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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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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真是抱歉。”
“已经不要紧啦。”
“我啊,那个时候是打算讲其他事情的,不过……不留神,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那么,那个时候你要说的是什么话呢?”
“……你曾经说过唯有在将死者眼中,才会真正感受到自然的美……我,那个时候,想起了这句话。那时的美景,令我有了那样的想法……”她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我的面庞,仿佛要诉说什么。
可能是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一个念头突然从我的头脑中涌现。紧接着,从刚才开始就让我焦虑、难以确定的那种感觉,终于在我内心明晰地浮现而出……
“对呀,我为何就没注意到呢?那个时候的确说过自然的美这种话,可那是‘我们’说的啊。哦,正确地说,仅仅是节子的灵魂经由我的眼睛,然后以我的作风所看到的幻境而已……如此一来,节子并不知晓所幻想的是自己生命的最后瞬间,我则自以为是地梦想着我们都会长生不死……”
不知不觉地,我为这念头而犹疑,当我抬眼时,她仍然如刚才那样注视着我。我回避开那眼神,于她上方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我的羞惭之心由衷而发。
终于盛夏降临。在平地上似乎更加炎热。后方的杂树林中就像有什么在燃烧一般,蝉鸣声终日不息。树脂的气味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黄昏时,为了能在户外轻松地呼吸,把床拉到阳台的患者相当多。见到他们,我们才初次察觉最近疗养院的患者骤增了不少。但我们对此并不关心,仍旧不顾他人,继续过着仅有二人的世界的生活。
这阵子,由于热不可耐的缘故,节子的食欲已完全丧失,晚间也是睡不安枕。我为了能让她好好午睡,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留意走廊的脚步声,以及从窗外飞来的蜂、虻等。而且我也留意到自己因为酷热而无意识变粗的呼吸声,并为此而烦恼担忧。
就这样在病人的枕畔屏息静气,守护着她安寝,对我来说,也可算是与睡眠相近的状态。我清晰地感受到她在睡梦中因为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所造成的不适。我的、她的心脏一同跳动着,轻微的呼吸困难,似乎有时还会袭扰她。那种时候,她的手有点痉挛地抬起,伸到自己的咽喉部位,做出好像要掐住喉咙的动作——我猜想,她会不会是发生了梦魇?当我迟疑着是否需要唤醒她时,她那痛苦的状况又立即消失了,整个神情都轻松了下来。这样一来,我也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以至于对她此刻的平静呼吸,感觉到一种快感。——待她醒来后,我轻柔地吻着她的秀发,她则用仍带有倦意的眼神,望着我。
“你一直都在这里?”
“啊,我也在这里眯了一阵子。”
那样的夜晚中,每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时,我就像变成了积习一样,总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将手伸近咽喉,模仿着那种企图掐住它的动作。在我猛然察觉后,终于真正地感到了呼吸困难。不过那对我来说,反倒是蛮愉快的体验。
“最近怎么总觉得你的脸色挺难看?”某天,她更仔细地看着我,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问这话我挺开心,“我一直都这样,不是么?”
“不要老在我这个病人的身边,稍稍散会儿步也好。”
“大热天的,散步就免了吧……晚上的话,又黑漆漆的……况且我每天都在疗养院里频频走动呢。”
为了阻止此类谈话的继续,我时不时地把每天在走廊或其他地方遇见别的患者的事作为谈资:经常聚集在阳台的角落里,将天空看成是竞马场、把流云想象成各种形态相类似的动物的少年患者们;总是倚靠在陪同护士的手臂上,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闲逛、患有严重神经衰弱、身材高大到使人畏惧的病人……诸如此类事,一一讲给她听。但是,唯有一事,就是那素未谋面、每次经过那间病房前,都会听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咳嗽声,使人发自内心难受的17号病房患者的事,我都竭力回避。恐怕在这疗养院中,那里面住的就是最重症的患者了……我是这么想的。
八月末渐至,但晚上无法入眠的状况依然持续。不眠的某夜,我们一直睡不着(早已过了九点的就寝时间……)。对面下方的病房楼不知为何吵闹了起来,而且时不时地响起在走廊上小跑的脚步声、护士刻意压低的呼叫声、器具尖锐的撞击声。我不安地侧耳细听了好一阵子。等到以为那吵闹声总算安静了,却几乎就在同时,从各个病房楼中传来了一模一样的、沉寂中的吵闹声,最后在我们正下方也传来了吵闹声。
我大致清楚现在疗养院中如风暴般狂乱扰攘的东西是什么了。在那段时间里,我多少次竖耳窥听着方才已熄灯,却可能一样无法入眠的隔壁房间里节子的动静。节子似乎一直未翻身,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也屏息静气地静默着,等待那风暴慢慢消退。
半夜里,风暴看起来终于消退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合眼小睡了片刻,却突然被隔壁房间节子一直尽力压抑到现在的神经性咳嗽,两声、三声,正越来越厉害的咳嗽而惊醒。那咳嗽声很快就停止了,但我实在无法放心,便悄悄走进隔壁房间。黑暗中,节子仿佛因为孤身而恐惧,睁大着双眼,望向我的方向。我不发一语,靠近她身旁。
“我不要紧。”她努力报之以微笑,用处于我能听见和听不见之间的低音量说出口。我沉默着,在床沿坐下。
“请你留下来吧。”节子怯弱地对我说。她平时并不这样。我们就这样一夜未眠,直至天明。
此一事件后两三天,夏天就迅速地过去了。
时至九月,似风暴般的骤雨反复地停停下下,接着又几乎毫不停歇地绵绵持续,这使得树叶在枯黄前就已腐烂。疗养院的每个房间无日不将窗户紧闭,昏暗阴沉。风经常把门吹得砰砰响,后方的杂树林里,还不时传出单调而沉重的响声。不起风的日子,我们整日聆听雨顺着屋顶落到阳台的声音。在某个雨帘似薄雾的清晨,我迷茫地从窗户望向面对着阳台的狭长中庭,中庭渐渐有了亮光。那时,我见到一位护士由中庭对面,一边采摘着在似雾微雨中四处绽放的野菊和波斯菊,一边走了过来。我认出她是那间17号病房的陪同护士。
“啊,那个总是令人不快地咳嗽的患者,或许快要去世了。”我忽地这么想着。凝视着那护士虽然被雨淋湿,却似乎带着些许兴奋、仍然不停采花的身姿,我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给揪紧了。“这里患病最严重的病人,不就是那人么?那家伙如果死了的话,接下来会轮到谁呢?……啊,要是院长没有告诉我那些话,该多好。”
当那名护士怀抱大束鲜花消失在阳台的阴影里后,我才醒过神来,把脸贴近窗户玻璃。
“在那儿看什么呢?”床上的节子问我。
“在这样的雨中,却有位护士从刚才起就在采花。那是谁呢?”
我如此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着,终于从窗边离开。
但是,那一整天里,我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正视过节子的脸。我可以感受到,节子已洞察这一切,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只是时时注视着我。这令我的痛苦更加深了一层。
怀抱着互相间不能述说的不安和恐惧,我反复思考着,意识到两人间一直这样心思不同,是绝然不可以的。所以我尽全力让自己早日忘掉发生的事,可是不知不觉地,那些事又浮现于脑海中。最后,我甚至连那个雪花飞舞的夜晚,我们初次到达疗养院时,节子起先并不告诉我,但由于我的坚持,才说出来的那个不吉利的梦,都突然想了起来。尽管我一直竭力去忘记这个梦的事,可它猛然间,就跳了出来。
——在那不可思议的梦中,节子已是一具尸体,躺卧在棺材里。人们抬着棺材,横穿不知位于何处的原野,进入到森林里。已死的她,却在棺材里清楚地见到寒冬枯萎大地上的黑色枞树,听到从树间吹过的幽寂风声……即便从梦中清醒后,她仍旧清楚地感到自己耳边是那么阴冷,枞树的沙沙声依然充溢其间……
那种似雾的细雨,在连续下了数日后,季节已彻底转变。疗养院中也是如此,倘若留心观察,就会发现原先人数挺多的患者,正一个、两个地离开,只有必须留在院里过冬的重症患者还在。疗养院也因此再度如夏天前那样清寂。第17号病房患者的死,愈加快速地突出了这一点。
九月末的某个早上,我由走廊北面的窗户,无意间向后方的杂树林瞧了瞧,只见雾气弥漫的树林中,有一些平日从未见过的人正进进出出,这令我感到诧异。我试探着询问护士们,她们也流露出毫不知情的模样。于是我也淡忘了此事。然而,次日清晨,又有两三名小工前来,在雾中忽隐忽现地砍伐山丘边缘的树木,这些树看起来似乎是栗树。
那日,我偶然打听到了一件事,此事前一天在患者们中还无人知晓。听说那个情绪不稳、神经衰弱的患者,在树林里上吊自杀了。这么一说我才察觉,那个每天能见到数次,由陪同护士扶着、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昨天起忽然消失不见了。
“轮到那个男人了么……”
由于受第17号病房患者之死的影响已变得神经质的我,因这尚未到一周又连续发生的意料之外的死亡,而不禁心生慨叹。那样悲惨的死法,当然让我感到十分难受,以至于我原先应有的忧伤心情,也因此而刻意不去感受了。
“即使她的病情,严重程度仅次于那死去的患者,也未必一定会死呀。”我故作轻松地对自己说。
后方树林中的栗树仅被砍伐了两三棵,遭伐地点的中间部分,被不明不白地挖掉了。小工们不停工作,开始挖山丘边缘,把土运到从彼处起急速倾斜、坡面较陡的病房楼北侧边的空地上,将那一带的斜坡填平。那里正有人在着手进行改建花坛的工作。
“你父亲寄信来了。”
我从护士送来的一叠信里,抽出一封,递给节子。她仍然躺在床上,接过信后,双眸立即闪耀出少女特有的光芒,目光在信上流动。
“哎呀,爸爸打算来这儿呢。”
旅行中的节子父亲,利用归途之便,将顺路到疗养院来。这就是他寄来的信的内容。
那是十月里某个晴朗但有强风的日子。最近因为总是卧床,而导致食欲衰退的节子,明显消瘦了些。从那天开始,她就竭尽全力地进食,有时还从床上起身,有时又小坐片刻。她的脸上,还时常浮现出似是想起什么开心事而绽放的笑容。这种少女的微笑,我认知到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出现的。我听任她这样笑着,以使她保持这种状态。
数日后,在某一天的午后,她的父亲到来了。
他的容貌看起来较之前老了不少,最为明显的是背部驼得更厉害了。那副模样,令我感到似乎是医院的氛围使他产生了恐惧。进入病房后,他坐在节子枕边,这地方以往一向是我坐的。可能因为近几日来身体活动过频,昨天黄昏起节子稍微有点发烧,在医嘱下,她内心的期待落空了,从早上起就必须遵守命令,保持安静。
本已认定病人几近痊愈,可见到她依然卧病在床,节子父亲不禁露出不安的神情。随后,他仿佛要寻找其中的原因般,在病房里仔细环视着,关注着护士们的每个动作,接着又去阳台上查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让他感到满意。这期间,他见病人的双颊泛出蔷薇那样的红色,不知那是由于发烧而非兴奋造成的,还为此反复地强调:“不过脸色还很好啊。”似乎想通过这话,让女儿相信病情已好转不少。
我借故说等会儿还有事,走出了病房,让他俩单独在一起。不久后,我再度进入病房,只见节子已在病床上支起身。她盖的被单上,铺满了父亲带来的点心盒子以及其他纸包。那些都是她少女时代所喜欢、父亲以为她现今仍会喜欢的东西。她见到了我,登时像做恶作剧被发现的少女般,脸颊羞红,整理好盒子纸包,放置到一旁。
我稍感拘谨,便坐在离他们略远点的窗边的椅子上。两人于是用较之先前更小声的音调,继续谈起似乎是因我而中断的话题。谈话中提及的人和事情,大多是我不熟悉的。当中有某件事,好像带给了她细微的感动,这感动却是我所无法理解的。
我把他们两人那十分愉悦的谈话场面,想象成一幅画来欣赏。我因此而看到,在对话中她向父亲所展露的表情以及语调的抑扬顿挫,使得那种极度的少女光辉再度显现。而她如孩童般幸福的样子,令我幻想着我所不知道的她的少女时代……
过了一阵子,当只有我们两人时,我挨近她,戏耍似的轻轻耳语说:“不知为何,你今天就像是我不认识的蔷薇色少女一样。”
“才不是这样呢!”她像个小丫头那样,将脸颊埋进了双手中。
节子的父亲停留了两日后便离开了。
出发前,节子的父亲请我带路,在疗养院四周转了几圈。不过,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方便我们两人私下交谈。这天万里无云、天清气朗,我手指着褐色山脊已变得异常清晰的八岳山,节子父亲却只是稍稍抬眼一望,又继续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
“她的身体可能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吧?尽管已经疗养了半年有余,不过要好转似乎尚需时日啊……”
“那个嘛……今年夏天每个地方的气候,好像都不佳。而且我听说位于山中的疗养院,要等到冬天才最好……”
“如果能熬到冬天,或许还行……可是瞧那模样,她可能无法熬到冬天了……”
“但她自己也对冬天抱有希望的。”由于不知该如何使节子的父亲理解这座山的孤独,孕育出了我们的幸福,我感到焦虑。然而考虑到他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我真是有话却难以言说,只好继续着彼此间答非所问的谈话。“嗯……您来一趟山里也不容易,怎么不多留一段日子呢?”
“……可是,你会一直陪着她到冬天吗?”
“当然。这不用说的,我一定陪她。”
“那可真不好意思啊……你现在还有没有在工作?”
“没有……”
“那你也不能老想着照料病人,稍做点工作还是必要的。”
“嗯,往后我多多少少会干点……”我闪烁其词地说。
——说的对,我已经相当长时间没有顾及自己的工作了。如今不管怎么着,都得尽量开始工作了。
一念及此,我的情绪变得昂扬起来。之后我们静默无言,伫立于山丘之上,仰望天空。无数鳞片状云朵,不知何时已从西边天际扩展到了天空的中央。
片刻后,我们穿过树叶已尽数转黄的杂树林,从后方绕回到医院。那天仍然有两三个小工在挖土丘,当我们由旁边经过时,我不动声色地淡然说:“据说这儿正打算建一个花坛呢。”
日暮时,我一路将节子父亲送到停车场。回来后只见病人侧卧在床上,猛烈的咳嗽令她难于喘气。咳嗽到如此猛烈的地步,此前从未有过。等到咳嗽声略微缓和,我问她:
“怎么了?”
“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病人仅能简单回答我,“请给我一杯水。”
我将长颈水瓶里的水倒入杯中,端到节子的嘴边。她一口气将水全部喝干,暂时平静了下来。可是这样的平静只维持短暂一阵,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咳嗽,又一次侵袭了她。我见到她的身体痛苦颤动,几乎要落到床外了,我却毫无办法,只能不停地问:
“要我把护士叫来吗?”
“……”
她在咳嗽过后的片刻安宁中,仍然保持着因痛苦而导致的身体颤动,双手遮在脸上,点头表示同意。
我快步去唤护士。护士跑在前头,把我抛在身后。当我尾随其后,进入到病房时,护士正用两手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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