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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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县委的红旗轿车做儿子的迎亲车，于是，就出高价从外县专门请来一辆崭新的进口红色桑塔纳轿车开到亲家门前，亲家的表情既吃惊又兴奋，接上了新娘刘丽后，桑塔纳婚车绕着县城的大街道和小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鞭炮也响了一路又一路。晓明二十四岁，晓明爸就在饭店摆了二十四桌酒席庆贺，规模虽不及亲家，但是有桑塔纳婚车再加二十四桌酒席，这在县城也算是高档婚礼。
铁蛋见自己曾经的恋人和儿时的伙伴举办这么宏大的婚礼心里极不是滋味，正好是星期天，他哪儿都不想去，晓明发给他的请帖就放在枕边，他已经想好了不去参加晓明的婚礼，这可能会使晓明对他另有想法，可他实在没心境去分享新郎和新娘的这份快乐。铁蛋爸也看见曾经的死对头给儿子娶媳妇并将婚事办得既体面又风光，虽然嘴巴上装出乐呵呵的样子，见了晓明爸也恭喜他一番，可心里的醋意就像泉眼里的水似的越积越多，他便对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刚，处处都落在周晓明的后边，更可气的是周晓明的媳妇最先还是自己儿子的对象，为这事他曾气得一晚睡不着觉。
他看铁蛋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就知道他一定在想晓明和刘丽结婚的事，于是，想和铁蛋聊聊他个人的事。
“晓明已经结婚，了却了他爸的一件心事，你啥时也能领回家一个？”
“你以为想找谁就找谁呀？”
“娜娜比晓明的媳妇长得水灵，你和她还有希望恢复关系吗？”
“你如果是县长或书记，就有希望。”
“你咋能那么想？晓明爸是书记还是县长？人家刘丽咋愿跟他不跟你？自己也不想想！”
“想过了，这命不够好。”
“咋不好？让你断胳膊少腿还是眼瞎耳朵聋啦？”
“没有。”
“那就对了，你比晓明大几个月，你这个年龄若放到封建社会早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你脑子里满是封建思想，结婚稍晚点儿就大逆不道了？如果不结婚是不是就该拉出去枪毙？”
“不会拉出去枪毙，但是别人家闲言碎语从印象里就先把你毙了，你混到二十七八了，有这么大的姑娘等着你吗？”
第四十六章　烦人的唠叨（2）
“那就不结婚呗！”
铁蛋妈正在院子里浇花，听到父子俩激烈的争吵声，就跑进来问两个人吵个啥？铁蛋爸气恨恨地指着铁蛋对妻子说：“你问他好了！他还说不结婚，瞧他有多能！”
铁蛋妈叹了口气，看院里的邻居风风光光地娶媳妇进门心里别提有多羡慕，假如是外单位的人，结婚再热闹也无所谓，却偏偏是朝夕相处几十年的邻居，还是跟自己的儿子一块儿成长的人，她感到失落，就替自己的儿子发愁和着急。
“你爸也为你着急呀！晓明的媳妇还是你以前的对象，想起这事我就觉得窝囊，我就奇怪了，两个挺不错的姑娘都是跟你谈了一半就飞走了，一开始你是不是就没跟人家真心谈呀？”
铁蛋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认为他爸妈太不讲理，把什么责任都推在了自己头上，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他骨碌一下跳下床冲他爸妈发火道：“都是别人的孩子好，自己的儿子是笨蛋、是蠢猪！你们说晓明比我好，说新雨比我强，两个女孩跟我吹灯也是我的错，我哪一点儿比晓明差、比新雨差、比别人差，我入了党，是知青队队长，现在又是国家干部，你们有没有看到宝山和冬冬都在做什么工作？你们凭啥非要说别人田里的麦子就是比自家地里的庄稼长得好呢？”
“你是给人送贵东西才换来的，那不叫自己的真本事，自己脚踏实地干出来的成绩才叫真正的本事。”铁蛋爸说。
“啥真本事假本事的，你甭管我采用啥手段，只要达到目的就算是自己的真本事，送了东西还达不到目的那才叫做没本事，整天说我这不行那不如别人，可我进了党政机关工作，我能有今天，还不是靠自己？你一辈子啥时候当过政府官员？你又替我跑成了哪样事？”铁蛋振振有词的一席话让铁蛋爸哑口无言，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铁蛋说的都是事实，可心里着实委屈，他之所以拿别人家孩子的长处来比较铁蛋的短处，目的就是为了激励铁蛋更上一层楼，他望子成龙的心情是迫切了点儿，可这都是为他好，将来想有大作为，基础就得从年轻时打起。
铁蛋妈怕铁蛋因对他爸的误会太深而造成父子感情上的疏远，为此，就赶紧向铁蛋解释说：“你爸爸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一直认为你比他们强，你爸在外面向别人提起你都很自豪，回到家他提你就是怕你骄傲，一骄傲就落在别人后边了，你爸这也是用心良苦呀，你咋就不能理解呢？”
“我难道不知道该咋做？还用着你们整天拿鞭子抽呀！如果真的希望我将来有大出息，以后就不要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个没完，多烦人呐！”铁蛋想去办公室透个气，就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门。
“请帖上说不是下午四点半吗？你这么早去干嘛？”铁蛋妈以为铁蛋去吃酒席。
“去不了啦！我单位一天都有事，反正一家只去一个代表，你和爸看谁去！”铁蛋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
晓明在新房只过了五天的蜜月就要回部队，铁蛋在下班的路上刚好碰上他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车站走，两家的父母在一旁跟着，刘丽的举动很是时髦，她一只手臂始终挽着晓明的胳膊，另一只手还撒娇似的抓着晓明，她这开放的动作让路旁的行人纷纷侧目而看，那一刻刘丽的回头率极高，铁蛋见到这恩爱的一幕，顿时心里涌起的醋意比陈年老醋还要浓厚百倍，铁蛋没有回避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停下来同晓明寒暄，铁蛋一再解释自己出差没参加上他的婚礼，说这话时铁蛋心里很虚，好歹晓明也理解，他好像是早猜透了铁蛋的心思，说话间一脸的平和与自然，反倒显出铁蛋的尴尬。刘丽温柔的目光只在丈夫的脸上游移，那恬静的神情就仿佛是在月光下倾听小桥流水声，铁蛋最见不得这种情景，他感觉这是刘丽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做出的幸福样子，就是为了刺激自己，他恨不得脚底下有条地缝马上钻下去一走了之，此刻多呆一分钟都觉得漫长，于是，尴尬恼怒中的铁蛋就匆匆结束了同晓明的交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六章　烦人的唠叨（3）
宝山整天同面粉打交道，无论是下中班还是晚班回家，身上总是像披了一层霜，走进大院里，大院里的邻居看到了总要拿他同铁蛋做比较，都说一个院里长大的孩子，吃同样的水，晒同样的太阳，吹同样的风，淋同样的雨水，可怎么就不一样的命呢？宝山这样的话听了好多次，自尊心受到一次次的摧残，他真想搬离大院，避开爱嚼舌头的邻居，他每次都有这种冲动，可现实情况让他不得不继续住在大院，他只能选择无可奈何。中午，宝山下班回家，他依旧是披了一身的“霜”，一肩的“雪”。
“你以后能不能下班回家前先将身上拍干净，别好像有干不完的活似的。”宝山爸一见儿子就说。
“本来就有干不完的活，每天有多少人来买面粉，你知不知道？”宝山不无好气地说。
“你看铁蛋在财政局工作多神气，人家找单位就像菜里拣肉片，还尽拣好的，你能不能也找找单位领导换个工作来干，别老在粮店呆着。”
“那你去当我们领导好了，我就不用上班，天天在家睡大觉，照拿工资，谁敢说？”
“你这是什么话，想靠你老子吃饭呀！让你找领导谈有那么难吗？”
“如果你当领导，人家能让我干这活？查查我们粮店里职工的底细，父母亲不是看大门的，就是扫大街的，顶多是单位普通的小老百姓，像我们家这样没有戴乌纱帽的，那脏活累活我不干，谁干？”
“铁蛋爸戴乌纱帽了吗？人家儿子咋这么能？同样的事在你面前就变成了大江，而要搁在铁蛋面前就像蹚小溪一样轻松，亏你还在部队锻炼过呢。”
“是你把我生成了笨脑筋死脑瓜的！铁蛋是诸葛亮的爷爷，我咋能同他比？”
“你嫌弃我不是领导是不是？你自己没本事，难道也都是父母亲的错？”
“是你先嫌弃我的，你哪天不唠叨？”
“我是怕你安于现状，一辈子趴在面粉堆里让人瞧不起，所以要提醒你！”
“你省着点口水吧！我的事自己做主。”
“你……”宝山爸气得说不出话。
这是宝山同他父亲发生的第三次争吵，当然这次是最激烈的一次，宝山摔门而去。
负气出来的宝山在大街上走，他走到哪算哪儿，没有确定的方向，他脑子里混乱如麻，胸腔里仿佛滚动着炙热的岩浆，耳边的喧嚣声也似乎都成了他和父亲的争吵声，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希望让自己安静下来，于是，他选择一条没有人走的小巷，放松精神慢慢走起来，细细长长的小巷显得安静多了，走了一段路，他情绪逐渐平静了，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出路，他不是今天同父亲吵了一架后才考虑的，以前就曾考虑过，只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刚开始思考，白天的疲劳就又将他带入梦乡，所以，他的思考往往很短暂，无法形成成熟的想法。而现在呢？在深深的小巷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干扰，他可以边慢慢走边静静思索，他还是第一次拿自己同铁蛋认认真真做比较，他发现铁蛋的一些品质是天生就具备的，比如他的远见、竞争意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超越，尽管他承认了铁蛋在这些方面远胜于自己，可他心里对铁蛋还是一点儿也不服气，他认为铁蛋之所以现在比他有社会地位，主要是运气造就了他。宝山想找领导谈，从内心讲他不想找领导，但现实的压力却不容他漠视和麻木下去，尽管他不情愿，不过有一点他看得比较清楚，就是找了领导，也许就能坐进明亮的办公室当干部，从而同铁蛋相比在职业上没有了贵贱之嫌，铁蛋以后在自己面前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他可以将头昂得高高的，对大院里的人理直气壮地宣告：他宝山如今也是吃皇粮、坐机关的行政干部。当然，宝山也明白这种几率不大，反倒是被领导拒绝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天时、地利都不在他这边，或许还会因此事让领导更瞧不起自己，这种风险是显而易见的，但宝山此时已经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信念了，他准备上班时找领导试试运气。
第四十六章　烦人的唠叨（4）
走出了小巷，路上都是赶去上班的人，他碰上了铁蛋，铁蛋从单车上跳下来问他怎么走这里了，宝山心里还有气，于是就气呼呼地对铁蛋说自己跟家里人吵了架，所以就跑到这儿图个耳根子清净，说完宝山又后悔了，后悔自己实在不该将家丑告诉铁蛋，这除了会让人家幸灾乐祸外，自己也获得不了任何帮助。铁蛋问他咋回事？宝山没再说，他不可能将事情的起因告诉铁蛋，铁蛋也没再追问下去，不过，他从宝山看他时的异样眼神中多少知道了宝山跟家人吵架定是有他的因素在里面，不禁得意起来，他喜欢被人嫉妒的感觉，尤其是同他一块儿玩大的邻居，被邻居嫉妒就说明自己很出色，他故装做不知地安慰起宝山，宝山表面上附和了几句，心里却极力排斥铁蛋，他想自己和铁蛋现在最好各走各的，因为铁蛋灿烂的笑容和轻松的表情对他都是强烈的刺激，多呆一分种，自己的郁闷和压力就多增加一分，他匆匆同铁蛋告辞。
宝山到底是缺乏了点儿的勇气，刚走到二楼他就开始紧张，离局长的办公室越近，心脏就跳动得越发剧烈，他早就听人说过他们的局长脾气很大，又很厉害不好说话，偶而有那么几次在街上曾碰见局长，可局长的脸像生铁一样严肃，他都不敢打招呼了，他感觉自己同局长的亲疏感就仿佛自己在海角，而局长在天涯似的。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前，宝山的勇气忽沉忽浮地坚定不起来，于是，就站在门边犹豫着，这时有个看似部门负责人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宝山然后敲门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局长的咆哮声，局长好像是冲刚进去的男子发脾气，接着又是“啪”的一声爆响，宝山听出那是愤怒地拍桌子的声音，又紧接着听到局长怒吼：“滚出去！”随后，门打开那负责人满头大汗红着脸神情尴尬地出来，他看了看宝山欲言又止，最后耷拉着脑袋上三楼。宝山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更加紧迫，他强迫自己镇定，可此刻他精神都快崩溃了，根本不听大脑指挥，那只手始终不敢抬起去叩响局长办公室的门，正当他彷徨之际，局长突然从办公室出来让他一下乱了阵脚，局长猛然抬头，顿时也吓了一跳，“你是谁？”
“局……局长，我……我有事找你解……解决，嘿嘿！”宝山干笑着说，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结巴了。
“你是哪个单位的？”局长亮晶晶的镜片后的一对眼睛透着凶光。
“我是第二粮店的，我叫……”宝山还没报出自己的姓名，就被局长强行打断，“有事先找你们粮店的主任解决去嘛！”局长余怒未息的脸上又增添了一丝愤怒，他声色俱厉地吼道。
宝山犹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走出粮食局办公大楼。
回到粮店，宝山没打算去找主任解决，他很清楚主任绝不会为他的事甘愿去遭局长骂，再说主任自己也很想去办公楼舒舒服服地上班，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因此，怎么可能帮他？宝山彻底打消了念头，不光是因为他们粮店的主任不会帮忙，就是局长的强硬态度也让他的念头从此灰飞烟灭。

第四十七章　大道不平坦（1）
冬冬刑满释放后好长时间找不到工作，后来总算在食品公司找了一份临时工作，为给他弄上一个工人指标，他父亲市里、县里两头奔波，求人、托关系，终于要到指标将冬冬转成正式工。昨天他去市食品公司进货，结果在街上巧遇曾经的狱友便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当他回到县城后就动了心思，他想辞职自己开铺做生意，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他父亲一听就使劲摇头不同意，他想自己欠下很多的人情，好不容易才给冬冬转成正式工，现在儿子怎能说辞职就辞职呢？他告诉冬冬说，做食品公司的售货员虽然不及行政干部那么风光，但好歹是单位正式职工有保障，无后顾之忧，一旦辞了工作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断奶，今后就是社会上的人，自生自灭没人管了，冬冬却说他昨天碰见的狱友就自己偷偷倒化肥生意，一个月挣的钱比他一年的工资还多，冬冬试图说服父亲。
“干不得，前几年有个电站的工人就从乡下农民家收鸡蛋、鸭蛋，再拿到县城里卖，结果说他是投机倒把，现在还在劳改队没出来呢！”
“那是过去的说法，现在的时髦说法叫经济流通，你没听报纸、广播天天都讲改革开放，国家就提倡这么做。”冬冬用事实驳斥他父亲的观点。
“你行吗？这个事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像你所想得那么简单，自己干要比你现在站柜台辛苦多了，况且干成、干不成都还没个准！没有了后路，万一失败了你去哪？”冬冬爸担心道。
“我每天要站几个小时的柜台，腿都站麻了，月底也就发四十几块钱的工资，还不能休息，我自己在外面干虽然辛苦，但挣得钱绝不会比工资少，再说干累了也不用跟人请假，想休息就休息，钱挣多挣少自己心理也平衡，至于干成干不成我不去想那事，就算失败了我还要寻路子再干，我不信人家能干成，自己就干不成！”冬冬说。
冬冬爸低着头沉思，他知道有一些人就像冬冬说的那样辞职自己干了，也知道这个词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