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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之一寸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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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推攘,直到枪口抵上华滋的肩头。
宋致朗好不容易挤到华滋身边,一把将华滋拉到身后,自己挺身挡住了枪口,背后传来华滋心碎的哀嚎声。
江承临才下令让家属认领尸体。
华滋跪倒在孟东身边,看见孟东身上,周围全是血液。她哭得眼前一片模糊,心里绞痛,痛不欲生,宁愿死去的是自己。想这九天之上如果真的有神佛,为何不拿自己的寿命去换孟东的寿命?
宋致朗从背后抱住华滋:“乖,我们回家,带孟世伯一起回家。”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万劫(三)

孟东的尸体运回来以后,老夫人一下扑上去,浑浊的眼睛里似已装不下那么多伤心。在孟东之前,她曾有过一对双胞胎,但是养到三岁就夭亡了。八年之后才有了孟东。
孟东的父亲早逝,早年间,老夫人也是梧城赫赫有名的人,独自撑起孟家偌大家业。她心里将孟东爱若明珠,却不敢表现出来,一直将孟东严厉管教,为得就是让孟东能够继承孟家。
孟东果然不负所望,光耀门楣,只在娶亲时逆过老夫人的意思。
孟东精明强干,又高大俊朗,曾是多少梧城姑娘心里的人。李夫人也早就芳心暗许,但是知道自己庶出的身份,大约是不太可能了,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嫁入孟家。
她心里一直到明白,自己并不曾真正让孟东动心。她也不明白,穆夫人整天哭丧着脸,怎么就值得孟东那样上心?
而穆夫人,从江承临让她嫁给孟东那天就心死了。她跟江承临算得上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然而到底造化弄人。
她曾经泣涕如雨,跟江承临说,两个人就此在梧城隐居,做一对平凡夫妻。可是江承临又是那样野心勃勃的男人,自然是不择手段也要不断往上。
曾经有多美好,结局就有多残酷。过去的两小无猜成为穆夫人心底的深渊。
她无法去恨江承临,总归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她也无法去爱孟东,只是愧疚。
可是孟东到底给了她一个家,照顾了她一生。
而到现在,她才明白与江承临之间,早已是无可奈何,只是孽。与孟东那才是一世夫妻,才是缘。
华滋的眼泪都哭尽了,眼睛干涩地发疼。她从来未想过孟东死去的那一天,不管如何为蒋云澹伤心,她知道自己总归有退路,有家。而这世上,总有一个男人永远爱她,让她依靠。这深爱,只有一个男人才能给你。他是华滋唯一的英雄。
整个孟府突然有了一种大厦将倾的气氛。白色帐幔挂满了房间,每个人都换上孝服,那是死亡的颜色,人心惶惶的气味。
棺材是老夫人为自己的预备的,只是没想到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玉珰伏在华滋腿上,哭得声音嘶哑。老夫人紧紧搂着华旻,好像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有亲戚朋友来吊唁,李夫人强撑着精神招呼往来之人。
有和尚在念经文,吹打。
华滋跪在地上,茫然地烧纸钱。跟前的火盆里已是满满一盆灰。
宋致朗亦跪在旁边。
蒋老爷、蒋夫人;宋老爷,宋夫人都来了。看见这幅情形,都是两眼含泪。
蒋夫人拉着华滋的手,哽咽着,“你怎么一夜之间瘦这么多!”
华滋抽回手。
有人来报,江承临来了。
一时,屋中人都诧异了。
“给我拦住!”李夫人发了话。
下人们有些踌躇,穆夫人走了出来,浑身缟素,“让他进来。”
江承临仍旧穿着军装,腰上挎着一把银色短枪。黑色皮靴一尘不染。他的脸上也是一脸沉痛,道了声“节哀顺变。”
李夫人扭过头没有搭理。
灵前摆了孟东的一副肖像,江承临鞠了三个躬,想要上香,却无人递香,亦无人奉茶管带。还是跟随他的士兵赶紧催人拿三支香过来。
下人看着李夫人,没敢动。
李夫人瞪了一眼。
穆夫人缓缓走进了灵堂里,以手抚棺。黑色的棺木,袅袅升起的烟雾,她的声音有一种异常的平静:“我与老爷结发二十余年,承他深情一片,无以为报。自然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话音刚落,穆夫人就一头碰上了棺材。
只听“咚”一声巨响,众人尚没有反应过来。穆夫人的身子已经滑到在棺材边,额头上血红一片。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都往灵堂里冲,还是江承临动作最快。他扶起穆夫人,尚有一息的穆夫人却闭上眼睛不愿看他。
江承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同时喊道:“叫大夫,叫大夫!”
华滋想要推开江承临,力道不够,只能骂到:“你怎还有脸在此!”
李夫人也过来了,穆夫人伸手去抓李夫人的手,“一定要将我葬进孟家祖坟!”
穆夫人咳了一回,幽幽地对江承临说:“你不要再碰我,也不要来我的灵前或坟上,扰我黄泉之下的安宁。”
江承临如疯了一般:“你如此恨我!”
“我只是希望跟你再无关联,一丝一毫也不要。”说完这些,穆夫人几乎已经难以再张开嘴,还是看着华滋,“嫁一个能照顾你的人,平平淡淡就好。”说完就一直看着李夫人,只剩下几个不完整的字:“都,交,你。”
那边,老夫人早叫人把华旻带进后院,不许出来。
华滋肝肠寸断,晕了过去。宋致朗打横抱起华滋,送华滋回房,又叫茜云赶紧遣人叫大夫。
穆夫人气绝身亡,孟府一场丧事未毕,又添一场。
华滋是急痛攻心。茜云在熬药。宋致朗坐在床边,守着未离开。一时,茜云端了药进来。宋致朗接过来亲自喂食。茜云在后边扶着华滋。
喝了药之后,华滋才悠悠醒转过来。一回头看见宋致朗坐在床边。
华滋心里着急,拉宋致朗的袖子,嘴里说道:“我刚刚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我梦见父亲、母亲都死了,幸好只是做梦。”
华滋急急就要起身下床:“你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我们快去看看我娘,告诉她我竟然做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梦。”
宋致朗闻言没动,看着华滋,眼泪不禁就上来了。
华滋正要穿鞋,突然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哗哗,手里的动作也停了,才想起来那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天地好像都空了,华滋要哭,心里却堵得哭不出来,心里那陈疼痛无处可去,恨不能割自己几刀,以这个痛代替心里的痛。
宋致朗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华滋去承担这一切。
从孟府出来以后,宋致朗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司令府。
蒋云澹和碧云已经回府,却还不知道孟府发生的一切。
两人正在月下对饮,蒋云澹一听宋致朗来了,更高兴,“快请。”
宋致朗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蒋云澹发现不对,叫碧云回房,自己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宋致朗先是直接挥了一拳,然后一把抓起蒋云澹的领子,厉声问道:“蒋云澹,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呢?你说你带军队进来,为的是护一城百姓安全!说得倒好,江承临为何要杀孟世伯?”
“什么!”蒋云澹大吃一惊。
宋致朗一声冷笑:“你还不知道!孟家已然家破人亡,孟世伯被杀,伯母触棺而亡,一夜之间,华滋双亲尽失。这就是你说的保护吗?”
蒋云澹不敢相信这一切,自己离开不过两三天而已,碧云见山间风景好,要求多住两天,而自己与方丈聊佛法甚是畅快,怎知梧城已经风云变色。
是了,司令说是放假,其实不过是为了支开自己,省得碍手碍脚。
蒋云澹也忘了反抗,“我马上去孟府。”
“去做什么?伤口撒盐?”
蒋云澹这才颓然,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我铸下的错自会挽回。”
宋致朗长叹一声:“于华滋而言,你能弥补什么?补她一世伤心,还是还她双亲性命?”
茜云端来食物:“小姐,你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汤尚在冒热气,袅袅上升。华滋看着这一小片烟雾,心里没有任何欲望,好像身体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她什么也闻不到,也听不到。





、悲歌

李夫人几乎一夜白发,她眼前总是出现孟东那残破不堪的尸体。
曾几何时,那是英气勃发的孟东,那是运筹帷幄的孟东,那个男人,好像永不会倒下。
李夫人跟孟东之间,多数时候都像朋友一样交谈,谈人情往来,谈家务烦难,谈生意诡谲。因为有了孟东,李夫人在娘家更有地位,而这地位,又更能为孟东带来好处。
可是,到底自己也是一个女人。李夫人有时候会猜测孟东跟穆夫人如何相处。孟东看着穆夫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有柔情蜜意,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吃饭的时候,孟东为会穆夫人夹菜,她记得那筷子是如何抬起,下落,可是从未到过自己跟前。李夫人不是不嫉妒的,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与孟东轻言调笑的画面,可是想来也觉得可笑。
他看到过孟东的失意,了解他在生意场上每一次艰难,她竭尽所能去帮他。她总是站在他身旁,一起抵挡风雨。正是因为见过这个男人的脆弱,才更知道他有多不容易。
穆夫人眼中的孟东与李夫人眼中的不一样。在穆夫人心里,孟东没有弱点。她永远在他的羽翼之下,似乎不用与外界接触,也不必知道世事艰难。她一直被细心呵护着。
可是,大部分男人需要的不是可以并肩作战盟友,而是一个需要怜爱的对象。所以,孟东选择了穆夫人,蒋云澹选择了碧云。
哪一个姑娘又是真心愿意坚强,不过是故作姿态。可是姿态漂亮,又多么重要。说到底只是骄傲。
到了最后,穆夫人壮烈自尽。李夫人甚至羡慕穆夫人这样撒手归去的结局,自己只能活下来,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夜半,老夫人敲门进了李夫人的房间。
两个人都一身素服,尚未开言,已经相对泪流。
老夫人往椅子上一座,先叹了一口气:“孩子,幸而还有你。我知道,东儿亏欠你,可是男人都是这样,他们不懂女人。”
几句话戳中李夫人的心事,使得她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辛酸。
“日子总得过下去,可现在不比从前。外面的生意能撤就撤了吧。华滋和玉珰都到了年纪,赶紧把她们的亲事张罗了。再来旻儿年纪尚小,只要护住他平安长大,孟家有后,你我也就不愧对孟家先人了。”
“我也是这个打算,家中毕竟没有男人。”说道这里,李夫人忍不住停了一下,语带哽咽之意,然后才接着说:“外头的生意照顾不过来,而且女人家也不方便抛头露面。我算了一下,以现在的积蓄,玉珰和华滋的嫁妆,将来旻儿娶亲,都够了。”李夫人没有说出老夫人的后事,两个人自然是心照不宣了。
出殡定在七日当天,这几天里华滋夜夜都在守灵。李夫人和老夫人劝她去睡一睡,她不说话,亦不动。
茜云端来食物,华滋有时也吃两口,但是却不知道吃进去的到底是什么。
才十来岁的华旻被道士安排着,围绕两口棺材哭灵。而华滋是女儿,只能在一旁烧纸。
伤心过后,华滋才感觉到心里的恨意如眼前的火光腾起。
她恨蒋云澹和碧云私奔;恨她们回来;恨蒋云澹带来了这所谓的部队;恨江承临。
这仇恨勃发的力量才让华滋有了生的意志。
她想知道如何才能报复,如何才能不让孟家倒下。
华旻尚小,不能成事。老夫人又年纪太大,做什么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怕也没了一争短长的雄心。李夫人持家有道,可是到底不可能像孟东一样撑起整个家。
华滋绝对不想让孟家就此凋零,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能做的和孟东不一样。
伤心和仇恨同时炙烤着华滋。
华滋也不是没有想过,若嫁人,嫁给宋致朗,给自己寻一个依靠,从泥沼中爬出来,这是多么简单的方法,还能给孟家带来一些眷顾。
可是,心不甘情不愿,怎能就此放任孟家倒下,怎能就让父母平白死去,不问恩仇?心里太多放不下,而且也不愿意利用宋致朗的温情让自己栖身。
出殡那天,蒋云澹早早就守在了孟府门口,但是在车里坐着,没有露面。
华旻在队伍最前面,捧着孟东的遗像。华滋也在一旁,捧着穆夫人的遗像。宋致朗在一侧。
蒋云澹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华滋。对华滋的愧疚如泰山压顶一般,好像华滋所有的不幸都从自己和碧云私奔开始。而江承临,到底是自己亲手带进的梧城。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为华滋生命里最深重的罪人。
蒋云澹猜不透江承临到底是何用意。想来当初宋致朗要自己许诺照顾孟府,就已经猜到孟东私放了前市长。
在蒋云澹眼里,江承临一直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他与他手底下的将官都不一样,江承临有文人气,也有杀气。可是江承临对自己的信任,蒋云澹还是有把握的。
而经此一事,蒋云澹才知晓自己的天真。江承临自有他的打算,又怎会被一个蒋云澹影响?
队伍朝着城外走去,蒋云澹命车跟上。
黄色的纸钱撒了一路,由于太早,街上几乎没有人。
黑色棺材已经落入土中,埋葬的第一锨土要由华旻来浇。华旻过早地懂得了悲剧。当土被浇到棺材上时,蒋云澹远远看见华滋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
没有比这一把土更能让华滋明白天人永隔的滋味。
华滋还记得穆夫人软而白嫩的手,还记得孟东笔挺的身形,记得他们的声音,气味和温度。而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埋进土里。
自己还走在路上,他们怎能被埋入地下?
华旻走过来,唤华滋,“姐姐,姐姐。”
是了,每一种生都有理由。
回去之后,老夫人细细问了入葬的情况。
华滋细细说了一番,见只有李夫人和老夫人在,便突地跪在地上,说道:“奶奶,二娘,家中遭逢聚变,华滋知道往后日子只会一步难似一步。华滋已经不是稚子小儿,只愿能帮奶奶和二娘分忧。”
李夫人眼睛一红,要扶起华滋,“你放心,再难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我和你奶奶已经商量过来,尽快给你和玉珰各寻一户好人家,女人到底有了归宿才是正经。而华旻,我自是会好生看护,孟家的将来就指望他了。”
闻言,华滋不但没有起身,反而磕了一个头:“我父母之死都是江承临一手造成,华滋若就此嫁人便不配为人女。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华滋已经不做嫁人想,愿意一生留在家中,扶持家业,教养幼弟。”
“胡说。”老夫人打断了华滋,“你要替你二娘想想,要是你不嫁人留在家中,你二娘要背多少流言碎语。”
“谈何报仇?”李夫人长叹一声。
华滋也沉默了。她不是不知道江承临手底下是整整一支军队,怎么可能动得了他?再说下去,这些话在老夫人、李夫人眼中也不过是任性之语。





、风波

华滋起身告辞,从李夫人房间走出来,茜云提着灯在外面等着。二人一同往后院走。
院子里还有些嘈杂之声。葬礼过后,孟府里突然生出人人自危的情绪。
华滋和茜云正要拐弯,听见另一边廊檐下有人聚在一处说话。
“老爷没了,只剩下孤儿寡妇,往后可怎么办哟?”
“你还有心思替夫人操心,不如想想你自己吧。”另一人接腔。
“你们说,夫人会不会打发一些人出门?”
另几人异口同声问到:“当真?你可是听见什么风声了?”
那人急急撇清:“没有,没有,我不过是自己猜测而已。”
“老爷没了,府里又得罪了司令,若真的出去,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不知是谁说到。
华滋听后,回头看了茜云一眼,然后重了些脚步,提高声音说道:“茜云,你把灯拨亮些。”
茜云也是高声答应了一下。
众人听见这边动静,都赶忙住了口,等华滋走过来,一起请安问好。
华滋扫了一眼,都是不太眼熟的人,然后回房了。
后院里沉寂一片,往常这个时候,穆夫人都还在灯下做些女红,或者读点书。那也是安静的,可是祥和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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