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琥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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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琥珀
作者：菡墨

Chapter　01

（一）
腾子今，女，今年二十二岁，在刚过去不久的7月完成了学业，光荣成长为一名刚毕业就失业的应届大学毕业生。
子今是一个孤儿，亲生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遇难，那年她5岁。
不过她并不孤单，现在的父母收养了她，他们对她近乎溺爱，她常想即便是亲生父母在世，对她的爱也不及如此。
子今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她这个别人眼中平凡的待业女青年却是哥哥心目中最珍贵、最值得呵护的白天鹅。他是庞贝贝口中的“屠龙骑士”，子今就是他守护的那个公主。当然，哥哥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最依赖的人——腾子青。
子今爱爸爸妈妈，爱她的哥哥，她感谢上苍让她遇上他们，体味到他们给予的无尽关爱。在腾子今的心中，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她当然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罪恶，可是关于生身父母，她早已没有一丝印象和任何感觉。或许她也曾经因为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害怕得几天几夜不敢睡觉；或许也因为想念父母哭肿了双眼、嘶哑了喉咙；或许也有过伤心地抱着布娃娃到处找妈妈的经历，可这些她统统都不记得了。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幸福的记忆，比如在厨房里偷吃妈妈刚烧好的她最爱吃的菜，比如爸爸给她鼓励时用蕴满力量的手掌轻拍她的肩，比如她在哥哥面前撒娇的画面……
她脑子里存储的，有这五年以来每一个幸福的瞬间，不过，也只余这些了。
因为，她在五年前失忆了，腾子青说是因为她被他的仇人绑架，受了太大刺激，于是便遗忘了以前的事情。呃，忘了说，腾子青的职业是警察，经他手的犯罪分子无数，自然就结下了不少仇怨。
医生说，这叫选择性失忆，是大脑启动的一项自我保护程序。也许是父母离世带给了子今太大的痛苦，她的大脑才会选择将有关他们的点滴和那些对他们的思念之情全部清除吧。不过，她倒蛮庆幸有这项功能的，至少，她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并且她相信，她脑海里空缺的部分，都将会被美好和幸福填满。
这就是腾子今，一个平凡但幸福得不得了的普通女孩。
（二）
庞贝贝，女，二十二岁，住在市委大院的高干子弟。
用庞贝贝的话说，她们曾一起从小屁孩长成少女，一起走过青春期，知晓对方的所有秘密，甚至比一对孪生姐妹还要亲密。当然，因为腾子今的失忆，这句话就得改成庞贝贝知晓腾子今的所有秘密。
记得五年前，父母担心子今被流言蜚语纠缠，便舍近求远，动用了大部分积蓄把她送进远在城郊的私立贵族学校。上学第一天，庞贝贝就黏了上来，自顾自地向她展示热情与友善，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对了，贝贝当时叫她什么？好像是什么小雨来着。后来她才搞明白，她们竟然从小就认识，同时，庞贝贝也搞明白子今已经不记得她了。或许，那个什么小雨就是子今原来的名字吧，不过她更喜欢现在这个，腾子今！今，是时也，爸爸妈妈给我取名子今，也是希望我能活在当下吧，她想。
子今一直很纳闷，她生活在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家庭，而庞贝贝是高干子弟，她们怎么会有了交集，还是堪比孪生姐妹的亲密关系？
现在她们正坐在‘岚岛’——贝贝经常带着她光顾的高级会所里，子今的思绪就像手中的那杯柠檬水，被搅动得泛起各种不规则的涟漪。
“欸，你是在学张三丰练太极拳么？再搅，你面前的杯子就该碎了。”
子今一直认为庞贝贝是以损她为乐的，她的伶牙俐齿子今早已领教过千百回。
“瞧你这张利嘴，干脆让你爸给你谋个新闻发言人的活儿好了。”
“我才不稀罕！”
“对，我知道，大小姐，只需你老爸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你会稀罕才怪！不过你好歹体谅一下我啊，都毕业快三个月了还找不到工作，现在就算给我一份涮碗的工作我都会稀罕的！”
“拜托，你千万不要丢S大的脸，响当当的名牌大学怎么会出一个你这么没出息的学生。”
“我可不想当米虫！”
“我看腾子青的目的就是让你在家当米虫。”
这妮子果真能一语中的。本来子今找到了一份秘书的工作，但腾子青说秘书工作不好，有可能受到上司的骚扰，不准她去上班。拜托，有几个不要命的胆敢骚扰警察的妹妹呀？还有一次，她应聘上了财务专员的职位，可腾子青又说这工作整天面对着电脑对身体不好，拜托，现在哪里还能找到不用整天面对电脑的工作？看来只能去刷碗了。
“哎，哎，哎哎！”
只余叹气的份儿了。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屠龙骑士，死都心甘了。”
“你那么喜欢，送给你吧！”
“真的？”
“想得美！”
还来不及躲闪，一个爆栗准确着陆在子今的额头上。
“痛啊！”
“我要报仇！”
（三）
两人免不了一阵打闹嘻笑，直到侍者恭敬地上前提醒时才想起身处的环境。这次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庞贝贝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待尴尬退去平静下来，才发现会所里已经有人弹起了钢琴，琴声悠扬，忽近忽远，子今却觉得自己的心尖上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轻拂一般，手指头里更似有小虫子想拼命往外钻一样，痒得难受。
“贝贝，那个，为什么我会突然很想弹钢琴？”
“因为你弹了十几年的钢琴，练琴是你每天的功课，听到琴声自然就会想弹。”
“你的意思是我会弹钢琴？”
“我刚刚说的话听起来会有歧义吗？”
“……”
“好吧。你十五岁那年钢琴就过十级了……”
“天哪！我怎么不知道？”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一个白眼。不过，此时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跟贝贝斗嘴了。
“我竟然会弹钢琴，为什么这五年来我从来都没有碰过琴？原来，我连自己会弹钢琴都忘记了。”腾子今自言自语。
“欸，我说，我也很久没听过你弹琴了，要不你上去弹一曲？”
庞贝贝话音未落，子今已经起了身，像一只被神秘力量牵引的傀儡娃娃一般，径直朝钢琴走去。
当手指触摸到琴键的一刹，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与亲切感，不需要思考，琴声已自指间流泻。太奇妙了！子今完全沉浸在乐章中的世界，如痴如醉，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干净利落地终结，仍然意犹未尽。
一秒，两秒，然后从会所各个角落里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唤回了她那些已经出窍的七魂六魄。
贝贝冲上前给了子今一个熊抱，“子今，你太棒了！想不到时隔五年，你的琴艺一点都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空灵。以前老师说你的天分不及我，我看只是溜须拍马之言。”
“喂，你这是夸我吗，还是又在借机损我？”
这时，会所经理也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拉过子今的手，大有热泪盈眶之势地说：“这位小姐，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音乐。”
“谢谢，谢谢！”子今一边道谢一边将手往回抽。
“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来上班。”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正在招聘啊，刚才就是面试。”
要理解这句话不难，只是需要时间相信而已。
半分钟后，“那么，你的意思是，我被录取了吗？”子今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谢谢你，经理！你太好了！谢谢你！”因为太激动以致于声音都变了调。
“好了，子今，我们找个地方庆祝吧！”庞贝贝见她就差没顶礼膜拜了，赶紧拉着她往外走。出了门还连珠炮地数落：“大小姐，你的水准足以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开一场音乐会耶，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弹琴，应该是他们感到荣幸才对，瞧你刚才那副模样，没一点出息！”
子今故作委屈地撅起嘴，可是高兴的情绪一点都没受影响。她终于又找到工作了，不过，重点是——千万不要让哥哥知道！鬼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烂理由来阻止。
“咦，对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钢琴的？”
“好像是四岁开始的吧，我是六岁在钢琴培训班里认识你的，钢琴老师说我们两个是好苗子，经常给我们俩开小灶，于是就和你成了好朋友。不过，老师说我是因为有天份，而你则是因为在你妈妈的威逼下勤力地练习。”
“喂，庞贝贝，你能有一分钟不损我吗？”
“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怎么可能，我妈怎么可能逼我练琴？我可是我妈的心肝宝贝，她怎么可能逼我？”哼，她才不信呐，就算她上房揭瓦，妈妈都不会责备我半句，怎么可能逼我练琴？
“呃……呃……可能是老师瞎掰的……”
“喂，你又含糊其辞！”
（四）
就在子今决定这次绝不轻易放过贝贝，定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的时候，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用看，肯定是屠龙骑士，快接吧。”庞贝贝在旁边催促着，子今分明看到到她的眼睛里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哥……”
“在哪里？”
“岚岛”想想又赶紧补了一句“和贝贝在一起。”
“在那别动，我马上去接你。”
“哦。”
放下电话，子今立马换了一副姿态，脸都快笑成了花一样地讨好道：“贝贝，好贝贝，待会千万不要让我哥知道我找到工作的事。拜托了！”
“看你表现咯。”
切，小样儿，还拿腔拿调。我忍！她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对我哥的想法，只要你不坏我好事，我定成全你的好事，咱们各取所需嘛。”
“你胡说什么，谁对你哥有想法？”
“装，还装，你们经常眉来眼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腾子今，你……”
“被我说中了吧，嘻嘻……”

Chapter　02

（一）
说话间，正主已经来到了她们面前。
子今的哥哥——腾子青，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挺拔俊美，眉宇间透出刚毅与正气，雄姿英发。如果给他一匹汗血宝马，他完全可以骑在上面对犯罪分子喊话：“吾乃常山赵子龙，尔等速速放下武器受死。”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子青总是给人强烈的安全感，让靠近他的人自然而然地感到温暖安稳，当然犯罪分子除外。他对女生的吸引力，恐怕就像地心引力一般让人无法抗拒吧！
庞贝贝，便宜你了，若是换作其他人想当我嫂子，门儿都没有！子今暗暗地想。
“在聊什么呢？”
“在说你们俩经常眉目传情……”子今抢着回答，后半句却因为被庞贝贝急速伸出的魔掌捂住了嘴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哦，对了，哥，我发现了我会弹钢琴耶，你们怎么都没告诉过我？”
“啊？”
哥哥脸上是什么表情？是错愕吗？几乎就是子今刚刚知道自己会弹钢琴时的反应的翻版。然后他又向贝贝递出一个眼神，看起来像是询问，又像是求证什么。
“看吧，看吧，又开始了，还说不是眉目传情？”
“我们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再想起以前不开心的事。”
“是小时候妈妈逼我练琴的事吗？妈妈真的会逼我练琴吗？我不相信！”
“啊？”他显得很诧异。
看吧，就连哥哥都不相信。
“好了，我们该回家了，妈妈都来电话催好几回了。”
“哥，你和庞贝贝一样，就会拿话敷衍我！”子今抗议！
抗议无效，下一秒她已经被塞进了车子里，腾子青习惯性地替她扣好安全带，然后机械地跟贝贝挥手再见。
一路上子今对哥哥提出任何问题，都被他嗯嗯啊啊地搪塞过去，甚是无趣。到了家门口，又迫不及待地支开她。
“你先进去，我打个电话。”
“打给贝贝？拜托，才分开几分钟呀？真受不了你们。不过，你妹妹我还是挺识趣的，不妨碍你了，你们慢聊，慢聊。”子今一边取笑他，一边用冲的速度进了屋，因为她闻到了妈妈的招牌菜的香气。
（二）
窗外，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坐在窗边的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地面升腾的热气，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院子里仅有的几棵小树都耷拉着叶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太阳底下那群肆意喧闹的小孩，他们有的在摔跤，有的人在玩男孩之间经常玩的叫做斗鸡的游戏，有的人浑身脏兮兮，还有人打着赤膊露出黝黑的皮肤，他们大汗淋漓却似乎并不觉得热，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他们让小女孩想起了最近新学会的一个成语“生机勃勃”，也不知道放在这里用对不对，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羡慕他们的快乐。
“又走神了。”在背后摇扇的妈妈突然出声提醒，吓得她赶紧收回视线。虽然妈妈并无音乐细胞，但经过长时间的陪练，已经能听出她琴声里的异样。按照惯例，接下来将会有一席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很奇怪，她觉得那番话她似乎都能够完整背下来了。
“外面那些小赤佬，整天就知道玩，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别看他们现在玩得开心，长大了可有他们受罪的时候。囡囡，你和他们不一样，你长大了是要做人上人的，你以后会住大房子，不用像我们现在这样，一家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妈妈为什么砸锅卖铁也要给你买钢琴，即使不吃不喝也要送你去最好的老师那学琴？因为妈妈要你出人头地，脱离这个鬼地方，做一个人上人，过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
真是一个用心良苦的母亲。只是，那时的小女孩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人上人”吧，因为，她的眼睛里只有疑惑、不解以及对窗外那些小赤佬的羡慕和向往。
她梦到的真的是自己吗？可是梦中“妈妈”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妈妈温和的声音，还有，如妈妈这般恬淡平和的人又怎么会说出如此激进世俗的话？
一定是白天贝贝的话留下的后遗症！妈妈才不是那种为了沽名钓誉而牺牲她快乐童年的人！她怎么会做这种梦呢？简直是对妈妈的大不敬。可是，梦境偏偏又那么真实。
她在矛盾纠结中再一次陷入了梦境。
这一次她身处一个豪华宽敞的大厅里，像是上一个梦境中“妈妈”口中的大房子。这是什么地方？她仿佛觉得自己来过。
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突然大厅的中央出现了两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大火不停地跳跃、滚动，就像是火里面有人在挣扎一样。
什么声音？像是哀嚎，痛苦而凄厉。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快要刺穿她的鼓膜，而她的心，仿佛被□了一块万年寒冰，血液被冻结，冰冷漫延全身，喘不过气了，快要窒息了……
“又是这个可怕的梦，怎么办，谁来帮帮我，快把我从梦中拉出去，就要窒息了，怎么办？”她在心里呼喊。
“啊！”
用尽全身力气，子今终于吼了出来，摆脱了可怕的梦魇。她缩在墙角，紧抓着被子，大口呼吸着，想要赶走梦中的窒息感。
“今今，今今”
腾爸爸腾妈妈和子青一齐冲了进来。
“又做恶梦了？”
“嗯。”她噙着泪点头。
子青一把将她搂了过去，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安慰：“不怕，没事了，不怕，不怕。”
在哥哥的怀里，子今骤然安定了下来。见她情绪已平复，子青赶紧把担心的爸爸妈妈劝回房休息。
她又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从这个恶梦中醒来的情形，好当时害怕得浑身发抖，腾子青守在床边，穿着还来不及换下的警服，他像现在这样把她搂进了怀里，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你是谁呀？为什么靠着你我就不会害怕了呢？”彼时的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失忆。
他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半晌后才骄傲地说：“因为我是你的哥哥，保护你的哥哥！”
“哥哥，为什么我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