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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终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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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越急促,“板渚是你的地盘,只怕你自负是地头蛇,才看不清楚……” 
  宛郁月旦拍案而起,沉声喝令碧涟漪回洛水旧地探查情况,圣香跟着他扶椅背站起,“要是查明他的兵力正在集结反抄,阿宛你……” 
  “我必杀李陵宴!”宛郁月旦打断圣香的话,蓦地回首,“若是他重兵在后,我此时不杀,难道留等他包抄合围大局在握才杀?要是查明了真有伏兵,若不能杀李陵宴以除伏兵之首,难道你要碧落宫就此称臣等死不成?”他素来温和纤弱,此时扬眉一喝,却有凌厉茹血之威! 
  “我逼你今夜住手,便是绝不容你杀李陵宴……”圣香与他直眸相对,那一股剧烈的喘息就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兽,“你一旦杀了李陵宴,那北汉军立刻无人能控,一则碧落宫元气大伤,不能抵挡万人乱军;二则即使北汉军在李陵宴死后能不与你碧落宫为难,这万人军绝对成为洛阳流民,此后占山为王或是流为盗贼,此地将永无安宁……” 
  “绝不容我杀——”宛郁月旦温柔纤细的眉眼掠过一丝冷冷的流光,“你是为了刘妓、为了玉崔嵬,还是真为了洛阳此地、为了我碧落宫?” 
  圣香猛地一掌拍在他刚才坐的椅背上,“喀啦”一声,那椅背被他一掌震出裂缝,“你坚持要杀李陵宴,究竟是为了与他一分胜负独霸江湖,还是为了你爹、为了碧落宫?” 
  昔日好友拍案相对,碧落宫众人从未见过宛郁月旦动怒的神色,更未见他脸色如此苍白,闻声奔来的闻人暖,和众人一样呆若木鸡地看着怒目相向的两人。 
  “为了大玉我绝不会不敢说——”圣香身上创口的鲜血仍在流着,他站的地方流满了鲜血,闻人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只见他依然双眼大睁瞪着宛郁月旦,“救大玉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他死不暝目,不许你杀李陵宴是另一回事,你不要搅在一起……胡说八道……” 
  宛郁月旦笑了,“胡说八道?” 
  “阿宛……”圣香的语调暗哑中终于带了丝凄凉,“杀了李陵宴等于杀人盈百,此后无论是碧落宫 遭劫还是洛阳遭劫,无论你究竟是胜是负,即使你就此独霸江湖,却是一定要后悔的!” 
  宛郁月旦手掌一握,猛的一拳砸在桌上,“砰”的一声。 
  “要无坚不摧战无不胜,必先杀己再杀人……阿宛啊阿宛,这是小宴二十多年来的真心话!你知道吗?你宁愿舍弃无辜人命、舍弃家乡安危以求这一战得胜,可是——难道你非要走到小宴那一步才知道什么是‘不能回头’吗?”圣香说到最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血色微黑,竟是郁结多时的心血。 
  宛郁月旦脸色苍白得近乎发紫,“哗啦”一声,他猛地一抽衣袖,覆在桌上的衣袖一抽扫起了茶杯书本,“当啷”跌了满地。碧落宫众人从不知道宛郁月旦的情绪也能起伏得如此剧烈,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是非杀李陵宴不可呢?” 
  圣香眼睛微闭,似在留一口底气,闻言蓦地睁开,“如果你非杀李陵宴不可, 我当然拦你不住……”他抓住椅背撑住自己的身子,“我再问一次,你能不能不杀李陵宴……与我配合,顾全大局……先败他一仗?” 
  宛郁月旦目不转睛地看着圣香,好像他真能看到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那是你的大局,不是我的。” 
  圣香已经近乎喘不过气来,左手握着胸口的衣襟握得死紧,“难道你除了此时杀他,就没有自信以后再杀他……” 
  “圣香啊圣香,你还不明白……李陵宴伤我碧落宫五十六人,累我爹身死,碧落宫数经大劫再作强势,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宛郁月旦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否则碧落宫盯梢屈指良数月之久,为何不能聚众杀之?不是我不要,而是我不能! ”他胸口起伏,“在汴京城外我无能救你……碧落宫此时声势显赫却危如累卵,如不能称霸江湖便是露出马脚,被人看破,横死此地!” 
  此言一出,碧落宫上下纷纷变色,宛郁月旦镇静如恒,似事事在意料之中,却不知宫中实力实已不足支撑偌大名声。只听宛郁月旦蓦地说了下去:“此时若能杀李陵宴,碧落宫扬名立威,单凭此时称霸江湖之声势,便足以让碧落一脉得安宁数十年……”他握拳握得指节喀喀作响,“此时若不能借势一战得胜,我凭什么保满宫老弱妇孺太清遗物?我若不能在这里称霸江湖,日后再无机会!更不必说你先败李陵宴,李陵宴若是败于你手,我杀他何用?” 
  “你就不怕与李陵宴两败俱伤,到时他伏兵突出,碧落宫一脉死伤殆尽?”圣香咳嗽了几声,缓缓地说。 
  “单凭此时实力,我、绝、对、能、杀、李、陵、宴!”宛郁月旦一字一字地道,“唐天书已残,碧落宫再杀李陵宴不过一个时辰的事,绝无可能两败俱伤。”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句句说得清晰,“只要李陵宴一死,碧落宫便算赢了。此后纵有伏兵,碧落宫难道不能避走天涯?” 
  圣香的眸色变得深沉苍茫,“为碧落宫一战立威,你非杀李陵宴不可,此时不杀,再无机会威震江湖……”他缓缓重复了一遍宛郁月旦的大局,“可是你即使杀了李陵宴也没有赢,碧落宫避走天涯当然可以,你如此做只是逃了,而不是赢了……阿宛……你有你的大局,我不能逼你信我的……但是我呢……我……非赢不可……绝不能输……”他呆呆地看着宛郁月旦,“你可以逃,我不能逃,你可以假赢,我不能……” 
  宛郁月旦胸口的起伏没有趋缓只是更加剧烈,只听圣香缓缓地说:“你有你的大局……我不能逼你信我……今晚见你,是我的错……对不起……”他肋下、背后的伤口已经渐渐停止流血,但他用力握紧的是胸口的衣裳,推开一直撑着的椅背,他转过身去,那椅子“砰”的一声倒地。宛郁月旦浑身一震,闻人暖从头到尾都僵硬犹如木石,众人都看见重伤如此的圣香笔直地走了出去,他居然没有昏倒也没有踉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那月下的背影触目惊心,并非是因为他走得孤单,却是那一身的血、一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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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李陵宴,求威震江湖独霸天下,留碧落宫之余地。 
  不杀李陵宴,求朋友不死、冤屈得白,留无辜人命,保洛阳安泰,甚至江山太平。 
  李陵宴必杀之而不必败之。 
  李陵宴只能败之不能杀之。 
  碧落宫有碧落宫的大局,但看着圣香离开的背影,大家均感恻然:宛郁月旦不能帮他先败李陵宴,他要如何不杀李陵宴,而能救他想救的刘妓、玉崔嵬,能平叛军,能解“执手偕老”,能消洛阳之乱? 
  流血并不能解决什么,哭也不能,死也不能。   
第三十一回 十二玉楼空更空     
  玉崔嵬回到小二客栈,他先走了片刻没有看到后来的突变,更不知道圣香今夜流血负伤,求援被拒。回到客房之后他先热了一壶酒,有滋有味地喝了两杯,拿出李陵宴给他的解药,看了两眼,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收了起来。 
  等他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手握《落花卷》看了半本,才听到门外有人回来的声音,一回来门外已经响起骇然的惊叫声,客栈掌柜吓得几乎昏倒,“你是谁?快出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玉崔嵬听那脚步,鼻中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眉梢一扬开门出去,只见一个血人穿得满身破烂,被客栈掌柜推出门去,“嗯?” 
  客栈掌柜刚刚把这半死的乞丐赶出门去,突然身边掠过一阵微风,屋里那有钱的客人突然已经在门外雪地里把那乞丐捡了回来,抱进房去,扬声说以百两白银请大夫,越快越好。客栈掌柜还未来得及想清楚“百两白银”是何概念,里头突然“嚯”地掠出一把铮亮飞刀,插于门口入地三寸有余,里头的客人半句话也未说,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奔出门去亲自请板渚最有名的欧云良欧大夫。 
  圣香满身血污几乎半被冰封半已干透,那身乞丐衣裳贴在身上竟然撕不下来。玉崔嵬毫不留情一下把他丢入温水澡盆,泡了半天那结冰又干涸的血才化开,等到把他洗干净换身衣服丢上床去,澡盆里的血水已经倒掉四盆。圣香肋下和背上的伤口变得苍白,清晰异常,玉崔嵬给他上了薄薄一层金创药,他却似浑然不觉身上两道重创的痛,手指牢牢抓着胸口的衣裳,不住地喘气,一张玲珑精致的脸上满是冷汗。 
  这情形比他上次在梨花溪病倒严重得多,玉崔嵬虽说大风大浪见得多,生死离别他早巳麻木,这时却皱起了眉头。 
  “大玉……听我说……”圣香等他帮自己收拾好伤口才微微睁开眼睛,他居然一直没有昏迷,此时半撑起来抓住玉崔嵬的衣袖,“听我说……你能不能去……保护李陵宴……” 
  玉崔嵬一笑,“我那好温柔的小舅子铁了心要杀人?”他虽然不知圣香究竟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但是肋下那一记剑伤是碧落宫嫡传剑法,他却是认得的。 
  “他要杀人我拦不住……”圣香脸色苍白,嘴角微扬却仍似带笑,“但是李陵宴不能死,绝不能死……我要他即便自杀也不行……大玉你去……保护李陵宴……等……”他猛地换了一口气,“你去……等……李陵宴的人出现,告诉他们碧落宫的落脚地在嘉京园……” 
  玉崔嵬心念一转,难道圣香说服宛郁月旦不杀李陵宴不成,居然掉过头来陷害碧落宫?念头转了转,晒然笑笑,这是他玉崔嵬的念头,不是圣香的,“你要怎样?” 
  “我要等容容遣兵……”圣香低低地道,“我要等容容遣兵埋伏……嘉京园……李陵宴若有伏兵一定反抄嘉京园……那是惟一一个……能够与他两军对峙的时候……”他满头冷汗脸色煞白,“我要先等容容伏兵,然后再等李陵宴挥军入伏——在此之前李陵宴万万不能死,也万万不能让阿宛知道我拿他做饵……”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我说服不了他不杀李陵宴,所以你……你一定要保他不死……我不管你有多恨他……” 
  “你家容容要是已经死在京西府呢?”玉崔嵬柔声问,“他要是遣不出万余人马,事情败露已死多时呢?” 
  圣香死死咬着嘴唇,那嘴唇即使咬了也显不出血色来,“那么——那么……我救不了你……害了则宁……你会看到李陵宴死,看到阿宛独霸江湖……看他为了碧落宫走上李陵宴的老路……看到洛阳动乱……还有……还有……那些所谓的‘江湖白道’永远都在那里……”他的指掌冰凉,缓缓松开玉崔嵬的衣袖,“不过,我相信不会。” 
  这个孩子,直到如今依然期待着,他想看到的那些让人快乐的东西……坏人受到惩罚、谎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赞美……他至今不信风凄雨冷,不信穷途末路,不信他或者其实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可以保李陵宴不死,七日之后容容要是仍然没有消息,我带你回秉烛寺。”玉崔嵬柔声说,“好不好?” 
  圣香淡淡一笑,“要是容容没有回来,我真是……真是……”他没有说下去,却是无声地笑了出来。容隐要是没有回来,此战圣香若不能得胜,他便是四面楚歌举世为敌——被父兄赶出家门,被朝廷排斥,为李陵宴劲敌,又复与碧落宫分道扬镳,为白道中人所不齿……昔日奢华灿烂的相国公子……怎会落到如今这一步? 
  是为了他玉崔嵬? 
  不是。 
  圣香总是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理由……为免皇上对赵家之猜忌,他离家;为证明他一时之善,他敢与“江湖白道”为敌;为求兵不血刃一战全胜,他与宛郁月旦分道扬镳……总是让人感觉,他在这漂浮的尘世里,总想抓住一些什么、证明一些什么、找到一些什么让自己觉得人世很美好…… 
  圣香的脸色变得很灰败,仿佛至此身上那两道伤的痛才上了他的身。侧卧着躺在床上,他双眼微闭,刚换的中衣微微泛着血色,却没有一点鲜活的感觉。他没有叫痛,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玉崔嵬突然觉得静得有些可怕,“哪里痛?”他柔声问。 
  圣香眼瞳微睁,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窗外,喃喃地说:“你……去李陵宴……那里……” 
  “我会去,等大夫来了就去。” 
  大夫来了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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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午时。 
  圣香才从昏睡里醒来,玉崔嵬真的不在,满屋空旷,只剩下他一个人。 
  静静望着屋顶,偶然有一刻他错觉仿佛在家里,只要他呼唤一声“小云”就会有俏丫头进来端茶递水,只要他高兴起来换新衣服出去,院子里就有兔子可以玩,有泰伯心疼。仿佛……还害怕赵普从门口经过怒斥他没有读书又在偷懒,仿佛屋里掠过的不是寒风,是春暖花开四月天的熏风,“爹……我头痛腰痛背痛……我觉得我要死了……”圣香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说,“岐阳呢……我不舒服……我要死了要死了……” 
  一迭声地叫苦,叫完了才发觉无人回答,圣香咳嗽了一声突然有些清醒过来,一时间却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想了很久才醒悟……原来自己早就没人理会……亲生爹娘不要他,爹怪他老是胡闹,大哥、二哥非常讨厌他……平生几个好朋友,成婚的成婚,搬走的搬走,事到如今想找一个人说话,却不知道谁还有空。 
  又过了好半晌才又想起,原来自己被赶了出来,皇上要杀他,他不能留家里了……而踏入江湖,为何人人要与他分道扬镳各走各路,甚至以他为敌,现今想起来也很茫然……大概他真的太胡闹老是不听话,不能随俗入流,不肯和大家相信同样的道理走同样的路,非要救古怪的人非要做奇怪的事,所以……所以才会这样吧?又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聿修被容隐派遣去找岐阳,容隐却给他自己派遣去借禁军,最后玉崔嵬也给自己派遣去保护李陵宴,陪伴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他“派遣”走,所以他就剩下自己一个。 
  想到他如此把人一个一个“派遣”走,他嘴角一扬差点笑了出来,若不是伤口剧痛,他说不定就“扑哧”笑出来。顿了一顿,以一双清明的眼眸静静望着屋顶,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说没有想过会输没有想过死是骗人的。半昏半醒的时候他甚至期望聿修永远找不到岐阳永远不回来,容隐被姑射拖走根本去不了借兵,甚至玉崔嵬就此逃走……期望阿宛简简单单杀了李陵宴,借此威震江湖求得他碧落宫的太平;又期望那意料中的北汉军半路溃散早就逃得不知去向……期望爹平安长寿出战顺利;期望皇上勤理朝政善待百姓;期望大哥、二哥忘了有他这个三弟,勇武康健常常回家;期望泰伯老胡长命百岁;期望小云嫁给她喜欢的那个在曲院街画画的傻小子;期望小灰越长越胖;期望容容和姑射生个像容容的儿子;期望六音和皇眷生个像六音的女儿……他越想越想笑,如果人人都像他期望的这样,他就算其实不曾存在于这人世,又有什么不好? 
  “咿呀”一声门开了,扑鼻一阵微微的幽香。圣香转过眼眸,却见闻人暖身披夹袄,提着一篮东西推门而入,她背后跟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见她推门进来,圣香先是一呆,然后笑了起来,“啊,阿宛居然派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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