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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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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搞不懂君闻书到底是成人还是小孩儿了。
“少爷,你莫任性,你是君家的少爷,君家总是要你来继承的,你怎么能……”
“我不想继承君家。”君闻书忽然有些激动,“君家这么大,一时倒不了,有我爹就够了。将来……将来我若生个孩儿,他愿意就去继承吧。”
君闻书这是怎么了?我正在吃惊,侍槐进来说道:“少爷,二姑少爷着人送上元节的礼物给夫人,却有一份是听荷送给司杏的,来人就在外面,你看?”
听荷?我不禁有些疑惑,君闻书也怀疑地看着我,又转过去对侍槐说:“既是杨家送来的,倒也不能怠慢,司杏出去接了吧。”
我疑惑地去了,果然看见一小厮恭敬地站在外面,手上捧着一个纸包。
“见过司杏姑娘。”
“有劳小哥,你辛苦了,请厢房坐着喝杯茶。”
“不了,我家少爷等回信,姑娘收好,小的便告辞了。”
“你家少爷?这东西究竟是谁送的?”
“小的不知,上头吩咐下来说是听荷姑娘送你的,并嘱咐早些回去回少爷的信儿,其他的小的不知。”
听荷送的?怕又是杨骋风耍的花招吧。不过,也许是听荷送的。听荷现在已经能派人送东西给我了,那她是不是已经被杨骋风……
我谢过了他,提了东西欲往回走,他忽然又叫住了我,“姑娘,小的差点儿忘了,上头还吩咐小的给姑娘带句话。”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却听他说:“这话是少爷说的。少爷说,姑娘求少爷的事,少爷办了。少爷也请姑娘不要忘了他说的话,少爷终是要来兑现的。”他说完,行了礼便走了。
我求杨骋风的事?我思索着,我只求过杨骋风一件事,就是要他对听荷好点儿。他说他办了,估计就是指这事儿了。怎么办的?他说我不要忘了他说的话,又说他要来兑现,是什么意思?我又仔细想了一遍,只对他说他要赢我有印象,可兑现是怎么回事?我又没输给他。我想不明白。
我拎了纸包回到书房,君闻书正等着,一脸的怀疑。我当着他的面儿打开了纸包,最上一层是木樨糕,再往下都是些玲珑小吃食,以为没有了,最下面居然还有一个磨和乐。我愣了。
磨和乐是宋代的一种玩具,样式多为一个胖童子手持新荷叶,质地为土塑或瓷器,一般仅在七夕时拿出来供奉,象征求子求富之意。眼前这个磨和乐,一看即为官窑所出,质地洁白细腻,小童儿憨态可掬。可现在离七夕还早,听荷送来这么个东西给我做什么?莫非是杨骋风送的?却是为何?这东西究竟是听荷送的,还是杨骋风送的?
君闻书拿着那磨和乐也很不解,忽然又放下了,板着脸问我:“司杏,你老实说,到底在哪里碰到二姑少爷的?”
我早就知道他有所怀疑,说什么杨骋风偶然遇到我,这肯定是瞎扯。于是我说:“我在湖州街上撞见他,便被他寻了回来。”
君闻书明显不相信,“那他为何要说是你问路时撞见的?”
“这个……少爷,奴婢委实不知,也许杨少爷担心我被家法处置吧。”
“他担心你!他为什么要担心你?”君闻书有些质问的口气。
“少爷,这个……你还是去问杨少爷吧,我确实不知。”
君闻书突然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个男人的目光。他冷峻地说:“他有没有把你……”
“少爷!”我正色道,“真是那样,我敢回来吗?”君闻书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些,挥了挥手,我便下去了。
我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处境——君夫人不想我待在君闻书身旁,我也希望能够脱离奴籍,但如何面对君闻书,我却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君闻书发生感情,他离我很远,远到我觉得和我永不相干的程度,现在,突然发现君闻书对我的感情,我也有点不知对策。
君闻书十六了,十六岁在宋朝已经成年了,但他的世界,主要是在书里,我总觉得,他对于外面的世界,是逃避,也不想参与,可能他的世界中只出现过我这一个女人,所以对我产生了感情。如果再出现个什么人,也许他就会移情别恋了。我的身份我很清楚——一个奴婢,指望着高攀少爷,别说君夫人不肯,我也是要笑的——给人做妾,岂是我的作派?想都不要想。我这样一个人,会去给人做妾?好比昆仑山上产不了荷花。
君闻书说自己富贵命薄,虽然有些过,却是实情。君家简单几口人,却暗藏着多少玄机。幸福,到底什么才是幸福?每个人对幸福都有自己的定义,杨骋风不理解我,我又何尝理解君闻书?谁也不属于谁,我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比谁更好。
我想鼓动君闻书出去走走,这么大的人了,不见识一下社会也不行。虽然他说将来不想继承君家,但这不是他说了算的。躲进书房变成书生,我不知道这是君闻书真实的爱好,还是逃避的办法。如果是后者,还是早日戳穿的好,省得到时候现实残酷得令人崩溃。君闻书这棵幼苗儿,还是得经历风雨,才能成人。
我胡乱地想着,又想到了萧靖江。荸荠比君闻书好点儿,倒是个知道稼穑艰辛的。只是,他少了一种男儿应有的气魄。我希望他宽阔点儿,无论对人还是对书。他现在在衙门做事,他的庶母应该对他好些了吧?想来他也不会觉得那么逼仄了。想到初二之约我就心痛,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能见到他。荸荠……
我提笔给他写信,写一张,撕一张。他那天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是因为我华丽的衣服、华丽的马车,他觉得我骗了他?他那么小心眼儿,也不想想我都跑出来了,若非不得已,我又怎么会回去。再说君家如果追来了,也肯定是抓我回去。算了,不怪他了,换作我也会这样想吧。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情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也许,是情人?我又有点儿甜蜜地笑了。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愿意娶你。而你愿意嫁的,可能仅仅几个人而已。在这几个人当中,我不会要和我最悬殊的,因为我无法理解他的思想。我也不想要四处飘荡的人,我觉得那是没有保障的爱情。走了两世,累了。有个杠子头给我枕着,就挺好。我要朴实的,能让我安心的。嘿嘿,我的荸荠。
我在纸上点了好多墨点点,还是不知道该写什么,索性就画起荸荠来。荸荠,有点儿像马蹄,有点儿丑——真像荸荠啊,萧靖江就是一个荸荠。他不怎么笑,我便在画的荸荠上添了两只小眼睛,和一张咧开了的嘴。这样就更像了,我自己也笑了。
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沟通第一。不过我委婉了些,没提起杨骋风,只说到卖身对券。说君家既找来了,又许诺不打我,我便回来了,想办法混个正经出身再出府。而且我特地说,当时之所以不和他多说,是觉得我毕竟是逃出来的,和他太亲近了不好。
我提笔写了几页,想了想,又扔了。谁知道我将来能不能出府,这样写或许给了他希望,倒不太好了。他是个心重的,万一真信了,可别耽误他。
我写写画画的,看见侍槐过来对君闻书小声说着什么,他便出去了。什么事?我疑惑地看着他,却不知道,琅声苑要有变化了。
第三十五章 无择
君闻书走了好半天才回来,脸更阴,侍槐也就小心翼翼的站着。依据我的经验,他十有八九又是去了临松轩。君家一家人,真是奇怪,十分奇怪。儿子不愿去见父母亲,和姐姐间却是防着。难得生在一家人,何苦来?
我便仍低着头,琢磨我的信。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谁都看得出来君闻书脸色不好,都不敢说话,饭后,他突然说他要自己坐会儿,打发我们都回去休息。我们互相看看,侍槐对着我们眼色一扫,我们便都走了。
第二天,我正常上班,发现桌上还摆着我的那些信。我吓了一跳,昨晚本来想吃了饭一块儿带回去的,还没等进来,君闻书就把我们都给赶出来了。这个,就撂到桌上,没事吧?
君闻书往书房一坐,我就心虚的赶快跑去收拾他的屋子。待我收拾完回来,君闻书仍然那样坐着。
“司杏,你是不是很不愿意呆在书房?”他头都不歪一下,只那么盯着窗子,淡淡的说。
“少爷何出此言?”
他不言语了,我站了一会儿,刚走到书库门那儿,听他在说,“这个世界,真是无奈,为什么总要想干什么的人,干不了什么?”
我收住步,转过身,他仍是寂坐不动,脸就像雕就的一样,没有表情。
“少爷……,莫非有什么事?”
好半天,君闻书一声轻轻的叹息,却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我娘说,要我去收一家布店。”
想了想,我才小心翼翼的说:“少爷,这是好事啊。”
“好事么?所以我说,这个世界不能让想干什么的人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再该怎么说。也许对君闻书来说,去经营一家布店,确实情非所愿。我想宽慰他:“少爷,你也不必这样,其实,不像你想的那样。布店也很有意思,和你读书不冲突的。”
他把脸转过来,“我不想去收,我不懂,也不……敢。”
“不懂怕什么,少爷,有老爷教你呀。”
他眼上出现一丝讥诮,“他?他教我什么?我用他教?”
我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人家的家事,我一个下人,毕竟不是他的朋友,论规矩,不能刨根问底,仍只站着。
他又转过去:“我不想收,可是,我是……君家的儿子。”
一家布店,有这么复杂吗?他现在不管,将来也不管么?不是早晚的事么?至于搞的这么复杂吗?我心里疑惑,却不敢多言。
他也不说话了,抽出一支毛笔,在纸上涂了起来,我便也继续回到工作台了。我悄悄的把信掖在桌上的一堆书纸里,顺手翻看昨天书肆送来的新书,准备进行归类。有时,我也便偷偷的瞄瞄他,却见他依旧拿着笔不知在划的什么。这一次,我正瞧着,他突然也转过头来,看个正着,吓的我又赶紧转了过去。
“司杏,你过来。”他平静的说。我放下书,离他有一尺远。
他又不说话了,半晌幽幽的说,“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难处,你的……那位朋友,其实比我有福。”我不敢说话,不知他想说什么。
他停了停,手上的毛笔仍然在划着,似乎来来往往的,总在写一个“水”字。他抬起头,见我在瞧纸,却是一笑,“水是这世上至柔至刚之物,只可惜,”他又黯了下去,“水无法选择流的地势。”
“司杏,”他突然又一振,“你帮帮我吧。”
我吃惊的望着他,他却仍盯着纸,“我是君家的儿子,没有别的选择。我不在乎君家有多兴,但也不能看着君家败。所以,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要出来接,而且,一定要接成功。”
这么严重?他爹都不行的话,他出来能接什么?一个书斋里的书生?
我觉得我需要表个态,于是我说,“奴婢愚笨,不知少爷需要司杏做什么?尽管吩咐。”
君闻书住了笔,用大拇指抵着笔头,用力拨弄了半日,却轻轻的说:“我们一起去接那布店可好?有你作伴帮我,我心里就安稳些。”
我在心里转了转,参与宋代布店的经营,倒勾起了我的职业好奇心——再怎么说,上一世,我也是职业女性,而且是要强的职业女性,我不怵帮他这档子事,只是,我一个下人,参与这样的事,未免轻狂了些。传出去,别说外头怎么说,就是君府,焉能落个好?君闻书那爹妈,又怎么可能?我本已经属于“罪恶深重”之人,别最后惹火烧身。
主意未定,我便不语。君闻书却望着我,言辞恳切的叫了声:“司杏!”
我笑了,“少爷别急。承少爷看得起,不嫌司杏愚笨。少爷于司杏有恩,司杏不敢不报。只是少爷,司杏不明白,这事,缘何要司杏来掺和?司杏又不懂,老爷、夫人都是少爷至亲,又对店里的生意更熟,少爷想让司杏做什么?”
君闻书一摇头,“我爹我不想指望他,否则也不必来接这店了。我娘呢,却是指望不上,她只是家里行,外头的事,没什么主见。我也无人可依了。你么,虽然现在也不懂,但你若想学,必能想出办法来——这书库便是例子。”
“少爷,这东西与书库不同,书库是只要弄清楚就有了条理,其他的便好办了。做生意,里面的道道却是不少。”我插言道。
“现今,也不能管什么同不同了,我也不会,我们便像读书那般慢慢学来。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话说到这儿,我也便不能再说什么了。无论我将来能否从君夫人手底下逃出来,君闻书确实于我有恩,帮帮他,也实是应该。而且,君闻书这样一个孩子也怪可怜的,父母姐姐指望不上,只自己一个人,不容易。不过,他为何这么着急接那布店,又为何不指望他爹呢?这个,当然不是我能问的,我能做的,只是行了一礼,“听少爷吩咐。只是,司杏是一个下人,只能做做杂事。”
君闻书看了我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司杏,不要紧,我不会害你的,不教夫人知道。”
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这利害关系,看的果然透。不过,他说的这么直白,我便也不好意思了,“司杏不敢,听少爷吩咐。”
“那你便说,我们该从何处下手?”
我又在心里想,他才十六岁,原来只是读书,生意场上的事懂得确实不多,看他那样子,我也于心不太忍。可是,我到底和他说到什么程度? 人家家里的事,我也不真的十分懂,真要说错了,我这一点安生之地就全没了。我想说不知、听少爷安排之类的话,可看他那诚心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厚道,想了一想,我便说:“司杏浅薄,不过觉得,万事总有一个头儿,譬如看书,总会有入门处,摸到入门处,便是好了。”
他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极对,可是,哪里是我们的入门处?”
我便又踌躇了一会儿,“这个,司杏确实不敢说,因为司杏对外头的事也隔膜的很。少爷觉得呢?”
“我也不懂,所以,才不知如何下手。”
我是相信君闻书真的不懂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少爷,要不,看看账?”
前世当中,我是从最底层做上去的,虽然没到多么高的级别,但我知道,一个公司的账目便是他的全部历史,正如读史可以明鉴,看懂了账,便是看懂了这个公司。一切的利害关系,全在这小小的账本上。
君闻书点点头,“我也想到了,我这便去拿了账看。”他说完起了身,喊上侍槐,便走了,这速度,倒是把我惊了一下。
我们便这样看起账来。我原推脱了一次,一是想偷个懒;主要是这是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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