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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逼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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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胜,”孙明突然闪到一边,后退了好几步,“你以为我在求你是吧?”
“别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广胜头痛欲裂,“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我明白了,”豆大的泪珠从孙明的眼睛里掉了出来,“你一直都在玩弄我!”
广胜想坐起来,试了几试没有成功,索性半倚在枕头上:“明明,你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吗?我很伤心。”
孙明一下子跳了过来:“你会伤心吗?除了把我当成你的玩具,你给过我一丝温暖吗?你……”说着说着,孙明泣不成声了,“从一开始你就没打谱要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不是……”看着孙明那头乱成一窝草的头发,广胜心里一阵酸楚,“明明,你听我解释……”
孙明跳回原来的位置,嚷得声嘶力竭:“你整天都干了些什么?你找小姐,你夜不归宿,你还吃摇头丸!”
广胜刚刚理顺下来的心又开始乱了:她在说些什么?我曾经做过那些事情吗?双耳一阵蜂鸣……
孙明越说越来劲:“那个姓黄的为什么打你?因为你在歌厅找小姐——争风吃醋惹得祸!”
“够了!”广胜忍着疼痛,忽地坐了起来,用手一指孙明,“你给我滚出去!”说完,一咧嘴,急速地蜷成了一团。
“你怎么了……”孙明“哇“地哭出声来,扑到广胜的肩膀上,连连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没什么,全是我的错。”广胜感觉自己就要死了,重重地喘息声像是一条久病的老猫。
孙明傻傻地瞅着广胜,嘴巴一撇一撇地抽搐。她在难受,替自己感到可怜,泪水涌泉一般汩汩而下。
孙明低下头,让泪水漫过鼻尖滴到地下,嘴唇上的那条清涕耷拉下来,忽忽悠悠像一只吊着的玻璃蜘蛛。
一整天,广胜也没有吃饭,他一点儿饿的感觉都没有,肚子像很空又像塞了很多东西。全天都在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现在的我,确切地说是个什么呢?人?虫?或者一根草木?广胜平生第一次想到了死:我应该去死,我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了。死了就解脱了吗?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呢。我有家,我有疼我爱我的爹娘,他们为我操心了一辈子,我不会就这样丢下他们的……恍惚中,广胜想起了自己的一位同学,他现在的魂儿应该飘荡在幽深的黑夜里了,也许此刻他正在看着我呢……这位朋友死在他变成麻花的车里了,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开出租车连轴转了十八个小时。一片枯黄的树叶从窗外飘进来,掉在广胜的脸上。广胜捏着这片树叶想:万物都应该有灵魂是吗?当一个人死了以后,灵魂就会飘在天上是吗?天上有风,风会把灵魂刮跑的。
半夜,一阵“嘤嘤”的哭声把广胜吵醒了。
孙明抱着双腿,倚在墙上一动不动。
夜色十分安静,月光一闪一闪地往屋里照。
在月光照不到的黑影里,广胜在微笑。
这一天,从早上六点开始,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实在是太漫长了。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孙明不在家。
她终于上班去了!广胜一激灵,忽地从床上爬起来,一头扑向了电话。
坐在胡四家宽大的沙发上,广胜瞅着面无表情的胡四,沉声说:“四哥,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不管他后面有没有人撑腰,打我的是他,所以我首先要‘办’的就是他,至于其他的,我现在还顾不过来。我办事儿就这样,怀疑归怀疑,但是……不说了,这事儿你看着办。”
胡四透过眼前袅袅的烟雾,瞪着广胜看了足有三分钟:“你怎么还这样啊,呵,长不大啦。你以为四哥现在还玩江湖吗?我现在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广胜把手移到头顶上,用头发遮严了那处最大的伤口:“别说这么多了,弟弟就求你这一把,你帮还是不帮吧。”
胡四把烟丢到血红的地毯上,用脚捻了捻:“你走吧,我没听见你说过些什么。”
广胜起身就走:“四哥,我听你的消息。”
胡四挥了挥手,脸色阴沉得就像一只鞋底子。
楼下客厅里坐着的两个黑衣汉子,见广胜下楼,连忙站起来目送广胜出门。
广胜隐约听见其中的一个汉子压低声音说:“这就是陈广胜,看守所里四哥最感激的兄弟。”
打车回家的路上,广胜心里很踏实,用报纸包好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胡四家的桌子上呢。
广胜知道,胡四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没有银子他是不会出面的。
广胜对胡四说,他要黄三的一条胳膊。
胡四不说话,老是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看。那是广胜在监狱的时候写给胡四的,那上面写着:豪气冲天。
“我刚出去了一会儿,你又去了哪里?”孙明看着风尘仆仆站在门口的广胜,一脸怨气。
“你快要把我拴到你腰上了,”广胜讪笑着挤了进来,“我去公司跟赵总打了个招呼,别让人家挂念。”
“你没出去乱串就好,”孙明噘噘嘴,指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包零食说,“这是我出去给你买回来你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吃。我得晚上才能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刚要出门,电话铃响了,孙明折身回来拿起了电话,“喂,找谁?哦,是赵总啊,他不是刚……哦,他回老家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行,他回来我跟他说说……可能得三五天才能回来吧,谢谢你啊赵总,有时间过来玩儿,拜拜。”
瞧这事儿闹的!广胜有些发傻,看着孙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明动作缓慢地搁下电话,哀怨地盯着广胜看了半晌,一扭头冲出门去。门又一次被狠狠地摔了一下,声音依旧像闷雷。
第二十章 人世沧桑
广胜拆线已经两天了。刚拆线的时候,大夫跟他说可以洗头了,广胜没敢洗,怕万一得个破伤风什么的,那样我还活不活了?即便是不影响生命,治病我也治不起呀。广胜知道,他把钱全都给了胡四,他现在的存款等于零,除了有套房子,他是纯粹的无产阶级。
用凉水洗头很舒服,这个习惯在劳改队服刑的时候就在广胜的身上养成了,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可以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天的冷静。洗完了头,广胜把脸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家伙看上去还挺精神,除了脸色有点儿苍白以外,还是蛮清秀的。
广胜想,如果此刻我去了外地,再戴上一付金边眼镜,没准儿人家拿我当书生待呢。
外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树叶上细细的露珠在晨曦的映照下,逐渐变得鲜亮起来。
用一个皮子扣儿把头发扎成马尾状,夹了包,开门出去,广胜深呼吸了一下,忽然就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院子里的梧桐树挺着腰板在晒太阳,树叶已经枯黄,不时飘飘摇摇地往下掉。
在花坛沿上静坐了一会儿,广胜提一口气,迈步出了大院。
走到丽春美发厅的时候,广胜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眼前有阿菊的影子在晃。
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原来的灯箱换成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水果”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玻璃门上“丽春”两个字已经被揭走了,留下点点灰蒙蒙的胶迹。两个胶迹似乎被人用利器刮过,看上去像晒黑的脊梁被挠抓过的样子。
木着脑子买了一串香蕉,拐出街角的时候,一个穿黑色皮短裙的女孩倚在墙角冲广胜挤眉弄眼。
广胜犹豫了片刻,yin笑着凑过去问:“大妹子,多少钱干一把?”
女孩把脑袋往上一仰,随即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儿:“一百,不叨叨。”
广胜说声“贵了”,提一提手里的香蕉,“给你这串香蕉你干不干?”
女孩哼了一声:“干你妈去吧,没见过这么穷的人!”
广胜说:“咱有的是钱,我主要是嫌你的小了点儿。”转身就走。
“这还小?不小啊大哥!”女孩撵上来亮出两只白花花的家伙,“好好看看,哪里小了?给八十咱来来,不行?五十!大哥,三十……”
刚逃离小姐的围追堵截,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广胜将手机举到太阳底下瞅了足有三分钟,“啪”地关了——又是关凯!
这些天,广胜打听明白了,关凯一直没有跟黄三接触过,给黄三撑腰的应该是常青。
但是,这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广胜咬咬牙,忿忿地想,老子要阔步迈向新生活,无论你们怎样,老子要踢开你们这些江湖混子。
回到公司,广胜刚跟大家寒暄了几句,赵玉明就站了起来,把手一挥:“兄弟们,给广胜接风——云升餐馆,开拔!”
下楼的时候,广胜接了一个电话。老杜告诉他,他被折腾怕了,已经把自己的酒店关了。
老杜嗓音低沉,无精打采地说:“你能来一下吗?我想跟你道个别,我要出趟远门。”
广胜皱着眉头“唔”了一声,轻轻挂了电话。
老杜说他要“出趟远门”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了,广胜觉得他的这句话很矫情,听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上个星期天,老杜来找广胜,说他们的一个同学神经了,让广胜陪他一起去看看。广胜跟这位叫李文的同学感情也不错,就答应了。路上,老杜说,李文是个小心眼儿,被他老婆给折腾神经了,因为他亲眼看见他老婆跟一个小伙子在他家的床上睡觉。
精神病院的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三三两两穿着条纹服装的人在悠闲地溜达,让人看不出这是些精神有障碍的人。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在捂着胸口有板有眼地唱歌: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天空多明亮。老杜冲一个坐在花坛上自言自语的胖子吆喝了一声“李省长”,“李省长”忽地站起来:“呀呀呀!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广胜叫一声李文,上前握住他的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李文的眼睛熠熠闪光,吐字迅速而没有章法,近乎剧烈咀嚼:“同志啊!党相信我,人民群众支持我,我在四化建设的征途上做出了一点成绩,江总书记就提拔我当了省长,我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了很远、很远、很远!我经常勉励自己,要坚强,不要被困难所吓倒,我也经常鞭策自己,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时常告戒自己,你不要以为自己会飞就了不起,那是要脱离群众的哟,同志!会飞难吗?不难!你看我,插上两根鸡毛——上天啦!忽悠忽悠……”广胜的鼻子酸酸的,心就像泡在刺骨的冰水中,阵阵紧缩。
“李文,你还记得你给咱们班编的班歌吗?”广胜抱住还在喋喋不休的李文,问。
“怎么不记得?”李文一把推开广胜,猛然亮开了嗓子,“昨天奋斗像风又像雨,恍若一瞬间,似乎带点苦涩。阳光洒在我们肩上,温暖我的希望。拥抱蓝天,祖国母亲的心血流淌在我身上,期盼的双眼闪着泪光。啊,青春的时光,风雨中紧抱理想。我是国之栋梁,我执着追求美好梦想。啊,青春的时光,风雨中紧抱信念。寻找缤纷的未来携手共创明天的辉煌……”
广胜感到四周的空气里飘着浓浓的悲哀,这悲哀不是飘向李文,而是飘向自己。
告别李文,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杜红着眼圈儿对广胜说:“活着实在太难了,我要出趟远门。”
广胜怀疑他说的这个“出趟远门”是要自杀,在心里哼了一声,活够了你就去死吧,你比我有钱,死了把钱留给社会。
也许老杜真的要自杀?广胜打了一个激灵,抽空我得去安慰一下他,他是一个好人。
车驶过闹市的时候,广胜无意间瞥见老七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雄赳赳地跟在常青后面,像一位职业保镖。
赵玉明用胳膊肘捅捅广胜,讪笑道:“看看那不是你七弟弟?很气派嘛。”广胜没有说话,心里酸溜溜的。
莫名地,广胜有点儿想玲子了,在车上对赵玉明说:“我朋友开了一家饭店,咱们不如去她那里,咱们穷,熟人还照顾。”
赵玉明乜着广胜,干笑了两声:“应该这样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艰苦朴素,勤俭节约,这是革命的优良传统,这样很不错。本来咱们应该去个好点儿的地方,这阵子紧张,凑合凑合吧咱就……广胜,你朋友是不是就是小吃店里的那个老板娘?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广胜点点头,胡乱敷衍道:“对,对……有点儿看上她了,老板娘挺性感的。”
赵玉明哈哈大笑:“好,真汉子!”
在迎春小吃部门口停下车,广胜下来咋呼了一声:“玲子——上酸菜啦!”
玲子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里的工作服,擦着手出来了:“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把店盘出去了。”
“怎么回事儿?”广胜抬头看着已经拆除了的门头,心里有些失落,“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干了?”
“好什么?”玲子红了脸,“连房租都挣不出来呢……大春又需要照顾,还是不干了吧。”
“大春还没好利索?”一股强烈的怜悯似乎要从广胜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不是没什么大事儿吗?”
玲子低下头,说出来的话烟一般飘缈:“越发厉害了,撞人的司机也找不着了,没有钱就没办法治病。大春这阵子下不来床了。”
广胜叹了一口气:“唉,人呐……这样吧,你给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抽空我去看看大春,也许我能帮他想想办法。你要去干什么,工作?”
玲子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说:“先回家呆着,以后的事情还不知道呢。”
广胜想了一阵,伸出手来摸着玲子的肩膀,轻声说:“这样吧,我给你联系个活儿,送报纸怎么样?”
“那就谢谢胜哥了,”玲子往后闪了闪,把广胜的手从肩膀上滑下来,“我这就给你写电话号码去。”
赵玉明按了按汽车喇叭,探出头来冲广胜招手。
广胜走过去对赵玉明笑道:“再等会儿,你没看见我正在‘挂’她嘛。”
赵玉明哧了一下鼻子:“嚯,哥们儿你可真够可以的。你来不及了咋的?那个女人长了个什么样儿?哭丧着猪肚子脸,像谁欠了她二两挂面;你看她那腰身,水桶不换;你再看她那屁股,大象不换!这样的女人,就是光着屁股围着我转三圈,咱这家什儿也不带硬的。”
广胜讪讪地瞟了一眼王彩蛾,冲赵玉明笑道:“就是就是,你的马子好,又漂亮又性感。”
朱胜利不明白什么意思,嘬一下嘴,接口道:“广胜懂艺术,人家玲子性感,比小王强。”
王彩蛾冲朱胜利发射一串白眼,嘤咛一声将油腻腻的脑袋靠到了赵玉明的肩膀上。
玲子给广胜送电话号码的时候,顺手拎着一袋垃圾扔到垃圾箱里了。
广胜把电话号码夹在电话本里,右手很自然地搭上了玲子的肩膀:“玲子,好好过日子,人生就这样。”
玲子闪到一旁,怔怔地盯着广胜,眼睛里有泪花在闪烁。
“赵总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云升餐馆门口,一个猴子长相的中年人用围裙擦着手,冲赵玉明呲牙。
“哈哈,李老板,生意兴隆啊。”赵玉明反手关了车门,雄赳赳地走上台阶。
“呦,陈广胜!”猴子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广胜的手,“你还认识我吗?”
广胜仔细打量了猴子一会儿,猛地往后一退:“哈,*!”
猴子拉着广胜就往屋里走:“你小子啊,干了这么好的工作也不来支持你老师。秀莲,秀莲!看看是谁来了?”
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应声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哎哟,这不是广胜吗?快来快来,你怎么舍得到俺这里来?”
两口子的热情,让广胜一时感觉不大适应,傻笑着进到一间脏兮兮的屋子里。
“广胜,当年你可是咱们班最调皮的孩子,”*按广胜坐下,自己站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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