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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叶盛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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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愤怒,大吼一声就冲他直扑过去。可他只随手一挡,就把我的气力给硬生生地抵了回来。我不敢置信,但那男人却只靠他那只带着黑皮手套的右手就抵挡住了我所有的攻击!
我觉得受到了侮辱,一次又一次拼命地扑过去,然后他就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挡回来。
我们就这样一攻一守倔犟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住手。直至他忽而不耐般地捉紧了我的手腕,猛地又把我扔了出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毫无逆转余地。我顺着他的力量被扔出,豪情万丈地摔进了大厦外面那个漂亮的喷泉里。
从及膝深的喷泉水里面站起身来的时候,那个人背对着我坐在喷泉水池的石沿上,仰望着被灯光遮掩了光芒的天空。
然后他慢慢转过头,目光终于看我,却又好像只是侧着头,视线同他长长的睫毛一起跌到了水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愣住。
从我开始发疯一样地屠杀同类的那天起,所有的人都说你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但就是没有人关心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关心的只是如何阻止我不合规矩的屠杀,却没有人在乎我是否伤心是否绝望。
这个陌生男人一句淡淡的问候,终于成为触发我崩溃的钥匙。
我终于记起了乔伊,记起了她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也记起了我所不愿面对的一切——是我没有事先告诉她我的特殊身份,是我放纵了那些吸血鬼的出入,是我给了她我房间的钥匙,也是我忘记了对那些嗜血如命的同类们的纵容。
是我造成了乔伊的死亡。
是我杀了乔伊!
我恍惚地摸着胸口,突然无比慌张地从怀里掏出了乔伊送给我的画像——已经被水玷污了的,模糊不清了的画像。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融到了那幅和它的主人一样已经夭折了的画像上。我再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也再看不清乔伊那张怪怪的笑着的脸。
颅颅,如果你将来真的变成了吸血鬼,那么就算要变成蝙蝠,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乔伊,乔伊……
我终于开始哭了。压抑在心里的痛终于遍及了我的全身,让我再也无法保持住那一点点仅剩的尊严,而终于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乔伊,我连你最后送给我的画像都没有留下!
在我开始哭的时候,那个人不知怎么已经转过了身,还只是看他的天空。而我就不管不顾地站在水池里对着那幅最后的画像拼命地哭,哭,哭到声音嘶哑,哭到哭不出来。
然后他冲我伸出手,“出来,水凉。”
接着他也不管我的反应,只是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从水池里拖了出来。
一从那水池里出来,我冻僵了的知觉才终于开始复苏,一时间只是觉得浑身都痛,仿佛绷得很紧并且很久远了的神经突然间放松了一样痛得措手不及。
那个人当时抓着我的手,揽我在他的膝侧。
……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乔伊送给我的那幅画像。
此后不久,我就到了长沙。
本来,屠杀同类在吸血鬼的法律中是比较严重的一种罪,但怪就怪在吸血鬼的最高法庭竟然只丢给我一句“回去反省”就万事大吉了。这件事一直让我很诧异。
等等……话说,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回忆这些?我不是被杀了吗?
一想到这里,我终于完全清醒,睁开眼就看到水墨画特大号的脸。
我吓了一跳,匆忙起身,结果额头刚好撞上水墨画的下巴,撞得我眼冒金星。因为很疼,我本来打算破口大骂的,但是缓缓神看水墨画,他正扶着墙,背对着我捂着下巴,双肩抖得十分之诡异——我反射性地摸摸额头,好吧,我承认额头还是比下巴有杀伤力的。
这么一折腾,我才真正清醒过来,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理顺自己的思绪——因为被杀的时候被那种诡异的气氛吓得不轻,所以我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的“血骑”身份。而所谓血骑,是指吸血鬼中一些比较特别的,拥有特殊血统的吸血鬼家族,这种特殊血统会保证血骑的绝对生命,使其不为外力所伤——所谓绝对,也就是说,在任何情况下,只要灵魂不灭,就不能消殒其生命。
换句话说,我是真正的死不了的那种鬼。
啊,昨天晚上真的吓坏了,一时间居然把这个都忘记了……我抬起头,一打眼就认出这里是长沙市吸血鬼管理部门的总部。
“渊,你的标准未免低得离谱了。”语意恬淡,声音清澈,又稍稍有那么点耳熟……我诧异地转身,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欧式沙发椅上的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身着红黑色军装的人。
那个军人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着同款军装的军人,他们守在那个男人的身侧,俨然是副官的角色。
“你……”一看到这个男人,所有关于昨晚的恐怖记忆骤然间向我扑面袭来。即使拥有绝对不死的生命,我全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却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而战栗不止!
会被毁掉!
当我见到他的时候,身体这样告诉我。
……Vampire 13。
我惊恐万状地回忆起那个徘徊在我耳畔的声音,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军装男人的身后,一个巨大妖冶的图腾正诡异地蔓延开,在两面黑红军旗的衬托下熠熠生辉。于是,我的心脏就更加临近崩溃的边缘了——这个图腾,是吸血鬼正规军的标志。
传说中的吸血鬼正规军可是跟神的天使军相媲美的存在,平日是绝不屑于在人界现身的,这次怎么居然纡尊降贵来了人界?而这个来自吸血鬼正规军的男人又为什么要杀我?
我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但依然觉得毛骨悚然!
“别吓唬她了,”水墨画似乎终于从下巴的剧痛中恢复过来,倚着墙壁对那个座椅中的男人说道,“明知道她胆子小还这么吓唬她,青,你别过分了。”
“在这种时候不过分,怎么对得住我被你欺压了七千多年的血泪史。”座椅中的男人微微抬起头,“人是你自己挑的,你要负责。”
水墨画没说话,只走到我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头。
我还处在惊恐的状态中,抬头看水墨画,觉得他的脸有点花。水墨画似乎有点惊讶,他捏住我的下巴盯着我看。等看清了我这副德行之后,水墨画身体僵了一下。我诧异,想看清楚他的脸,却发觉水墨画的全身都开始冷了起来——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这家伙开始发怒的前兆。
“喂,青!”水墨画的手从我的下巴滑到我的肩膀,指尖的温度越来越凉,“你真的吓到她了。我记得有跟你说过,不要玩得太过火。”
“我觉得尺度刚好,”座椅中的男人一动不动,“你别忘了,这可她能够获得‘赤茔’敕令信的交换条件。”
什么,交换条件?“赤茔”?我抬头看水墨画,这家伙却把头垂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呢?”水墨画松开把着我肩膀的手,但我却觉得更冷了。
“所以,既然她没有能够按照约定躲过我的追杀,那么照规矩,我要收回原来的承诺,将她的红色敕令信换成黑色。”
“当初立下条件的时候,可没说执行追杀任务的人会是你。”水墨画的声音更冷了,“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逃脱你的追杀?”
“但是你也没有说,不能是我,不是吗?”军装男人的这句话说完,还没等我开始脊背发凉,水墨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就已经把我的心首先冻僵——完了,丫的水墨画要是发飙,我肯定又是在劫难逃。
站在军装男人身旁的两个军人对于水墨画的变化也显得很紧张,似乎知道水墨画若是发起火来会带来多大的灾难,但他们却依然死撑着站在那里,虽然动都没敢动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很勉强。
但那个坐在椅子中的男人却很平静,军帽的阴影压在他的脸上,却不能遮挡他宛若深秋般寂静清幽的脸。那样的容貌,俊美到几乎可以与水墨画比肩而立。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水墨画又散发了大概五分钟那么久的寒气之后,他又平静了。那些刺人心脾的寒冷从他的周身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稍微抬起的头和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很好,”水墨画远远地看着沙发椅当中的军装男人,“苏丹青,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我期待着你的回礼,墨渊。”身着军装的男人淡淡地开口,继而也终于起身走过来,然后摘下军帽逼近我。
对于这个男人的靠近,我直觉性地想逃,但是身后的墙壁却阻挡了我的去路——相对于我的逃跑动作,水墨画伸手拦了他一下,“为什么要行‘吻颈’之礼,印章呢?”
那男人转过头与他对视,“忘带了。”
接着是一阵诡谲的沉默。
最后又是水墨画妥协。他放下拦着那个叫做苏丹青的男人的手,再也不看我,只是交叠在下巴上的手又多了几分苍白。
而我只感觉这个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却丝毫动弹不得,直到那个曾经宣判了我死刑的甘冽声音再次在我的耳畔响起:“那么,逃吧!”
接着我就觉得颈上一凉,似乎是一个吻,却让我整个脖子都仿佛被烈火撕咬了一样的剧痛!我不可抑制地尖叫一声,整个五脏六腑都痉挛着纠结在了一起。水墨画在这个时候抓住我的双手,依然不看我,却遏制了我想要去抓脖子上痛处的动作。
撕裂一般的痛苦让我忍不住激烈地嘶叫起来。在剧烈的挣扎之余,我从对面的镜子中看到了表情极度扭曲的自己,以及我脖子上正在炽烈燃烧的蓝色火焰。当时,我只觉得胸口有一簇炙热的火焰直蹿入脑,接着,就不可抑制地晕了过去……
墨渊抱着疼昏过去的蚀颅,许久都没有说话。
“喂,”一直站在一旁,被称为苏丹青的军装男人重新坐回到沙发椅中,“我是不是得最罪你了?”
“……是。”墨渊垂眸,看着自己怀中疼得皱起眉毛的女人,“得罪得非常严重。”
“至于吗?一副比她还疼的样子。”苏丹青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属下先出去。他身后的两个副官立刻领命离开了。
“你没资格说我。”墨渊抬起头看着他,“中国这么大,为什么偏偏挑了长沙做指挥部?跟映水的行踪有关,还是跟阮靥有关?”
“总之跟你无关。”苏丹青的目光放到他怀中的女人身上,“演习已经开始,如果真的那么放心不下,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贴身看着她,否则发生任何事我可不负责。”
“苏丹青,你要记得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墨渊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声音却极阴冷,“虽然蚀颅是拥有‘禁忌之血’身份的血骑,但是这次军事演习的规模和力度都是史上最高,若没有通过敕令信的考验更会被强制性遣送回‘荒野之地’,并永远不得涉足人界。你居然敢拿蚀颅的快乐来开玩笑,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十倍的报复。”
“可这是规矩。”苏丹青一动不动地盯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水墨画,“百年一次的军事演习是整个吸血鬼族的规矩,守护这个规矩,对你我来说同样重要。”
“那么这次演习的目标是什么?一个月内杀光所有颈上带有玉簪花标志之人?”墨渊低头,冰凉的指尖滑过蚀颅颈上那个刚刚形成的鲜艳的蓝色玉簪花纹章,“可你这次把十二族不死血骑全部都纹上了纹章,这对其他的吸血鬼未免太不公平。”
“墨渊,”苏丹青从沙发椅中直起身来,“我在计划书中有明确标记,即便是十二血骑,也只有一次‘死亡’的价值。虽然在人界你不过只是个镇守桂林的亲王,但是你可别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更何况你现在又凭什么来质问我——我的整个军事演习计划可是需要经过你亲自签字批准才能实施的……你别告诉我,你看都没看就直接批了!”
对于苏丹青的这些话,墨渊没有做声。房间内一片死寂,苏丹青很久都没有说话。
十分钟之后。
“……你真的看都没看就批了?”
“……嗯。”
……
“……站在同窗好友的立场,我感谢你的信任,但是站在吸血鬼正规军第十三军区首席指挥官的立场,我鄙视你的行为。”
……
六 阴雨。阿零日记,2008年4月15日
“Waiting In The Weeds。”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首歌。因为这是沈恒唱了一辈子的歌,是沈恒在深夜醒来的时候,会一边哭泣着,一边唱着的歌。
坦白讲,我不知道沈恒的恨究竟有多深,也许,和他的痛苦一样深?但是如果这样讲的话,我想我还是可以明白的,因为沈恒是个很好懂的人,他的尊严和他的原则一样泾渭分明,所以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选择了憎恨,选择了复仇。
今天早上,我帮沈恒换药的时候,想起他已经有三十二天没有清醒过了。从录完了那个DV之后,他就一直处于重度昏迷的状态,呼吸平稳,脉搏正常,就是不肯醒过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即使他一直这样昏迷着,我在半夜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悲伤地唱着那首歌的声音?是幻觉吗,还是他的灵魂代替他的喉咙在歌唱?
我不知道,也不懂。于是我摸着他的脸,摸着那些深刻的老去的皱纹俯下身来,跪在他的身旁,感受着这个人类最后的一丝气息。
沈恒的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我第一次见到沈恒的时候,是在六十年前。那时候沈恒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白色的纱布却裹满了全身,一直缠到他引以为傲的左眼。
沈恒是有着“云南药王”袭位资格的孩子。所谓云南药王世家,其实有二十九个分支部族,西双版纳沈家只是其中之一,但沈恒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他六岁的时候就独立培养出了八色曼陀罗花,并将地涌金莲植入水中培育,以此遏制住了曾经发生在川滇地区的两场小范围瘟疫,从此被称为“医药神童”。尤其更有传言说他的左眼“能识得万物之灵”,所以可以和花草对话,以此便更能识得花草之性。
当我问到这个关于他左眼的传言时,沈恒笑了,但是笑着笑着,他就开始哭,哭得整只左眼的纱布上血迹斑斑。人类二十岁的年纪,应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吧。但是这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却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我知道,沈恒哭,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褫夺了他所有眼泪和幸福的女人。
西双版纳的这座仿古宅邸并不是沈家主宅,只是众多列在沈家名下的别院之一。而沈家之所以一直对这宅子偏爱有加,是因为这里的生态环境、温度、湿度和土壤酸碱度都调和得很好,非常适合栽种各种药用植物,所以这里基本上是作为一处珍稀药材的生产基地使用的。沈家是信奉佛教的世家,所以偌大的庭院里便栽满了象征佛教的五树六花。
其实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应该发怒的,因为从我的角度来说,从小接受佛教教育的沈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依照基督教教义,就算毁掉他也无可厚非。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撇开宗教观不说,照顾沈恒,是我赌输了的代价。
沈恒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来,据说是因为犯了勾结异族的重罪。至于他身上的伤也是自作自受,所以沈家根本没给他派什么医生过来,反正沈恒自己就是医生,既然是自己闯下的祸,他自己的命,当然要自己负责。
所以,在最开始的那三年里,沈恒总是不停地吃药。
沈恒的药都是自己熬的,从院子里的黑色曼陀罗花田里采摘来那些花朵,再辅以其他的各种药材,然后熬成一碗涩苦的药汁。因为身体被伤得很重,这药一吃,就是三年。
虽然沈恒没说,但我多少也有猜到沈恒犯下的究竟是什么罪行,因为最初的那三年,沈恒的一举一动都在吸血鬼猎人的监视之下。只是那个负责监视沈恒的猎人很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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