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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记-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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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部门?想起许大姐那身居高位的老公,当即心下了然。
挂起人畜无伤的笑容,她尾音上扬地问道:“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许庭长’了?”
许大姐难掩得意地笑答:“就你个鬼丫头想得多,还不快收拾东西!”
告别朱庭长的语重心长,背上原本就不多的行李,踏入车门的前一刻,江雪回首看向走马岭的上空,灰蒙蒙的颜色中,折射着天光的透亮,仿佛蕴含了无限希望。
回城路上,她在心里把民庭现有的人数了数,庭里的年轻人都是这几年公开招考录用的,无论理论造诣还是实践经验,都算得上人尖儿。“许庭长”虽然年资最老,但若想坐稳位置,除了组织部门的点名,还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业绩,这或许就是她被钦点回去的关键——已经决定出国的她,显然不会跟领导抢功劳,而且,庭里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愿意为许大姐做嫁衣了。
果不其然,回高院后的日子,被无尽的加班给占据了。许大姐卯足劲要给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一些颜色,独自承办了几个大案,从核实当事人到安排开庭再到审理意见,都成了江雪的分内之事。虽然日后的路不在此,她还是坚持全心全意地对待工作,不为别的,只为让其他人知道,也让自己相信:我不是因为在国内混不下去才走的。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人间四月天。
感觉德福考试发挥得不错,彭然让她抓紧时间准备材料,等成绩出来便可直接申请入境签证了。
去S打印成绩单的时候,她又在教务处遇到了方蔓蔓。曾经的“小喇叭”结束支教,开始一门心思地备考公务员,折戟去年的“国考”后,正在为“省考”摩拳擦掌。
“走走走,师姐,”小姑娘见到她,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我请吃饭,快传授点独门考经!”
哭笑不得地被拖到校门口的麻辣烫,江雪吃人嘴短地絮絮叨叨半天,方蔓蔓这才心满意足道:“嗯,你说的这些差不多都明白了。如果有幸进面试,再给我做做专项辅导呗。”
“天知道我那个时候人在哪儿,”江雪一边烫羊肉一边说,“正在准备去瑞士留学的事,顺利的话,今年秋季学期就走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跑了,”小姑娘有些失落,声音也低沉下来,“谢老师也要去美国了。”
“哦?”这倒是意料之外。
“不过她是L2配偶签证,听说对方拿到JD的学位就考了纽约州的Bar,刚当上跨国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就结婚了,真是太‘可惜’了。”小丫头愤恨地咬咬牙。
“挺好的,”江雪定定地盯着烫好的羊肉,粉红泛白的颜色,显得格外诱人,“女孩子能找个依靠,比自己在国内累死累活地奋斗强多了。”
“我也想被人养啊,”方蔓蔓自怨自艾地开始吐槽,“要不然像你那么聪明也行,就不用没完没了地考公务员了……”
算起来,他应该是四年前毕业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当上合伙人,确实很不容易呢。按照谢萌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作风,也要在确定潜力股变蓝筹股后,才肯点头下嫁的吧。
回忆起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心底的某处还是会抽痛,毕竟是第一个拿身、心爱过的人。也许,他能够求仁得仁,终归还是幸福的吧,江雪心想。
被我们爱上的人总是瞎子,看不见苦苦求怜的自己,却要去追寻另一个人的冷漠,食物链一环环彼此紧扣,弄不清什么时候,就被迫沦为最低端的那个。
原谅我,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祝福你们,可即便说出口,恐怕也是违心的。
“不爱我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他离开后还能幸福。”那晚的电话中,江雪很惭愧地承认道,“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彭然低沉的笑声像是抚慰心灵的良药,“爱情中的男女,有谁不自私?如果不够自私,只能说明不曾真正爱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雪咽了咽口水,“我离开你了,你也不会祝福我的,对吧?”
“当然,不止是不幸福,还希望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喝易拉罐没有拉环、上厕所没有厕纸,总之就是诸事不顺,最终发现离开我完全不行,老老实实地回来,”他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一辈子都不再离开。”
第四章 有为
“去年不是刚开了家分店?”江雪皱着眉头看看手中的合同,“有必要扩张地这么快吗?还是合伙经营。”关键在于,找的还是赵伟那个她看不顺眼的家伙。
“别人出钱出地,只管挂牌子赚钱,有什么不好的?今天请你过来是壮壮声势,具体的合同条款让我来谈。”奶茶店老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大咧咧地笑道,“儿子要出生了,总得给他攒点老婆本嘛。”
儿子,又是儿子。江雪都快被对方这种志在必得的雄心壮志逼疯了,每天被耳濡目染的李可不知道有多难过,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正色道:“如果不是儿子呢?”
仿佛惊讶于她不识时务的质问,阿政原本开怀的表情凝固了:“我娘说我家人丁兴旺,嫡子嫡孙从来都是一举得男,这是有据可查的。”
有屁的依据,按捺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江雪深呼吸后,试探到:“遗传是随机的,没那么绝对,你也受过高等教育……”
“科学这东西,也不必然,实践才能出真知。”阿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就算生女儿,也是小可肚子不争气,难不成还Problem with me?”
“不管是谁的问题,你指望她会像猪一样给你生个不停?直到有儿子为止?”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江雪依然愤恨难当。别以为时代进步了每个人的思想就都会转变,像阿政这样重男轻女的极品,谁遇上谁倒霉。
“诶,你话怎么讲的……”不待他发作,奶茶店外走进来两个人,打断了这场不愉快对话。
“阿政,这是我的律师,”赵伟一如既往地粗声粗气,斜眼撇了撇江雪,心里生出些不痛快,索性将她视作空气,继续介绍到,“晋海所的陈主任。”
阿政不愧是个人精,稍稍回忆片刻,很快便记起来陈子轩来,暗道熟人好办事,很热络地凑上前去握手,“哟,是你小子呀,这么快就做到主任律师了,真是年轻有为。”
尚未平复情绪的江雪,突然看到人间蒸发半年多的某人,心里陡然一紧。不能言说的埋怨和无处宣泄的委屈化做一口恶气,盘亘胸腔,连带着之前和阿政理论的怒火,差点没憋出血来。反复几个深呼吸后,才打断几个男人之间的寒暄恭维,恶声恶语道,“人都到齐了就谈正事吧!”
制作精良的西装包裹住修长的身形,原本熟悉的眉眼间透出陌生的寒意,陈子轩随意地撇了撇她,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从阿政手里接过合同草稿,低头审阅起来。
江雪一口一口地咬碎奶茶里的珍珠,恶狠狠地咀嚼,回想了半年前见面的情形,她扪心自问确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突然被人拒之千里了?
赵伟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正在浮夸地跟阿政吹牛:“倒真不是差这几个钱,但好歹是大伯的一片心意,败在我手上也不成。他老人家出狱了还要东山再起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口中的这个“大伯”应该就是曹风杉案中引发危机的那个房地产商。之前陈子轩在走马岭法庭代理的案件也跟赵伟有关。江雪没憋住,插嘴问道:“赵先生是不是在Q县也有个确认产权的案子?半年前结案了一直都没有人去签收文书,当时我经手办了公告宣判,应该已经可以宣告执行了。”
一边说,一边斜眼打量看合同的某人,结果对方连头都没有抬,完全将她视若无物。
“追产的事情我都委托给晋海所了,陈主任,有机会帮忙关心一下啦。”说完,赵伟不忘故作熟稔地拍拍笔直端坐的陈子轩。
放下手里的纸张,不着痕迹地抖抖肩膀,陈子轩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为什么不共享配方?”
“我是独家经营,配方属于商业秘密。”阿政早有思想准备,回答起来理所当然。
“那就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年轻律师将合同草稿拍到桌面上,“赵先生的物业都在黄金地段,什么生意都不用担心客源。”
“奶茶属于厚利多销,跟其他赔钱买卖可不一样……”
“你现有的几家店都集中在学校周边,客源单一,盈利能力有限,这也是你为什么急于开分店的原因。”一针见血地堵住阿政接下来的夸夸其谈,“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凭贵司的偿债能力,连利息都付不起。”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死鸭子嘴硬地想要辩驳。
短暂的沉默显然达到了理想的效果,陈子轩微曲手指,轻扣摊在桌面上的合同:“如果看不到你拿出应有的诚意,我会建议赵先生拒绝合伙经营的提议。”
被抢白地哑口无言,奶茶店老板不得不把自己的底牌一一亮出。
江雪因为事不关己,赵伟则是因为一窍不通,所以都很自觉地挂在旁边,看着阿政和陈子轩接下来唇枪舌战地拉锯合同细节。
最终确定方案的时候,曾经贵为金融精英的奶茶店老板语带讥讽道:“阿政,你请的这个法律顾问连会计师的活儿都干,真是尽职尽责啊。”
“嘿嘿,现在S城法务界,谁不买陈主任两分薄面,也就只有你会扯这么久。”赵伟虽然没有明说,雀跃的表情却透漏出他对谈判结果满很意。
“祝你们合作愉快。”陈子轩把最后核定的草稿放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眼见他起身推门离去,江雪来不及打招呼,拎起包便跑着追上去。
那个人长腿长脚,没两步就侧身坐上银色CRV,插上钥匙准备发动。
江雪快步上前挡住去路,恶狠狠地说:“你给我下来!”
仿佛看着一个路人,陈子轩低头换上墨镜,难得跟她多说一个字:“有事?”
“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电话换了也不说一声?杜老师说你还去住院了?”江雪一边说一边转到驾驶座的车门旁,小心眼地紧紧攥住把手,以防他随时开溜。
“说话怎么还跟连珠炮一样?你希望我从哪个问题回答起?”造型硬朗的墨镜后,清秀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之前有个案子比较棘手,为了避免麻烦,跟外界断了联系。”
“……是高院民庭的事情吧?”江雪说出自己心中盘亘已久的猜测。
“姐姐真聪明,”薄唇勾出好看却没有温度的弧线,“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就不怕王启新报复?”她被他语气中的狂佞吓到。
“他不敢。”言下之意是满满的笃定,“行贿和妨碍作证罪都还在调查,姓张的和姓方的也都过了气,会有谁为了他们跟我过不去?”
“有必要吗?”这么绝决的事情,还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来的,江雪的背脊上涌起一股凉意。
他拒不回答,紧抿的嘴唇透出一股笃定。片刻后,出声转移话题,“杜老师可好?”
“就这半年的时间吧,老人家心态还蛮好的。”她叹了口气,无奈劝道,“你有时间也多去陪陪他。”
“除了‘时间’,别的都好说。”自嘲地笑笑,掩饰住眉眼中的那丝淡漠。
“你这人怎么这样?当年杜老师对你多好啊。”江雪的火气陡然就上来了,受不了遮挡的视线,松开扒住车门的手,猛然扯掉那恼人的深色镜片,“戴什么墨镜,摘了!”
他不急不恼,长指拂过额头,理顺被弄乱的发丝,轻飘飘地反问道:“5000块一支的易瑞沙你以为从天上掉下来的?”
肺癌的靶向制剂,之前看到杜老师的病历上有这个药,她还以为是单价的小数点打错了。在经济问题上,收入微薄的公务员好像没有资格质疑任何人,讪讪地低了头:“那杜老师说你也住院,是为什么?”
“保健型的基因测序。”轻飘飘地一语带过,他不再理会对方的尴尬,发动汽车,留下烟尘滚滚,扬长而去。
江雪紧紧攥住还带有他体温的墨镜,直到手指被磕出血都没有感觉。
“师姐!”方蔓蔓的大嗓门透过听筒响起,随带着声音主人的热情,一如既往地震耳欲聋,“终于有时间啦?”
无奈地笑笑,小丫头面试前常常找她做辅导,顺利入职后吵着要请客“谢师”,江雪一直推说没时间,这次是自己撞枪口上了:“你到社会事务处报到没有?”
“上周刚过来,正在熟悉业务。”
“帮帮忙,我要查一个孤儿的收养信息。”江雪单刀直入。
“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民政厅的新晋职员语气中略有不满,“说吧,收养的时间地点和男女方姓名?”
不理会对方的埋怨,“1990年,洛阳,陈平和蔡丛燕。”
第五章 坚强
李可已经被推进产房五个多小时了,刚开始还有零星的哭喊声传出来,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睡衣外随意拢着件外套,脚上还趿着双拖鞋,江雪的形象狼狈到了极点,天亮后依然不敢回家换衣服,守在医院寸步不离,生怕有什么意外情况。李可是半夜突然发作的,她父母从小县城搭车去凉山城,再等第一班火车过来S城,至少中午才能到。这期间产妇的娘家人,只有江雪,她不敢也不愿意把一切交给阿政和他不靠谱的父母。
要当爸爸的那个人正坐立不安地在走道里来回晃荡,吧嗒吧嗒的脚步比他父亲抽烟时重重的叹息声更加让人紧张。
身旁的老妇人则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不断乱颤:“老天爷,保佑俺孙子平平安安……”
跟所谓一举得男的荒唐相比,突然早产的风险,超长产程的考验对他们来说反倒都成了无所谓的事情。
紧紧攥着手机,江雪只希望李可的父母能赶快到来,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43床的家属,家属在哪里?”产房的门再次被用力推开,助产士满头大汗地冲出来四下张望。
阿政大跨步上前:“是我是我,生了吗?”
“胎位不正,时间拖太久了,准备转剖腹产。”助产士头也不回地走向护士站,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翻出术前同意通知书,龙飞凤舞地填好后,大力把笔拍到桌上:“快签字!”
阿政妈妈黄豆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猛然按下阿政准备签字的右手,招呼丈夫跟上,一家人躲到角落里用方言嘀咕起来。
“诶,你们这家属怎么回事啊?”助产士显得很意外。
江雪慢一步跟上来,虽然也觉得莫名其妙,却不得不帮忙解释道:“可能是要商量一下吧。”
“商量个什么?拖成医疗事故怎么办?”助产士的大嗓门引得整个楼道里的人都朝这边张望。
阿政妈妈将两个大老爷们挡在身后,谄媚地笑着回头问到:“大夫啊,俺们村里人说,这女人如果剖了肚子,三年都不能生崽儿?”
H省方言的口音很重,助产士缓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点点头道,“剖腹产后子宫壁的刀口处会形成结缔组织,很可能因分娩造成大出血,至少要术后两年才能再次妊娠。”
仿佛得到了某种伟大的科学验证,老太婆白了阿政和他父亲一眼,拍板成交地说道:“那俺们还是想让小可再加把劲试试。”
“嘿,听不懂人话还是怎样?一个小时前就已经说要顺转剖了吧,你们死活不让,也要‘试试’,问题是这已经快试出人命了好伐?”助产士本身是个脾气火爆的中年妇女,这下彻底被点着了,“既然已经确定胎位不正,坚持顺产对大人小孩都有危险,最后一尸两命谁负责?”
“俺负责,俺负责,俺的媳妇俺负责。”阿政妈妈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解释道,“还指望媳妇给俺们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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