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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胭脂-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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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景诚却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道:“老五在北平给吃了一子弹,我送去教堂的红十字会组织了,那里清静些,少些是非。”
  吴妈不禁担心的神色:“五爷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才好,诚少爷,惊黛小姐,如今世道乱呀,你们千万要小心保重自己才好。”
  惊黛笑道:“吴妈,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王景诚看来疲惫,毕竟一路风尘的,对吴妈道:“吴妈,让惊黛小姐洗漱一下,我们需要休息,晚饭时分再唤吃饭吧。”
  吴妈这才恍然大悟,忙让两人进了来,又忙着张罗去了。
  待洗漱完毕,披了一身绛色缎袍出来,那妆镜里的人,已不知何时瘦减了罗幅,诗肩削落,缎袍下的身形已是空荡了去,命数逢劫,这也是天教憔悴瘦清姿。
  倒在宽大的床上,惊黛却了无睡意,手中把玩垂在帐帘子边的花穗,雕了花样的窗楣掩着薄纱,起了风,窗纱便逸逸如飘,惊黛只在短短数日便经历如此惊心动魄之事,只觉半生如同搁于惊涛骇浪般浮荡不安,赤英现今如何呢?是否正在前线如愿杀敌卫国?又会否落入敌手?燕又良如今新娶了妾,定已将这短暂的夫妻之缘抛诸脑后了罢!这般念想着,又想起已遥不可见的双亲来,便一垂双目,滚落明珠几滴,水痕爬上腮颊。
  世上缘劫不过一线相悬罢?瞬息转缘为毁,那良人气息昨夜依旧,翌日起身已不辨面目了,又有的人,明明今日天涯两不相遇相识,明日动荡,便转毁为缘,来到跟前,尽数那昔日良人无法所给予的好处,教人怀疑,究竟是否自己错认了良缘?还是宿缘弄人真意?这也是路逶迤而脩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
  惊黛暗揣念着,却忽地念及王景诚身上去。这想念又不觉令自己心下一惊,便乱了心绪,按了按突突跳起的太阳穴,这才渐次平静心落,睡了一觉。
    正文 第七章 三节
     更新时间:2008…12…12 22:15:41 本章字数:2187
  【三】
  下了楼,才见王景诚已端坐厅中阅报,桌上饭菜已侍弄好,吴妈唤道:“惊黛小姐,你可醒了。”惊黛一听,便知王景诚已候她多时,不免笑了笑道:“是呢,这一觉睡得人昏昏沉沉,好像几辈子都没睡过似的。”
  王景诚将报放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却见他白衬衣打了领结,一件洋呢子的暗纹裤,俊逸得如是鲜衣怒马的官人,他望着惊黛缓下楼来,笑道:“这几日奔波的,可见是累着了。”
  待坐定,桌上琉璃碗盛着的,一碗是胭脂鹅肉,一碗翠竹凤肝,再一碗是香炒新蔬,水晶杯又是一酿陈年干红,面前一副沉木筷子,和青花瓷碗,漱口茶碗、试手湿巾,皆是一应俱全,齐齐整整,若论奢华,定是算不上,但已经弥足精致。
  中餐又伴了洋酒,王景诚举杯对惊黛笑道:“多年来独饮独食惯了,养成了这么个癖好。”惊黛亦是笑言:“中西结合,这倒是王先生的独到之处呢!”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旁的吴妈拿眼悄看了他俩,越看越是般配,不禁自己掩嘴。
  刚饮足食饱,便忽地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两人不禁一惊,忙奔出园子看,以为出了什么乱子爆炸呢,不过是绽放在夜空的七色烟花,吴妈也忙奔出来,道:“今儿是八月十五呢!”惊黛讶然:“竟是八月十五了?”那光阴是逝水流沙,不知觉间,从苏州出来竟有一段时日了。
  此时又是轰然巨响,一束烟花升空,转瞬炸开花火的瓣来,将园子里的两人衬得红红绿绿,王景诚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惊黛不禁愣了愣,却又跟了他的步子去,吴妈将王景诚的西服递上,又开了半高的铁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转角便是街上,许多半大的孩子雀跃着打闹,广场上又是热闹声喧,细乐飘飘,烧火龙,钻地老鼠,放烟花,这般繁华盛世,只限于租界。租界以外,依同往日死寂瑟瑟。
  王景诚一手扣着西服搭在肩上,一手放在兜内,缓着声,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惊黛道:“爆竹惊春,竞喧阗,夜起千门箫鼓,流苏帐,翠鼎缓腾香雾,停杯未举,柰刚要,送年新句,应自赏,歌字清圆,未夸上林莺语。从他岁穷日暮,纵闲愁怎减,阮郎风度,屠苏办了,迤逦柳梅妒,宫壶未晓,早骄马,绣车盈路,还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细数。”
  一句还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细数端端地惹出愁思来,惊黛不禁侧了头看他,不辨他表情五官,却能感知他内心隐约之苦,越是繁华绚丽,越令人落寞无措,惊黛正自个胡思乱想时,那王景诚却笑了,回头对她道:“我是牛头对了马嘴,明明是八月十五,却说是爆竹惊春,若说惊月,还说得过去。只是这烟花爆竹,不知如何觉唤醒了对这首曲词的记忆。”
  惊黛笑了笑,道:“莫不是爆竹惊起你心里的春天不成?倒是好词句。”
  王景诚道:“这原来是一首曲子的……”他话未说完,平地一声惊雷轰然炸响,一朵硕大的烟花开在头顶,姹紫嫣红,广场上一个孩子拍着手笑跳起来,细看,竟是黄卷发白皮肤的孩子。
  惊黛无端心里一记沉叹。
  王景诚指着那即开即败的烟花笑道:“这支烟花叫一声雷,够气势的。”再看了远处,是一束束较细碎的烟花,单色,也不失光艳,又道:“那些是满天星,落地时一闪一闪,碎金子碎银地往下掉。还有就是九龙云,今儿晚上竟没人放呢,窜到天上像蛇的,也还有什么飞天十响、火梨花、一丈菊的,我小时候玩得多了去了,鞭炮是专挑了十段锦来,又脆又响。”说完,又是回头看了看惊黛,她莹白的面容在烟花之下,如镀了一层变色胭脂,一时金光,一时红霞,王景诚竟一愣,忙转过头去,羞赧至极,那胸膛里的心如若慌乱的鼓点,这又是什么道理?王景诚不禁自问。
  惊黛抬头看那夜空里的昙花一现,又想起不济的际遇,再无节日的欢欣,想来,这是给她的暗示了吧?再美丽的物事,总是不经时光的洗磨,转眼便逝,说不定,连同自家的性命也是如此,生不逢时遭乱世,那些孽情因果,她亦想看到底,辨个仔细,可是谁保谁由一而终不出局?这般念想下来,心如坠了深渊。愁烟如织,漫袭了眉目。
  王景诚见惊黛只是不语,又见她面容沉寂,也约摸懂得了她神魂出窍的因由,也便闭了口,不再扰她的神思。两人各自沉溺于自己思绪里,只是无语看夜空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此时迎面走来三人,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牵着五六岁的孩子,西服男子则挨着她的肩走,甚是亲密,再近了,都听得他与她之间的对话,说着是日语,那女子碎碎笑着,木屐敲在路面各各地响。一家子缓缓从身边走了过去,王景诚笑道:“再好的景致,一见着他们便没有了心情。走,咱们去瞧瞧老五去。”
  惊黛一笑,便随他上了唤来的黄包车。
  车蓬打开,将两人隐匿于夜的暗处,八月已是桂花香的凉秋季候,风一紧便凉意沁入肌骨里来,惊黛提着的小香珠坤包闪出粒粒寒意。王景诚将那西服披在惊黛肩上,这才低头看自己原来竟穿着一身吴妈安置的洋装短裙,是织小姐留下的,粉黛的昵纱洋裙自然抵不住秋凉如水,王景诚的西服及时送上来,惊黛无端想起燕又良,方才舒展的眉头又微噙起,也不过是露水夫妻之缘,水来了萍聚,风起了萍散,独独自己拿不起放不下,下了眉头,又上心头。惊黛暗自讽笑了自己,爱念嗔痴,七宗原罪里的其一,自己犯得不可自拨。遂决意不再挂想,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岂不更好?
  五爷伤势稳定,又复生龙活虎起来,只是一得劲那伤口便疼得厉害,便乖乖躺在床上,教堂内的牧师照料他饮食起居,看情势很快便可伤愈回家。
    正文 第八章 一节
     更新时间:2008…12…12 22:15:44 本章字数:2484
  【一】
  那真是一幢富贵风流的摩登楼,女歌手的靡靡蜜音飘出南京路上来,里面正是欢腾天地,百乐门不愧是上海灯红酒绿的名流之所,似是集所有绅士名缓,自是一派富丽堂皇。
  门童打开玻璃大门,毕恭毕敬地道:“欢迎光临!”王景诚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惊黛。
  洋装的女子,旗袍的女子,西服男子与着长褂的男子,金发黑发,黄肤白肤,各色人等,衣香鬓影汇集一堂,为台上那唱歌的女子鼓掌欢呼,五彩霓虹随台上乐音闪烁不定,白衣黑背心的侍者手托着高脚杯穿梭在人群。
  惊黛边走着一边看那台上艳光四射的歌手,黑丝礼服裙,香肩裸露,手里一把描金富贵牡丹的小香扇,扇形正遮了半张脸,一双媚眼抛堕台下,那台下便是一阵浪声袭人,不住地向台上灯柱里的美人掷花和戒指,那女子湿红的朱唇含了一枝玫瑰,随乐音款款起舞,待要开口唱时便将那玫瑰掷下台去,却不偏不倚,花正掉在王景诚怀中。
  又是起起落落暧昧的哨音,王景诚尴尬了面色,将花拂在地下,惊黛还是头一次见王景诚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与想像中的大佬甚是差几分,掩嘴笑后,又奇怪,他又当是什么模样才对呢?在江湖里游刃有余,自然也必得是欢场高手么?
  王景诚与惊黛选了台下不起眼的角落落坐,一抬头,便是各色悬灯数盏,华丽流光,脚下柔软,铺了猩红地毡,刚入坐意大利式沙发,侍者便恭敬地弯腰,轻声道:“先生小姐,晚上好,请问要点什么?”
  王景诚笑道:“两杯白兰地。”
  侍者道:“好的,先生,请稍等。”说罢,便背着手转身离去。
  此时,舞池灯火燃亮,台上的乐音静止,胖胖的主持人上了台把着麦克风道:“先生们女士们,你们还想一睹黑牡丹的风采吗?”
  台下观众如痴如狂。“让她再唱,我们要听‘夜上海’的歌”……“来一首夜来香!”……
  胖主持道:“安静安静,黑牡丹再献一曲,但不是‘夜上海’,有先生点歌吗?”
  台下却仍嚷叫着,黑牡丹唱夜上海,快出来唱。胖主持巡视一周,蓦然见一个长褂男子站起了身,胖主持浑身一颤,便见场下的侍者用托盘托着纸条儿上来,胖主持打开纸条,上面用正楷极是端正地写着歌名——相见不恨晚,落款是裴志坤,胖主持一抹脑门的汗,对着麦克风道:“裴先生点的是相见不恨晚,有请黑牡丹!”
  台上的爵士乐顿时响起,掩去了那想听夜上海而听不成的叫骂声。
  王景诚啜了一口白兰地,对惊黛道:“裴志坤在上海呢!”
  惊黛顺着王景诚的目光,才见远处那面目模糊的男子,彩灯闪弋,只可看见大约的轮廓,他身后站着数名黑衣男子,想必保镖随身。惊黛顿了顿道:“你不是要从这人身上下手么?或者我可以帮上忙。”
  王景诚意外看了看惊黛。笑道:“这裴爷还需细想了再下手,况且我也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接近他的女子,都没个好结果,我不希望你去。”
  话说着,那黑牡丹上了场,又换了一身礼服,宝蓝旗袍紧紧箍住玲珑身段,旗袍分叉极高,只稍抬腿,便是昭然若揭的样子,极是妖娆冶艳。
  那裴志坤正大好兴致地观看百乐门红人歌女黑牡丹的表演,嘴里叼了根雪茄烟,随从便即刻擦燃火柴,裴志坤吸了一口,黑牡丹美艳的模样在吐出的烟圈里,如是披纱,不禁咧嘴一笑。恰时,一身雅灰西服的男子端了酒杯笑意吟吟地朝自己步来,裴志坤定晴辨认,正是闻名上海滩的斧头帮王景诚,九爷的得意手下,而自己虽是在他地盘上,但无论如何,他裴志坤是军队响当当的人物,身担官诰,比那些社会帮派自然风光不少,便打定主意佯装不曾看见。
  王景诚何曾不知他的把戏,也拿捏了该有的火候,不卑不亢地步近裴志坤,对他举杯笑道:“想不到裴爷好兴致,何时来的上海?怎么不通知我斧头帮,也好生让我们款待裴爷呀!”
  裴志坤这才站起身来,望了望王景诚笑道:“哎呀,原来是斧头帮的诚少爷,裴某不过是来上海玩玩乐子,你知道,北平哪里有上海这等繁华热闹,也不像上海好气候,所以就告了假来了,又怎敢惊动了九爷大驾?呵呵,九爷近来如何?”
  王景诚笑道:“裴爷看你说的,你来上海还不是看得起我们这儿,九爷一向忙于帮内事务,不好出来走动,所有交游都由我来承办。”
  裴志坤示意王景诚落坐,又道:“神龙犹可见首,而九爷我看比神龙还要神秘,是见不首更见不着尾呀,玄乎玄乎!我这次来了上海,九爷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吧?”
  王景诚坐了裴志坤身旁,凤目在霓虹灯闪烁里辨不出其意,却仍是笑意钵满了道:“莫非是裴爷瞧不起我王某人?那裴爷也太不给王某面子了!”
  话音刚落,忽闻一声娇软的嗔怪:“诚少爷才真是不给人面子呢!”
  王景诚扭头一看,正是那黑牡丹,原来曲子已经唱完,她已下得台来,手里捧了满是观众献的花,她却是不在乎似地,话说着便将那些花全扔在沙发上,自己便软软地靠着裴志坤坐下了,风姿翩跹,王景诚笑道:“牡丹小姐,人人想一亲芳泽都求之不得呢,我王某又如何敢不给牡丹小姐面子?”
  黑牡丹却媚态十分,一双桃花眼溜溜地佯装生气,瞪了瞪王景诚,转瞬又即脉脉含情,嗔道:“诚少爷这么快就忘了方才拂掉我的花儿了么?”
  王景诚不禁一笑,道:“牡丹小姐这不是要折煞我么,眼见台下观众都巴巴着盼着你的花儿呢,却落到我怀里来了,我还不得让人分成几块扒来吃了?”
  裴志坤手指抬起黑牡丹下巴,笑着看了看,却对王景诚道:“诚少爷却是言重了,这是谁的地盘呀,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罢却伸手一捏黑牡丹的大腿,那黑牡丹极是腻着声地嗔了嗔。
  话说得那么谦和,却在说话间放荡形骇,实则是挑衅。言下之意是说,只有裴某人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景诚垂目一笑,仰头饮尽那杯中的白兰地,笑了对裴志坤道:“裴爷,你便玩好,有什么需要招呼的,你便报上我的名,这方圆十里八里的,还不敢亏了裴爷。”说罢站起身来便离去了,如此对手之戏他已全无继续的兴趣。
  那黑牡丹却依依地巴望了王景诚的背影,眼内是百般款留的情意,却只是当着裴志坤的面不好直说出口,只得恨恨的不甘心似的模样,奈何那裴志坤枯老的手又摸前来。
    正文 第八章 二节
     更新时间:2008…12…12 22:15:46 本章字数:1726
  【二】
  王景诚走回位置,却左右不见惊黛,便想大约去了洗手间,而苦坐良久仍不见她,又想可能坐在这般奢华委靡的场所不合其性,独自回家了也未可知,便结了帐匆匆回去了。
  而这边厢裴志坤正欢场里搂着那娇艳的歌女不尽缱绻,饶是神魂颠倒,酒意侵入肌骨几分,更掺了靡情烂醉,总还是有身份的人物,百乐门不是放了身份纵情之地,便在那黑牡丹耳边咬了咬道:“小美人,等着我,晚上……去我别墅……”黑牡丹十指涂满鲜红蔻丹,兰花指一戳,笑骂道:“鬼东西,我就知道。”裴志坤摇摇晃晃站起身,往洗手间方向去,那步子只是飘飘的,踉跄着。
  舞厅一出便是个迂回的走廊,尽头便是洗手间。廊壁的墙纸糊的是极是娇妍的海棠,又精心地摆放了室内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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