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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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带吃的东西，但从不会在此留宿，即便是他在楼下，我在楼上。他说不想影响我创作的热情，要给我最大的自由做我想做的事。其实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是，想做艺术摄影，却不知道怎么向那方面靠近，想写小说，却始终觉得火候不够，总之我想做的事一件也没有真正做好过。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一直找不到最佳的方式。

但是在他眼中，我却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生活的艺术家，他说，纯粹的心就是社会的艺术，我们都应该欣赏和关注。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那样自得其乐的生活着，完全忽略了还有他的存在。后来我开始自责，想当初是谁那么处心积虑的接近他，现在真正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我却不珍惜，太不应该了。我怎么可以把他对我的迁就当作理所当然呢？我要对他好一点。

今天是圣诞节，恰巧也是我生日。之前他本来说带我出去吃饭的，我拒绝了。当时他脸上的失望看得我直心疼，我觉得我还是特别爱他的，他一天是我崇拜的人，一辈子都是我崇拜的人。

其实我只是想在家亲自做一顿晚餐与他共享而已。一大早我就去了市里买食材，我不会做中餐，好在以前还学了点西餐。我买了两块牛排，一些调料品还有蔬菜。想买红酒的，可惜身上钱不够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好了一桌浪漫的烛光晚餐，打电话叫他下班后过来，他却说今天有事要忙。他的冷漠浇熄了我的热情，我知道他是因为我之前的拒绝生气了，为了那廉价的自尊，我一句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第一个圣诞节，我们独自坐在餐桌前度过，第一个生日，我自己度过。

冷战持续了两天，他没有给我电话，也没有来这边。

我一直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冷战或争吵，和他在一起的那天，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对他很好，我要给他所有的开心，而不是苦恼。可是，安逸的环境让我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对不起。

每次闹矛盾，都觉得自己不会是先低头的那一个，可是，自尊真的有那么重要？他重要，还是所谓的自尊重要，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我坐在他家门口等他。没有暖气的北京，寒彻心脾。我只好通过睡觉来忘记严寒。

梦里听见有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吵得我再也无法安睡。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满脸关切的他。

“其实那天我是想亲自给你做一顿晚餐的，对不起，我没有给你说。”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事，只是一个人在餐厅做了一晚上而已。”

“之前是我忽视了你，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但是你以后也不要随便生我的气好吗？”

“恩，那以后一定搞清楚情况再生气。”

天哪，一进屋就像到了天堂，太暖和太柔软了。洗了澡赶紧钻进被窝。

他端来一杯牛奶放在床头，“早点睡，我去客房。”他吻着我的额头说。

我拉住他的手，“别让我一个人，我并不需要柏拉图式的爱情，，我只是需要你抱着我，需要感受你的温度，你的肌肤，你的气息，你的心跳。”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饱含深情。爱，是需要靠近的。

北京，是一个少雨的城市，好像每天都是大晴天，照亮心里的阴霾。

我很早就起来了，蹑手蹑脚的在厨房捣腾，为他准备早餐。烤了面包，煎了鸡蛋。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吓得我打翻了牛奶。他却若无其事的抱着我，耳边的气息痒痒的，纯白浓厚的牛奶在地板上渲染出一片云彩。

圣经说，若两人同眠，都感温暖，若孤独一人，岂能暖和？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

活着，就拼尽所有去爱。没有爱的人生无疑让人悲伤。

我以为自由对我是最重要的，可这一刻，我很享受这种甜蜜的牵念。我愿意每天这样陪着他，给他做饭洗衣。爱情面前，我们都是小女人。

“你这房子租在这里多贵啊，搬到郊区住吧。”我嚼着面包对他说。

“我可不想背着一个影响你创作的罪名。”

“我是认真的。”这个世界最大的代沟就是你明明摆出了十足的认真劲儿，别人却当你开玩笑。就像狼真的来了，却再也没有没有人相信放羊的小孩了，那感觉得多么世界末日。

“那我吃完早餐就搬。”他狼吞虎咽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我再也不需要一个人呆着的日子了。

第35章　破冰

新年伊始，接到希希从杭州打来的电话，说要来投奔我几天。

其实我真的不打算接待她，但想到以前投奔她的日子，我觉得我应该要还给她，就算不是为了友情。曾经，我们是一起取暖，一起分享一碗热腾腾的砂锅米线的落魄青年，我们没日没夜的聊着那些不能和别人说的秘密苦恼，一起燃烧着我们无限的激情。后来她渐渐认识了一些“名流”，她不再需要我这个落魄的朋友，不再给我说那些疯狂的心情，不再和我一起去看演出，我的任何想法她也不再支持，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直到我们呆在一起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了那种疏离感，我偷偷哭过，朋友究竟算什么？

看见她和那些在某个圈里还比较有名的人成天呆在一起，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嫉妒，只是觉得被朋友轻视的感觉太讽刺了。我说过，我不可能一直那么背，只要我坚持，就一定可以成为某个圈子的“名流”，我必须努力，让所有轻视我的人刮目相看，我要比他们都成功。

后来我不再为她的离开难过，爱我的人一直都在，不爱我的人注定只能进进出出，我就当自己是个驿站。我承认我接起她电话的那一刻，一切的不满又爬满了心头。我气她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来投奔我，好像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可恶的抛弃了我。彼此情感的不对等，只会让不平衡的一方更不平衡，我心里郁闷，却没有理由发泄。

我努力像她一样若无其事，可惜我做不到。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她的若无其事完全是真实的情绪表达，因为她本来就什么都不在乎。我不一样，我在乎很多东西，比如，朋友。

我和翌凡去机场接她。

她看见翌凡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丝吃惊，但只是一闪而过。后来也没问我关于翌凡的任何。我想她是真的变了，一个人要学会隐藏自己真实的感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真应该谢谢那些“名流”把她熏陶清醒了。以前我就捉摸不透她，现在更是不可能。

过了发育期，外表也没什么变化。她没有和那个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摇滚音乐人在一起，因为那男的去香港找他以前的女朋友了。搞艺术的男人，都是那么放荡不羁，且多数都没有什么责任感。还好翌凡的专职不是艺术。

她说她之前一直在杭州的某酒吧驻唱，还遇到一个老师教她吉他，现在想回北京来唱歌。

其实她真的是很幸运的。一路都有很多贵人帮助，是应该好好把握机会。我是在为她高兴吗？

当她看见草原上的房子时，有点难以自信。

“别吃惊了，从一位老农手里买来改造的，很便宜。装修风格什么的也是他自己设计的。”

“那我不得在这里长期驻扎，这么大房子，你们也住不了。”

“如果你不介意一直和我挤一张床的话，我当然欢迎，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我又点恶心自己，怎么我也变得这么虚伪了，可以用无比真诚的态度说出一些违心的话，还一点不露声色。这个社会，真是杀人于无形，内心的变化，也是在不知不觉中。

翌凡一直以为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对她挺客气的，女人的小心思，他是不会明白，我也从不奢求他一定要察言观色，明白我们那些无聊的勾心斗角。那样的男人反而显得心胸狭窄，俗称闷骚也。我生平最讨厌闷骚的男人，他们平时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爱生活爱工作，极富正义感和同情心，可骨子里却是真自私，真猥琐，真小心眼。得罪了他们，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珍爱生命，远离闷骚男，切记，这可是血与泪的教训。

晚上我们去了国贸的俏江南吃饭。其实我和希希都不喜欢去类似的店吃饭，我们还是喜欢在嘈杂的街边吃烧烤，在破旧的小饭店吃炒菜。

“听说这间是总店，汪小菲他们都经常来，你说一会儿有没有可能汪小菲来给我们推荐新菜啊？”希希有点花痴的说。她平时都是喜欢浪子类型的，汪小菲是唯一一个她喜欢的比较正常的人。

“一会儿要不要去“兰”啊，碰见他的机会更大。”

她把我的戏谑当真了，连声答应。难道我做人真的做得错乱了？开玩笑被人当真，认真时又老被当作开玩笑。我喝药自尽得了，太自尊了。

“大冬天的，我可没那个闲情陪你去酒吧。”

这几个小时，成了我们的破冰之旅，恍惚间，我们的心又回到了以前。

第36章　妈妈的味道

冬天的被窝真是不能割舍的心爱之物，鹅黄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前的透明布帘照进来，一种温暖朦胧的美感弥漫了整个房间。翌凡一早就去公司了，我摸过床边的手机浏览新闻，迟迟不愿意起。我可没有那种每天六点准时，延长自己生命的癖好和毅力。为什么要延长生命？不就是要享受短暂的生命吗，但每天逼着自己过着近乎机械的日子不就和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吗？我的态度永远是随心所欲的。

刺耳的门铃声打乱了我的阵脚，我不得不穿上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surprise！”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神情亢奋的女人，我俩同时怔住。心想找错门了吧，可这也没有多的门呀，我立即否定了自己无比常规的解释。

我俩互相打量了一番，她的脸庞不再年轻，但浑身都散发着法国女诗人般强大气场和浪漫天性。让人不禁从心里感慨有岁月痕迹的女人才能美得不再单调。

“请问您找？”我有点怯怯的问。

“翌凡不在吗？你是他女朋友吧。”她脸上的爽朗笑容感染了我，紧张的情绪烟消云散。

“我是他妈妈，从丹麦回来陪他过年的。”

当听见妈妈这个词的时候，脑海即刻浮现了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婆媳大战，我表示没有办法镇定了。

“那么，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见我十分紧张，她解围的替我说。

“请进请进。”我小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道。

“家里的装修品味还算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她一进来就点头称赞着，我心里有点得意，其实这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点付出也没有。

我拿出电话正准备告诉翌凡阿姨来了，“你先别告诉我儿子，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我收起电话，“阿姨，喝点什么？”

“oh，no，call　me　sister　plese。我们家翌凡从小都叫我姐，不叫妈的，你叫我岚姐好了。”

“那岚姐喝什么？要不来杯鸡尾酒。”我意识到她不会是传统印象里那种尖酸刻薄，挑三拣四的恶婆婆，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你还会调鸡尾酒啊，不错不错。”

“以前学过一点。”

“那长岛冰茶吧。”

出乎意料的我们没一会儿就打成一片了。

岚姐三年前和男朋友移居丹麦，今年是第一次回来。翌凡应该很高兴能和妈妈一起过年吧。她也是一个摄影师，平时也给杂志写点旅行见闻什么的，在她们那个年代，也算是一位先锋女性了。我觉得女人就应该那样享受生命，爱生活，爱自己，而不是把毕生的精力都放在老公孩子家庭上。可是中国有多少母亲一生都在为孩子操劳？孩子小时候，为他们的未来操劳；长大后，为他们的家庭事业操劳；有了家庭后，又为儿子的儿子操劳，循环往复，没完没了，累得无以言表的一生。

我和岚姐在房间里聊得不亦乐乎，连翌凡回来了都没察觉。

“你俩要不要聊得那么忘乎所以啊？”翌凡站在门口故作吃醋的说。

“啊，儿子。”岚姐一个起身抱住了三年不见的儿子，“有没有很惊喜啊？”

“哇，这惊喜也太大了。”

他俩哪像母子，姐弟才是名副其实的。

我突然想起我妈妈了，一个一辈子都在为家人操心的典型中国妇女，不禁有点难过，我多希望她也能多爱自己一点，但很多东西都是根深蒂固，没有办法改变的。整个大家庭里，我唯一有感情的只有我妈妈。

晚餐的时候，家里给我打来了电话，所有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什么事啊？”翌凡问。

“没，没什么事啊，就一朋友。”我埋头吃饭，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了饭，我们仨一起看了一部碟，《忠犬八公的故事》，从不会取悦人的日本秋田犬，因为太爱它的主人而学会了捡球，每天都要送主人公上班，接他下班，一天它再也没有等到主人回来，春去秋来，八公一直守在火车站门口，直到生命的尽头，看见八公日渐苍老的身躯，我和岚姐哭得稀里哗啦。动物的世界真的太单纯了，你爱它一分，它定会回报你十分。

我一直很想养狗，但是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长大了，更加明白了爱的含义。爱狗绝不是把它当作取悦自己的玩具，开心了就摸摸它的头，不开心了就随意踢一边，爱，更多的是责任，照顾它终老的责任。狗生苦短，一定要让它开心的生活，狗狗们也要擦亮狗眼选对人。

“刚才吃饭时，谁给你打电话啊？真话。”他抱着我固执的说。

“家里叫我回去过年。”

“回去过年怎么还这么不开心，再说了，你也应该回去。”

“可是我不想回去，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忌讳别人对我说你应该对家庭做些什么，他们不是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拿自己对家庭的想法来要求我。我有点不开心。

“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什么都要给对方说的吗，难道我现在还不值得你信任和依靠？”他摸着我的头说。

“我只是不想回去，真的不想。我从没有在家庭里感到一丝温暖，他们带给我的只有痛苦，无法摆脱的痛苦。他们都不喜欢我，不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喜欢我，我一直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怒了他们，亲戚们对我永远只有嘲笑，没有支持，不论我做什么他们都反对，都觉得我不可能做到。同学也喜欢欺负我，孤立我，人们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我觉得这句话不对，我既不违规违纪，也从不说别人的不是，不张扬也不跋扈，大家还是要针对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家里天天吵，爷爷奶奶吵，爸爸妈妈吵，叔叔阿姨吵。我实在受够了，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自己是个孤儿，那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家庭的种种问题，了无牵挂。在我走投无路时，从不奢求我的家人能帮我一把，再苦再累，也不能从他们身上寻得一丝安慰，我真的好累好累。所以我才会跑得远远的，暂时忘记他们，心灵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我真的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但其实我又是很爱他们的，我也曾努力的改善和他们的关系，但是没有用。一回到家里，永远只有压抑，痛苦得好像随时都要死掉。”说着说着，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心痛难耐。“你知道吗，我的爸爸，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掉了一把他喜欢的刀，就对我破口大骂，我哭着说，究竟是你的刀重要还是我这个女儿重要，他竟然说他的刀都比我重要，我再也没有办法容忍他，自那以后，我到现在都没有再和他说过话。”

翌凡抱着我的力度增大了一些，下巴抵着我的额头。“没事儿了，没事了，现在不是有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