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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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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话;他用铿锵有力而又字斟句酌的声音说出的话语和许诺,更增加了爱情的分量,像浓浓的醇酒一样使她心慌意乱。她的胸脯不停起伏。
巴济里奥压低了声音:
“在你身边,我感觉那么幸福,似乎一切都那么美好……”
“但愿这是真心话!”她叹了口气,将身子往车座上靠了靠。
巴济里奥马上搂住她的腰,发誓说这是真的;他要用那一大笔钱买股票,并且开始证明他说的话:已经和一位代理人谈过,还说出了代理人的名字,此人瘦高个子,高鼻梁……
他紧紧地把她搂住,两只眼睛非常贪婪。
“要是真的,你怎么做?说呀!”
“连我也不知道。”她低声说。
进入了鲁米亚尔,他们谨慎地把窗帘放下来。她稍稍打开窗帘的一角窥视外面,满是尘土的树木迅速向后退去;一堵玫瑰色的围墙肮脏不堪;一个个破旧的门脸;一辆带式公共汽车;坐在大门前树荫下的女人们照看着孩子;一位头戴草帽、身穿白色衣服的汉子站在那里,瞪着马车垂下的窗帘。她想象着住在远离大道的小庄园里,那里有清凉的小房子,房子窗口长满了爬山虎,葡萄藤爬上石柱子,还有玫瑰花,交织的树冠形成小小的林荫道,菩提树下有个水塘,上午女佣们在那儿洗衣服,褪衣服,闲聊;晚上,她和他尚未从午休的幸福中恢复常态,就到田间去散步,在星空下默默听着青蛙的悲鸣。
她闭上眼睛。马车的强烈晃动、炎热、有他在身旁、与他手的接触、两人膝盖的碰撞,这一切使她瘫软了,感到欲望正在胸中扩展。
“你在想什么呢?”他温柔地低声问。
露依莎红了脸,没有回答。她怕张口说话,怕告诉他……
巴济里奥慢慢地拉住她的手,毕恭毕敬、小心翼翼,仿佛拿着一件珍贵而神圣的东西;他轻轻地吻着,像黑奴一样驯顺,像信徒一样虔诚。如此谦卑、如此动人心弦的抚摸,把她征服了,让她的神经舒展开来;让她瘫倒在马车的一角,不禁哭出声来……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把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对她说起疯狂的话语。
“你要我们私奔吗?”
圆圆的泪珠晶亮地顺着那可爱的脸蛋慢慢地滚下来,他也更动心,连他那欲望也几乎痛苦地跳动了几下。
“跟我私奔吧,私奔吧,我带你走!到世界的尽头!”
她抽泣着,痛心地嘟囔着:
“别胡说了。”
他没有出声,用手挡住眼睛,一副忧伤的样子,心里却在想:“我胡说?等着瞧!”
露依莎擦干眼泪,慢慢地擤了一下鼻涕。
“太紧张,”她说,“太紧张了。我们回去好吗?我觉得不舒服。告诉车夫,回去。”
巴济里奥让车夫赶车回里斯本。
她说可能要犯偏头痛。他抓住她的手,重复着那些温存的话:称她为“鸽子”、“心上人”。心里却想着:“已经上钩了!”
他们在阿雷格里亚广场停下。露依莎窥视一下四周,赶紧下了车,说:
“明天,可不要不来,嗯?”
她打开阳伞,遮住脸,快步向教堂方向走去。
巴济里奥落下车窗玻璃,满意地吸了口气,点上了另一支雪茄,伸直了腿,喊道:
“喂,平图斯,去格雷米奥。”
书房里,他的朋友雷纳尔多子爵无精打采地埋在沙发椅里,看《泰晤士报》。此人在伦敦住了好多年,在巴黎住的时间也很长。他们一起从巴黎来,还约好一起取道马德里回去。然而,雷纳尔多难以忍受这里的炎热,觉得里斯本的气候太恶劣,只得整天戴着遮阳镜,浑身洒满香水,因为“葡萄牙有股难闻的气味”。
看见巴济里奥走进来,随手把报纸扔到地毯上,懒洋洋地伸伸胳膊,有气无力地问:
“你那表妹的问题怎样?行还是不行?伙计,这可太可怕了,我都快死了。我要去北方,去苏格兰。我们走吧,别管这位表妹啦。强奸她,要是反抗,就杀死她!”
巴济里奥坐在椅子上,伸着双臂说:
“嘿!已经上钩了。”
“那就快点,伙计,快点!”
他又半死不活地拿起《泰晤士报》,打个哈欠,要喝苏打水——英国苏打水。“没有。”侍者走过来说。雷纳尔多惊讶而又生气地望着巴济里奥,小声说:
“真是个下等国家。”
露依莎一进来,还没有换衣服的儒莉安娜马上在门口告诉她说:
“塞巴斯蒂昂先生在客厅,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我到家的时候他已经来了……”
确实,他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若安娜睡眼惺忪地红着脸打开门嘟囔着说:“夫人不在家”时,塞巴斯蒂昂转身就下去了。因为面临的困难推迟解决而感到惬意、轻松。可是,他转念一想,坚定了决少,走进客厅开始等待……他已决定跟她谈谈,提醒她:那位表兄的不断来访,特别是在这一条是是非非的街上招摇,有损她的名声……见鬼!跟她说这些!可这是他的义务!为了她、为了她丈夫、为了对这一家的尊重!必须让她小心……他并不感到难为情。面对义务的召唤,决心的力量更增大了。不错,心脏跳动得激烈了一些,脸色苍白……然而,不管它,必须告诉她……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搜索枯肠,尽量找到非常文雅而又友好的字眼。
然而,门铃响了,走廊里传来裙子的窸窣声,他的勇气一下像是破了的气球,瘪了。他立刻坐到钢琴前,使劲地弹起来。当露依莎已经摘下帽子,一面摘手套一面走进来时,他才站起身,尴尬地说:
“我已经在这儿打扰一会儿了……正等着你……从哪儿回来?”
她疲倦地坐下,说是从裁缝那儿来。天真热!为什么上几次没有进来?她当时并没有接待什么需要客气的客人,是家里人,是她的表兄,从国外回来的。
“你表兄好吗?”
“好!他已来过好几次了。在里斯本烦闷得很,真可怜!是啊,在国外住长了的人都是这样。”
塞巴斯蒂昂慢慢地揉着膝盖呼应说:
“那当然,在国外住长了的人都这样!”
“若热写信给你了吗?”露依莎问。
“我昨天收到了他的信。”
她也收到了。于是两人谈起若热,谈起他讨厌的旅行,谈起塞巴斯蒂昂那位有趣的亲戚,说起若热还可能要耽搁一些时候……
“那家伙真让人想念。”塞巴斯蒂昂说。
露依莎咳嗽了一下,脸色有点苍白。不时摸摸额头,闭上眼睛。
塞巴斯蒂昂突然拿定了主意说:
“我来这儿,我亲爱的朋友,是……”
可是,他看见她在沙发一角低着头,用一只手遮着眼睛。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突然偏头痛。在街上的时候就开始了。疼得厉害。”
塞巴斯蒂昂马上抓起帽子说:
“你看,我还在打扰你,需要什么吗?要我去请医生吗?”
“不!我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他嘱咐她最好别受风。或许用芥子油或柠檬片搽在额头上会好些……不管怎么说,如果不好的话,请打发人叫他……
“会过去的!你经常来呀,塞巴斯蒂昂!别躲起来……”
塞巴斯蒂昂下去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想,“我还是不敢,神圣的上帝呀……”然而,他走到门口,抬眼看见煤店黑糊糊的屋子里,穿着便衣的老板娘正斜着眼睛窥探;上面,阿泽维多家的3个女儿在薄棉布旧窗帘后面,几个脑袋集中在一起交头接耳;博士的女佣正缝衣服,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街上;旁边,家具店里传出老板的吐痰声。
“只要他们信不过,连一只猫都别想过去。”塞巴斯蒂昂想着。“人言可畏!人言可畏!我必须那么做,即使她发火也要这么做。如果她明天好一点,我要对她说清楚。”
第二天上午9点,当儒莉安娜将她唤醒,递给她一封莱奥波尔迪娜太太的信时,她确实好了。
莱奥波尔迪娜太太的女佣儒斯蒂娜在餐厅里等着。她是个棕色皮肤的瘦女人,唇上汗毛很重,斜眼,是儒莉安娜的朋友。两人见了面总是吻个没完没了,不停地说悄悄话。她把露依莎的回信放进挎着的小篮子里,披上披肩,笑吟吟地说:
“儒莉安娜太太,这儿没有出什么新鲜事吗?”
“一切照旧,儒斯蒂娜太太。”随后压低声音:
“现在,夫人的表兄天天来,一个漂亮小伙子!”
两人诡谲地低声咳嗽了几声:
“那你那儿呢,儒斯蒂娜太太,谁老是往那儿跑?”
儒斯蒂娜打了个蔑视的手势。
“一个年轻人,还是个学生。小东西。”
“又是个穷光蛋!”儒莉安娜笑着应道。
另一位叫道:
“你看那算个什么人呀!穷鬼一个!”说着,她抬起头,目光中充满怀念。
“咳,再没有像伽马那样的人啦!有伽马那时候多好!每次去都不会不给我10块钱,有时还给半个英镑。哎,我应该告诉你,是他帮我买的丝绸连衣裙。可现在的这位,还带着奶气的娃娃。我都不知道夫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人!蜡黄的脸,驼着背,没有一点儿用的东西!”
这时候,儒莉安娜说:
“是呀,儒斯蒂娜太太,我现在开始明白了:在哪儿好,在腐败的人的家里!昨天我碰到了阿古斯蒂尼娅,她现在在骑士家,就在拉托亚,你想象不出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一切能给的都给!一切!戒指、丝绸裙子、阳伞、帽子。说光内衣就能装满嫁妆箱!女主人有的她全都有。每逢过节还要给钱。听说他是个热情奔放的男子汉。她也确实够累的:把他领到花园里去容易,让他出来那就得有耐心了……”
“啊,我那儿可不一样!”儒斯蒂娜插嘴说:“我那家是在楼梯上。”
两个人品尝着丑事的滋味,低声笑起来。
“难得……”儒莉安娜说。
“咳,我们家里,可有胆量,”儒斯蒂娜说道,“到了楼梯上,还那么亲!……”
她整了整披肩,亲切地说:
“再见了,天不早了,儒莉安娜太太。夫人她今天来这儿吃晚饭。我上午从7点开始给她浆了一条裙子!”
“我这儿也是,”儒莉安娜答道,“她们就是这样。只要有了情夫,要熨的衣服非多不可。”
“内衣就扔出来的更多了!”儒斯蒂娜说。
“内衣,那还用说!”儒莉安娜蔑视地叫道。
露依莎在里面按响了铃声。
“再见,儒莉安娜太太。”儒斯蒂娜马上把帽子戴好。
“再见,儒斯蒂娜。”
儒莉安娜送她到平台,两人打了个响吻,便赶忙回到露依莎的房间。女主人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那儿哼着小曲,看样子很高兴。
莱奥波尔迪娜的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我丈夫今天去郊外。我请你为我准备晚餐。不过,我不能在6点以前走。
你方便吗?
她很高兴。已经有几个星期没见到莱奥波尔迪娜了。她们又可以笑啊、聊啊!而巴济里奥两点来。这一天一定很开心,安排得满满的。
她立刻到厨房去吩咐了一下准备晚餐。下楼的时候,塞巴斯蒂昂的小佣人按响了门铃,送来一束玫瑰花,说:“问夫人是否好点了。”
“是的,是好了!”露依莎马上高声说道。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让他不要来,她又补充说:“早已好了,说不定还要出去……”
玫瑰花是特意送来的。她亲自把鲜花插到花瓶里,嘴里不停地哼着小曲,眼睛炯炯有神,显示出对自己、对一波三折越来越有趣的生活心满意足。
两点整,她穿戴停当,来到客厅,坐在钢琴前,学着弹巴济里奥给她带来的古诺的《米雷叶》,乐曲中热切的滑音使她如醉如痴。
两点半了。她开始不安起来;琴键上的手指不听使唤。
“巴济里奥应该来了!”她思量着。
她走过去打开窗户,朝街上望去;然而,正在玻璃窗后面缝制衣服的博士家的女佣很快抬起窥探的眼睛,她立即关上了窗户,重新弹起乐曲,但内心已经无法平静了。
一阵马车声传来,她慌里慌张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跳动。马车驶过去了。
已经3点钟了,天气似乎更热,热得难以忍受。她感到面部滚烫,去搽上一点扑粉。莫非巴济里奥病了?病倒在旅馆里,侍者吊儿郎当。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他会写信送来!他不来,是没有当回事?太不像话,真自私!
为这事着急,太傻了。这样更好!太憋闷了,她走过去想找扇子。双手神经质地哆嗦,没有能马上把抽屉打开。好啊,再也不会见他!一刀两断!犹如一阵风吹散了烟雾,她那伟大的爱情突然间消失了。她感到一阵轻松,一种得到安宁的愿望。确实也大荒唐了;有个像若热这样的丈夫,还想着另一个男人,一个轻佻的花花公子!
钟敲响了4点。又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她跑进若热的书房,抓起一张纸急忙写道:
亲爱的巴济里奥:你为什么没有来?是生病了吗?如果你知道这让我多
么心焦的话……
门铃响了。是他!她赶紧把纸条揉成一团,装进裙子口袋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是男人踩在客厅地毯上的脚步声。进来的人朝她投来明亮的目光……原来是塞巴斯蒂昂。
脸色微微苍白的塞巴斯蒂昂紧紧握着她的手。好些了吗?睡得好吗?
好多了,谢谢,我已经好多了。她坐在沙发上,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着,她又勉强地笑着重复说:“我好多了!”心里却暗想:“现在他不肯离开我这个家了,讨厌鬼。”
“怎么,没有出去?”塞巴斯蒂昂坐到椅子上问道,两手托着无檐帽。
“没有,还感觉得有点疲倦。”
塞巴斯蒂昂慢慢抚摸一下头发,心中的尴尬使声音变粗了:
“现在上午一直有人陪着你……”
“对,我表兄巴济里奥经常来。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我几乎天天见到他。”
塞巴斯蒂昂马上转动了一下椅子,把身子朝前倾了倾,低声说:
“我就是来跟你谈这件事的……”
露依莎露出惊奇的目光:
“谈什么?”
“因为人人都知道……我亲爱的朋友,邻居是最可怕的东西。他们什么都盯着。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戴眼镜那位的女佣、保拉。他们甚至去问若安娜姨妈。因为若热不在……内阁也注意到了。他们不知道你们是亲戚,而且他天天来……”
露依莎腾地站起身,拉下脸大声质问:
“那么,我接待自己的亲戚就非受他们辱骂不可吗?”
塞巴斯蒂昂也站了起来。如此温柔的女人,突然火气冲天,仿佛夏日的晴天霹雷,惊得他目瞪口呆。
他近乎迫不及待地解释说:
“亲爱的夫人!你听着,我不是说……是因为左邻右舍!”
“邻居们能说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先是拍了拍手,随后激动地把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
“这太奇怪了!这是我唯一的亲戚,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几年不见了,刚来看我三、四次,他们就想恶语伤人!”
她振振有词,忘记了巴济里奥的甜言蜜语、忘记了两人的亲吻、马车……
塞巴斯蒂昂沮丧地用颤抖的双手揉着帽子,压低声音说:
“我是为了谨慎起见才提醒你;朱里昂也……”
“朱里昂?”她叫道,“与朱里昂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家里的事情?这个朱里昂!”
朱里昂的干涉和决定,仿佛是对她更大的欺辱。她瘫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抱着胸口,两眼盯着房顶:
“啊,如果若热在家就好了!啊,要是他在家……神圣的上帝呀!”
塞巴斯蒂昂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结结巴巴地说:
“这都是为你好……”
“可又能对我有什么不好呢?”
她站起身,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激愤异常:
“他是我唯一的亲戚。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他一直在我妈妈家里,就是马达莱纳街,他天天去那儿吃晚饭,就好像亲兄妹。我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我呢……”
她历数亲密关系的细节。有一些是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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