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舞-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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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

光辉痛快地点头答应着，随后，为了尽快结束这令人心酸的谈话，他想法设法转移姑娘的注意力，讲了很多奇闻异事逗她开心。末了，又深情款款地递上一杯亲手调制的美酒，祝她开心，尽情享受宴会的快乐。

好不容易安抚下美奈子，光辉一转身，就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光赫。然后，不由分说，硬把他拉到了花园的僻静角落，随即压低声音质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金藏那里？”

“有何不妥？”光赫冷冷扫了他一眼，漠然反问，“父子团聚不是人伦之幸吗？”

“说什么‘人伦之幸’，你不是不知道，金藏没人性的！他会感谢你的‘善心’！”光辉忧恐地说，“那个家伙生性狐疑，不知道会对小鱼儿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光赫不为所动地说：“如果金藏真想对那小鬼不利，又怎么会把他藏到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应该早就下手了。”

对此，光辉冷静地分析道：“这样说的话，大概，他还真是为了孩子好。——把小鱼儿寄养在偏远的乡下，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事情、发现孩子的行踪。”

听到这话，光赫登时冷笑一声，幽幽地说：“你倒是蛮了解做父亲的心情……”

光辉敏锐地嗅出了兄弟言语背后的伤痛与愤恨，赶忙把有关“父亲”的话题扯开：“不跟你贫嘴，我知道你把孩子送走是为了让婷婷死心。但是，现在连美奈子都牵扯进来了，你还嫌事情不够复杂、嫌我们的麻烦太少！”

“复杂？”光赫不以为然地说，“我反倒认为，金藏那里，才是小鬼最好的归宿。——据我所知，现在，外面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想要得到他……退一步讲，如果我把他留在身边，你觉得，以你我目前的能力，是能够护他周全，还是可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这会儿，光辉完全失去了刚刚义愤填膺的激动，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神色凝重，心事重重地沉默着。

见状，光赫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进而展开论述道：“相对而言，一则，神崎家在租界内居住，那些凶徒不敢轻举妄动；再来，美奈子淳朴善良、心思细腻，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小鬼。最后，至于金藏，正所谓‘虎毒不食子’，父子天性，我认为他不会对亲生儿子下毒手……”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打断了二人的秘密交谈。——兄弟俩不约而同向声响发出的方向扭头，四只眼睛齐刷刷盯到了花丛中女子惊愕的脸上。

混合着玻璃碴的美酒铺在粉色的裙裾之前，颤抖的嘴唇发出一个怯懦的声音：“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偷听……”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图穷匕见

初秋的夜晚已然有些凄寒，不经意间，便透露出萧瑟的落寞情怀。繁星皓月不知是因为怕冷，还是怕风，全部没入黑漆漆的天幕，躲进厚重的乌云中。仅存的几点稀星，在如墨的云隙中，射出微弱的光芒，宛若回光返照而张开的眼睛，昏黄不明地窥察着人间。片刻之后，也百无聊赖地隐身遁形。

失去星月点缀的天幕，黑得就像一个无底深渊，又似怪兽张开的阴森大口，沉重而狰狞地压迫在城市顶上。夜的浓墨悄然浸染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四野一片阴森寂寥——白日里，那些或宏伟、或精巧、或艳丽、或素雅的建筑景观，此刻，全部被密不透风的黑纱蒙住，根本无从分辨形色——仿佛时光倒退，世界俨然回到了天地未分的混沌时代。

租界一隅的寂静庭院里，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娇嫩的植物似乎不堪忍受冰莹露珠的润泽，隐约发出战栗的瑟瑟之声。——在这静谧清冷的夜里，大部分人已经在黑暗中沉睡过去，只有这园中的娇小洋房还兀自亮着灯，发出不合时宜的刺眼光芒。

此时，房主的男主人金藏正如同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地粘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死盯住面前桌上厚厚一摞文件——看那样子，好像想用目光把那堆纸张点燃一样——也不知道他保持这样僵直的姿势究竟多长时间，眉头攒起，额上被挤出了深深的皱纹，目光凝滞，灰蓝色的眼睛泛出死鱼般的青白。

就在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却不能茅塞顿开之时，忽然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夫人。您回来了。”

他这才收起思绪，长长吐出一口郁结之气，在双手的帮助下放松面部紧绷的肌肉。然后，缓缓起身，走出书房，来到楼下客厅，礼仪性地迎接美奈子进门：“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最后一句话，本是金藏无意间随口问出来的，并不代表他真正关心佳人晚上有何种奇异的经历，抑或做过什么非凡的事情。然而。相对于他无心的“脱口而出”，美奈子的反应却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眼神飘忽，脸色煞白。冷汗不自觉地渗出来，皎洁额头在灯光照射下发出星星点点的水色光芒。明明进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那双苍白的小手还僵硬地攥着手提包，皮革都被她的手指抓出了深深的印痕。——就连弓着身子恭候一旁，等待接过女主人皮包外套的和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忍不住偷眼瞟她。

美奈子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顿时触动了金藏心底的警铃。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体贴”问道：“‘善鑫之夜’对你还友善吗？那些人没有难为你吧？”

面对这异乎寻常的“亲近”，美奈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温柔的笑意，亲热地迎向“夫君”。　而是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随后，转身走向和子。把手提包慌乱地塞进她的手中，接着，又匆忙转回身来——虽是面对金藏，却低垂眼帘，将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脚边——怯声怯气地说：“我还好。您不必担心……对不起，我、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上楼去——对于平日里最放在心上的小鱼儿，看也没看，问也没问，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金藏静默地站在客厅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奈子，直到纤弱的背影转过楼道，消失不见，他才缓缓移动脚步，踏上楼梯，重新回到书房，把那堆曾经害他头疼的文件分门别类放好——显然，比起文件中白纸黑字记述的信息，眼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马上解决：刚刚，佳人一系列反常表现，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另一个既令他心疼、又让他心烦的女人……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手手臂：伤口已经结痂，脱落，不会再流血疼痛，但是在曾经受伤的地方，却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鲜红的疤痕印记——那是一个昭示耻辱、表示绝情的烙印——每当摸上它、看到它、想起它，胸口就会隐隐作痛。

沉默半晌，他决定暂时装出毫无觉察的样子，先回房休息，之后，根据对方的反应，再随机应变，决定采取何种应对措施。主意拿定，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来到卧室。镇定冷静地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刚刚说“累”的美奈子并没有出现在房里。

他当下调转脚步，蹑手蹑脚前往小鱼儿的房间。然后，从虚掩的门扉缝隙中，看到了痴痴望着孩子、早已泪流满面的她——那哀恸的表情，恐怕纵使石人看到，也会感同身受地难过，进而落下泪来——金藏眉头紧锁地注视了片刻，随即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回到卧室，装作全然无知地独自睡去了。

次日清晨，金藏也是一个人在餐厅用餐的。草草吃过早饭，他来到客厅，在能够看到楼梯的沙发上坐定。继而，随便拿起一本书，信手翻开，心不在焉地移动目光，在不知道印了些什么的页面上不停扫视。

不一会儿，美奈子下楼了。

金藏手里捧着书，眼睛却已经偷偷瞥向佳人方向——看她那憔悴的样子，就知道大概一夜未睡，垂泪直到天明：醒目的黑眼圈包围着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睛，本该红艳的樱唇却失去了颜色，无力地抿在一起，嘴角愁苦地向下坠着，无声地诉说着幽怨哀愁——但见她费力地拎住一只沉重皮箱，一磴磴从楼梯上往下挪。而在其身后，紧跟着怀抱小鱼儿的和子。

对此，金藏仍旧无动于衷地坐着，丝毫没有想上前帮忙的意思。——经过一番筋疲力尽的努力，美奈子终于把皮箱从楼上弄到了客厅中央。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她气喘吁吁地走到沙发近前，抱歉地说：“不起，刚刚爸爸打来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要我去照顾一下。”

“是吗？”金藏单手合起不知所谓的书，从绵软的沙发里站起身，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问，“还要带着小鱼儿？”

美奈子低下头，避开他灼人的目光，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嗯……爸爸说，他还没见过这孩子……所以……想让我带他一起过去。”

“好吧，既然是这样，我去开车——陪你一道探望岳丈大人。”

“不、不用了……”

果然，一听说他要跟着去神崎府邸，美奈子立刻慌乱起来，紧张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见此情景，金藏干脆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乜斜起灰蓝色的眼睛，瞅着那只笨重的行李箱，语气阴沉地说：“照顾病人，需要带这么多行李？”

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可以打消他的疑虑，美奈子不知所措地呆立着，眸子里逐渐聚集起忧愁焦虑的泪花。——然而，在金藏眼里，佳人梨花带雨的愁容，不过是另一种惺惺作态的矫情，他毫不动容地冷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晚……你，应该已经去拜见过岳丈大人了吧？”

面对“枕边人”充满敌意和轻蔑的质疑，美奈子既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继续沉默下去，只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对着他深鞠一躬，随后，神色凄凉地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不待她转身，金藏一把抓住那纤弱的手臂，粗暴地把她拉回自己的身边。贴上柔嫩的脸颊，在那白玉版般的耳边无情低语道：“对于你知道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你不能离开。至少，现在不行。——我的确不爱你。但是，我需要你，需要你继续留在我身边。直到，我不再需要你……”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穷凶极恶

转天，金藏得到神崎雅彦逃跑消息，火急火燎地冲到神崎府邸：典雅的庭院兀自清幽，精致的房间依旧整洁，正可谓“一尘不染、器具俨然”，处处“和谐纯雅、赏心悦目”，　丝毫没有主人仓皇出逃的迹象。然而，也正因为所有的物品都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原本应该被摆放的位置——茶叶安静地躺在瓷罐中，杯具围绕在素瓷壶周围，坐垫列队在案几旁边……——太过于干净、规整，使得房子缺乏现实的存在感，俨然模型屋、样板间，似乎里面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只是道具和摆设，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其间，更是没有人类在此生活过的痕迹，明朗清洁却萧索寂寥，毫无活人的温暖气息。

气急败坏的金藏像只发疯的猎犬，狂躁地跑来跑去，把房间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机敏地捕捉“逃犯”留下的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冲进书房的时候，有了重大发现：整栋建筑，唯有这间房间，如同遭过惨无人道的暴力洗劫——书架倾倒，纸张纷乱，乱七八糟，一地狼藉——角落里，更是有一只被熏得乌漆漆的瓷盆，里面满是焚烧残留下的黑灰灰烬。好像有人不希望别人知道某些重大隐秘，所以，存心彻底销毁它们，以绝后患。

金藏移开挡路的书架，迈过凌乱的纸堆，来到瓷盆前，蹲下身，仔细翻拨纸灰，希望能够得到有价值的线索。经过一番细心查找，终于得到几块残缺不全的纸片，上面潦草地写着异国的鬼画符文字，他只能认出几个零星的字：“妃”、“菌”、“结晶”、“尘”、“红”。放下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断句和字词不说，真正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灰烬中残存的一角照片上，在那雕龙刻凤的巨大棺椁中躺着的，赫然就是风烛残年的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金藏捏着照片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疑云满腹地呆立片刻，他重新整理心情，冷静下来，收好让自己毛骨悚然的“战利品”，风驰电掣地赶回“家”去。

进到“家”里，他毫不迟疑地直奔婴儿室而去，粗暴地推开房门。——房间里，美奈子正跟和子一起照顾小鱼儿。突然，一声不怀好意的巨响在耳畔炸开，刹那间。一屋子老老小小的面色都变得煞白。

金藏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一面转动灰蓝色的眼球，扫视惶惑不安的众人。一面瓮声瓮气地命令道：“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来。”

听到这话，两位女士顿时惊恐万分，好似连站立起来的力量和勇气都没有了，只会瑟瑟发抖。面面相觑。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暴戾的声音响起，绷起血丝的眼珠子向外凸出，鼓鼓地像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美奈子竭力控制自己，不让胆怯的泪水流下来。然后，轻轻搀扶起身边的和子，忧心地看了一眼小鱼儿——那可怜的幼童恍若失了神一般。僵直地坐在小床上，屏气敛声，纹丝不动。好像知道，只要有稍微不合人意的表现，便会立刻招来灭顶之灾——随后，无奈地轻叹一声，慢慢移动脚步。离开了婴儿房。

来到书房，金藏谨慎地关上房门。之后，面无表情地对二人说：“坐。”

不敢有瞬息迟疑，女士们互相搀扶，哆哆嗦嗦地坐上了冰冷的椅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提心吊胆地等待他的责难。

金藏似乎对她们恐惧的样子很是受用，颇为得意地笑了笑，然而，这一丝“有人情味”的笑容须臾之间就消失无踪，转瞬又恢复成布满戾气的黑脸，紧接着，他把刚刚搜获的、焚烧残破的纸片拍到了桌上：“我不想为难女人，所以，希望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只要二位老老实实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美奈子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带着一丝胆怯，轻声应允：“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您，请不要伤害我们。”

金藏满意地点点头，继而，把冷峻的目光射向了神色凝重的和子：“你呢？”

和子缓缓起身，对着“主人”深鞠一躬，恭恭敬敬地说：“先生，请讲。”

“好。”金藏当即问她，“你跟在神崎雅彦身边应该很久了吧？”

和子躬起身子，垂着脑袋，表现出一副谦和顺从的姿态，细声细气地回答说：“整整四十年。”

“足够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金藏若有所思地沉吟完毕，抬手指着桌上的“只字片语”，厉声问道，“告诉我，这是什么？”

听到问话，和子仍然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只是微微撩动眼帘，快速瞟了一眼那些不成形的碎纸片，马上又垂下眼皮，模样恭顺，语气却颇为冷淡地说：“我只是服侍老爷和小姐的起居生活，对老爷的工作不甚了解……”

不等妇人把话说完，金藏出其不意地猛一挥手。伴随清脆的枪声，一枚冷酷的子弹紧贴她的耳朵飞了出去。墙角摆放的青花瓷瓶遭逢无妄之灾，只听得“哗啦”一声，就碎成了一堆惨白瓷片。

美奈子尖叫一声，扑上前护住和子，颤抖着乞求他：“不要、请不要伤害她。”

金藏漠然看着情意深重的主仆，冷冷地说：“不伤害她？那要看她接下来做的事情，能不能换取我原谅。”

美奈子的精神游移在崩溃的边缘，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您在说什么！”

金藏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继续自己的话题：“你问她，为什么会留在你身边？”

听闻此言，美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