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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香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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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知道——就像知道对方也知道一样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个模特,甚至,在阿雅克肖家的定义中,她都不能算得上是个女人。
那双绿得发黑或者黑得发绿的瞳孔只瞟向他一眼,就丧失兴趣地扎到了萧殊遐身上,“还不去?你要我等多久?”
萧殊遐苦笑,只能苦笑,他已经明白了这女孩想干嘛,但是……
亚历山德罗的声音已经响起,“这位小姐是?”
萧殊遐闭了闭眼,“缪西亚。”
“缪西亚霭魔罗。”她轻松而响脆地回答,几步走上来,一伸手作势要同意大利老人相握,萧殊遐微微愣了下,不知何时她十指指尖换了颜色,分不出是甲片还是蔻丹,十指指甲都作漆黑,尖端一点闪亮亮的艳黄,黑黄交错,显眼得简直耀眼,明亮如一股威胁。
亚历山德罗凝神看她的手一刹那,并没有接住伸到眼前的纤纤素手,只倨傲地点了点头,“幸会,小姐。”他想了想,“我听说,您要同萧先生一起离开?”
萧殊遐默默叹了口气。
不出他所料,缪缪欢快过头地回答,“为什么?他答应带我在罗马多玩几天的。”
意大利老人一双瞳孔中闪出一点酽浓而尖锐的火焰,女孩却毫不客气地同他对视,目光相撞,短促刹那里如同迸起拧碎珍珠成粉的沙哑细响。
亚历山德罗慢慢笑了,起身微微一颔首,“那么好的,小姐,明天见?”又对萧殊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奥尔西尼府见。”
萧殊遐轻抿了一下唇,并不多话。
恭敬送亚历山德罗阿雅克肖出了门,他转身凝视沙发上慵懒斜倚着的女孩,脸色苍白如玉。
缪缪微微眯起一只眼睛,那个姿势简直有几分妖气荡漾,既挑衅又妩媚。她蜷起一条腿,散开的浴巾里几乎看得到温润如丝缎的大腿内侧。她随手扯开裹在头上的毛巾,长发只有发梢是湿透的。
她看着这绝色的男人一如所料地别开脸,音调依旧轻而优雅,“你一定要这样做吗?向阿雅克肖家挑衅?”
她笑出声来,“不可以吗,难道?”
他摇摇头,轻声叹了口气,“你不会总是一直幸运的。”
她慢慢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甲片的美艳是夜色中一点夕阳,毒蜂般的警示色。
“看着女人在你面前死掉,有那么难吗?”
萧殊遐呼吸微微一窒,面不改色,纤巧睫毛垂下时却有一抹妖艳的震动稍纵即逝。
“喂,你妻子真的是你杀的吗?你这一生里究竟看过多少女人在你面前死去了?”
萧殊遐轻吸了口气,随手从椅背上扯起一条披肩丢在她肩上,“打湿了头发,然后出来骗亚历山德罗表叔吗,你想让他以为什么。还说那杯酒里有药?你根本就没有中招。”
“他看得到的,不是吗,既然我可以睡到你的床上。”她起身凑过去,自下而上细细打量着他粉雕玉琢的脸孔,细声催促,“诶,回答我啊,你杀了那个女人吗。”
萧殊遐忍耐地闭了闭眼,“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让你哭啊,你不知道,像你这么漂亮的男人,哭起来会有多迷人……谁说美貌不是一种天赋呢。”
萧殊遐露出一点想要后退的眼神,轻轻重复,“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就想要去挑战一整个阿雅克肖家族吗?你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欠缺。
女孩仍然抚摸着指尖,沾水的指腹肌肤有一点湿润,是淡淡的珍珠色,衬托得黑黄分明的指甲益发鲜艳。
“我要怎样才能说服你呢,缪缪。”还是说,你一定要拖我下水?
她轻轻回答,“为什么不呢。”
他们追寻我这样的一种存在,或许已经有数百年了。Survivor,独行的秘兽,狩猎与被猎,人世惶惶浩大,所以我们独往独来,但你曾经听说过不懂得报复的野兽吗?
“我的委托人,就是一个奥尔西尼。他告诉我,要我去处理的那一位,明天会在酒会上出现。”
萧殊遐微微叹息,“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奥尔西尼家和阿雅克肖是世代的姻亲。”
她微笑着回答,“和英伦萧氏也是呀。”
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我可以带你安全离开意大利,我保证。”
缪缪摇摇头,“换个笑话吧,爵爷。”她失去兴趣似的看了眼窗外,“你可以拒绝我,但那样的话,我只想提醒你,明天不要在酒会上出现。”
“否则你会连我一起干掉吗。”
她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不,但我会报复你的。”
譬如说,让你轻易地恋上在场的任何一个女人……相信我,有一千零一种迷药足够达到这个目的,就像这世间永远不缺让人身败名裂的法子。
他沉吟了几秒钟,轻声笑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女孩惊讶地抬起眼睛,“唔?”
“去睡,丫头,明天去挑件鸡尾酒裙,紫色倒是蛮适合你。”
她静静凝视他片刻,挑了挑眉,唇边慢慢挑起一丝露水般清润了然的笑,向他伸出手,“一起来。”
手背肌肤素润如珍珠,指尖上却没了妖艳颜色。
萧殊遐微微眯起眼睛,握住她拉了起来,她顺势扑进他怀里,指尖搭住他肩头,在他耳畔轻轻呼气,“你不怕吗。”
他叹了口气,“哪个女孩子不会下毒呢。”
“所以你究竟是有多熟悉女人呢?”温热喘息呵在他耳根,那一片肌肤腻白如丝,简直不亚于任何一个足够迷人的美女子。她忍不住合拢双唇嘬了一口,又用牙齿轻轻摩挲,试图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个蠢蠢欲动的痕迹。
他一动不动地忍受了片刻,仿佛只为了照看她的自尊,然后声线温柔地笑了,“丫头,别装得那么饥渴。”
我不需要报酬。
她怔了怔,侧开头来面对他,凝视了几秒钟,放低声音,“喂,你是gay吗?”
萧殊遐一把握住她向下探去的手,警告地摇摇头,“别太自满了,丫头。”
她不依不饶地贴近,弧线甜美的唇线在若有若无之间摩挲着他的嘴唇,是花朵在风中有意无意的倾斜,清纯而勾引,呼吸缠绵,她的喘息里有异样的芳香如同梦幻,“来嘛,夜这么长。”
他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你吓唬亚历山德罗表叔。”
那毒蜂般的艳丽指尖,连阿雅克肖的当家人都未敢一试。
她耸耸肩,后退一步,“你不好奇吗?”
他只是温和地微笑着,连一句“为什么要好奇”都没有。
“你真有耐心。”她钦佩地看着他,眼睛里仿佛突然浮上了一层清新的迷雾,“我曾经嫁给过一个男人,他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也许太有兴趣了一点。”
萧殊遐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对卧室抬了抬下颏,“去休息。”
“遵命,爵爷。”她带着嘲讽微微地笑着,挥了挥手,在走进房间之前随手丢下了浴巾。
萧殊遐并没有刻意背转身,正相反,目光掠过女孩细挑优美胴体,他眼神里有欣赏,更多的是茫然与三两分无谓。
没有人猜得透你想什么,是一回事;根本没有人来猜测你在想什么,却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是一种活生生激灵灵的神秘与跳脱,而后者则是死寂。



、3

黄昏夕阳下,车子像银白海豚滑过平静洋流,稳健无声地停在奥尔西尼府邸大门口。这个姓氏也许算不上意大利最著名家族,但绝对配得上这定语之后再加一个“之一”。
保镖拉开车门,迈出车子的男人轻松理了理衣摆,然后对女伴伸出手去。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嘛,缪缪。”他声音极轻,温柔如调笑,眼神却严肃。
女孩长身而起,优雅地探出细长手臂搭住他,又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她微笑,“你已经被围观了,爵爷。”
萧殊遐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挽着她走向前厅,过安检时他毫不意外看见一身礼服的马尔科阿雅克肖站在门边,对他微微颔首致意,眼光冰冷地瞥着他身边的女孩。
缪缪全无所觉,正开心地将硬质镶宝石手拿包交给保镖,马尔科死盯了一记然后放弃——以那手包的大小,他实在揣测不出里面会有什么古怪,至少不会是枪……可是哪个survivor会用枪来解决问题呢?
他重新端详缪缪,这女孩皮子雪白,五官精巧得仿佛处处带着阴影与尖锐,薄薄淡青影子笼罩在眼睛周围,嘴唇上一抹紫色胭脂浓艳欲滴,衬着稀疏而细长的森森漆黑眉睫,有种介于颓败和妖冶之间的别致风味。
怪人。
她什么都没做,一切都很正常,过了安检,接过自己的手包,然后立刻重新缠住萧殊遐,在所有女人似有若无的盯视和所有男人的诧异里泰然自若地欢笑起来。
大厅里处处点缀鲜花,虽然不多,都来自罗马最好的花圃,被最好的装点团队选中,再由最好的公关公司安排在这里出场。玫瑰当然是必要的,百合和海芋的搭配算不上标新立异,与客厅的装饰却相得益彰。
缪缪随手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香槟,“他们想庆祝什么?”
萧殊遐苦笑看她一眼,女孩恍然点头,“啊……”
接下来的那个笑容宛如刻意乔装出的人偶面具,精美而清脆。
萧殊遐叹了口气,“没错,丫头,不过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也不会明白。”
你知道你已经把自己置于何等危险境地吗?这个酒会几乎是为你而准备的,一个诱饵,一个理由,狩猎survivor的方式。
她耸了耸肩,眼光已经落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身上,把喝过一口的酒递给萧殊遐,她提起裙摆,“去补个妆。”
懒洋洋捏着手包,她径自进了女盥洗室。
杯沿上还有半片淡紫唇印,萧殊遐无奈摇摇头,一转身正看见马尔科匆匆走来,而远处端坐在安乐椅上的亚历山德罗面无表情,遥遥一举杯。
他心念一转,也举杯喝了一口,酒很好,奥尔西尼这样的人家,做戏也用最好的道具,他却在酒香里尝出一丝异样凉意,渗入舌根,直落喉头,像一条细细的青蛇滑进了胃里。
“埃尔瑞斯。”马尔科明白忍耐地看着他,摆明是要最后努力一次,“你知道她是谁,别这样。”
他抬起眼,轻声反问,“如果她什么都没做呢?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们也一定会带走她吗?
马尔科无力,“表哥,她是个survivor。她敢来这里,就不会什么都不做。”
萧殊遐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醉了,可是一口——甚至不是一杯香槟怎么会醉倒一个成年男人呢?踉跄着坐到一张椅子上,他扶着额角轻轻呻吟一声,挥挥手,“别这样,马尔科,求求表叔,至少这一次不。”
马尔科阴霾了半张脸,“阿雅克肖家等一个survivor已经足足等了四十年,埃尔瑞斯,不要插手,这和你没有关系。”
“她是我带来的,我必须带她回去。”
“她是个杀人凶手,埃尔瑞斯!”
萧殊遐屈服地点点头,“你们会怎样对她?”关起来当莫名的神明供奉吗?还是直接丢进坐落在地中海那座无人岛上的机密实验室?
无论哪一种,都太离奇。
他依然用那种轻柔仿佛饱含感情的音调静静说:“你知道的,马尔科,只要她和我在一起,谁也不能动她。”
做表弟的差点咬碎了牙,一字字回答,“阿雅克肖家不会首先毁约。”
他心里涌上无数质问,哪一个丢出去都足以砸死面前这风华耀眼的美男子——除了皮相就一无是处的怪物!传说中的杀妻者……被身为英国侯爵的父亲嫌弃,将女儿的监护权出售给本家,换一个四海云游无牵无挂的下半生……这会儿他又在包庇另一个怪物!
即使腹诽一千遍,他仍然无法启齿。官方他仍然处于英伦萧氏无形保护之下,而暗地里……约定,没错,有人——也许根本不是人吧——同全世界立约来保障他的安全,那契约如若魔法,令一整个世界都屈膝其下。阿雅克肖世家也好,维奥雷拉家族也好,各国情报部门谍报机构的当家人也好,所有数得上名号的黑道家族也好,那些凭一己之力足以颠覆和毁灭绝大多数人与事,也足以在IB——或者不如直接说出那个名字吧,海市,这个世界上最阴暗与离奇的地下黑市——上出场的存在,无一不遵循着海市主人这几近无稽的要约。
“埃尔瑞斯雪诺萧。他的绝对安全,就是各位的有效请柬。”
那是,为什么呢?
他是海市要保护的人,就几乎是全世界都必须卫戍的人。
缪缪离开萧殊遐身边这几分钟,马尔科脑子里已经转过几十种方案,在女盥洗室里掳走一个女孩何其简单,但如果对方是个已经熟知自家目的的survivor,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非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直接接触这样一种生物。
紫裙的女孩很快回到萧殊遐身边,毫不隐晦地抱住他的肩,把脸贴上去响亮吻了一下。萧殊遐勉强反手搂住她,姿态里不觉带了点仓皇。
“你头晕吗?”她轻声问,顺手接过杯子又喂了他一口,萧殊遐差点呛住,郁闷挥挥手,“别这样,缪缪,你要用这么拙劣的法子谋杀我吗?”
“呆子。”她微笑着骂了一句。
萧殊遐差点呆住,活了三十几岁,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给了他这样一个定义。
喝干那杯酒,放下杯子,她灵活地蜷缩进他怀里,和他挤在同一张椅子上,萧殊遐不适地动了动,轻声呵斥,“喂。”
如果你不想玩了,我们就离开。
缪缪摇摇头,“留下来,留在这儿,看,有人在看我们。”
萧殊遐苦笑,当然,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看。
她俯□□地含住他的耳垂,“我说的是你那位表叔。”
萧殊遐一怔,抬眼望去,亚历山德罗脸色如铁,正同马尔科说着什么,马尔科匆匆而去,脸孔涨得血红。他努力凝神去看其他人,才发觉宾客们正不住匆忙去找主人告辞,一对对竟像慌不择路逃跑,个个都眉目飞扬,脸孔红粉绯绯,眼神里控制不住的闪亮兴奋如嗑了药。他懂得那眼神,不由得哭笑不得地看缪缪,“你做了什么?”
她答非所问,“你表叔一定叫你表弟去派人检查中央空调的换气系统了。”她摇摇头,微笑,“你知道那些花是从哪家花圃订的吗?”
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抵达之前你知道今天酒会选了哪几种酒吗?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知道托盘穿梭不停的侍者们的制服要清洗过才上身,那么你知道如果在统一送去的连锁干洗店里替这些制服加上一点熏香的话会怎样吗?
花朵,酒水,和熏香,每一样都各不相干,在同一场域里妖娆怒放时,却天衣无缝。侍者们当然不会中招,因为他们没有喝酒,而其他来宾充其量也只是在效力作用下春心大动,所以才慌忙告辞,回家做功课。
萧殊遐低声抗议,“嘿,我也喝了酒。”
缪缪笑了,“我的那杯?”
“……所以?”
“所以你也没有发情。”
他低声指控,“你弄晕我。”
她拍了拍他的脸,“我只是怕你打扰我,亲爱的。”
他无力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只是调戏一下所有来参加这酒会的倒霉蛋。
她继续微笑,压低声音,“喂,你知道卡斯特罗诺沃奥尔西尼的女人是哪个吗?”
“你……”话题跳跃太快,萧殊遐一时都有些接不上。
“没错,他请我来这里,要我替他除去他的表侄儿。虽然他把我卖给了阿雅克肖,不过我发现,他说不定还真的想要我这么干呢。”
“你是说……”
“嘘。”她柔软手心掩住他的唇,视线牵到远处踉跄扶住墙壁的橙色美女,橙色露肩裹身裙,橙色钻石耳环与项链,中分的黑色鬈发和黑色细高跟Sergio Rossi,整个人像一杯调酒,在午夜的巴黎。
“看。”
萧殊遐微微眯起眼睛,缪缪缠在他怀里,身躯如蛇,他能感到她细长光润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膝头,胸口的气息温热柔腻,透过紫色雪纺礼服薄如雾气的前襟温软地扑到他唇上。
她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异样的香气,时而甜蜜时而冷冽,这一刻却格外温存。
她的声音缭绕透明,蛛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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