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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铁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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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一扇窗的玻璃掉在地下,发出凄厉的一声巨响。

第二十七章 事与愿违 2

跟蝴蝶“拿造型”

因为日子相对平静了许多,感觉这个夏天过得特别快。我们中队又走了不少人,有到期释放的,有提前释放的,还有保外就医的,最过瘾的是一个伙计改判了,直接走了,弄得我的心里痒得厉害,总是觉得自己也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过了十月份,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大虎因为要走了,整天哼哼着小曲卖力地擦走廊,把走廊擦得犹如溜冰场。老鹞子似乎神经得不轻,经常躺在值班室里念叨他的妈妈,搞得眼睛像个兔子。老辛没有了以前的干劲,一收工回来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惹得一屋子人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被他臭骂一顿。除了老鹞子,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老鹞子心里想什么没有人知道,我猜想,老鹞子是在寻找机会取而代之呢。

接见了几次,老是没有什么太令人激动的消息。大哥总是劝我不要着急,安心改造,希望还是有的。完了总是这么一句话:我在外面忙,你在里面也得忙,继续写申诉。我答应着,心里难免不接受:我写的申诉材料还少啊,再写我就要变成作家了,我总不能胡乱编造吧?林武的工具箱留给他的徒弟了,我也不能进去写申诉了,一般我会蹲在林武的床子边,跟林武的徒弟说说林武的一些往事,他徒弟总要唠叨几句林武的蛮横。我就苦笑着对他说,在这个群狼密集的地方你师傅那样的人算是个好人了,然后瞪着空洞的眼睛,怀念跟林武在一起的时光,偶尔会“嘿嘿”地傻笑两声。

有一阵子,我习惯于一个人躺在黑暗处享受孤独。我似乎参透了做人的道理,想到深处,不时有悲哀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我幻想着自己由蛆虫变成了苍蝇,舞动有力的翅膀飞翔在无际的天空上。苍蝇的翅膀不如蝴蝶的大,也不如蝴蝶的美丽,可是苍蝇的耐力比蝴蝶好,它可以不间断地飞越白天,飞越黑夜,粪便上可以停留,鲜花上也可以停留,只要是能够维持生命的地方,它都可以顽强地生存下去……

想到蝴蝶,我便会联想到那个叫杨远的人。偶尔遇见双目无神如的林志扬,我总是要拿他开心一下:“扬哥,我听说蝴蝶这几天好像就要来了。”

林志扬的身子一定会硬那么一秒钟,似乎是遭了电击:“哦,来了好,来了好啊……”过一会儿他便会反应过来,作势要打我,“又拿我开涮是吧?”

他似乎知道董启祥给我来信的事情,好长时间不来找我了,见了我总是若有所思地笑。

那天刚吃过中午饭,老范笑眯眯地告诉我:“队上分了几个人来,里面好像有那个叫蝴蝶的。”

我的心一紧:“他们在哪里?”

老范说:“上午下队的,刚吃了饭,这阵子集中在队部门口听训话呢。”

我支好饭车随他走到了车间大门口,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大队部门口蹲着一溜人,我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前面的小杰。一年多没见,这小子又壮实了许多,蹲在那里跟一条藏獒似的。我努力搜寻着蝴蝶,可老是对不上号。我不知道蝴蝶长什么样子,在我的印象当中他应该有林武那样的体格,老鹞子那样的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帮人就散了。我看见小杰在跟一个长相清秀的人说话,那个人个头儿不高,身体倒是挺结实的,腰板挺得像一棵树。这个人不会就是蝴蝶吧?我记得小杰跟我说过,蝴蝶的胸脯上文着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我想转到前面去看看他的胸脯,一想林武对我说过的关于“拿造型”的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挪到大门后面继续看他们。

小杰跟那个人说了几句话,摆摆手,甩开大步往车间里走去。

二中队的积委会主任大澜高声跟他打招呼,他站住了,跟大澜嘻嘻哈哈地推搡起来。

刚才跟小杰说话的那个人似乎有什么心事,别人跟他说话,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然后独自一个人点了一根烟,倚到墙边看天。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难道这个人就是蝴蝶?没什么可怕的嘛,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长相也不像是个混社会的,倒像是个在商场里站柜台的售货员……这就上去跟他打招呼?

正犹豫着,我看见那个人猛地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甩着手往花坛那边走。我这才觉察到这是个很有力度的家伙。他走起路来很阳刚,肩膀往两边阔着,下身平稳,上身一晃一晃的,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花坛那边有不少人在闲聊。那个人走过去,摸着正在高谈阔论的宋文波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冲他淡淡地笑。我清晰地听见宋文波喊了一声:“蝴蝶!”好家伙,我的眼力不错,这个人还真的就是蝴蝶。

蝴蝶拉着宋文波往旁边走了几步,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隔得远,我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宋文波的脑袋陀螺似的乱转,转到我这里猛地停住了。

蝴蝶也把脑袋转向了我,稍微一顿,拍拍宋文波的肩膀,稳稳地向我走来。

看样子他知道了站在门口的人是我,他想过来跟我打招呼。来不及多想,我一挺胸脯高声叫道:“哪个操的叫杨远?”喊完了这一声,心里不住地扑腾起来:不对呀,这造型拿得也太猛了点儿吧?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蝴蝶愣了一下,老远冲我伸出了手:“哈哈,是四哥吧?”

这声四哥喊得我心里异常踏实:好啊,到底是社会大哥,你瞧人家这风度。心一踏实,腰板也跟着硬朗起来,继续玩造型!我没有跟他握手,把手里的烟头嗖的弹向远处,脑袋一歪:“跟我来。”

蝴蝶笑了笑,跟在我的后面进了车间。他的笑声很沉稳,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一下子矮了大半截。

我推开门后的一间小仓库,冲里面的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跟兄弟谈点儿要紧的事情。”

宫小雷他们在里面喝茶。我一眼就看见了青面兽,一时计上心来:“钟哥也在这里?”

大家蜂拥往外走。青面兽不走,瞪着站在门口的蝴蝶直摸脑袋:“面熟面熟,这伙计是谁呀……”

我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回头招呼蝴蝶:“兄弟进来。”

蝴蝶跟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祥哥让我过来找你”。

我矜持地一笑:“我知道,祥哥还好吗?”

蝴蝶似乎极力想要表达他跟董启祥的关系。我没跟他啰嗦,单刀直入:“判决书带来了吗?”

蝴蝶看样子也是个痛快人,立马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判决书》:“一直带在身上。”

我简单瞄了几眼,一下子就看出了毛病:这家伙比我判得还冤,后面指控的他抢劫的事情连个受害人都没有,他似乎是被人陷害了。

我故意不表态,讪讪地笑。

蝴蝶急了:“我听祥哥说这阵子四哥正在研究法律,你给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收起《判决书》,淡然一笑:“把这个交给我好了,我帮你申诉,”话锋一转,“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蝴蝶好像已经认出了青面兽,故意跟我兜圈子:“哪个?不认识。”

看来灯不点不亮,哥哥我需要你先砸青面兽这小子一把呢,我可不能跟你兜圈子。我笑道:“青面兽,小广的人啊。”

蝴蝶暧昧地笑了:“哦,想起来了,很猛的一位大哥。呵,四哥还认识小广?”

这家伙城府很深,几句话就显露了混社会的本性,不管了,先见识见识你的魄力再说。

我矜持地笑了笑,一收笑容,来了个欲擒故纵:“是啊,认识,不错的一个伙计,跟董启祥的关系也不错。”

蝴蝶微微笑了一声:“他也在这里呆过?”

看得出来,蝴蝶对小广的情况很感兴趣。我故意“抻”他:“呆过,去年刚走的。”

蝴蝶欠了欠身子,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继续忽悠:“青面兽是小广的兄弟啊……呵呵,小广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

蝴蝶一直微笑着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提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感觉自己的目的基本达到了,笑笑说:“那就不提了。好好干,申诉的事情有我。”

蝴蝶站起来抱了我一把:“四哥,我没有什么文化,这事儿全靠你了。”

我信心十足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四哥别的不行,法律方面的事情难不倒我。你分在几中队?”

蝴蝶说,分在二中队。我在心里笑了:好嘛,这真是冤家路窄,林志扬也在二中队呢。

“刚才我看见小杰了,他跟你分在一起?”沉默片刻,我开口问道。

“是啊,他也分在二中队,四哥也认识他?”

“认识,我们是一天去的入监队,不过后来人家混好了,打水。”

“他一直在入监队打水呢,干了将近一年。前几天跟人打架,强制下队了。”

“他那是玩脑子呢,他愿意下队,这话他曾经对我说过。”

“小杰是个不错的伙计,四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们。”

我有什么难处能直接告诉你吗?那我在你的眼里成什么了?我笑了笑,没有接茬儿。

简单跟他聊了几句关于董启祥的话题,我回饭车拿了一罐头瓶猪大油递给他,嘱咐他保重自己,转身走了出来。

小杰正站在过道跟几个新来的犯人说话,一转头看见了我,猛一挥手:“哈哈,胡四!”

我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几句,让站在旁边的老范去我的橱子拿了几盒烟给他,推着饭车走了。

回监舍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小雨淋在身上,让我感觉十分清爽。

回到监舍,我拿着蝴蝶的《判决书》好一阵研究,对照抢劫罪的条款,一一作了记录。等我把漏洞简单整理在一张纸上的时候,晚饭时间到了。匆匆打上饭,我推着饭车往车间里跑。路上,小雨变成了大雨,不一会儿就把我淋成了落汤鸡。刚跑到车间门口,我就看见蝴蝶跟大澜站在一起,脸冲着墙。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这家伙怎么刚下队就吃上这一口了?我把饭车推到雨淋不着的地方,迎着他走了过去。

蝴蝶的脸朝天扬着,嘴巴“吧嗒吧嗒”地在接雨,样子很狼狈。

我站在他的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怎么了这是?”

蝴蝶打个激灵,回过神来,冲大澜努了努嘴:“没什么,跟这位哥们儿闹了点儿误会。”

我问大澜,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大澜的话把我笑得不轻。大澜说,他跟小杰开玩笑开恼了,小杰拿马扎打他,蝴蝶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连拉架的青面兽都打了。

哈哈,我几乎笑出了声,蝴蝶这是故意的,估计现在青面兽要改红面兽了。这么快就达到我的要求了?心里一下子把蝴蝶佩服了个五体投地,这才是真正混社会的呢,一下队就竖起杆子来了。

我对大澜打个哈哈道:“澜哥这么威风的人也有人戳弄?不要命了嘛。”

大澜看蝴蝶的眼色心有余悸:“你问蝴蝶,他说这是误会。”

我冲蝴蝶亮了亮牙齿:“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叫。蝴蝶,你怎么连人家老钟都打了呢?”

蝴蝶似乎不愿意提这事儿了,一晃脑袋:“这小子跟我装逼。”

我转头来找小杰:“小杰呢?打了人怎么也没来面壁?”

大澜抱着缠满绷带的头,偷眼瞄了蝴蝶一下,轻声说:“严管了,刚走。”

严管了?看来这次架打得肯定很厉害。我知道小杰的脾气,不把他惹极了他一般不会出手那么重。不对呀,看大澜的伤势不算很严重嘛。我忽然有些明白,蝴蝶和小杰这两个家伙肯定提前预谋过,这是想先来个“亮相”呢,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是好惹的,然后再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的劳改生活变得舒坦起来……牛啊,这才是真正的劳改油子呢。我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好啊,蝴蝶混好了对我有好处,我是他的哥们儿嘛,将来一定沾光。我问大澜青面兽伤得怎么样?大澜说,去医务室了。

我有些不放心,走过去问蝴蝶:“你不会把人打出毛病来吧?”

蝴蝶微微一笑:“人不是虫子,一脚踩不死的。”

“也是也是,”他不喜欢提这事儿我也不啰嗦了,拿出我写的材料递给了他,“你先看看。”

“这么快啊!”蝴蝶的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起来,“真没想到,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份材料不太全面,以后我再帮你写份详细的。”

蝴蝶顾不上跟我说话了,也不管有没有队长看见,一步冲到房檐下打开了那张纸。

我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见蝴蝶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我以为他在哭,上前摇他的肩膀:“别激动。”

蝴蝶猛一回头,大嘴咧成了张开口的蛤蜊:“四哥你真是个人精啊,你写的太对啦!”

我捏捏他的胳膊,示意他稳住,小声说:“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可是违反纪律的。”

蝴蝶张了张嘴,回头冲大澜一笑:“四哥写情书有一套啊。”

第二十七章 痛打侯发章 1

接连下了几天雨,空气都是水淋淋的。这天又下了一夜,第二天依然大雨倾盆。

中午收工很早,我随着收工的队伍回了监舍。一进走廊,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叫骂:“八辈祖宗的,老子干了一天活儿,回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拉水的傻逼是干什么吃的?”

我看见宫小雷脸红脖子粗地跟那个正在叫骂的五大三粗的伙计解释:“刘哥,不是我没去拉水,锅炉房今天压根就没烧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有水的话我还能不去拉?”

那个伙计还要骂,老鹞子在旁边拉开了他:“老刘,你听我说,今天确实没有水,我跟内管的人说了,呆会儿人家内管值班的人去一车间给咱拉水去,马上就送来了。”

这位刘哥涨红着脸,一甩手,气咻咻地走了。

我突然发现老鹞子的脾气变好了。我想,如果这事儿是发生在几个月以前,他肯定会先抽老刘一个大嘴巴子,然后掂对个口子让他面壁。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笑,敢情劳改队还真是修理脾气呢。刚想过去调侃他几句,宫小雷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发话了:“光明,你也不用跟我来这套,让人家内管的去拉什么水?咱们中队没有拉水的吗?开门,我去。”

呵,明白了,老鹞子这是想找一个自我表现的机会呢,没等表现就被宫小雷给戳穿了。

“怎么跟我说话哪?合着你这意思是我在这里面……呵,你这个人真没意思,”老鹞子冲宫小雷翻了个眼皮,“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又不是内管的,你怎么去人家一大队打水?我还不是吓唬你,今天要是没水喝的话,保准出事儿,爱信不信。”

宫小雷没脾气了,一甩头悻悻地走了。

老鹞子冲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妈的,连你都敢跟我叫板了。”

我把饭车递给大虎,笑道:“哈哈,姚哥,英雄不提当年勇啊。”

老鹞子也笑了:“是啊,在这个破地方连人都不是了,谁还是英雄。”

回到屋里刚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冷不丁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打死人啦!住手!饶命啊!”

我一愣,光着膀子冲出门去。见老辛手上搬着一个人,转了一圈,“嗖”地往大铁门上摔去,随着“哗啦”一声巨响,那个人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老辛扑过去,抬起脚没命地踢打他的脑袋:“喝水?我让你喝!点我眼药?瞎了你的狗眼!”

这是怎么了?老辛不玩脑子了?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冲过去拉他:“辛哥,你……”

“滚!”老辛回过头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就像碎裂的瓦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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