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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塞拉利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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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昂首阔步走在前面,深夜里的月光润湿了眼,使得眼睛格外的清爽明亮。茂密的棕榈树的枝叶,白色的房子,手持长枪的士兵冷酷的面容,一切尽装眼底。
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香和着夜里的露水味在鼻端弥散开,这种清香十分熟悉,我努力地想着。
那是——
我不敢相信地看向脚下,沿着白房子的墙角生长着一丛丛茂盛的植物,它们不高,大约只有五六十厘米的高度,鲜绿的枝叶,绽开着淡紫色的圆筒形穗状花萼。
原来遍寻不获的藿香居然就生长在这西边男孩的营地里,是谁能想到它会在这里寂静地不为人知的生长,又有谁会寻它到这里来呢。如果不是舍死赴死的知觉,我又怎能发现它呢,可是究竟发现得太晚了吗。
“看什么看。”康托比大声喝斥,枪口又着重地顶在我的后背。“进去。”
我被押进白房子最左侧的一个房间,房间的面积大概有个二十多平米,僵硬的水泥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娃娃兵。黝黑的面孔,干枯的嘴唇,即使是宽大的军服也掩盖不了瘦弱的身体。房里有一股浓重的粪便的腥臭味,我搜寻了一阵,才发现臭味是从那些娃娃兵的身体里发出,在他们长裤臀部至大腿的地方湿漉漉地映着些污渍,甚至还有些从破旧的裤筒口处流出来。
他们躺在那里也不动,闭着眼睛,就像被扔弃不用的物品,等我走进来时其中的一个娃娃兵睁开眼眸,暗淡的眼神无力地掠过了我的面容便随即又闭上。我顿时怔住了,那种垂死的眼神仿佛一记铁锤敲打在心口。我是医生,死亡并不陌生,曾经有个清晨目睹三个病人逝去,可是没有哪个人临死前的眼神如此地震撼我。
无力摆布自己的命运,只是像傀儡般地活着,活着却是为了别人的阴谋和野心。
我能想到这是些感染霍乱的病人,因为年龄小体质差,他们的症状尤其严重,已经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戴着老鼠帽的戴利站在房里,用穿着皮鞋的脚踢着其中一个娃娃兵,向我道:“这个好像已经死了,中国女人,只要你救活他我考虑你提出的交易。”
果然是个奸诈的人,世上又有谁能妙手回春,这家伙分明是想让我再次体会临死前的恐怖。不过医生的职责就是抢救生命,除非确定死亡才会真正的放弃,我走上前去伸手触及那名娃娃兵的鼻息。
鼻端没有气息,四肢冰冷,我扯开他破烂的上衣抚上胸口,那里微微还有些暖意。
既然死亡避免不了,不如放手大干,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样一想我完全没有顾虑,我站起身望着戴利道:“长官,我需要一把用大火炒过的盐,请在五分钟内准备好。”
戴利略转过头瞧向站在门口洋洋得意的康托比示意他去做,康托比立即满脸不悦但还是走出门口。我猜测康托比这人心高气傲,而且素有野心,必是不甘心居于戴利之下。几分钟后康托比用纸托着一把炒黄的食盐急急跑来。
我托着那张纸在那名娃娃兵身旁慢慢蹲下,将纸里包裹的炒盐填进他的脐内。我抬起头瞧着环视在周围持枪的西边男孩,戴利神色漠然,面无表情,倒是康托比大惊小怪地看着我,想要说什么但碍于戴利在面前才忍住没有说。
口袋里放着一根用纸卷成的艾绒,我向康托比要来打火机点燃,吹了几口气,确定艾绒已经燃烧我便将它燃烧的一端放在娃娃兵填满炒盐的肚脐,以燃烧的艾绒去烧灼食盐。前两天我在马瑞安家的厨房里发现大量晒干的艾蒿,马瑞安的老婆阿格特当时正在用这些艾蒿生火做饭,我当即上前把这些干艾蒿给抢了下来。
晒干的艾蒿叶经过仔细挑捡去渣后可以制成艾绒,中医通常用燃烧的艾绒熏、烫人体穴道以治疗疾病,这就是中医针炙术中的炙术。
康托比两只小眼睛瞪得圆圆地,他用枪管捅着我的后背讥笑道:“中国女人,你是不是打算把这小孩做成菜,又腌又烤又熏。”他说得就连一脸深沉冷漠的戴利也不禁笑了起来,于是康托比更得意,枪口恨不得都戳到我的眼睛里去。
我懒得理睬,继续用艾绒烧肚脐内的盐,很快地艾绒特有的芳香在空气中散开。躺在地上的娃娃兵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亡,我耳中不断涌进康托比幸灾乐祸的笑声。
“啊。”从屋中刺耳的嘲笑中响起了一声短暂的□声,那声音虽然轻却也被清晰地听到了。
“啊……痛痛……”地面上昏迷垂死的娃娃兵陡然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神情冷峻的戴利面色明显变得惊恐想要挣扎起来。
我按住了他。
“还真活了。”康托比满面的惊讶。
我鄙视不已,凭这些人哪里懂得中国深奥的医术,他们根本就不能懂得即使是一根干草,或者锅底的黑灰,甚至是童子的一把尿,那都是可以用来救命的良药。
“别动,我需要替你治病。”右侧的衣襟上别着一根用来做针炙的钢针,那是许多年前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他一直都希望我能继承中医的事业,我却偏偏选择了西医。可我知道,父亲教给我的医术那一直都在脑中并没有忘记。
我伸出手从他的手臂上端一直往下揉,直揉到他的大拇指那里,从衣襟取下长针在拇指内侧的少商穴扎了下去,然后在对侧拇指的少商穴也扎了一针。我推着他的身体面朝地趴下,向康托比又要来温热水,康托比虽然不耐烦但大约想看我如何治病,絮絮叨叨地还是端来的一盆热水。
试着盆里水的温度刚好,我将手完全放进盆里湿手,趁着手上的水渍未干犹热便拍向那娃娃兵的腿弯的委中穴,他也不做声,大概是不敢,我在他的腿弯里打出一条紫红色的纹路,这才将钢针沿着紫红纹刺了下去。
“这样就好了吗?”康托比满脸的疑问。
我摇摇头,道:“我只是先减轻他们的症状,要想彻底治愈我需要两种药。”
戴利的眼神忽变得凌厉起来,咄咄的目光逼得我几乎不敢对视,只听他道:“你是想寻我的开心,笨蛋也知道有药才能治霍乱,现在塞拉利昂药品短缺,而且所有的药品都掌控在政府手中,你让我们哪里去取药治病。”
“我说的药不是西药,而是两种草药,第一种是藿香,它就生长在屋外的墙角里;第二种是阴干的桔子皮,这个你会想办法找到吧。”
“就是这两样?”戴利明显的不信。
“你无须怀疑我的医术和刚才你眼睛所见的一切。”我的态度倨傲起来。
戴利撇过头沉思,忽然耳中听见水流急促响亮的喷射音,只见戴利迅速地向门口奔去。我一阵错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瞬间我瞧见他的裤子屁股的地方湿透,沿着裤脚掉出些黄色的污渍,房间里开始弥漫一股令人作呕的粪臭味。
原来戴利也感染了霍乱,怪不得他会出来阻止康托比枪毙我。不过感染霍乱后腹泻会特别的勤,而且急,戴利为了看我治病想必忍了很长时间,以至最后忍不住闸门大开。
旁边康托比轻蔑地笑。
我被押了出来,营地的中间乔治正瞪大眼睛望着我出来的方向,他仍是想冲过来,但是几杆枪口直接抵在他的胸膛。
康托比挥着手示意娃娃兵放开他,只是一秒钟乔治就奔到了我的面前。
“戴利已经答应只要我治好他们的病,就放了我们和所有的英国军人。”
“谢谢,诺。”他感激地抓住了我的手。
其实我并不相信戴利会真的放走我们,但是能拖延时机也不错,或许联合国会来救我们。只是此时我已经决定救那些感染霍乱的孩子,那是我所犯的罪恶,我必须弥补自己的罪过。
流血的娃娃兵(上)
我被单独关押在戴利隔壁的一间屋子里,乔治曾多次强烈要求将我和他关押在一起但遭到戴利的拒绝,我猜测戴利的心思是方便我随时对他进行治疗。
康托比在弗里敦找到阴干的桔子皮,我在对陈皮和采摘的霍香作简单的处理后便立即煎药,先将药喂给霍乱病人服下,其他人害怕感染霍乱也都喝了一碗,尤其是康托比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抢先就端走了两碗。
藿香有止吐、治霍乱腹痛、驱逐肠胃胀气、清暑等功效,甚至对晕车晕船、外感风寒也有很好的疗效,因此古代多用藿香正气散来治疗多种疾病,而此时由于地域的限制,藿香正气散所需要的大部分药草不能在塞拉利昂找到,只得用最简单的方子,古代对这简单的方子起了个最直接的名字——回生散。
除了每日例行的诊病外,戴利那个奸险的小人将他所有的衣物都扔给我洗,而且还命令我将他衣物破损的地方缝合好,我几乎就要荣幸地成为他的专职女佣人。由于营地外的池塘被污染,康托比每天开车去20里外的丛林山涧运水,因此水突然变得珍贵起来,戴利不允许有人随意取水喝。
乔治和其他英国军人被关在我对面的一所白房子里,这两天戴利又开始和联合国进行谈判解决人质问题,因此必须保证人质的生命和健康,塞拉利昂的向导穆拉中尉被毒打导致昏迷,还有一名英国军人似乎也有霍乱症状,我开始出入关押他们的房子。
“诺,你提一篮子野菜不会是说我们的中餐就是生吃野菜吧。”
我神秘地冲他一笑,英国人是典型的无肉不欢的民族,当年我妈的一个英国学生住在我家里,只要是我妈做的蔬菜他坚决不吃,在他看来蔬菜那都是野草。“你说对了,你们的晚餐就是生吃野菜。乔治你先吃,给你一棵嫩的。”
篮子里装的是一些刚从丛林里摘来的白背三七,我随意地挑出一棵递到乔治的手上,笑呵呵道:“快吃吧,大家都看着你呢,你不吃大家都不吃。”
乔治看着周围,果然十一双眼睛都在愣愣地瞧他,只得摘下一片白背三七的叶子放进嘴里。
“嚼烂,别吞了。”我笑得十分起劲,拿过他手上的白背三七一鼓作气将所有的叶子都给摘下来塞到他嘴里。
半晌他瞪着眼瞧我,道:“嚼烂了,现在怎么办 。”
“吐到手上。”
人群里有人在轻微咳嗽,略略的笑意。乔治酱红着脸将嘴里嚼烂的白背三七吐到手上,我笑着将他手心嚼得黑乎乎的一团接了过来,是时候该做正事,这傻瓜蛋被捉弄得够了。
“蹲下。”乔治实在太高,比我165公分的身高足足高出一个头。
他的样子仍是莫名其妙,我按住他的肩膀往下压他才蹲下来,我瞧着他的额头上一条几乎半厘米深的伤口,此时血早已凝固,皮肤向外翻着腥红的皮肉,两只眼睛瘀青浮肿,从眉骨呈椭圆状向周围分布,使得原本很漂亮的眼睛深邃得特别像中国国宝。
我看准他的额头将手心里的白背三七给敷了上去。
“你做什么。”乔治赶紧按住我的手。
我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帮你治伤,瞧你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两眼黑得跟个熊猫似的。乔治,你觉得这东西贴上去后感觉怎样。”
乔治迟疑着,似乎在感受白背三七贴到伤处的感觉,半天才道:“好像很清凉,伤口没有那么疼。”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哗动了,蜂拥过来争抢篮子里的白背三七,甚至连叶子都懒得摘直接往嘴里送去,还担心别人抢走白背三七赶紧地各自先抓了两把。
“大家把嚼烂的白背三七敷到伤处,可以凉血解毒,消肿散瘀,舒筋活络。”
没有人理睬我,拼命地嚼着白背三七,然后摸索着敷到脸上或身上青肿的地方。“诺。”乔治皱着眉,道:“你这药草好像没洗干净,我咬到骨头样的硬东西。”说着,他将嘴里的白背三七吐了出来,我就着他手心里一看,只见一只被咬破壳的蜗牛正慢悠悠地爬着。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我捂着嘴偷笑,道:“我刚摘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时间洗呢。”
“什么没洗过。”一时间众人脸都憋红了。
“没有水洗,戴利根本不许人用水。”我无奈地摊着手。
乔治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满脸感激道:“无论怎样,诺,谢谢你。”
“中国女人真勇敢。”众人也跟着纷纷赞扬。
我笑笑不语,其实当时我也害怕,丛林的夜风吹在身上凉嗖嗖地就整个脑袋清醒了,被热血和英雄情结蛊惑的思想总会做出一些平时根本不敢的事情。不过骑虎难下,我必须装下去,那么多眼睛看着,中国人打肿脸充胖子死不认输的个性,我也深深地被遗传着。虽然不至于吓到尿裤子,至少当时我真想找个厕所去蹲蹲,腹痛难忍,前胸后背被汗濡湿。
微微的风从低矮的窗口吹进来,狭小的囚禁室内仍是闷热难挡,我提着篮子准备出去,藤条抽打划破空气及痛苦□的声音便适时钻进耳中。我下意识地往窗口那里看,对面的营地上西边男孩老兵正在操练一队娃娃兵,其中一个娃娃兵因为拿枪姿势不正确被老兵训斥鞭打。
“真是该死的畜生。”我咒骂,被关押在西边营地几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身体瘦弱的娃娃兵因为拿不动枪而被派去做各种事情,在营地附近站岗放哨,擦拭武器,甚至还要生火做饭打扫卫生。有次康托比嫌枪擦得不够干净,而将一个小男孩打得皮开肉绽。对于训练不合格的娃娃兵,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或许在些娃娃兵的意识,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再没有其他。
我气恼地提起篮子抬腿出门,身后乔治叫住我在耳畔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刚从囚禁室出来,守在外面的西边男孩便猛地关上了门。我环视着营地周围,虽然暂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可是森冷的枪口,戒严的营地,我插翅难飞。
想到戴利要我给他刷军装,便赶紧提着桶去戴利的卧室。戴利尽管是西边男孩的头领之一,但是生活还是相当简朴,毕竟条件有限。据罗福少校讲,这里只是西边男孩的一个据点,人数不多,只有七八十人,还有大部分人马潜伏在塞拉利昂的南方省。
我将戴利的一套军装放进桶里便去前面的存放水源的房间,刚走近便听见从里面传出一阵男人喘气扑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仔细凝神一听,还有微弱的□声。这声音听得特别的稚嫩,分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窗子开着,我猫着腰走了过去偷偷探起头,里面有个光着身体的粗壮男人正在卖力地做挺身运动,在他的肩上挂着一个才十一二岁左右的黑人小女孩。顿时我全身血脉贲张,这种情形不难猜到是在做什么。我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也看见我,木然的神色,眼珠灰灰地始终没有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没有特别,她挂在那男人的身体上筛糠样抖动。
我气炸了肺,这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虽然我早闻武装组织将掠来的女童除了训练她们上战场杀敌外,还将她们当成发泄兽|欲的性|奴,据说有名13岁的女娃娃兵在战场生下孩子后,马上将孩子绑在后背拿起枪继续同政府军战斗。虽然这只是据闻,可是当我亲眼所见后那颗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我咬着牙拿起手边的水桶对准那裸身男人从窗口扔了进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男人油光的后背。瞬间那男人回过头,神色凶狠,我瞧清他的样子正是西边男孩的二把交椅康托比。因为我的突然打扰估计康托比也败了兴,将那女孩子放下来,捡起扔在地上的军装迅速地套上,然后从口袋摸出一块黑面包扔给那女孩子挥手示意她出去。
“中国女人,我可以枪毙你。”康托比用他的小眼睛斜睨着我。
我懒得理睬他,这个狠毒卑鄙的小人不值得浪费我的一滴口水,我径直走进里面捡起水桶装了几瓢水要出来,康托比拽住我的手臂,狞笑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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