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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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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说过,我可以为你买套房子,是你自己不同意!”
两人越讲越大声。浅浅悄悄地往门外移动。这种场面她太熟悉,早已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有点耐心?你不觉得尴尬?再说,对孩子也不好。”
“我为什么要尴尬?我光明正大!是那个无耻的女人抢走了……”
“我不许你侮辱她!”
他暴喝起来,妈妈刹住了话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维护她?你居然维护你那个死鬼老婆?我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我并没有要求你付出……”他声音软了下来。
“那么,是我贱对不对!是我要爱你,是我要等你,是我宁可做你情人也不肯好好当周泽伟的老婆,是我要——”她顿住,表情变得狰狞,“是我不守妇道,与别人结婚了还要跟你睡觉!怀个孽种来折磨自己一辈子!”
“什么?”
“我是说我怀孕了!靳中邢!你这个混蛋、懦夫!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严沁如简直是尖叫起来,浅浅相信整栋别墅的人都听到了。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父母闹离婚的那几个月,父亲的怒吼踢打、亲戚的冷嘲热讽、邻居的指指戳戳……在眼前纷迭交错。她又羞耻又绝望,恨不得马上死掉。
她当然没有死掉,她晕过去了。
噩梦连着噩梦。浅浅在梦里挣扎,和数不清的怪物对抗。无数的黑影在她身边来来去去,耳边永远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她梦见爸爸回来看她,手里拿着糖果和玩具。她高兴地奔过去,大地却突然裂开,她在黑暗中直线下坠。
浅浅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陈设,好一会她才醒悟过来,这是在靳家。
妈妈温柔地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如释重负地笑了。
“浅浅,你可算醒了!吓死妈妈了!”
“我怎么了?”她无力地问。
“你发了好几天高烧,老是在做噩梦。现在烧退了,没事了!阿弥陀佛!”
浅浅闭上了眼睛。
没有区别,她还是在做噩梦。而且,噩梦或许永远不会醒。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严沁如如愿搬进了靳家。一个妻子新丧,一个离婚未久,这样的结合虽然招人诟病,但总比没名没分地挺着肚子要好。
罗浅浅转了学,是离靳家比较近的重点小学。爸爸将她们母女赶出来的时候,曾经咬牙切齿地说她是“小杂种”,不配冠他的姓。妈妈堵着一口气,就在注册时给她改了名姓——“严远”,这名字跟新家一样陌生,罗浅浅任何时候都拒绝回应。
严沁如没有想到她这么执拗,软言劝说无效后就要对她动武,还是靳中邢阻止了她。
“算了,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打她怎能解决问题?”
然后,他蹲□与她平视,郑重承诺:“从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我所能办到。”
“我不要叫你爸爸!我只有一个爸爸!”
“你可以先叫我靳叔叔。”靳中邢温和地点头。
“我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不要谁和我同住。”
“那怎么行,至少保姆……”严沁如插话,但是靳中邢摆手阻止了她。转头向浅浅微笑:“一个人睡,你不会害怕?”
“一个人有什么可怕?人多了我才怕。”浅浅表情木木地说。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白纱蓬蓬裙,剪着童花头,圆圆的脸还没褪去婴儿肥,但是眼睛里已经开始倒影成人的忧愁。
靳中邢忽然有些难过。他直起身,向沁如宣告:“事情就照孩子的意思办吧!我看这样挺好。”
沁如狠狠剜了浅浅一眼:“好什么好!这孩子,性格这么别扭,一点都不可爱!”
但是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早晨罗浅浅比谁都早起。自己刷牙、穿衣、吃早点,然后背着书包步行去学校。本来靳伯伯是要让司机送她的,但浅浅坚决不要。
学校里的情况不大好。罗浅浅是转学生,又敏感早熟,加上成绩也不出类拔萃,同学都不喜欢她。
小学生课间都往学校便利店跑,活动课嘻嘻哈哈地丢沙包、跳皮筋。浅浅从不参与,她宁可坐在课桌前涂涂画画。
上课也常常走神。有时候老师点到名,她吓一跳,站起来讷讷的。老师便生气,问她在想什么。她反正沉默,一概不答。渐渐地老师也不提问她了。
一天很快就混过去了。
靳伯伯很忙,难得在家吃晚饭。妈妈也经常不回家吃饭,她并不顾及自己孕妇的身份,而是和城中一些太太混得很熟,牌局饭局不断。
偌大个餐厅,长长的冰冷的餐桌,就她一个人吧唧吧唧嚼着饭。常常吃着吃着,胃就疼起来。但她从来不说。
她是不习惯诉说的孩子。所有的不适都自己嚼碎了,吞下去。
那天保姆周妈家里出了点事,请假回家了。她正吃着饭,胃又疼起来。大约是因为中午被同桌的男孩打翻了饭盆,饿了一顿,现在就格外不舒服。
她正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后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一条身影晃啊晃,径直晃过餐桌,到流离台边倒了杯热水,过来在她面前重重一放。
浅浅诧异地抬头,看到瘦瘦高高的少年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他有棱角分明的脸,浓浓的眉毛,桀骜不驯的头发。
“喂,把水喝掉!”
浅浅别扭的脾气又犯了,她别过头,换个角度趴着。是的,现在她已经知道他叫靳辰,比她大四岁,是靳家独子。但那又怎样。她虽寄人篱下,却不想接受所有人发号施令。如果她能像《杰克与魔豆》里的那株魔豆该有多好!只要浇点水,一夜之间就能长得顶上天,而不用依赖任何人。
“我让你把水喝了,听到没有?”
罗浅浅站起来,端起水杯,走到洗手池边一泼。
靳辰没想到她这么倔,反而愣住。和所有那个年纪的少年一样,他并不知道怎么和女孩相处,尤其是这么小的女孩。
一直以为自己是厌恶她的,因为是那样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餐厅吃饭,明显不适也独自隐忍,忽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可恨。或许,他只是在她孤独又倔强的背影中,看到了自己。
终于,靳辰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到了半夜,浅浅的固执终于换来报应,她被胃疼折磨得难以入眠。她自己摸黑爬起,披了件外套,到楼下倒了水。再上楼的时候,看到东边妈妈的房间隐隐透出亮光。她犹豫地靠近,房里很安静,或许只有妈妈一人。她轻轻敲了敲门。
“谁?”妈妈湿软的声音传来。
“是我。”她很小声地回答。
“浅浅啊!很晚了,早点睡吧!”妈妈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浅浅捧着茶杯,转身离去,身后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对答声。她忍着不适,一步步挪回自己西首的房间,窝回床上喝水。
以前妈妈不温柔,常常冲她发脾气,被爸爸赶出来后寄居在舅舅家,受了气也经常打她出气,却仍旧是她血肉相连的亲人。现在到了靳家,她们有大房子住,餐餐有鱼有肉,反而离得越来越远。
到最后,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忍住眼泪,大口大口喝水。温热的水下肚,疼痛略微减轻,没有起初那么难耐。
窗外月色温柔,隐隐有乐声流泻,想起周妈曾经说过,靳辰母亲生病时他常常为她弹琴,音乐声可以减轻她发病时的痛苦。浅浅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想象不出靳辰弹琴的样子,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他像是从冰窟里出来,浑身散发冷气。而且,他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她讨厌他!
但是乐声很温暖,好像真有减
轻痛苦的功效。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意识逐渐朦胧,那晚,噩梦失约了。浅浅在悠扬的曲声中浮浮沉沉,梦见春暖花开。
醒来的时候,阳光耀目,鸟鸣啁啾,是再明媚不过的清晨。胃已停止折腾。下楼到餐厅,看到周妈已经提前回来,给她盛了热粥。
一天又开始了。
是的,离长大还很遥远。
但是从那晚以后,浅浅朦朦胧胧明白了一点:不管有什么痛苦,只要肯熬,终会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跟下章交代前情。。。希望大家有耐心看哦。。。
、过往(中)
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日子照旧磕磕绊绊地往前过。
严沁如跟靳中邢真的过到一起也时有争执,好的时候蜜里调油,恨的时候咬牙切齿。一次吵闹之后,严沁如意外流产,靳中邢心有愧疚,就时时让着她,纵得严沁如越发骄矜。好在她也不像一般的继母,力气没处使就去折磨孩子——这城市万千繁华,她才堪堪触到,舞局、牌局、饭局……她忙得分不出神,靳中邢图太平,渐渐地也不去管她。
反而是浅浅跟靳辰,同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会遇见。
餐厅、书房、楼梯……常常是目光与目光短兵相接,然后一个昂首一个低头,错身而过。很少有对话,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又有点像敌人。
偶尔也会发生交集——
靳家小客厅里放着架三脚钢琴,乳白色的烤漆、流畅的线条。罗浅浅偷偷看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悄悄坐上去,小心地按琴键。
“哆、来、米……哆、来、米……”
她嘴角轻扬,再次快乐地按下手指,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可是靳辰走进来,唇角挑着讽刺的笑:“呵,我说是哪里来的噪音!一二三、一二三,完全没有乐感!”
浅浅从凳子上弹起来,好象上面放了钉子。
靳辰淡淡地扫她一眼,走到钢琴边,略一思索,细长的手指飞舞起来,淙淙流水在黑白琴键上叮叮咚咚淌过——
“瞧见没,这才是钢琴的声音。”
“要是喜欢弹,让老头子给你好好请个老师,别糟蹋了我的琴。”
浅浅将自己隐藏在窗帘的暗影里,从那个角度望去,阳光正好,少年线条明晰的下颌轮廓高高扬起,比画册中的希腊神祗更加傲慢。一种不熟悉的酸楚感涌上来,她夺门而去,从此再也不碰乐器。
保姆周妈擅长做各种小点心。春卷、油桃、蝴蝶酥、千层饼……味道抵得上饭店的大厨。
忙碌着做点心的妇人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这样的时候,罗浅浅喜欢静静待在餐桌边,慢慢地也学了一两手。
那天傍晚,靳辰取景回来,累得满头汗。还来不及洗手,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盘做成小兔子形状的粉团子,白胖可爱,伸手便拈过一个扔到嘴里。
“唔,味道不错……”
“真的吗?多吃几个,是小姐做的呢……”徒弟被表扬了,周妈与有荣焉,笑得见眉不见眼。
“呃……”靳辰被噎到,灌了好大一壶水,一脸痛苦地走掉了。
以后吃点心前总是先确认清楚。
类似的生活点滴若是有心记录,翻起来大约也是厚厚一册书。
因为寂寞,罗浅浅悄悄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养了一只小鸭子,趁着周末大人都外出,她将它带到阳台放风。靳家的别墅有个外楼梯,盘旋而上直通阳台,不为便利,只为观景。靳中邢一心逐利,严沁如醉心社交,都没有闲情雅致到这角落来吟风赏月,只有罗浅浅喜欢这里——身后走廊门一关,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天地。
初夏的风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墙壁上的爬山虎呼啦啦地唱着歌。浅浅摘下一片大叶子放到小鸭子头上,一抹娇黄顶着一片新绿,摇摇摆摆、妙趣横生。大约是“帽子”挡了视线,小鸭子不知不觉就走到楼梯边缘,罗浅浅惊呼一声,急急忙忙去挡,比她更快的,一只脚进到视野,白球鞋轻轻一拨,小鸭子就倒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你在这里养鸭子?!”
靳辰拧着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影子魅魇般笼罩着她的身形。罗浅浅愣在原地,他的脸色太过难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他再次提起脚,是打算直接碾到自己手上。
看着她难得的心虚与怯懦,靳辰似乎减了脾气,僵了一会儿,抬起脚踢踢她的脚尖,恶声恶气警告:“鸭屎鸭尿不许弄到地上,否则我把它拔了毛清炖红烧!”
浅浅小心翼翼吁了口气。
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抱怨:“养猫养狗养什么不好——”话说了一半就卡住,大约是他终于想到,因为他有过敏性鼻炎,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猫狗。
以后几天罗浅浅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秘密会被揭发,然而日子如常、风平浪静。很久以后浅浅才从周妈口中得知,靳辰母亲病重的时候,很喜欢到那个阳台透气,她说那里日出日落,看得最分明。
浅浅有些怃然,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母女是鸠占鹊巢。她年岁渐长,慢慢懂事,不再像从前那样跟靳辰针锋相对。有多余的时间,宁可跟着周妈学做点心,或者跟花匠学种花。
严沁如对此很是不屑:“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有这些工夫,还不如学着弹弹钢琴画画画儿,将来进师大附中还能加点儿分!”罗浅浅低着眉眼淡淡回答:“我不是这块料。”严沁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行,你学靳辰拿个相机拍拍照总成吧?我就不信,按个快门还能累着你?”罗浅浅哭笑不得,好在严沁如也是心血来潮,说过就算。
更多的日子,她无事可做,只好躲在卧室里读书。读得累了,就挑开窗帘看看院中风景,偶尔也会看到靳辰长手快脚、如风而过,接踵而来的就是靳伯伯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她莞尔一笑,放下窗帘继续读书。
在清朗的读书声中,罗浅浅的身形一点一点拔高,童花头变成了清水挂面,脸庞终于褪去婴儿肥,显出清俊的轮廓。
经过这两年的苦读,虽然没有什么特长可以加分,她居然也勉勉强强挤进了师大附中的校门。在新班级中她依旧属于吊车尾的位置,跟那些骄气毕露的同学相比,她简直淡漠得没有存在感。
都说师大附中学风严谨、校纪严明、管理严格,其实青春年少,哪是刻板的规矩压制得了?照样有人染了头发,被导师揪着耳朵一路痛骂;有人翘课打游戏,在晨会上被校长树了反面典型;更有人青春懵懂,背着老师和家长卿卿我我……
对这些热闹,罗浅浅只是看着,不发议论。她习惯做沉默的观众,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聚光灯会打到自己身上。
——那天罗浅浅轮到做值日生。她们班级门口有两个大花坛,常有空瓶碎纸被扔到花坛里。花坛旁边还种着水杉树,一起风,叶子扫也扫不尽。跟她一组的同学都是人精,看她好说话,就把最难干的活儿留给她。
等到人都走光了,罗浅浅还在花坛里扫落叶捡垃圾。正捡得聚精会神,旁边一阵悉悉索索,抬起头,看到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爬进围栏。罗浅浅认得他是高年级的男生,名字叫周正,可是平时为人不怎么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爬进花坛里,莫非他在这里丢了东西?
“罗浅浅!”没想到人家就冲着她过来,脚底下的草花踩倒一片。“要不要我帮忙?”
“不、不用。”她有些惊慌,更多的是摸不清头脑,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同学说你有事找我……”周正挤过两棵冬青树,走到她面前还不忘理了理衣衫,摆了个自认为潇洒的POSE。
罗浅浅咬了咬唇,隐约明白自己被人恶作剧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没有找你,我都不认识你……”
“你找我不就是想认识我吗?”周正不知道是搞不清状况,还是根本不想搞清状况,笑嘻嘻地过来拿她手里的簸箕:“拿着这玩意儿多么杀风景,你好歹也拿盒巧克力什么的。”
陌生的手触到肌肤,还有黏腻腻的汗。罗浅浅猝不及防,反手将他的手打掉。簸箕的铁皮口划破了他手心,红艳艳的血珠沁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还是周正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吼:“靠,本少爷想泡你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罗浅浅见势不妙,转身想走,没想到他一下子扳住她肩头:“帮本少爷把血舔干净再走!”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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