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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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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急败坏，猛地甩下他的胳膊，我说：“你是认真的么！你能不能认真地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陈风默默地看着我，我以为他生气了，他那么个傲气四溢的人，从来只有他要求别人的份。半响，他居然轻轻拍了怕我的肩头，叹了口气，说：“莫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张牙舞爪，放松点。我现在认真的告诉你，我是认真的，可是你呢？你答应我的时候又是不是认真的呢？其实是你想逃避吧，你会说你喝醉了。”
我张了张嘴，可是说不出话来，那一刹那，我确实想逃走，想随便找个借口说我不记得昨晚的事。可是为什么呢？他那么像王明磊，我那么喜欢他的侧脸，可是我为什么就守着过去那么一座孤城，不能放纵自己一下呢。大蚊子说我一直像个由于缺乏爱情滋润而人格扭曲的老尼姑，我却越发逼着自己进入这个乖戾的角色，扮演得不亦乐乎，灭情绝爱的。
“所以，是你不认真，不是我。”陈风忽然说，阴测测的。我别扭地站在当街，像个瘪了的气球。
“你活得那么累，何苦呢？谁看得见啊？”陈风的手顺着我的肩膀一路滑落，末尾轻轻巧巧捉住了我的手。
我觉得火烧一般不自在，扭扭捏捏想甩脱，无奈他握得那么霸道，显得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刚被家长训了一顿。
“啧，看你平时虎虎生威的，怎么现在这么别扭，不是装的吧。”陈风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好看的浓眉高高挑起，显出几分难得的飞扬神采。
“我这不是怕高攀您，给您丢脸么。”我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那就这么定了。吃饭去吧，我饿了。你带路。”
“也好，我想起来一家老店，喝羊汤的，特别好吃，去吃羊汤吧！”我开始思考吃饭的事。陈风笑着说：“你看你，一说吃饭就眉飞色舞。”
“就是这儿？”陈风凝视着残破的招牌，表情开始阴郁，店里阴森森看不出来颜色，三、四张油腻腻的桌子摆在店外。我忙冲他讪笑：“虽然小了点，脏了点，可是味道绝对是最正宗的，当地人都来这里吃饭。”
“你跟外面坐着，我去立面点菜！很快就好！”我气势汹汹杀入店中，还没两秒钟就散了功——我看见天杀的王明磊了。
、十七、
他背对入口坐着，似乎在等上菜，背影单薄得像一抹剪纸，孤寂而轻薄，都能透出光亮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样瘦了，如今看来，陈风与他其实是没有那么相像的。我踌躇了一会儿，上一次的会面以我嚎啕大哭着逃走告终，强烈的自尊让我想立刻遁走，这时候服务员兼老板娘给他端上了一碗羊汤，然后看见了戳在门口的我，王明磊下意识地顺着老板娘的视线回头，我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机会。
他明显很意外，我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里面并没有厌烦或者倒霉这种信息，他好像是真的挺高兴见到我。他向我招了招手，说“莫芹，你怎么也来成都了？快过来坐下，我请你吃羊汤。”
我瞬间穿越回了学生时代，当年我们在成都的第一顿饭，就是这个小破饭馆。那时候我们喜欢玩一个幼稚的游戏，他也是这样坐在桌子旁，我假装突然碰到他，说：“哎，王明磊同学，是你啊，真巧！好久不见，你怎么也来成都了？”然后他装作一脸诧异，说：“莫芹同学啊，真是巧啊巧啊，快坐，这十年不见，咱们得好好聊聊。你当年欠我的5块钱，什么时候还啊？”
最后我俩在老板和老板娘不解的注视下，疯狂地笑作一团。这里的羊汤也惊艳了我俩，我一直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之一。今天，我们却真的成为了陌路，说着不再是玩笑的玩笑话。
真是风水轮流转，明年我坐庄。四年中，我一直在寻找他，但凡看到背影有点像他的，我都冲上去看看是不是他，我在网上疯狂搜索一切与他相关的信息，练就了从一点蛛丝马迹中判断他的动向这样类似特工的技能。可是现在，我居然在看到他的刹那想要逃走。
我回头看了一下陈风，他淡淡地坐着，没有要过来看看的迹象。我走到王明磊面前坐下，没有说话。他似乎有些局促，有些害怕，好像我是个恶妇般抛弃了他，而不是他抛弃了我又躲了我四年。
半天，我终于憋不住说：“你的羊汤凉了，快喝吧。”他才恍然大悟一样，说：“你吃什么？”我又看了一眼陈风，他却不见了，刚才坐过的地方空荡荡的。王明磊说：“刚才那个人和你是一起的？叫他过来一起吃吧。”我知道陈风一定是走了，他不想让我尴尬。我说：“不用了，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吃。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王明磊微微笑了，他说：“我到这里来开会，想起这个饭馆，就溜出来吃了。莫芹，你最近好不好？上次，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着他的脸，我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脸，我只能顺着他说：“我好，我很好。你呢？”
他却不回答的我话，他定定看着那碗没动的羊汤：“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吧……真好，莫芹，你有了男朋友，我真的替你高兴。我特别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生活。”
我眼前忽然模糊了，他夺走了我最美的青春，攥在手里，还跟我说要我幸福，他凭什么。在以前，我会这样想，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不想再纠缠了，长江骂过我，陈凤骂过我，大蚊子骂过我，他们让我明白，我不能永远生活在这个世界之外。他夺走了我五年青春，可是我不能自己再亲手埋葬掉另一个五年。我说：“王明磊，我现在特别幸福，真的。你不用再内疚了，都过去了。”
对面的人猛然抬头，他惊讶地望着我，眼睛里有我熟悉的光辉：“莫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我知道我有多么对不起你，我穷尽一生都没办法还你。我出走四年，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敢见你，我没办法面对你。我太幼稚了，不是么？”
他灿烂一笑，却那么微弱，好像一直耀眼闪亮的烛火，燃到了尽头，爆出一朵小小的烛花。
我心里无端一酸，王明磊以前不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当游戏，每一天都精力充沛，精灵古怪，可不是面前这个笑容淡薄、温柔细心的人。我说：“真的，我都不在乎了，我原来是决定恨你一辈子来着，可是我发现，只有我在恨，不是太得不偿失了，于是我就决定好好过日子了，我要往前走了。”
王明磊忽然掏出烟盒，弹出一支烟，熟练点上。我震惊非常，我们俩从前，都特别反感抽烟，他说过他永远不会尝试这种东西。可是我没说什么，我知道，人人都有不得已，他的不得已只怕并不比我少。他是个好人，他总是会心软，我这么歇斯底里地展示我的伤口，他一定也疼得不得了。
“我们终于又能好好说话了，是不是？”他顽皮一笑，那笑转瞬即逝，他弹了弹烟灰，说：“每次你一见我就要吃了我的样子，吓死我了。”我笑了一声，比哭还难听。“我……我和你在一起的第三年，才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并不正常。我在宣传部干了三年，我后来发现，我喜欢上了我的部长。那时候，我特别痛苦，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喜欢上一个男人，那种喜欢，和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我很清楚。”
“那是什么样的感情？”我问。
烟雾温柔地包裹了他瘦削的脸庞，在我心里一直像朵向日葵的他，深深地把自己埋入阴影，只给我一个模糊不清轮廓。“你就像我的小妹妹，我舍不得你难过，我希望你开心，可是他……他像我的哥哥，能给我安心的感觉。”王明磊忽然一笑，“一边是他，一边是你，我知道我这样是天底下最烂的事，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好，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感情。我很惶然，努力想变成正常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正常了，可是每次见到他，我就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了。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舍不得失去你，也不想进入那个圈子……你不会懂的，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懂。”
我盯着羊汤上五颜六色的油花，看它们疯狂地变换颜色。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花了大把的时间研究同性恋，我看电影，看小说，看纪实文学，我甚至加入同性恋的群，和他们中的一个成为了qq好友……我疯狂地探究同性恋世界的秘密，努力进入这个排斥我性别的群体。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结论，想知道他抛下我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解释他不告诉我，可是我自己找到了。
“那现在，你们，我是说你和你的部长，好么？”我小心翼翼地问，我其实不太想知道答案，我还是会把持不住自己，想去抚平他眉间深深的沟壑。
他轻轻笑了，好像天空般清淡的一个笑：“我们，分开了。”
“为什么？”
“因为，他结婚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疯狂地撕一张餐巾纸。他将我手里的纸巾抽走，说：“你真是没变，还是这么手欠。”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坍塌了，都没过脑子，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说话：“四年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哪怕打个电话也好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早说要我幸福！我一直在找你啊，为了你这句话，我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
我早就泪流满面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我终于听到了他迟来的解释，可是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了。他拿起纸巾替我擦去了泪水，他长长叹了口气，说：“这四年，我每天都想找你，我每天都在心里说一遍想对你说的话，可是我还是不敢，我每一天都在痛苦，我把这当成是在还债。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也就安心了。你肯原谅我，这我从来没有想过。莫芹，你真的是个好姑娘，是最好的姑娘。”
我的眼泪更加汹涌了，我用哭得变了调的声音问他：“那你现在好不好，你自己过么？孤单么？”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好、还是不孤单。他抓起已经冷了的羊汤，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我说：“你也和以前一样，吃饭跟饿死鬼似的。”他几口吃完，重重放下碗，忽然问我：“我是溜出来的，这会儿得走了。你，以后还愿意和我联系么？”
我其实是想说愿意的，可是我犹豫了，就在这羊汤小馆里，我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却看到了九年的时光在专教的窗台上呼啸而过，又在这缭绕的烟雾里静默了许久。
也许只有一秒，也许过了很久，王明磊什么也没说，在我的朦胧泪眼中，转过身去，渐渐融进天光里，消失了。桌上那碗残汤中，他留下的一滴眼泪溅起了一环小小的涟漪，圈圈扩散。
“吃饭吧，我饿了。”不知什么时候，陈风坐在了我面前，眯了眼探究地望着我，我抹了把眼泪，对他笑笑说：“好，吃饭！”
、十八、
陈风也叫了两碗羊汤。我心里还想着方才王明磊留给我寂寥的背影，只觉得悲伤又空落，说不出的愁闷。一时默默的，直到羊汤上来了，两个人也没说话。
听到陈风稀里哗啦开始吃了，我才惊觉，讪讪地跟他说：“那个就是王明磊，他正好来成都开会。居然在这里碰上了，世界真是太小了。”
陈风笑笑说：“你们还挺有默契的嘛，都跑到这里来搞缅怀。”说得很是萧瑟。
虽然笑着说，我看他的眼，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我心下怀疑，两个由于相亲走到一起的成年人，以培养感情为目的，还没养出来个所以然，以他素日的淡漠性子，怎会因为我碰上了前男友而生气。可是现在陈风确实放空了一双眼，显得比我还神思不属。
我说：“陈风，你怎么了？不会是因为这事不高兴吧。”
陈风立刻说：“不会，不至于。”快得让我疑心是在肚子里预先说了好几遍。
我说：“他刚才问我会不会再和他联系，我拒绝了，你是不是很佩服我？”
陈风嗤之以鼻：“人家那是客气话，你要是真答应了他该跑了，要不然人家也不会躲了你四年。”
我立刻泄气了，陈风立刻后悔了，这人言语刻薄与我不相上下，只怕还多了几分恶毒。他可能才意识到我俩现在的关系是男女朋友，赶紧找补：“我逗你呢，你别放在心上了。今天想说的话都说了吧？以后你俩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别再为他伤心伤神了。”
我嗯了一声，又有些小小的失落：“陈风，我觉得咱俩是两种人，你要是觉得不会喜欢我，咱俩就赶紧一拍两散。”
陈风先是错愕，然后恍然大悟般说：“你是想让我吃醋，是吧。”
我狠狠瞪他：“屁！我是怕你一失足成千古恨，提醒你悬崖勒马，赶紧立地成佛去。”
陈风淡定地摇摇头说：“没关系，现在是培养感情么，我这人干什么都上手挺快的，这事也应该没问题。”
吃了两口，他忽然抬头说：“那个王明磊，脑袋里好像有千八百斤纠结似的。”我说：“是啊，我这会儿怎么觉得是我欠了他似的难受，不是他甩了我啊。”
说了会儿话，我觉得好多了。像这样跟一个人安安静静吃顿饭，已经是很久没有的事了，而且还是个愿意作我男朋友的人。男朋友这个词已经远离我的生活很远，虽然相了一次又一次亲，我却一直不怀任何期望。守着王明磊那片荒芜废墟我走了四年，今天才真正觉得有点儿幸福生活的模样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完成了所谓考察内容，我们回到了北京。我向大蚊子通报，不但没少一根毫毛，反而多了两样东西：啤酒肚和男朋友。她比我还兴奋，她说：猫，你丫终于肯敞开心扉迎接世界了，你丫终于蓄发还俗浪子回头了。其实我还没有太真切的感受，我只是在看到陈风的时候就觉得是王明磊附身，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敢说我还是为了争这一口气，并迁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我说：“我觉得这就是命，这就是天意，老天一定是觉得太对不起我了，用他来补偿我。天命难违，不尊天命是要遭天谴的。”大蚊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听了我这番解释，她很难相信曾经那么激愤那么无神论那么不信天命的女青年如今一句话里带了五个“天”字。
经过了一连串的跌宕起伏，我们的生活都逐渐步入正轨。陈风已经完成了和我所在公司的合作项目，回到了自己的公司。我们都常常加班，并不能经常见面。过去几个月发生的几件不大不小的事，纵然当时有多么千回百转、惊心动魄，也耐不住时光的打磨，逐渐变得淡薄，不再如记忆中的重要。生活终归是吃饭、工作之类的杂事，再高再险的瀑布，最后也还是平铺直叙，直到回归大海。
我们有时候出去吃个饭，有时候看场电影，或者只坐着聊聊天，一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让我们近了许多。似我这种没有什么激情和爆发力的人，如此的细水长流滴水穿石的修炼比之一见钟情更能叫我把握和适应。陈风果然如他说的那般，“上手挺快”地培养了感情。我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我们的恋爱谈得顺其自然，顺水推舟，水到渠成，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将这块嶙峋怪石打磨成光溜溜的鹅卵石。
后来他和我说，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觉得我挺有趣——发现他是他的电话先响起来的一瞬间，我的脸“啪”地一声就摔下来了，没有任何过渡，他甚至都能听见我肚子饿得咕咕叫。
“后来你两次酒醉，走错厕所还那么理直气壮，什么都不吝，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有时候二了吧唧的……”陈风揽着我懒洋洋地总结。
我出离愤怒：“什么叫二了吧唧的，我是理智好不好。”
陈风笑笑，手指掠过我额前的刘海，停在眼皮上方，轻轻摩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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