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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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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一日
这时节,也不知怎么了,喜欢我那灯光的飞蛾又开始出现了。
夜晚,那不知由何处飞来的蛾,使劲地撞击着紧闭的玻璃窗。尽管会因如此撞击而伤害到自己,但它们还是苦苦求生般,拼命要在玻璃上撞出洞来。我因这样的行为而深感不耐烦,将灯关掉,上了床。可是那发狂的振翅声,依旧延续了相当一段时间才慢慢减弱,终于停止。明天清晨,我一定会在那扇窗户下,发现那看起来就如枯叶一样的飞蛾尸体。
今晚也有一只那样的飞蛾,终于飞进了房间里,一开始在我面对的灯旁,疯狂地绕着圈。不久,吧嗒一声,停到我的纸上,随即就纹丝不动。接着,又仿佛记起自己还有生命一般,突地飞起。可它应该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吧嗒一声,停到我的纸上。
这异样的恐怖,并没有令我去驱逐飞蛾,反而漠然置之地听凭它死在纸上。
十二月五日
黄昏,仅余我们两人。随侍护士方才去吃饭了。冬日的太阳即将隐没于西面山阴。夕阳斜照,使得逐渐冰冷的房间变得亮堂。在病人的枕边,我将脚搁到暖气上,屈体俯身于手中所拿的书上。这个时候,病人忽然微弱地呼唤道:
“哎呀,父亲大人。”
我不禁吓了一跳,抬头望着她,只见她的目光一反常态,有异样的光芒在闪耀着。——但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对适才她的微弱呼唤,不曾耳闻般。“你刚才说什么?”我故意问她。
她长时间默不作声。然而,她的双眸看起来愈发明亮了。
“那座低矮的山左侧的一端,有没有一个略微被阳光照到的亮点?”她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手从床上抬起,指向那个方向,随后好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一般,将指尖贴在唇边,说:
“那儿有个和我父亲的侧面一模一样的影子,每逢这时刻,就会出现……你看,他现在恰好出现了。你瞧见了么?”
那低矮的山,应该就是她所说的山。顺着她的指尖,我马上就清楚了这一点。不过我所望见的,仅是在斜阳光线下显得更加突出的山的褶皱。
“已经在消失了……啊,只有额头部分还剩下了……”
那个时候,我终于看出那片山的褶皱,像她父亲的额头。由此,我也想起了她父亲坚实的额头。
“她是如此渴望见到父亲吗?以至于连这样的影子,都可以引发联想。呀,她是用全身的力量,去感受父亲、呼唤父亲啊……”
然而,一瞬之后,黑暗迅速占领了那座低矮的山,影子统统消失不见。
“你,打算回家,是么?”我终于将最早浮上心头的话脱口而出。
在那样之后,我立即不安地探视着节子的眼神。她用几乎是冷淡的目光,回视着我。不过很快,她就转移了视线。
“嗯,总觉得是时候回家了。”她用似有还无、嘶哑的声音说。
我咬着嘴唇,以不显眼的步履,离开床畔,靠近窗沿。
在我背后,她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说:“抱歉……就只刚才那阵子而已……这样的心情会立刻好转的……”
我在窗沿处交叉双臂,默默无言地站立着。群山山麓已结为一块暗色,唯有山顶显出模糊的光芒。突然,一种恍若要被紧紧卡住喉咙的恐惧感,向我袭来。我迅速转向病人方向,她正两手掩面。仿佛此际会忽然失去某些东西似的,不安的心情填满我心。我快步来到床边,强制地将她的手从脸上拉开。对此她未做抗拒。
高高的额头、有着平静目光的双眸、闭拢的嘴唇——一切都一如既往,分毫未变。但是却比平常更令我觉得不可亵渎……而我则平白无故地感到自己胆怯如幼童。突然,我好似脱力般,精疲力尽地跪下,把面孔埋在床沿,然后就这样长久地将脸贴紧她。我感觉到节子正用手在我的头发上轻抚着……
房间里已是一片昏暗。
 
死亡阴影之谷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一日 K……村
几乎别离三年而再度见到的村庄,已完全被雪覆盖。从一周前就在持续下着的雪,今日清晨终于渐渐停止。我拜托帮手煮炊的村中年轻女孩及她弟弟,用一架应该是小男孩用的小雪橇装载着我的行李,拖引到我将要度过这个冬天的山中小屋里。我紧跟在雪橇后面,途中数不清滑倒了多少次。山谷四周的积雪,已冻结得硬邦邦的……
我借居的小屋,位于那个村子稍靠北的某个小山谷中。那儿较早前已建了不少外国人住的别墅——据说小屋位置在那些别墅中最靠里。夏季时到此避暑的外国人都用“幸福谷”来称呼这个山谷。可是这里人烟渺渺,清寂得很,也不知有什么地方称得上“幸福”?举目望去,每一栋别墅此际都已被大雪掩埋,荒废弃置。我脚步缓慢地跟着姐弟俩走在山谷中,经常难以跟上他们。突然间,下意识地,与此谷名称相反的一个名字,差点儿就冲口而出。我犹豫了片刻,仿佛要做些修订似的,但转念一想,终究还是说出口:死影之谷。……没错,这个称呼,对这样的山谷来说最为般配,尤其是对在如此隆冬时节要在此处度过清寂鳏居生活的我而言……
——反复考虑着这些事,在苦苦努力后,我终于来到借居的最靠里的小屋前。小屋附有一个名不副实的阳台,屋顶铺着树皮,四面的雪地上散布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脚印。在姐姐先行进入那紧锁的小屋中,把防雨窗打开的同时,她的小弟弟手指稀奇古怪的脚印,逐一教我:“这是兔子、这是松鼠、那是雉鸡……”
随后,我站在被雪埋了一半的阳台上,远眺着周围。我们方才爬上来的山谷阴影处,由阳台俯视,可看出正是这形状优美、小巧端方的山谷的一部分。啊,方才独自乘雪橇先回去的小弟弟的身影,在枯树林中时隐时现。我目送着他那可爱的身影终于在枯树林中消失。大致浏览了山谷的同时,收拾小屋的工作也应该在此刻做完了。我步入屋中,只见墙上贴的也全是杉树皮,天花板则空空如也。这比意想中的可简陋得多。不过嘛,也不至于令人有不满的感觉。我紧接着爬到二楼,从床铺到椅子,每件家具都适合两人用,似乎恰巧是为你和我所预设的一样。——这么说来,以往的我是多么向往与你在这真正的山间小屋里,面对面地过着清寂的生活啊!……
日暮,晚饭煮好后,我马上就让那个村里的年轻女孩回去了。随后我一个人把大桌子移动到暖炉边,决定将从写字到用餐等全部事项,都在这张桌子上进行。这时,我发现头顶上方的挂历,还停在九月,于是起身撕揭,一直撕到印着今天日期的地方,而后打开实际上已经整年未动过的笔记本。
十二月二日
北方的山区好像时不时就会刮起暴风雪。昨日以前浅间山看上去还似乎伸手可触,今天大雪就彻底覆盖了它。能够望见那山中疾风劲吹,连山麓的村子都受到了连累。刺眼阳光偶尔的照耀下,飞雪纷纷扬扬。突然间,雪云上升到山谷的上方,将山谷遮蔽于阴影中。朝南方向逶迤不绝的群山附近,望得见青空一片。山谷中忽而猛烈地刮着暴风雪,忽而一眨眼,又是明媚灿烂、阳光普照……
我一会儿来到窗边,远眺山谷那变化不断的景致;一会儿又快步走回暖炉旁。大概由于这个缘故,我一整日内心都感到不能安静下来。
晌午时,村子里的女孩,身背包裹,只穿了足袋,顶风冒雪而来。这个由手至脸,都受了雪冻的女孩,个性率直,沉默寡言的特点尤其称我心意。一如昨日那般,当她煮完饭后,我立即请她回去了。接下来,我就好似这天已经过去一样,一直待在暖炉边,无所用心地开始发呆。柴火被吹来的风鼓动起火焰,噼里啪啦地烧着。
就这么着到了晚上,一个人吃完已冷的饭菜,心情极大程度地平静了。雪已停止,应该没有大问题。不过风却猛刮起来。炉火略微变弱、烧柴声也随之小了些,在这空档,山谷外风扫过枯树林的声响听上去就显得相当近。
一个钟头后,我因对炉火感到不习惯,略觉晕眩,便来到户外,要透透气。在黑暗的屋外转了一阵子,渐觉面庞快被冻僵,遂打算再次回小屋里。此时,透过由屋中发出的亮光,第一次见到飞扬的细雪在纷洒舞动着。我步入小屋,再度待到炉火边,以烘干稍稍弄湿的身子。又一次照耀于火光中时,我不知何时浑然忘却了正在烘干身子一事,只呆愣着,潜藏的某个记忆复苏了。
那是去年的此时,我们所处的山中疗养院的周遭,亦如今晚这样雪花飘飞。我再三来到疗养院门口,翘首等待着被电报唤来的你的父亲。快到子夜时,你父亲终于赶到。然而你仅仅向父亲报以一瞥,刹那间唇边浮起一个都不能称之为微笑的笑容。你父亲默然无语,怔怔地凝视着你过度憔悴的脸,有时还以不安的眼神望着我的方向。我只能故作不知,目光流连在你身上。随即,我突然发觉你的嘴唇嗫嚅着什么话,我挨近你,你用几近于无的细声,向我说:“你的头发上,有雪……”——如今,我孤寂地独坐于炉火边,恍似受到那些突然苏醒的记忆引诱般,在下意识间将手伸到头发上,只觉得头发仍旧潮湿、冰冷。在我这样做以前,却全然不曾注意到头发是湿的……
十二月五日
这数日间的天气,出奇得好。清晨,整个阳台都是阳光,也无风,又极温暖。像今日这样的早晨,我会将小桌子小椅子搬到阳台上,面对尚未脱离积雪覆盖的山谷,享用早餐。一边进餐,一边则在想:一个人身处此地,真是颇为可惜。突然,无意中望了望眼前枯萎的灌木根,只见不知何时,来了两只雉鸡,正在雪地里嘎吱嘎吱地绕行寻找食物……
“喂,来看呀,雉鸡来了。”
我想象着仿佛这小屋里你也存在,低声喃喃自语,一动不动、屏息静气地瞧着雉鸡。同时还害怕你不留神发出了吓到雉鸡的脚步声……
正当我那样想象的时候,也不清楚是哪里哪栋的小屋屋顶上的积雪,塌落下来,响声在山谷里回荡着。我禁不住大吃一惊,怔怔地望着两只雉鸡飞快地跑过脚边。几乎同时,我内心清晰地感到了你就和往昔一样站在我身畔,什么也没说,只是大睁着双眸,凝视着我。这令我百感交集。
午后,我首次离开山谷的小屋,在埋藏于大雪中的村里步行了一圈。对于我这个只于夏秋之交进过村子的人来说,此际那些被雪覆盖的森林啦、路啦、封钉的小屋等等,哪一个望上去都颇感熟悉,可是绞尽脑汁也无法记起它们先前的样子。以前,我喜欢在水车道上绕着散步,现在,不知不觉间这里又建了一座小小的天主教堂。教堂由精巧的实木所建造,从被雪覆盖的尖形的屋檐下,可以瞧见早已泛黑的墙壁。这些都令我对这一带愈发觉得陌生。随后,我来到从前经常带你去散步的森林里,踩过仍然积得很深的雪,努力朝里面走。过了一阵子,一棵似曾见过的枞树进入了眼帘。不过靠到近前看时,便会由枞树中发出尖厉的鸟鸣声。我在树前停步,一只生平未见的、身上带青色的鸟儿,似乎受到惊吓般,拍打着翅膀急急飞起,转移到另一树枝上,接着又像是冲我挑衅一样,再次鸣叫起来。无可奈何的我离开了那棵枞树。
十二月七日
教会的集会堂旁边,从冬日枯萎的林中,我突然隐约听见两声杜鹃鸟的连啼。那啼声感觉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于是我扫视着附近的枯草丛、枯树,还有天空,然而在那之后,啼鸣声再也不曾听见。
我回忆着,认定是我听错了。不过比起这个问题,周围的枯草丛、枯树、天空,全面还原到了令人怀念的夏天时的状态,在我心里鲜明地复苏了……
然而,那三年前的夏季,我在这个村子中曾拥有过的全部,如今都已彻底失去,没有半点残余。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对此我是真真切切地确知的。
十二月十日
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地,你曾经鲜活的音容,一直没有在我心间复苏。因此,身处如此的孤寂中,我几乎已不能忍受。早上暖炉里堆积的柴火,就是迟迟无法点燃,最后我焦躁地起身,将它们弄乱搞散。唯有这样的时刻,才会突然又感到你正担忧地站在我身旁。—— 随后我得以回复心情的宁静,重新将柴火整齐地堆放排列。
又一个午后,我打算去村子里略微走走,遂走下山谷。因为这期间积雪正在消融,路况很差,鞋子登时就因泥泞的缘故而变得沉重,行路愈难。所以毫无办法的我,只能在走到半路时便返回了。当来到仍然在下雪的山谷时,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要爬的那条通往小屋的、让人气喘吁吁的上坡路,令我为难了。我站在那儿,拼命鼓舞自己阴郁暗沉的心:“即使走向死影之谷,也不畏惧灾祸,只因你我在一起……”这样一句从记忆中依稀忆起的诗,我也默诵给自己听。然而,这诗句却愈加增添了我的空虚感。
十二月十二日
黄昏,我沿着水车道走到小教堂前,见那里有个杂役在朝雪地上细心地撒煤渣。我靠近他身旁,随意地聊起教堂在冬天是不是也会一直开放等事情。
“说起来,今年大概过个两三天就关门了——”那杂役撒煤渣的手稍稍停了停,答说。
“虽然去年冬天一直开放着,不过今年由于神父要到松本去……”
“天冷成这样,这个村子还有人信教么?”我有些轻率地问。
“基本上没有……一般来说,每天都是神父独自在做弥撒。”
我们就这么站着谈话时,那位德国神父正好从外头回来了。这回变成我被这位日语还不太流利、但态度亲切的神父拉住,聊了一阵子。最后,他可能是对我的回话有所误解,热情地再三劝我,明天是星期日,做弥撒时请一定要来。
十二月十三日 星期日
上午九点,我心中不带任何祈求地来到教堂。祭坛前,小蜡烛都已点燃,神父与一名辅祭人员正在进行弥撒。我一非信徒,二来也不是特别人物,真是手足无措,只能竭力保持静默,坐到最靠后的草编椅上。在眼睛慢慢适应了教堂的昏暗后,我望见一位全身黑色装扮的中年妇女,跪在此前我一直认为无人的最前排信众席的柱子的阴影下。我随即注意到那妇女应该在那儿跪了颇长时间,顿时,我的身体真实地感受到了礼拜堂中冰彻透骨的寒意……
弥撒接着又持续了一个小时。到尾声时,我瞧见那妇女突然取出手帕遮在脸上。这是为了什么,我也弄不清楚。弥撒紧跟着也像是结束了,神父并不转身面向信众席,而是径直走进侧旁的小房间内。那妇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处。我则在那时候,一个人悄然走出了教堂。
当日天空略显阴沉。此后我在积雪开始消融的村子里,无所用心地漫然徘徊着。我来到那片曾经同你一块儿绘画、正中挺立着一株显眼的白桦树的草原,怀念般地把手紧贴在根部尚存残雪的白桦树的树干上。就这样长时间地站到指尖几近冻僵时。然而,你于彼时的身姿,却已不复再现于眼前……我最终还是别离了那里,心怀不可言说的寂寞,穿过枯树林,一鼓作气登上山谷,返回至小屋。
进屋后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不由自主地在阳台地板上坐下。便在那一刻,忽地,我朦胧间感觉到你正接近窘迫的我。但我故作不知,怔怔地以手托腮。这令我觉得迄今为止第一次活灵活现地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就好像你的手,正轻抚我的肩头般鲜活……
“饭已为您准备好啦——”
小屋中传来那位村里的女孩唤我用餐的声音,她应该等我挺长时间了。我登时被拉回至现实,一面想着就不能再多给我片刻安宁么?一面流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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