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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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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亲眼看见,还对照过图像,一模一样。」
项四方国字脸抖动,忽地大吼:「你们还杵在这裡做什麼,通知其它人到市集口集合,还有飞鸽通知府邸……慢著,先等俺去确认了再说。」
一再的失望,他们已然禁不起了。
一出茶馆大门,也不管光天化日,项四方率先跳上民居屋顶,后面的有样学样,眾目睽睽下,把人家的屋顶当成平地走踏,瞬间消失。
至於热闹的市集这边——
清单上的东西已经买的七七八八,项穹苍算著手头餘下的钱,打算进布庄给娘和妻子剪块布料。
「爹,天热,您去凉茶店喝杯青草茶,我去剪两块布料,娘跟喜儿很久没做新衣服了。」
「也替自己剪一块吧,新年穿新衣是一定要的。」来老爹对女婿的表现是越瞧越欢喜,笑呵呵的準备到凉茶店喝茶蹺脚去。
不过他一脚都还没跨远,身著深色劲装的男人已从各处出现,一看见项穹苍刷刷刷齐声单膝下跪。
「项四方带领正靖王爷府侍卫队叩见王爷!」
项穹苍的眉耸得半天高,内心的黑暗在看见这些人的同时炽盛的涌了上来。
「鹏儿,这是怎麼回事?」来老爹拐回来,长眼睛没看过这阵仗。
「……我想他们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他老归老,眼睛可没花。
「还不起来?让人看笑话有趣吗?」项穹苍凉凉的说道。
瞧瞧这口气,什麼认错人,这小子该打屁股了。
项四方翻身便起,不过一抬脸,看见他们家王爷那板著的脸还有那身平民穿著,就算心裡一肚子要长毛的疑问,也不敢开口问。
此时此地,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爹,我们走吧。」项穹苍并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看起来他一进城就被盯上了。
「爷。。。 。。。」项四方搔头。
他粗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只晓得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爷看起来不是很想理会他,这让他难受。
「让开!」
「不能让!」
「哦?」项穹苍把单子递出去。「既然你们一刻都不能等,这清单子上面的东西去把它买齐了再说。」
项四方接过交给属下,又把耿直的脸对著自家主子,就差没有摇尾乞怜了。
这时候只见来老爹拍了拍项穹苍的肩膀说了,「他们应该是你家裡人吧?既然撞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去寻个老友,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城门口等著吧,还有……有话好好跟人家说,别板著脸,知道吗?」临走,不忘叮嚀。
「孩儿知晓了,爹。」
「爹……」项四方差点呛到,他们家王爷哪来的爹?他名正言顺的那个爹可不是这糟老头,是高高在上的那位大爷。
他的想法还没个著处,哪知道冷不防瞧见项穹苍冷冰冰的一瞥,这一眼顿时让他汗透重衣了。
差那麼多,刚刚分明与那老头有说有笑,怎麼,他这张脸很丑吗?
看著来老爹走远,项穹苍看也不看重重包围上来的人群,低声喝道:「还不走?」
项四方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还有带的人对这小县城来说太抢眼了,连忙肃手清出一条路好让项穹苍离开。
片刻,茶馆裡的掌柜看见方才离开不久的客人又回来了,老地方、老位置,这次,多了个人。
项穹苍把搭褳放下,徐徐的喝了口茶,冷然的眼裡总算多了一分感情。
「你们真有能耐,找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属下花了三年时间总算不负眾望。」也把王府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
爷不会骂他们吧?
「这些年你们都好吗?」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几个亲信们都垂下了头。
「四方,你说。」
「回爷的话——您不在,我们哪好得起来?爷,没主的狗谁看见都想踹一脚,他们没把王府给没收赶我们上街就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项穹苍沉下了脸。
「爷,属下斗胆问一句,您好端端的,為什麼这麼多年都不回京,我们可是找您找的都快绝望了。」
项穹苍沉默了好一会儿。
「凤栖还在吗?」
「在。」
「有他在,你们吃穿起码不成问题。」他应该歉疚吗?拋下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过自己香艷的小日子,他对得起谁?
「他这几年老了,常常在念……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劳神伤脑的人总是老得快,何况要养一整个府邸的人。
「你们跟著我这种没有前途的主子,何必呢?」早早应该散了的。
「爷,您知道俺四方是个大老粗,您那些深奥的话俺不懂也不会回答,可是俺要出门时凤栖说了,他说不管爷讲什麼,把您绑回去就是了,您有什麼话冲著他去就是了。」
这果然是凤栖会说的话。
「你们就这麼相信我还活著?」
「当然!」异口同声,无一丝犹豫踌躇。「爷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因為摔下山崖,跌进水裡就溺毙,就算被野兽啃了也有残肢半腿的,俺活著要见人,死了要见尸体,既然连根头髮也找不回来,那表示爷一定活著!」
这会儿,不就让他们找著了?皇天总算张眼了。
项穹苍闭了闭眼,该来的逃不掉,可是喜儿呢?他得怎麼去同喜儿解释复杂的这些?
第二章
油灯已挑了几回灯芯。
小竹篮裡搁著尚未做完的针黹,来喜儿揉了下酸涩的眼,忽地,一直在等待的心生出幽微的念头,她拿起油灯,打开门。
灯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屋簷下是不知道露立中宵多久的项穹苍。
「鹏哥?怎麼不进来?」
要不是那突如其来的心有灵犀,他打算在这裡站上一宿吗?為什麼?莫非心裡有想不通的事?
「我在看月亮。」他不急著入屋,接过她手上的油灯往地上放,把来喜儿揽了过来。
「会冷,我去拿件袄子给你披上。」呵出的气又浓又重,就这麼站著会变成冰棍的。
项穹苍阻止她到处探抚的小手,反过来温暖她。「我无所谓,倒是妳穿这样出来,够暖吗?」
她点头。
「鹏哥用膳了吗?」
「嗯,我跟爹在外头吃过了,如果不忙,陪我坐一下好吗?」他沉著的脸绽放著不同以往的光芒,那也是来喜儿没见过的。
奇怪,现在的他有点……有点像被阿爹带回来时候的他,情绪深埋,喜怒不轻易表露,今天的他去市集遇到了什麼?
可是不管任何时候看这张脸,他一直是那麼俊逸清朗,光华无限,那好看的眼睛如一汪深潭,此时,那深潭裡有她。
她的心在鼓噪。
说也奇怪,都做了好长时间的夫妻了,他依旧能够轻易的影响她,让她宛如初恋的少女,只想眷恋依傍著他。
「你有话要同我说?」日日夜夜朝朝暮暮一起生活,多少知道彼此的个性,他的心裡有话欲言又止,总能察觉的。
费脑力向来不是她的专长,丈夫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说。
隆冬夜晚刺骨寒风,黄河的水气又湿又潮,实在不是赏月的好时机,项穹苍把来喜儿圈进了怀裡,用体温暖和她向来就比旁人要低上一些的娇躯。
「我今天跟爹在市集碰到了家裡的老人。」
从来不曾听他提过家裡有多少人,也不见他跟家裡的人联络,难得他主动提及,还是今天的事,来喜儿看他难掩情绪激烈起伏,悄悄的握住他的大手。
项穹苍心中一暖,却不得不说出这一路上他最后的抉择。
「喜儿,我得回去一趟。」
「这……应该的,是人之常情。」
「可是我不能带妳回去,这裡面……太复杂,我没办法说,可是请妳相信我,等我把事情处理妥当,我再来接妳。」
来喜儿愀然不语,挣开了丈夫的胸膛。
这明明把她当外人,还不能带上她,有什麼事情那麼重要到非丢下她不可?
项穹苍轻柔的把来喜儿扳过来,把额抵著她的。
「喜儿……」
「你家……在哪?」女人就是心软,受不住他带著乞求的温情,只得问道。
「京城。」
「好远,什麼时候走?」那是一个她想也没想过的地方,听说遍地是黄金,听说那裡到处是神仙般的人物,女子姿态雍容,男子丰神如玉,物阜民丰,处处歌舞昇平,是个好美好美的地方。
「就当我是出一趟远门,我很快便回来,好吗?」抚著她泪湿微凉的面容还有雪白的颊,他好心疼。
喜儿抹了泪,露出明亮坚毅的神色。「只是出个远门,我太大惊小怪了,嗯……我去整理衣物好让你带上。」
「爹娘那边?」
「我会去说。」
他走了,却无法忘记喜儿脸上的表情。
*****
两年后.京城小胡同
「这……大姑娘,不是牙婆我泼冷水,妳这年纪……实在不好说话,别提挣银子,能不能进得了人家大门都是个问题呢~」
拉著长长的尾音,看起来福泰的牙婆是人口贩子,专门為人买卖奴婢、妾侍,世道不好,这些年大旱与水涝轮流著把许多家庭弄得支离破碎,走投无路的难民多的跟螻蚁一样,都往京城裡来。
说到这,上面主事者也没道理,只怕这些命如草芥的百姓惊扰了皇城的大爷们,一道圣令下来,把迟来的难民都挡在东西南北城外头,想依亲的得出示亲戚地址才肯放人入城,举目无亲的像来喜儿跟她娘,足足在城外耗了半年,才让好心的牧大夫充做亲人捡回来。
因為这股难民潮,牙婆的生意多得推都推不掉。
卖儿卖女,只求一口安稳饭吃。
至於以后,是死是活,谁想那麼多,也只能但凭个人运气了。
「喜儿知道自个儿年纪大,不敢有任何要求,可我食量不大,不会浪费主人太多粮食的。」
「妳这傻孩子,大门大户的人家谁计较妳一点米粒,他们要的是能干活、不多话的人,说到谨言慎行,妳倒是万中选一的好孩子……就可惜……唉,就这年纪上吃了亏吶。」
眼前这孩子,一头简单的髻,白衣素裙,还带孝,平凡清秀的五官虽然不出色,却怎麼看怎麼顺眼,这大姑娘租赁著草屋跟她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大家多少混了个脸熟,她的孝顺,左邻右舍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称讚的,眼看她山穷水尽了,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
「大娘,喜儿什麼都肯学,什麼都肯做,不敢挑三拣四,只求一个栖身的地方,求大娘成全帮忙。」她自知条件不好,不敢勉强,细声细气的请求。
瞅了来喜儿柔顺的眉眼,牙婆心中一软。
「喜儿啊,与其进大户人家去為奴婢,牙婆给你找个殷实人家,嫁进去享清福好不?不管进去了当人家第几房的小妾,都要强过卖身呀。」
大户人家规矩多,好的主子比黄金白银还要少,女人家嘛,也就那麼几年风光,说到底,求的不就是份安定的生活?
「多谢大娘好意,」来喜儿长年营养不足的脸蛋泛上轻红,这一红竟生出几分嫵媚。「喜儿的娘过去还不满百日,喜儿只想找个能够餬口的事先养活自己,还无心其他,这婚事以后再说吧。」
「你真的不考虑,就拿牧哥儿来说,他可是多少姑娘都想嫁的男人。」
来喜儿在心裡叹了口气,可面色仍旧和气。「大哥是喜儿的恩人,他在娘身上不知道花费了多少贵重的药草和银子,最后还替喜儿安葬了娘,恩情深似海,我怎麼可以用以身相许来拖累他?」
她如今是孤女了,无依无靠,什麼都没有了,多双筷子多分压力,她不能自私地把牧大哥拖下水。
牧大哥是她的大哥,一天喊大哥,一辈子都是她喜儿的大哥。
饶是牙婆这麼能言善道的人也被来喜儿的歪理给弄得迷糊了;一块香肉都拿到她嘴裡了,好男人大家不是抢著要吗,让来让去让到最后会连卖龙眼的都没得挑。
牙婆看得出来喜儿一心不在这上头,虽然被泼了冷水,可还是极力想撮合这姻缘。
「你要知道,牧哥儿是咱们小西门最富盛名的郎中,医术精湛,人也相貌堂堂,多少贵族人家请他过门看诊后想把自家闺女许给他当二房,这前途是无可限量,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
「谢谢大娘美意,只是喜儿已经许过人家了。」眼见牙婆非要赚上这媒人红包,来喜儿只能据实以告。
「什麼?」牙婆的脸色几番堆栈翻转,差点咬了舌。
这……更不值钱了。
「那你的良人呢?」
「很早便失去联繫了。」
她就知道。「算了……这眼下有几户人家要人,老婆子我尽量替你说去,先说了,不保证有回音的。」
「多谢大娘。」来喜儿福了福身。
牙婆前脚才走开,草堂就走出一个高瘦的男人。
「牧大哥。」
「為什麼一定要走?牧大哥还养得起你的。」他把牙婆还有喜儿的话都听进耳朵裡,他没想过喜儿居然打算离开。
「我跟娘拖累你太久了,如今娘去了,喜儿没有了牵掛,药房的事我又帮不上忙,留在这裡只会给大哥添乱,大嫂再过几日要给大哥添丁,以后食指浩繁,更有得你忙了。」
「你一直以来就这麼客套,你知道我一直没当你是外人。」他的脸上有股热切。
「我知道大哥对我好,大嫂也对我友爱,可是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能一直厚脸皮地打扰下去,喜儿该走了,除了想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也要去找寻我那音讯全无的夫君。」
「他或许死了呢?」话虽残忍却不无可能,一个失去音讯两年的男人,谁敢寄望?
来喜儿一抖,绞紧了手。「不会的,他不是那种早夭的人。」
「你就对他那麼有自信?」他的一腔情意化為水流。
来喜儿坚韧地点头。
「我一路打听至此,如果真的还是音信全无,我会认的。」
都两年了不是──
*****
「项穹苍,你会不得好死!绝子绝孙……不得好死!」
铁链拖曳在地的毛骨悚然声音还没远去,凄厉的诅咒还有喃喃的骂声不绝於耳。
天色晚红欲紫,晕染的彩霞浓重厚郁,瑰丽得叫人惊心动魄,喘不过气。
早早的,下人掌了灯。
「爷,那傢伙嘴裡不乾不净的,看起来他被折磨的还不够厉害,让我去撕了他那张嘴。」项四方的火爆性格十年如一日。
「多此一举,他全身经脉断得就剩一口气,撑不过今晚的。」阻止项四方的布衣男子挽著军师髻,朗目如星,一眼难以窥尽的城府都在一张斯文的脸中。
「我最讨厌死到临头还乱吠的狗,王爷,你让我去送他上路吧。」项四方还在嚷嚷。
祥兽炉上有熏香裊裊,几上雀舌松清翠欲滴。
正靖亲王项穹苍端著青瓷盖碗,正閒閒地拨著茶叶片,他冷静异常,完全的事不关己。「忙了一晚,你不累吗?」
「怎麼会累,沉冤昭雪,俺还想放鞭炮然后好好地去客满褸喝酒,不醉不归。」
隐忍多年的闷气终於出尽,虽然花了一年的时间收集证据,又用了一年才把当初构陷王爷的幕后主使者拽了出来,可那痛快劲够叫人乐上三天三夜也不為过了。
当年锡爵爷买通王爷的旧友,以秋猎為名目把爷拐上山去,最后回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却还惺惺作态地哭诉王爷是如何地為了追捕一头野鹿而坠崖。
老实说,刚开始他们对王爷旧友的说词深信不疑,他是自家王爷挚友,且自己伤痕纍纍却先跑来报讯,这样的人,那样的时间点,就算放屁你也会把他的屁全当做香的。
可哭也哭过了,乱成一团的时间过去,还是有人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他们家王爷不养无用的人,他跟凤栖都是王爷十几年的随从,两人彻夜推敲怀疑,商量了又商量,做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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