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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从何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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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上午看见你去上课了,还在想那到底是不是你。”高霏霏说着,收好手机,举起筷子,眼神却飘向曾迩后方。
曾迩抬头,看到她怪异的表情,便下意识地扭头向后望去。
只见雷亦清举着餐盘站在她后面。曾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难怪这桌只坐了高霏霏一个人,原来是帮某人占座啊。
雷亦清笑了笑,拉开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来,同她打了个招呼:“曾遐,你也在啊!”
曾迩没做声,倒是高霏霏摇了摇头,说:“是曾迩。”
“曾迩?不好意思啊,认错了。”雷亦清尴尬道。他坐定,瞄了她好几眼,始终有些将信将疑。
曾迩倒没在意,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反正一上午都没被认出来,她已经习惯了。
所谓的意料之中,有时确实能让人获得更多安全感,但在她看来,这样的安全感多少显得有些无趣,如果可以,她宁可要一场意料之外。
周围的师生用完餐陆续离开,食堂终于不再嘈杂。
三个人仍旧坐在角落,雷亦清和高霏霏这两个家伙虽然没干出互相喂饭之类的恶心事,但看着他俩不断眉来眼去,曾迩觉得自己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准备先走,可想到刚才的“意料之外”,她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高霏霏嚼着饭,将视线挪到曾迩脸上,她知道这句话是曾迩对她说的。
深秋的日光透过食堂落地玻璃洒进来,和夏天相比,毫无杀伤力,当日光来到他们所在的角落,更是羸弱得不堪一击。正是如此羸弱的光,照在曾迩的脸庞,为她笼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高霏霏随着阳光行进的方向,看向曾迩略微有些纠结的五官,忽然笑了,笑得异常温柔:“怎么可能认不出,我每时每刻都在关注你啊。你和曾遐,在我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同。”
曾迩没料到高霏霏会这么说,感动之余不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雷亦清则有种自己才是电灯泡的错觉。
“好啦,因为我们是朋友。”高霏霏恢复正常,定定地说着,“不是熟人,而是朋友。是时时刻刻都会挂念的朋友,是最好的朋友。”
对啊,朋友,最好的朋友。她们是那么多年的好友,肩并肩走过最曲折的道路,也背靠背谈过最阔大的梦想。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相遇与离别,她们还是如期重聚了。尽管中间多了个雷亦清,但至少,她们依然在这里,一个都不缺。
曾迩也释然。原来,真正的友谊,是可以借由爱的力量穿越一切虚妄迷雾的。
认出自己的不是高霏霏,而是爱。
“你这么温柔,我还真不适应。”曾迩笑着吸了吸鼻子,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我面对花花草草的时候更温柔。”高霏霏也紧跟着起身,含糊道。
“你说什么?”曾迩突然停下脚步。
“没,没什么。”高霏霏差点撞上她,“快走吧,食堂都空了。”
雷亦清上午听说了高霏霏和别人的赌约,知道她现在是在后悔那件事。心里早已笑得想拍墙,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憋得很是辛苦,便也催促她们快走。
“我是说,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曾迩走出食堂,嘴里仍旧絮叨着,“以前你最常说的就是‘关我屁事’,哪像现在,竟然能说出这么煽情的话。”
“我哪有!”高霏霏想到雷亦清还跟在后面,脸一红,辩驳道。
“你就有!”
“哪有!”
“就有!”
曾迩刚回到生物楼,就收到一束粉色非洲菊。她捧着花,迅速奔向三楼。
这花当然不是给她的,她不过是帮忙送上楼而已。跑进卢秉一的办公室,她放下花,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谁送的,时间这么不凑巧,卢秉一恰好不在学校。曾迩把花放在办公桌上,摆弄一下,准备离开。雷亦清却在此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小卢老师打电话跟我说,有几株实验用品要送给我们实验室,在哪儿呢?”
“实验用品?”曾迩不解地看着他,突然指指那束非洲菊,“难道是这个?”
雷亦清看到这么一大束花,愣住了,本来还以为只是一些野花野草。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喂,看呆啦?”
“没有……我在想,拿这么好看的花来做实验,还真可惜。”雷亦清随口说着,继而又问,“这是刚刚收到的吧?”
曾迩点点头,好奇道:“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看看不就知道了。”雷亦清伸手取下花里的卡片,“华会医院。”
医院?曾迩接过卡片一看,原来是送给卢秉一的生日花束。
雷亦清点点头:“小卢老师的生日好像确实快到了,华会医院还真是勤快啊,连这都不忘巴结一下。”
“华会医院……”曾迩反复念着,“怎么这么眼熟。”
“这家医院就是卢家开的,能不眼熟嘛。”
“她家开的?怎么从没听她提起过?”曾迩诧异道,仍旧回忆着。这个名字,绝不是在小卢老师这里看到的。
“人家低调,不说也正常。”
曾迩没有回应雷亦清,她觉得自己就快想到答案了。
“这回换你看呆了?”雷亦清调侃道,话音未落,曾迩忽然兴奋地击掌,把他吓了一跳。
她终于想起曾在哪里看到过这家医院的名字了。
是在屎SIR的报告里。那家提供唇腭裂儿童发音问题研究项目的医院就是华会。
如今哪个高校教师不希望多做几个项目,既然卢家是华会的老板,华会为什么不把这个项目给小卢老师呢?虽说这类项目没什么报酬,但对于评职称什么的还是有些帮助的。
究竟是她无意于职称,还是……曾迩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在寻找出口的过程中,已经找到提示。她想着,勾起嘴角,尽管绕得有些头晕,但似乎越绕越有趣了。

08 我的心中分分钟开出一朵花(三)

餐厅里,食客们手中的餐具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顶灯包裹在藤制外罩中,散出浅浅的光晕。这光线混着各色声响,流经瓷碗,流经白色木椅,流经食客脚边,最终汇入隐秘晦暗的角落。
卢秉一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上。迟立哲坐在对面,笑着说:“你今天还真忙。”
“向我贺寿的,行不行。”卢秉一吞下整只虾卷才有空说话。迟立哲说要带她去一家东南亚餐厅,她以为是吃泰国菜,还兴奋了一阵,结果到了才发现,是清淡的越南菜。
其实今天并不是卢秉一的生日,只不过因为迟立哲即将出差,而他又坚持要替她庆生,两人才定在今天提前过一次的。
“行行行,你倒是吃慢点啊。”迟立哲拿她没办法,“当心旧病复发。”
卢秉一“嗯”了一声,还是拼命吃。她不是不知道吃饭要细嚼慢咽,只是一停下,她又不知道该和迟立哲聊什么了。
“这里的陈设还真特别,”迟立哲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从容地替她找话题,“欧洲田园风的桌椅配热带吊灯,竟然这么合适。”
“越南曾经是法国殖民地,都混搭了那么多年,当然不突兀啦。”卢秉一忙着对付牙车快,没抬头便说。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迟立哲笑了笑,“以前学的都还给历史老师了。”
卢秉一闻言,不知怎么的,忽然抬头。也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曾经刻意忽略的东西,如今还是会在某些细微的地方显露出来。他们是那样不同,再忽略还是会觉察到的不同。
她想着,放下餐叉,心中五味杂陈。
一顿饭吃得地久天长,当她扫荡完所有食物之后,陡然产生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个时间,再看场电影是来不及了,不如就逛逛吧。她提议着,拍拍肚子站起来。
“你确定不要生日礼物?”迟立哲结完账,把椅子归位。
卢秉一笑了笑,对于她而言,生日没什么重要意义,不过是提醒自己年岁渐长,徒增焦虑罢了。过与不过一个样,所以也就无所谓期待,更无所谓礼物了。
她刚想摇摇头,瞥见迟立哲的表情,又不忍拒绝,便说:“附近有家书店,你就送我本书吧。”
“好。”迟立哲帮她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
还没走到书店,卢秉一就被一家婴儿用品店吸引过去了。玻璃橱窗里陈列着一整套婴用新品,鹅黄的色调暖暖的,烘烤得她的心快融化了。想到自己的嫂子,她走进去,顺手提了一个购物篮。
“我改主意了。”
说着,她把几条围嘴放进筐里。迟立哲抿着嘴跟在她身后,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弯弯的眼眸已经泄露了他的笑意。
“现在的奶瓶做的也太可爱了吧。”卢秉一抓起两个类似图案的比较一番,举棋不定,便将其中一个塞给迟立哲,比划着要他喝给她看。他自然是不肯的,捂住嘴想逃。
卢秉一眼疾手快,勾住他的脖子威逼利诱,丝毫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直到……
“老石?”她收回勾脖子的手,诧异道。
隔着落地玻璃和众多陈列品,石正辕夹着两本书站在街道上。两个人四目相接,他也讶异地看着她。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她的肚子。
卢秉一生怕他误会,急忙摆摆手。石正辕一笑,张嘴说了句什么,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便跑去赶公交车了。
路上车来人往,喧闹声、鸣笛声,隔着玻璃,她什么都听不到。望出去,石正辕刚刚站立的地方,只剩一排已然枯萎的行道树。绿叶落尽,空余枝桠。
现在是深秋,离春天还早。
忽然没了兴致,她放下奶瓶,拍拍迟立哲的肩准备去收银台。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陈列品,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隔的,何止一层玻璃。
午后,雷亦清忙完手里的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实验室,不住喘气。
“你去干嘛了,这么晚才来?”一个男生跑过来小声问。雷亦清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又道:“怎么连衣服都搞得这么脏?”
雷亦清低头看了看实验服,极小的一块深色污渍沾在衣角。
白色的还真藏不住秘密。他随手拍了几下,没有回答,只是问:“大家都到了?”
男生扫视一番:“曾遐还没来。平时早就来了,今天可真稀奇。”他耸耸肩,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雷亦清挠挠头,要是没猜错,来的应该还是曾迩。他想着,扯开话题:“你在看什么?”
一个女生坐过来,替那男生回答了:“他呀,正在找那些还没人工引进栽培的物种,立志攻破人工培育难关。”
雷亦清觉得这想法霸气,凑过去看看那书。
“云树?”他念着书中的植物名,心想世间的植物还真是有趣,什么都可以拿来当名字。
“这是一种生长于潮湿地带的……”男生放下书,介绍起来,但还没说完,一个人推门而入打断了他。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曾迩抖抖衣服,吟着诗走进实验室。众人停下手头的事,齐刷刷盯着她看。
“怎么了?我背错了吗?”她委屈地问,显然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在念什么?”
“《春日忆李白》啊,你们不是在说云树吗?云树之思的出处就是这首诗。”
“我们说的云树,是一种植物,不是一种情感。”雷亦清冲她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倒发现什么不妥,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原来是这个义项啊,你们不早说。”曾迩不屑道。
“曾遐。”雷亦清咬着牙地喊她,“你不是说你下午还要去看牙齿吗,赶紧去吧!”
谁要去看牙齿?
曾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得到的却是一个白眼。他悄声道:“你和高霏霏不是还有课吗,趁其他人没发现之前赶快走。你要是担心点名,我等会儿会帮忙解释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曾迩在这里,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曾迩环顾四周:“可他们又没发现。”
雷亦清懒得再开口,直接把她拉出实验室,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走。
“可他们确实没发现啊。”眼看雷亦清转身走回实验室,曾迩站在门口无辜道。
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再担心自己,担心自己是否被认出,而是担心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一个都没发现,甚至连怀疑都没有。满屋子的熟人,却找不出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老姐,这真的是你的生活吗?
曾迩无声问道,眼睛有些发酸,莫名讨厌今天的天衣无缝。她独自靠在走廊的墙边,多么期待再出现一次意外。
只可惜,有的意外很常见,而有的,却近乎奇迹。
卢秉一在车站与迟立哲分别之后,回到了学校。
石正辕在橱窗前的现身,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不想被误会,尤其不想被他误会——没人希望被自己在意的人误会。
她喜欢了他十年。她从不愿承认这一点,反正承认了,他也不会是自己的。因为她很清楚蒋智瞳对他意味着什么,是初恋,更是一种习惯。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校车停靠点。她下午并没有课,无论是哪个校区。尽管如此,她还是坐上了前往新校区的教师班车。
那里有她学生时代的记忆。
两年,整整两年的记忆。
现在的大学都流行在偏僻的地方建新校区来分流学生,E大也不例外。卢秉一的大一大二,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大学时代,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个十分遥远的名词了。然而再遥远,每次回到这里,一切还是会鲜活起来。
她在这里军训,在这里上课,在这里做梦,在这里遇见石正辕。那场她坚持了十年的暗恋,就从这里开始。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午的课前,班长站在讲台上,手作喇叭状大声宣布,“我们亲爱的班导终于嫁出去啦!”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欢呼,扔书的扔书,拍桌子的拍桌子,虽说大一了,但一个个都还和高中生一样。卢秉一才从教务处回来,就见证了这么一场盛大的狂欢。
“你报完名啦?”室友帮她占了座,关切地问。她点点头,虽然受够了教务处大妈的僵尸脸,但好歹总算报上转专业考试的名了。想到离自己的历史梦又近了一步,她就激动得坐不住。
“他们这是怎么了?”
“班导结婚了,他们在表示祝贺呢。”室友边整理书包边答。既然班导请假,这堂课想必也就不用上了。大家默契一笑,纷纷起身。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班长急了,拍着讲台说,“虽然班导来不了了,但她找了个研究生来代课。”
底下嘘声一片,众人不情愿地回到座位上,心里咒骂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家伙。
上课铃响,一个人夹着教材匆匆走进教室。

08 我的心中分分钟开出一朵花(四)

卢秉一回忆着,走上楼梯,来到四教顶楼。走廊里、转角处,甚至还有厕所门口,一路上都有学生同她打招呼。
她微笑着回应,心里却忐忑不已。她不确定,这个时间、那间教室,是否有人在上课。她踱步到教室门口,探出头去。
没人。
她理理衣服,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位于顶楼的教室虽然不大,但采光极佳,显得格外通透。教室外是一条走廊,正对走廊的是一片校园风景。课间,学生们可以凭栏远眺,近处的草坪、灯光球场,以及远处的人工湖都一览无余。
空荡荡的室内则只有几排课桌椅,她走上讲台,找了一截粉笔,歪着头,看着黑板,然后缓缓写下一个巨大的“籀”字。
一笔一划,都那样专注,仿佛下面坐满了无声无息的学生。
大一的小屁孩们坐在位子上,看着那个匆匆而来的陌生人。他将课本放在讲台上,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姓石,是你们的学长。”说着,他握着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姓氏,刚准备写名字,却停住了,“算了,反正就代一节课,知不知道名字都无所谓。”
他抓起板擦,擦掉了自己刚刚写下的字。
行书,一气呵成,笔势舒展,标准得无懈可击。她在字消失之前,瞥了一眼,突然对这学长心生敬意。她断断续续练了好几年字,却还是连楷书都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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