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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院外-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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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肚子里有啦！”
小李阿姨一下抱住小王叔，把头深埋在丈夫怀里，嘤嘤地哭起来，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小王叔捧起妻子的脸，激动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脸颊的肌肉也因受到刺激而痉挛。
“真的！真的吗！”他的双手禁不住地颤抖着。
“你要当爸爸了。”小李阿姨眼泪汪汪地说。
“啊！我有儿子啦！我要当爸爸啦！”小王叔开心地在床上嗵嗵地跳起来。
知道小李阿姨怀孕后，他第一时间告诉了铁蛋爸：“老婆怀孕了！”然后又把消息告诉了其他认识的人，从此小王叔叔的腰板也挺直了，他开始喜欢听婴儿的哭声，觉得那才是天底下最美妙的声音，每当看见街上大腹便便的孕妇，他就油然而生起一股幸福的暖流，也就在这时候，他会产生幻觉那孕妇变成了妻子，因幻觉能带给他片刻的欢愉和幸福的体验，他喜欢看见腹部隆起的孕妇，喜欢沉醉于幻觉里。在急切的期待中，他已把自己想象成了有孩子的父亲，他喜欢去商店柜台专门看小孩穿的衣服和玩具，同售货员聊孩子时的言谈举止宛如一位成熟的父亲，他也喜欢逗小孩玩儿，尤其是正咿呀学语的幼儿，一次他出差，在车上逗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小女孩，把小孩逗得咯咯笑，孩子的父亲问他小孩多大了，他回答：“一岁，我儿子可白可胖哩！”他流露出的真实表情让问他话的小孩父亲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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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尖头皮鞋惹的祸（1）
铁蛋爸带着全家探亲走了，晓明爸无力阻止，只能够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厕所从小王叔嘴巴里掌握铁蛋爸罪证的第二天就跑去向红卫兵揭发了。当时红卫兵还摩拳擦掌地要大干一场，他为此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每天都翘首期待着小将们出现在大院，可眼看着又一个月过去，而期待中的红卫兵还没有把铁蛋爸揪出来，他心凉了，如今铁蛋爸人又走了，他更是失望至极，在懊恼之下骂红卫兵：“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家里他饭桌上骂，大街上他心里骂，半夜时他梦里骂，想得多，骂得多，失眠多，肚子里的气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他口腔里到处上火，那是如火烧灼般的疼，他到了说不清话，吃不下饭，不敢触碰的地步。晓明妈一针见血地指出：“你都是急出来的！”于是好言好语劝他：“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把脸一横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此时不报更待何时？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想张铁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终究要回来，就让他再逍遥一阵。打定注意后他就在老婆面前再不提这事了，晓明妈还以为丈夫已改邪归正，所以白天、晚上都替他高兴。晓明爸当然理解妻子的心情，但是他不想为了牵就她而违背自己的意志。
晓明爸找到红卫兵，还像上次一样向小将们揭发了同样的内容，红卫兵们翻开记事簿当即记录下来，同时还找到前一次的揭发记录进行了核对。晓明爸的算盘果然打准了，小将们真的对他的立场又表扬又肯定。红卫兵告诉他由于上次接到此类的揭发非常多，一时忙得不可开交，结果就把他的揭发疏漏了，这次一定彻底落实，最后还斩钉截铁表示：一定坚决、彻底地砸烂资产阶级的狗头！
晓明爸心满意足了，他终于等到令他热血沸腾的时刻，这天他站在自家的房顶上捅烟筒时，看见红卫兵进到了大院，转了一圈后便往单位办公室走，他知道办公室里这回没人，姜经理也没在单位，就赶紧从房顶上下来。他在办公室门口迎住红卫兵，小将们还认得他，就让他把姜经理喊来，他告诉红卫兵姜经理不在单位，不在家。红卫兵说要收集张铁柱的反动罪证，就叫他带着去小王叔家，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小李阿姨的肚子有点儿疼，她说这是胎动，是小宝宝用小脚丫踢她，小王叔就脸附在她腹部倾听里面的动静，他边听边说：“儿子想要出来，他在哭，在喊我去抱他哩！”
“嘻嘻！看你美的，如果不是儿子呢。”小李阿姨幸福地说。
“一定是！”小王叔坚决地说。
“假如生的是女儿，你会不会对我好？”小李阿姨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
“下次再生一个，又有龙又有凤最好。”小王叔虽然答非所问，但已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是不会计较男女的。正当小两口憧憬着未来的三人世界的甜蜜生活时，房门突然像被狂风吹开似的，“哐！”一声，把两人吓得一屁股坐起来。
“你……你们有啥……啥……啥事？”小王叔结巴地问那几个闯进来的红卫兵。红卫兵紧绷着脸神色严肃而冷峻，其中一个长着歪把子脸、领头的女红卫兵用沙哑浑厚的男人腔调说话了：“张铁柱是个反动分子，我们要搜查他留在这里的罪证，你要主动配合。”
小王叔一听当时就懵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红卫兵的话语就像从天边传过来的。“他咋会成反革命呢？是不是你们搞错了。”他稍加清醒，对领头的红卫兵说。
第十八章 尖头皮鞋惹的祸（2）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你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蒙蔽，交出他送的鹿茸酒，还要交代他请你喝洋酒的事实！”歪把子脸红卫兵说。
“早就喝完了。”
“瓶呢？”
“扔啦。”
“搜！”领头的歪把子脸红卫兵下命令道。红卫兵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隐蔽处，“找到啦！”一个红卫兵提着酱油瓶兴冲冲地从厨房出来，酱油瓶的品牌名曰：天池鹿茸酒。小王叔的脑袋马上耷拉下来，他心里直埋怨妻子干嘛非要用它装酱油。
这时一个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红卫兵搜查时竟意外地从箱子里翻出了尖头皮鞋，红卫兵们围拢一起欣赏着这双怪模怪样的皮鞋，觉得既奇怪，又好玩，看着看着，歪把子脸红卫兵就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是一双反革命皮鞋！”歪把子脸红卫兵一声炸雷般的怒喝，一个拿着皮鞋正细看的红卫兵像抓着火炭似的，手一松皮鞋掉在地上。
“哼！你想复辟资本主义吗？”
“没有！没有！”小王叔涨红着脸极力表白自己。
“你老实交代罪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皮鞋是我好几年前在广州时，我亲戚送给我的。”
“胡说！你亲戚怎么会有的？”
“我亲戚的朋友在香港做生意，来广州时带了这双皮鞋给他。”
“香港是资本主义你知不知道？”
“知道，但我不认识亲戚的朋友，我决定同我亲戚彻底划清界限。”
红卫兵对小王叔的认识态度相当满意，他们鼓励他揭发铁蛋爸，小王叔摇摇头，回答说实在是没有要揭发的问题，歪把子脸红卫兵不高兴地威胁小王叔说：“我已经宽大了你，你不要前功尽弃，最终选择与坏人同流合污，否则革命群众要专政你，你儿子出世后就是阶级敌人的狗崽子！”
小李阿姨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尖头皮鞋的风波着实让她经历了一次大悲大喜的过程，就好比一叶小舟在大海上遇到风暴濒临危亡，但却又奇迹般地靠岸。她刚还暗自庆幸他们有惊无险地过了关，现在又遭遇险境而且伤害的是肚子里的孩子，领头的歪把子脸红卫兵的一席话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哭了，撕心裂肺地哭，她冲丈夫哭喊道：“说吧，还有啥不能说的？”
“我要说啥呢？”小王叔跺着脚焦急地说。
“知道啥就说啥呗，你这个傻瓜！”小李阿姨骂自己的丈夫。
这时歪脸红卫兵像背语录似的地开导说：“革命同志允许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
“张铁柱有瓶洋酒是个外国人送给他的，这瓶鹿茸酒也是他送的，他说这酒过去是宫廷酒，穷人根本喝不上。”小王叔语气无奈地说。
“还送了一根猪尾巴。”小李阿姨补充说。
红卫兵们拿着鹿茸酒空瓶走了，还带走了那双油黑发亮的牛皮尖头皮鞋。小王叔和小李阿姨坐在床上仿佛虚脱了一样大汗淋漓，木愣好久才省悟过来，人都走了房门还大开着呢，小王叔看红卫兵们走远没返回的迹象后，就赶快关上门，可仍然心有余悸，“会不会再返回来？我实在没东西揭发，再揭发只能是胡说八道了。”
“那也要说。”她说。
“坑人哩。”他说。
“别人也坑我们呢，你以为……”她说。
“这叫啥事！”他说。
“人坑人呗。”她说。
半夜了，小王叔都没睡着，他实在是睡不着，这是第一次失眠，只要稍眯眼，那双黑亮的尖头皮鞋就晃悠悠地浮现在脑海里，像个幽灵似的，他心情异常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猛吸，火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煞是好看，他此刻正在后悔当初没听妻子的意见把尖头皮鞋扔在野地里，不然也不至于三更睡不着觉。他吸第三根烟时不小心被烟一下呛住，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都几点啦？还在吸烟！”小李阿姨被吵醒后，不满地喝斥丈夫。
“睡不着，皮鞋让他们搜走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怕生事！”
小李阿姨也没有了睡意，她紧紧地依偎住丈夫，听见他心脏跳得很厉害，她觉得丈夫的担忧不无道理，假如哪天红卫兵们心血来潮，再在皮鞋上大做文章，后果可想而知，毕竟皮鞋的外观太与众不同，太显眼，最致命的就是与当前的政治潮流背道而驰，皮鞋的身份就更值得推敲一番。她害怕之余又开始把事情往好里想，她想，不过是一双怪了巴叽的皮鞋，掀不起风浪，那个领头的歪把子脸红卫兵也是女的，她看见自己是孕妇，说不定会软下心不追究丈夫。想到这儿，她精神放松许多，于是给丈夫减压说：“他们觉得皮鞋好玩才拿走的，放心！生不了啥大事。”
“不一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可我没感觉到你眼皮跳呀。”她抚摸着小王叔的脸，调皮地说。
“我心跳呐！”
公鸡打鸣了，小王叔的瞌睡虫早已跑到爪哇国，小李阿姨也在半恐惧、半宽慰中辗转反侧，他俩不睡便开动大脑机器运转想法子一定要置身事外。这一夜小两口算是没白熬，当鸟醒来，在大院的柳树丛叽叽喳喳喧闹的时候，小李阿姨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请长假！我们回你老家探亲，这样他们找不到人，我们不就没事啦。”
“啊呀呀！你太有智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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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车站静悄悄（1）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小王叔就心急火燎地去姜经理办公事找人，没找到他，就在门口一直等着，有人来了，看见他站在经理办公室前就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我妈病了，我找姜经理请假回老家探亲。”他对碰见的人都这么说，他说这话时特意装出一副难过又焦急的样子，人都相信了，便安慰他，他也就心安理得地领受。
苦等了很长时间，姜经理才姗姗来迟，见小王叔守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满脸愁肠欲断的表情，就关切地问他有啥事？待姜经理坐定后，他才说出自己的事情。姜经理听着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湿抹布默默收拾桌子，他脑子里正在考虑小王叔的请求，桌子清理完，他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盖上盖，做完这些事后，他才为难地说：“按规定明年才轮到你探亲，而眼下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抓革命，促生产，人人都在鼓足干劲，忙都忙不过来，你是不是也要发扬共产主义精神，坚持到明年呢？”
“我知道，可我妈的病等不到明年呐！”小王叔故意显得很着急。
“你妈是啥病？把电报或者来信拿给我看看！”姜经理伸出手等着，接自己要的东西。
小王叔这下傻眼了，他来之前把要说的词都编好了，唯独没想到姜经理会来这招儿，他心里直叫苦：这下*陷啦！于是想：既然来了就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狠下心磨嘴皮兴许能起死会生，他沉住气哭丧着脸说：“姜经理呀，信被李玫不小心当废纸引火烧了，我咋能骗你呢！”
“那没办法！明年吧。”姜经理两手一摊说。
“不行啊，姜经理你咋就不相信人呢！”小王叔像真有这回事似的有点激动。
“你空口无凭，谁信呀！你想想现在单位事多可人手少，张铁柱才走不久，你又要走，单位不允许月内有两个人探亲。假如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仅凭嘴巴一说，又拿不出证明的东西，说走就能走，要不了几天，人都会*，只剩我一个光杆司令，共产主义还要不要实现？”
“你说的道理我懂，可我妈就是病了……”
“那好！你让老家的医院出一份证明，如果有单位，那单位还要出证明，如果是乡下，那公社还要再出证明，这些证明都必须加盖公章，到时候一块寄来，行不？”
“天哪！你这不是让我登天嘛，你就是不想让我走！你故意刁难我！你是给我穿小鞋！你！你坏死了你……”
“你激动个啥！啥叫刁难？啥叫穿小鞋？看你都说了些啥话，我给你说，不是我姜经理不近人情！谁家会没个灾没个难呢？而是单位规定要求，必须这样做，本来你探亲的正当时间是明年，而你一定要现在走，这就不是正当时间，走，可以！但你要拿出证明，我才有理由批准，如果不这么做，单位岂不乱成一锅粥？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王叔碰了钉子，最终在姜经理那儿一无所获，他特别失望地回到家向妻子报告，小李阿姨也没有了主意，她比丈夫还要心灰意冷，除了骂姜经理的话，就想不出别的点子了，小王叔本指望妻子再急中生智一次，再魔高一丈一回，可看见她的状态还不如自己，他的情绪也急速地低落下去。小李阿姨尽管比小王叔还要失望，但她绝处求生的欲望比小王叔要强烈，她没有像小王叔那样一个劲地长吁短叹、听天由命，而是再次将所有的脑细胞活跃起来，终于她又找到了突破口。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九章 车站静悄悄（2）
“你再去找姜经理要死缠着他，告诉他等张铁柱回来你就走，看他咋说。”
小王叔并不觉得这主意有多好，可又没有比这更好的点子了，他只好又去找姜经理，这回姜经理的态度比刚才缓和许多，因为他当时就识破小王叔是在编谎话，所以在小王叔走后他就分析出小王叔这么急着要走绝对是跟红卫兵搜查他家有关，显然有事缠住了他，他才做出逃避的举动来。姜经理不知内情，就觉得小王叔的行为鬼祟，这件事也蹊跷，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都和小王叔有关系，他心里越发不安了。他望着小王叔心想：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是城府很深，张铁柱没看走眼。小王叔虽然感觉姜经理的表情不那么严肃，甚至还略显慈祥，可当触及到他的眼神时，立刻感到姜经理的目光像刀锋一样锐利，他浑身寒颤起来。
“我看得出你心里藏着事，我经历的风雨比你走的路还多，你瞒不了我，你就照实说吧！能帮则帮，帮不了我也不会害你。”姜经理以老江湖的口吻说。小王叔暗自嘀咕：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一点都不假，姜经理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有事没事他都猜到了。罢了，就算赌一把吧！他想好了，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姜经理。姜经理紧皱眉头，陷入沉思，而在姜经理沉思的这一间隙，小王叔也一直注视着姜经理脸上表情的变化，说实话，他此时心里紧张得直打鼓，就像法院被告席上的被告等待着判决的结果一样，这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个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念头，就是不想让姜经理马上或者当面答复他，反而想用另外一种方式知道答案，他之所以会有这念头，全源于他不敢面对一旦愿望破灭而带给他的精神打击。半晌之后，姜经理好像已经深思熟虑好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要走我同意，但是最好等张铁柱回来，你同他讲清楚，免得他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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