:“啊……”
周然嬉笑起来:“那就甭吃了。”
向南飞十分不悦,梁言安慰他:“周然就这德性,甭理他。”
四个人把鞋子脱了躺在床上,向南飞跟着做了,盯着上铺的床板,他心里居然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其实午睡时间没几个人睡着,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都讲的是自己的过去。
其实梁言是因为纵火才进来的。15岁那年,父母和邻居吵了一架,梁言气不过,就一把火烧在邻居的马槽里,哪知这一烧就把邻居两间房一家人全烧了,外加死了一匹马。梁言倒是活下来了,但被判了八年,今年是第二年。
周然和刘昱从小逃学打架,不同的是,周然是打人的那种,刘昱则是挨打的角色,同样是家里穷,他们也不太懂得家人的厚望和艰辛,与校外的小流氓混在一起,用两句话来形容就是:打架劫钱泡网吧,整夜整夜不回家。
16岁那年;周然和一伙兄弟们在网吧通宵打游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当几个人从网吧被人撵出来的时候,有个哥们儿就忍不住了:“咱去劫点儿钱吧?”
劫钱这事他们常干,但被劫的大多是小学生,因为好欺负啊。
另外一个摇摇头:“大半夜的,鬼才出来呢。”
这时候有人就说话了:“咱老欺负小孩有屁用啊,哥几个不会来点真的?我看那里不是有辆出租车吗?就它了,怎么样?”
兄弟们都点头同意,起哄之中,周然也稀里糊涂地去了。
几个人伸手拦下了出租车,七手八脚地把司机硬拖下来,一共搜出1400元钱,还有一部手机。他们把司机绑起来塞回车里,然后一起返回旁边的网吧。
两个小时之后,警察在网吧里抓获了几人,令警察又气又笑的是,这些少年竟愚蠢到这步。他们犯案的地点距离网吧不足50米,劫完钱又一门心思地回去继续玩,当警察给他们铐上手铐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没从游戏中脱离出来,一脸茫然地问:“干什么啊?”
直到反应过来之后,周然更迷惑地问警察:“为什么抓我们?我们犯什么错了?”
后来,除了有个13岁的孩子外,连周然算在内全都判了刑,周然判了四年。
而刘昱和周然差不多,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法院把他判给了父亲。父亲并不关心刘昱,缺少温暖的他性格有些孤僻。长大以后,他不喜欢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经常逃课,于是就开始接触一些小流氓,他觉得与兄弟在一起叫声“哥们儿”比在家里叫声“爸”好得多。毕竟有人能跟他说说话,笑一笑。
慢慢地,他学会了打架,抽烟、喝酒、抢钱、偷东西,然后是被打、被抢、被偷。
其实,刘昱与那些哥们儿一起并没有真正的快乐,他十几年来在心底总有一分怨意,对家庭,对社会,对所有人的不满。15岁时,一天他走在街上,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把他给劫了,骂骂咧咧地连衣服带钱统统扒了下来。之后,不依不饶地狠揍了他一顿。后来他才知道,因为自己借了人家的200元一直没还,人家来教训自己了。
那是12月,正是寒冬,刘昱哆哆嗦嗦地回到家,刚进家门就被父亲大骂一顿,说他有病。那天刘昱心情很坏,越想越窝火,就找到几个哥们儿,说:“他娘的欺人太甚了,你们帮我好好教训他。”
那几个哥们说:“没问题。”然后就去了。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你们给我的勇气(3)
结果那几个兄弟真卖了力气,给父亲打成重伤,第二天就死在医院了。于是,刘昱被送进来了,判了九年,另外几个兄弟都判得不轻。
相比这下,向南飞更郁闷了,自己怎么想怎么倒霉,稀里糊涂地母亲就这么走了,稀里糊涂地被房东轰了出来,稀里糊涂地辍学了,稀里糊涂地犯罪,然后稀里糊涂地右手就没了,现在又稀里糊涂地进了少管所。
梁言安慰道:“没关系,我们都一样的。”
周然站起来,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那些礼品,向南飞说:“点心给大家分了吧。”
周然哈哈一笑:“你倒真是大方。”说着把东西统统给掏了出来,拿出了那两本书。看了看向南飞:“赵所长给你的”
“是。”
梁言叹道:“你和赵所长关系不错吧,他从来都叫我们的番号,我听他叫你‘南飞’来着。”
然后周然就看了看书名,说:“这两本我看过,挺不错的。”
随便聊着,很快就打响了铃声。梁言站起来说:“我带你去逛逛。”
向南飞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就是不愿出去,梁言说:“有什么好怕的呢?现在关着行,时间一长就难受了。”
下午,三个人都出去了,向南飞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从窗子里往外看。运动场上阳光很好,挺多的人在打球,跑步,那些动作他曾经多么熟悉啊,上步投篮,带球过人……向南飞回忆着自己以前与同学打篮球时的情景,总会有不少的喝彩,自己以前还是校队的主力呢。
现在呢?
也许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碰一下篮球了。向南飞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
运动场上有几个女生在三三两两地聊天,跑道上有人在玩命跑圈,教员在一边吹着哨子,大声训斥着,像是在罚他,等那个男生跑回来的时候,向南飞看清了,是宋明。
这时候,铁门又响了一下,是赵子田。
赵子田笑着过来,站在窗边向下指着:“看你兄弟呢?为什么不下楼见见他?”
“不想出去。”
赵子田拍了拍他:“可是他想见你啊,走吧。”
向南飞被他半拉半拽地带了出去,走过楼道的时候挺胆怯的,老有人盯着他看,刺耳的议论和潮水似的目光几乎把他活活淹死了,他特别想转身逃回宿舍里,赵子田拉住他说:“害怕呀?就得让你多怕几回,你得学着接受和适应。”
向南飞明白赵子田在为自己着想,但他感动归感动,要说天天面对这些,他还是怕。
“没关系,慢慢来。”赵子田安慰道。
走到运动场上的时候,向南飞看见宋明了,他喘着粗气在挨训,有个教员对他说:“下次该干什么干什么,再逃早操就得跑两千米。”宋明低头喘着气,没吭声。
向南飞看着宋明就不敢往前走,他见到自己的时候会说什么呢?
站了很久,宋明终于抬起眼睛了,与向南飞四目相对,那一刻,他们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茫然,向南飞笑了笑,走上前像以前见面时一样打了个招呼:“明子。”
宋明非常吃惊,一口气吸进去差点吐不出来,他怔怔地望了向南飞好一会儿,才问:“南飞,你这是怎么了?”
向南飞只能苦笑,他真的不想老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不愿意别人注意他的手,向南飞无言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来,说:“我不想提!”
宋明皱紧眉头,低声问道:“告诉我谁干的?”
向南飞就抬起头,大声说:“宋明你别老这样,真的很害人。”
宋明有些意外地怔住了,这样子很害人?他从没想过,现在看,南飞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他低头勉强笑了笑,然后张开双手走上前用力拥抱住向南飞,说不出话来。 。  。。  想看书来
你们给我的勇气(4)
向南飞很少见到宋明如此安静过,印象里,宋明总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但是向南飞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很难受,他用右臂拍了拍宋明,感觉很别扭。
宋明低头看看向南飞的手,问:“还疼吗?”
“这么久了,早不疼了。”
宋明长叹一声,说:“那你以后怎么办?”
向南飞轻轻地说:“我不知道。”这倒是真的,他确实很茫然。
到了晚上6点,晚餐的哨子吹响了,教员来回奔跑着命令学员在楼前集合,谁都不许慢,否则挨罚,但向南飞还不知道少管所有没有体罚。
宋明向队伍跑过去,边跑边说:“这是按番号编的,你去数数你站在哪里。”
向南飞东张西望地乱走,他该站哪儿?要不要带饭盒什么的?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要和别人一起去食堂,那不是活现眼吗?向南飞只好一圈一圈地围着队伍找位置。
其他学员很快站齐了,向南飞被晾在一边,惹来了少目光。他觉得脸上都发烫了,谁像自己这么现眼过啊,在所有人面前来这么一出亮相,已经有人开始莫名其妙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有个教员叼着哨子跑了过来,冲向南飞“嘟”地叫了一声,指着他喝道:“你!干什么呢?归队了!”
向南飞很无奈地看了看四周,说:“我也不知道……”
教员点点头:“新来的吧?是多少号?数数别人的番号就找到了。应该和你的室友挨着。”
向南飞是362号。144号、187号、209号……他找了半天,大家都在等着,最后教员忍不住了,上前拉起向南飞就走。当时天已经暗了,教员也没看清楚,很不幸他去拉向南飞的右手,结果当然只是抓到了一只袖子。
向南飞的衣服差点被他给扯开了。他理了理衣领,听见队伍里有不少人在笑,当然是掖着藏着地笑。而教员也恍然大悟似的盯着他,好像也感觉刚才的动作挺傻的,然后也笑起来了,说:“算了,那你自己先去吧,抱歉啊!”
向南飞窘得浑身发烧,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扎里头死掉。他在那儿低头站着,边上老有学员排队经过,稀奇地盯着他指指点点,要么就一直笑,一路笑到食堂,更欠抽的学员干脆跷起大拇指夸他:“头一回进来就这么强,哥们儿,登峰造极了啊!”
忽然有谁拉他一把,把向南飞拉到队伍里来了。向南飞吃惊地抬头看,是梁言。
梁言平静地说了句:“以后记住这个位置。”
向南飞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队伍走,前边有教员在喊口令,队伍就听着“一、二、一”的吆喝声前进,向南飞只好跟着做,一直到听见“立定”。这种连走路都要限制的制度让他很不舒服。
这里的屋顶很高,这是向南飞第一眼看到食堂的感觉。这里的一切无一例外地干净,大厅上吊着许多盏灯,很明亮。
底下是一排排操作区,每一个操作区都有灶台、案板、刀具、调味品,在大厅的四面有材料区,架子上放着各种菜、肉和水果,米饭,盛在大盆里边。四周照例是教员在监视秩序,给人的感觉是:无论怎么热闹,总是有点压抑。
每间宿舍的室友是在一起的,周然和刘昱就过来了,从操作台上各拿了一个塑料筐去取食材,向南飞想了想,把台子下面的碗柜打开,取出四只碗和四双筷子,然后去给他们盛饭。
一次只能盛一碗,向南飞来来回回跑了很多趟,四碗盛好的时候,周然回来了,很惊讶地说了声:“谢谢。”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你们给我的勇气(5)
刘昱也说了句:“谢谢你。”周然拉了椅子坐下打趣道:“这是今天你说的第二句话,两句不少了啊!”
刘昱没什么表情地拧开了煤气灶,然后把锅架到火上,倒油、放菜,开始炒。香味挺诱人,向南飞一天没怎么吃饭了,闻到饭菜的香味更是快顶不住了。
梁言去盛了四碗汤,紫菜蛋花汤味道很好,向南飞喝了个干干净净。
四周都挺吵了,油锅“滋滋”的声音很大,剁肉的“咚咚”声不绝于耳。学员来来去去地拿东西,香气从锅里溢出。
梁言盛来了一筐水果,外加几根黄瓜,他说:“做个水果拼盘尝尝,很久没做了。南飞你也尝尝。”
梁言放下案板,然后找菜刀。向南飞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一筐水果都给洗干净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别人干活而自己闲着,有一种失落。
梁言切水果,刘昱炒菜,周然在一边帮忙,向南飞看着。后来他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句:“让我来做吧。”声音很小。梁言在碗沿上打了一个鸡蛋,说道:“你还是歇着吧,没什么要你帮的。”
梁言的话毫无恶意,但在向南飞听起来,自己惟一燃起的那一点勇气,也被这善意的几句话扑灭了。
向南飞只好呆呆地坐着,等到所有的菜做好之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左手怎么样使筷子呢?
他也不是没试过,在医院的时候可把他累得够呛了。向南飞去别处看了看,可惜勺子都被人拿光了。没办法,那就再试试筷子。
这一顿饭可是费了劲了,向南飞抓筷子抓得很用力,勉勉强强能送到嘴里,虽然掉了不少。
梁言鼓励他:“行啊你,厉害厉害……”
后来,放下筷子的时候,向南飞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只是在想:“自己可能什么都得重来。”
吃完饭,碗是归学员们自己刷的,周然让他们都走了,自己留下来收拾。向南飞就随着人群走出了门口,外面吹来的风有些冷了,借着四周高墙上的照明灯,他看见两根旗杆上都已经降了旗子。
排着队回了宿舍,把“一、二、一”的喝令甩在门外,向南飞有些疲惫了。但是梁言告诉他:“每天一定要写改造日记。”
向南飞低着头坐在床上漫不经心:“怎么写啊?”
“不限字数的,最重要的是要真实。你试着写写。”梁言把本子和笔都给他拿出来,还帮他写好了名字和番号。
梁言的眼神挺认真,向南飞不好意思再犟,就叹口气坐到桌前,有些茫然地握起笔,心里忽地泛起了淡淡的忧伤。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坐在桌前写东西是什么时候了,那时自己写得多自如啊,在台灯下拼命地赶作业,复习考试,第二天困倦地面对老师不满的表情……向南飞曾经十分厌恶学习的压力,但是如今是这样地怀念。现在想想,能握着一支笔天天这样写啊写啊,也是一种幸福。
笔尖生硬地在第一页上划下了“2000年6月29日”。向南飞感觉又回到了自己以前写日记的时候,他已经忘了那本记录了自己三年来点点滴滴的日记本被扔在哪儿了,也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日记都不想写了。现在,假如那日记本还在的话,可能已经蒙上灰尘了吧。
一旦拿起笔来,向南飞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倾诉,毕竟在心里埋了太久了。
但很快,向南飞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他用左手几乎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在纸上乱划出来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想看。但也得写,周然从外边回来了,敲着桌子告诉他:“写!如果不锻炼你的话,你永远不可能写得出来。”这么语重心长的教诲不像是周然嘴里说出来的,但他脸上分明写满了期待。其他几个人都挺惊讶,梁言开玩笑地拍着周然的肩膀:“你也不混啊!”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你们给我的勇气(6)
无奈,管他看得懂看不懂,向南飞还是抓起了笔,他的字不好看,但是每一笔都非常认真,寥寥几行,向南飞花了一个小时,句句都是心中的感慨:
今天是我第一天在少管所生活。
这里与我的想像大不相同,我本以为少管所里的同龄人都是充满暴戾愤恨的,出乎意料,这儿的一切都非常干净,从里到外。我曾经认为少管所是个恶劣的地方,但我错了。这里就是把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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