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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塞拉利昂-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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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不言语,听到塞娜低声又道:“其实,最初我以为你和乔治是一对,怎么最后会是乔治和尤丽迪丝呢。”
其实,我也以为乔治喜欢我,可最后他怎么喜欢的是尤丽迪丝。
尤丽迪丝搬到乔治在村西头的家中,我所住的房子陡然间空下来,即使在这炎热的天气,也觉得呼出的空气是冷的。有时在夜最黑的时候对着满天的星星讲,只不过是失恋了,是的,失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那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却掩藏不住地从身体每一个毛孔里,甚至每一根毛发里溢出来。
失恋,并不止是失去一个人,还有那种曾经对幸福很渴望,有期待的美好心情。而那种美好心情的失去却又是极端可怕的,它会使我的精神变得单薄而不可支撑。
“星星,你终究是不了解我的悲哀。”我深深叹息。
使自己不悲伤的方法,不是忘记悲伤,而是没有时间去悲伤。我开始起早贪黑地往丛林里跑,背着篓子,拄着棍子,拿着砍刀,采集草药就足够我忙活上许久。回来分捡,晒制,那又得许多功夫。
日子过得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去想起乔治和尤丽迪丝结婚。事实已经许多天没见着他们,我也在极力避免相见,尤丽迪丝仍帮着尼古拉干活,乔治则和其他村民一样趟过河水,挑着木炭卖给附近的小镇居民。
我们都很忙,生存的压力逼迫着我们必须不停止地繁忙,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这几天村中患感冒的人明显增多,我除了给村民看病外,还得在院子里熬草药,真是忙得一个头两个大,脑袋不清醒的想要撞墙。我怀疑是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流行性感冒,可能是由病毒引起。
“请问这是秦一诺医生的家吗?”
门外有陌生的声音,我抬起头瞧过去,门前站着两个黑人男子,其中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上下,另一个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神色萎靡,低垂着头,似乎正患病在身。
“我就是秦一诺,你们是……”我赶紧放下手中的草药站起来,这两个人模样陌生,分明不是村子里的人。
那年轻的男子看着我,眼神忽地激动起来,道:“我们是莫塞尔村的人,听说百列村有位来自中国的医生免费行医,所以赶紧带着我的父亲来求医。”
“那快点进来。”我赶紧让他们进来,莫塞尔村离百列村有段不近的距离,如果步行可能需要走上大半天的时间,他们恐怕累坏了。
待他们进屋后,我倒来两杯水,当他们略微平复下来正待要询问病情,门前又走进几个人,却是村中的巴尼一家人。“秦医生,我老婆和女儿不舒服,你快帮她们看看吧。”
我答应着,请他们在椅子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听诊器,眼前又是人影一闪,面色不快的塞娜带着她丈夫毛里姆来了。我无暇说话,用眼神示意他们坐下,此时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早已等候烦燥起来,脚尖踢打地面。我满面歉意地点头,坐下询问那老者病情,又听了心音,和最近村中人所患感冒症状类似,大概迁延时日久没有得到治疗,再者年老体衰,症状比起其他人稍微严重,但也算不上什么大症候。我放下心,仔细地讲解病情。“还好,只是普通的感冒,吃过药就会好。”
院子里熬着药,火苗已经熄灭,我小心地舀了一碗药汁吹凉。“来,把这碗药喝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
大概瞧到碗里的药汁黑乎乎地,那年轻男子将信将疑地拿到鼻边闻了闻,又用舌尖在碗里舔了一下,缩着舌头把药又推了回来。“苦苦苦……”
“药是有点苦,但是能治病,我们中国有句古话,良药苦口。”我耐心地解释。
见他仍是迟疑,塞娜也在旁说起来,后来她干脆从那男子手中拿过碗,放到嘴边一饮而尽,她伸手抹着嘴角流出的药汁,豪爽地道:“是药,可以治病的,喝了有好处,中国医生本事大。”
我为他们又端来一碗药汤,这次那老者才端起碗,先品尝了一口,再慢慢地咽下去,周围村里人都笑起来。由于看病的人多,我不得不暂时丢开那老者,替巴尼的老婆和女儿看病,巴尼的老婆大概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腹泻,而他的女儿只是普通的感冒。
“诺,快帮我家毛里姆看看,这几天他又咳嗽起来。”塞娜等得急了。
“好。”我答应着,脑袋里晕乎乎,眼前似乎有两个塞娜,所有的东西都是两个。刚站起,身形忽地一晃,两眼一抹黑差点摔倒,吓得双手赶紧向前摸去扶住墙壁。
塞娜好像发觉了,“诺,你不舒服吗?”
“没事。”我摇着头。
替毛里姆把了脉,原来只是受了凉咳嗽,并无大碍。塞娜听后满脸欣喜向我感谢,因为担心家中的两个小孩没人看管,她略说了两句话便扶着毛里姆起身回家。我与她素交厚,遂送他们夫妻出门。
“晚上我去你家再看看。”
说话的间隙听到屋里老者剧烈的一声咳嗽,忽而那年轻男子诧异的惊呼起来,我心中惊疑赶紧转身回来,在门口瞧见那老者卧倒在地,他不断地大声咳嗽,从干瘪青紫的嘴唇涌出一些粉红颜色的泡沫痰液,大口喘气,面上冷汗淋漓。顿时我吓得不轻,大步地冲向前,捏住老者的手腕把脉,脉搏细弱。我急速地从桌子上拿了听诊器,贴在他的胸口上细细地听诊,双肺哮鸣音,肺底细湿罗音,奔马律,心律不齐。
这老者并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和感冒症状极为相似的暴发性心肌炎,它起病急骤,症状类似感冒,所以容易被误诊,在短时期内病情急剧恶化,出现心源性休克、急性左心衰甚至猝死,因此死亡率极其高。我捏起拳头狠揍自己的额头,误诊,那是怎样的一个概念,该死的误诊,一向对医术自负的我竟然误诊了。
耳边是老者的年轻儿子暴怒的吼声,我使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此刻并不能再想误诊的事情,抢救这个垂危的老者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慌乱地从药柜里去找急救的药品,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已经晕厥的老者,刚靠近他,便见他张开嘴,喉咙里一声咕噜,一大口血痰就疾疾地吐了出来,正好打在我胸口的衣襟上。他睁着失神的眼眸瞧着我,一瞬间头部忽地耸拉下来垂到胸前。
我赶紧扶起他的头,伸出手指在他的鼻端触息,霎时我惊得说不出话,直直地向后跌坐在地面。
他死了。
可贵的理解与信任
“你害死了我的父亲,你是个杀人凶手。”那年轻男子大声怒骂,鼓着粗厚的血管的大手抓住我的衣领,竟将我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我垂着眉不敢接触他的眼神,此时他必定是愤怒地想杀了我,误诊,那是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的错误。秦一诺,你不行了,你误诊了,你害死了人。
头痛欲裂。
此时此刻我真想随着这老者而去,心里压抑的那些痛苦就可以从此烟消云散,不能倾吐,不能被知道,我正被那种肝肠寸断的暗恋默默谋杀着生命。
“快开放诺,你想干什么。”
眼前突然出现塞娜的身影,她焦急地抓那男子的手臂,想要把他铁钳样的大手从我的衣领上扳下。但她却失败了,于是气急败坏地用脚去踢他的腿。那男子大概气极,又正在为父亲猝死愤怒不已,反手一掌打在塞娜的脸上。塞娜被打得一愣,忽然又冲向前,抓住他又咬又抓。
吵闹声很快引来周围许多村民,几个体格魁梧的村民上前分开了我们,那男子瞪着血红的眼眸几次想要冲向我,但被村民牢牢按住,我这才避免血溅当场的惨剧。
“你是杀人凶手,你害死我父亲,我要杀了你。”
马萨罗斯酋长很快向塞娜了解到情况,他在屋中徘徊,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我清楚马萨罗斯的性格,他是个生性胆小的人,这种误诊死人的事情他从没遇过,也无法做出决定。几个年高的村民在安抚那暴怒中的男子,那男子开始仍是不断地怒骂,忽而坐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对不起,是我误诊才使你的父亲猝死,杀人偿命,你可以处死我。”我平静地说着,实则心内早已焚伤。秦一诺,你曾经那样自信,可你得不到想要的爱情,而现在你的医术也在退步。
“诺,你能告诉我吗?如果没有误诊他就不会死对不对?”
我凝视着马萨罗斯黑黝黝的面容,这位善良的酋长大概在极力地想办法为我开脱。是的,即使我没有误诊,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诊断是暴发性心肌炎,凭我现有的药物并不能救治这位老者,他仍是会死去。但现在的情况,我真实地误诊了,将暴发性心肌炎诊断为普通感冒。
“我确实是误诊了。”我喃喃地道。
“费罗兄弟。”马萨罗斯将那痛哭的年轻男子扶起来,沉声道:“实在是对不起,秦医生她并不是有意要误诊,你看这里的医疗设备非常简单,也没有急救的药品,一切都是靠秦医生的手和眼睛来诊断,而且恰好今天病人特别多,秦医生来村中后就没有休息,她的身体非常疲惫,这次误诊真的只是个意外。对于你父亲的丧事,你可以尽量提要求,我一定会满足你,但请你不要责罚秦医生,她是无心的。”
“是啊,你尽管提要求,我们都会满足你。”塞娜插着嘴。
费罗停止了哭泣,向我瞥过来一记仇恨的眼神,马萨罗斯见机地拉起他走到屋外,大约十来分钟后马萨罗斯进来吩咐几个村民将那老者抬了出去,其他人也就纷纷离去。
“诺,你不要想多了,这不关你的事。”塞娜安慰我,说完也抬脚出去。
屋里没有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我慢慢爬起身将屋门掩了,顿时光线暗下来。想到这些天心里的酸楚,身体再也不能支持住沿着门滑下来。我将整张脸都埋在双膝里,眼眶里热热地有眼泪要出来,却极力地忍着。
这次的打击是致命的,它不像失恋会使我痛苦,却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二十多年无论在学业或是工作,我一帆风顺地走来,从来都是周围人引以嘱目的人才。在医院我是病人慕名渴求的良医,而现在这个良医却粗心误诊了,忽然间觉得所有的自信心崩溃殆灭。
没有爱情,我还有高超的医术;没有高超的医术,我还能拥有什么,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哪。
头痛得要暴裂开。
我一骨碌站起来,跑进卧室里拉出抽屉清理衣物,又从床底拖出箱子,将衣物死命地往里塞,半晌又停下手,把衣物又扔回抽屉中。这算什么,难道误诊了我就要离开吗?
秦一诺,你不是犯错就想躲的逃兵。
我拼命地咬着牙,犯错了就应该想法挽回来,我该检讨自己的粗心,思虑的不仔细,而不应该想着在众人前砸了脸面而一走了之。那样丢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脸,那会是全中国人的脸面,我绝不能辱没中国在非洲人民心中的名声。
碰——
从外面传来一声撞击的剧响,我心里一惊赶紧起身走出来,只见木门已经被踹开,门上印着一个脏乎乎的大脚印,费罗凶神恶煞地站在前面,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面貌十分陌生。
“就是这女人治死我父亲。”费罗的语气中仍是怒火不息。
我缓了缓气息,诚恳地道:“很对不起,我确实是误诊了,我愿意对我所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负责。”
也不知这句哪里说错了惹得费罗听得不顺耳,他从眼里蹦出两团愤怒的火苗子,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拿什么负责,你能救活我父亲吗?
“我不能。”我神色黯然,没有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那你负什么屁责,去你妈的蛋。”费罗怒骂,转身几步冲出屋外,几秒钟后拎着一只大铁桶进来,二话不说拿起桶便朝我身上泼过来。
鼻端立即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粪臭,我心里道着不妙,想要躲避但瞬间一股湿淋淋的东西已经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大家拿粪泼她。”费罗吆喝。
狭小的屋中充满了难闻的粪臭,酸骚的尿液滴滴沥沥,我皱着眉没有反抗,如果这样能化解一场仇恨那也是很好的。但男人似乎仍没解恨,几个人操着木棒在屋内打砸。我用手拭着面上的尿液,眼睛已经被刺激得睁不开,忽而看见那男人将靠墙的药柜给打开,从里面抓出一盒氯喹的针剂朝地面摔去,并用脚重重地跺了两下。
“这些都是害人的药,我要把它们全毁了。”
我惊得不轻,这些药可都是花了不少钱买来,像氯喹这种专治疟疾的贵重药品还是靠着和西法宁院长的小交情,好说歹说硬磨来的。“不要,那些药都是有用的,你们快放下来。”我大声喊道。
“什么有用,是杀人的药,全烧掉,不许你再害人。”他挑着眉毛,甚是轻蔑,拿起木棒对着药柜一阵打砸。
我忽然就来了一阵怒气,愚昧是一种不可治愈的顽疾,我伸出手抓住他的右肩朝旁边使劲地推过去,然后身体挡到药柜前面,摊开双手拦住。
那男人不防备差点被我推倒在地,鼻子眼气歪,嘴里骂得更大声。
“给我出去。”我不顾一切大声地吼,叫嚷得声嘶力竭。
“滚开点。”他抓住我的身体往地上摔去。
身体摔在地上麻麻的震疼,我刚想爬起来,但另外的两个男人便将我拖起按在墙壁上。那男人冷哼着,索性把药柜的每个小抽屉都拉开,将里面的药品全部倒在地面,操起木棒死命地一阵捶打。看到一些晒干的草药,他更是眼里冒火,用脚底狠命地蹂躏。
我再也喊不出声,眼里噙着一股热泪,他们不明白药品对医生的重要性,只有这些药才能使一个医生的本领得到发挥,只有这些药品才能真正保证人类的生命和健康。失去这些珍贵的药品,这并不能惩罚到我,它真正损害的是无辜贫苦的被疾病困扰急需治疗的村民的利益。
“住手。”晴天霹雳的一声喝声,我睁着朦胧的泪眼,分明看见一条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前面,他那么的正义凛然,不是乔治还能有谁呢。
霎时我又想哭,乔治,他是我的救世主。
被他的一声怒吼,按住我的两个男人也不觉松开了手。“诺,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早应该来的,否则你就不会被他们欺负。”乔治满脸自责,说着他纵身扑向犹怒骂的费罗,举起拳头毫不犹豫便砸了下去,费罗还手不及被砸中眉弓,顿时两人扭打在一起。“欺负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要你向诺道歉。”
“她害死我父亲,我要她偿命。”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很快地都挂了彩,身上的衣服被满屋的粪便滚了个遍。我在一旁干着急,大声地让乔治停手,但他早打得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话。
屋里的打闹声实在太响,被惊觉的村民带着马萨罗斯酋长很快赶来,几个健壮的村民大着胆子上前才将乔治和费罗分开。马萨罗斯纠结着两道稀疏的眉毛凝视屋内,瞧着费罗道:“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赔偿了吗?你怎么还带人来秦医生家闹事,你这样做很丢我们塞拉利昂人的脸。”
“赔偿是赔偿,她弄死我父亲本来就该赔偿,所以她也应该受到惩罚。”那男人抗辩。
乔治本来被尤丽迪丝拉到墙角,但听到这句话似乎又愤怒了,他怒瞪着费罗想要再次扑身过去。
“那现在你已经报复过,是不是该按我们商量的来办。”马萨罗斯沉着脸。
“没这么容易,这个白人打了我,此事不会这么快完结。”说完,费罗恨恨地瞥了我一眼,招呼着几个同伴走出去。
马萨罗斯愣了几秒,转过身向我道:“诺,你没事吧。”
我定住神,道:“没事,谢谢,你们先回去吧,我想收拾屋子。”
几分钟内大家散了个干净,只有乔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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