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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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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内户前地女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地模样,椎髻低垂,只簪了两颗珍珠。耳上垂着一对月芽状的玉,其它别无佩饰,看起来俭朴素净,但是,一身浓绿的锦衣上银光流动,竟是夹以银丝织出的长乐明光锦,庄重中不失绚丽缤纷。
    倚华微微沉吟,随即直起腰身,不再伏首,其它侍御听到动静。看了一眼,再看看内户边的女子,也跟着挺直腰身,垂首跽坐。
    “中宫长乐未央!”无声的压力下,女子暗暗叹息,不得不向七岁地皇后行礼。即使咬碎了牙齿,她也必须恭敬地行礼。
    倚华示意皇后右手边的年轻长御答礼,那名不满二十的长御竟然稍愣了一下,才想起以前所受的教导。膝行趋前。抬头平视前方,庄重地答礼:“皇后诏曰可!”
    不过五个字。便让年轻的长御出了一身冷汗,说完后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自己没有出错,才真正放心——
    周阳氏,少年天子的后宫中唯一可称宠姬的女子。
    她的出身并不低微。
    昔日淮南厉王刘长的舅父赵兼封周阳侯,赵家便以周阳为氏,之后,厉王谋反被废,赵兼也被免侯,但是,因为与淮南王的关系,周阳氏仍列于宗室名籍,与一般人家不可同日而语。赵兼之子周阳由以宗家为郎官,历事文、景、武三朝,暴酷骄恣却仍然官至二千石,连汲黯也不敢与之抗礼,后为河东都尉,与太守争权,相告言,太守自杀,周阳由弃市。
    不过,鄂邑长公主夫家地周阳氏却非此周阳氏。周阳侯国后来封给了孝景王皇后的同母弟弟田胜,元狩二年,田胜也因罪被免,国除,便以周阳为氏。而当年尚鄂邑公主却是王皇后的兄长之盖靖侯王信之孙,元鼎五年,盖侯坐酎金被免,因鄂邑公主的母姓便是盖,王家便干脆也以周阳为氏。因此,虽然同是周阳氏,但是,鄂邑长公主对这个天子宠姬倒也谈不上偏袒。(注平日里,看着周阳氏向皇后行礼,鄂邑长公主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今天,接连被皇后堵了话,她心里着实有了恼意,因此,长御答礼后,她便故意道:“我这里不是椒房殿,皇后这般行事,是讥我无礼?”
    兮君毕竟只有七岁,并不能完全听懂其中的讥刺之意,因此,她很困惑地摇头:“长御做错了?我记得……婕妤以下,长御称谢,美人以下,长御称皇后诏曰可。中宫女史是这样教的,我应该没有记错……”
    鄂邑长公主当然不能说她错,于是,她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皇后若是知礼,便不当违逆上意!”
    “我何曾违逆上意?”兮君十分委屈地问道。
    已经起身的周阳八子此时再度开口,却是温柔地劝解:“中宫毕竟尚幼,想必都是无心之过,长主细细分解,中宫才能明白。”
    兮君微微皱眉,却没有接她的话,依旧望着长公主,完完全全地忽略这个天子宠姬的存在。
    周阳氏地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很显然,年幼地皇后并不知道争宠,只是按照身份的区别,将之划入了忽视地范畴。
    这是周围的人教导地结果,是皇后应有的高傲,但是,这种忽视比敌视更容易引起仇恨的情绪。
    周阳氏第一次对年幼的皇后产了厌恶的感觉——
    她若不存在……——
    也没什么不好!
    周阳氏垂下眼,暗暗思忖,尚没有拿定主意,就听外面一声通禀:“皇帝见长公主。”
    注:鄂邑长公主的夫家那段纯属为了照应前文而杜撰,史上无载,毋需深究。
38、帝心如晦
    承光宫前殿,在众人参礼后,刘弗陵扶起自己的皇后,一言不发地携着她的手走进内者刚刚张起的紫色绣幄之中。
    端坐在铺了绨锦的玉床上了,兮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满是汗水,却不能抽回手,只能盯着幄帐边角垂下的五彩羽毛与系带玉璧,强迫自己镇定。
    “皇姊将皇后与周阳八子都召来,也不告诉朕一声,让朕白跑了这么一圈才见到人!”刘弗陵攥紧兮君的手,笑得温文尔雅,说得云淡风轻。
    鄂邑长公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柔地笑答:“是我不好,竟忘了皇帝……”随即又觉得这种说辞虚假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便顿了一下,改口道:“我记得陛下午后还有课业,便想等陛下的课业结束再派人去请陛下的。”
    刘弗陵点了点头,终于松开手。这时,兮君才发现刘弗陵的手竟然比自己还冷,怔忡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同时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神色。
    刘弗陵没有回应皇后的疑问,只有唇角稍微扬起不显眼的角度,僵硬的指尖在皇后的手背轻碰了一下,随即收回手,淡淡地瞥了长公主一眼:“多谢皇姊关心。”
    到这时,殿中哪里还会有人看不出天子正对长公主深感不悦?兮君当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么长时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她习惯在深觉困扰地时候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鄂邑长公主没有低头。而是一脸愕然地盯着自己地弟弟,半晌之后才苦笑地低头:“关心陛下是妾的本份。”
    刘弗陵微微愣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话。
    于是。承光宫的一餐哺食在四人诡异地平静中结束,随后,年少的天子携着皇后的手从伏首在地地众人之间走过。离开长公主的宫殿。
    登辇之前,刘弗陵稍停了一下。对恭送出来地皇姊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即便径自乘辇离开。
    帝后地辇驾离开。脸色苍白地鄂邑长公主立时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却丝毫不管不顾。只是用力按着额角。
    周阳氏就在长公主身后。虽然没有听到天子所说地话。不过还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长公主。心中惊骇万分:“长主。你怎么了?”——
    主上说了什么?
    她更想这么问却也不敢这么问。
    鄂邑长公主终于重新站稳。尽管脸色依然苍白。却还是拂开了少女地手:“没事!”——
    她是大汉地长公主!——
    她怎么可能有事!
    周阳氏难堪地退后,低下头。双唇抿得死紧。哦……除了长主,没有听到主上说了什么?”
    “是……”
    尚书署听事阁。霍光独自一人听完来者的禀报,确认了一下,便让那人退下。
    片刻之后,侍婢在外轻声通禀:“大将军,光禄勋候见。”霍光敛起所有神色,应了一声:“请!”
    张安世匆匆走进听事阁,行礼之后便对霍光道:“家兄的意思,此时不能让曾孙离宫。”
    之前,应廷尉求助的同时,张安世便让亲信通知了霍光——天子下诏要将刘病已收监验治,之后,送走王平,又急忙赶来尚书署。当时,霍光刚从建章宫返回,听完他的禀报,便将自己思忖后地决定告诉了他:“去见掖庭令,让他想办法让曾孙不引人注意地离开掖庭!”
    张安世便立即又返回掖庭。
    听到这个答案,霍光微微皱眉,示意张安世将张贺地意思说清楚。
    “家兄的意思是,在已经有人盯上皇曾孙地情况下,他是不会让曾孙离开他的保护地!”张安世尽量委婉地复述兄长的意思,却还是让霍光冷笑连连。
    “他的保护!”霍光没有看亲信知交——他并不想让张安世难堪——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若不是兮君,他那个掖庭令能做什么?”
    张安世语塞。
    他方才也是这样劝兄长的,但是,兄长的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他。
    “大将军……”
    “算了!”霍光打断张安世的话,“我之前也思虑不周,这个时候让曾孙离开的确不好。”
    张安世松了一口气。
    他的兄长说:“若是连宫中都没办法让曾孙安然无恙,宫外情势复杂,即使是大将军,又能保证什么?”
    “将军,陛下怎么会下那样的诏令?”忙了一整天,终于有机歇下来了,张安世才将最大的困惑道出——
    或者该问,那样的诏令,尚符玺台怎么会不告知霍光便封玺呢?
    霍光微笑,食指轻点漆案光滑的平面,很认真地否定:“不是陛下!”
    张安世一愣:“可是玺书……”
    “玺书是什么内容?”霍光轻声提醒。
    “验治掖庭之中诸宗室身份……”张安世脱口而出,随即便一手拍上自己的脑门,低咒了一声:“该死的文辞!”——
    亏他还是内朝尚书出身!——
    居然现在才发现!——
    那道诏书根本没有特地提皇曾孙。
    霍光微笑着劝解:“子孺不必如此!意外而已!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
    张安世却是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皱着眉,勉强压下怒火,对霍光道:“大将军是说有人矫制——矫制之罪。虽功不赏,害则诛。不赎——
    昔日长平烈侯地长子年幼无知,无意中犯了矫制之罪,虽未有害。但是,不仅当时被免了宜春侯的爵位,还差点因此不能在卫青薨后袭爵。最后还是平阳长公主从中斡旋,加上先帝也不忍长平侯国绝才得以嗣侯——
    这个罪名实在太容易入罪了。
    张安世显然是想找人发泄一日郁卒之下积蓄地怒火了。
    霍光岂不知他的心国。不过,他看了知交一眼,无奈地摇头:“方才在骀荡宫,主上虽然震惊,却还是应承,那道玺书的确是出自他地本意。”
    张安世一愣,连恼怒都忘了,随即讶然回神:“是长公主?!”开始还是疑问,待话说出口,张安世已是十分笃定了。
    霍光微微挑眉。没有回应——
    这种姿态就是默认。
    张安世冷笑一声。抬眼盯着霍光的眼睛,一声不吭。却更显压力,可惜。这一套在霍光身上不管用!
    “子孺有想法?”霍光很善解人意地询问。
    张安世无奈地叹息,深感挫败,却还是如实地开口:“长公主岂有这种决断?”——
    鄂邑长公主……
    这世上,圣贤之类总是寂寞的。
    一个从来不显眼地公主会忽然这么会算计?简直是当机立断、气魄惊人!
    霍光点头附和:“是啊……长公主哪来的决断呢?”
    张安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就听侍婢通禀:“大将军,谏大夫杜君求见。”
    “请!”霍光立时答话,张安世也立刻起身,退到右侧坐席上。
    杜延年进来后见到张安世并没有意外地表示,行礼后便坐到张安世对面的左侧席位上,随后便开口道:“将军与子孺可商议完了?”
    张安世摆手笑道:“我说的都是闲话,幼公想来是有急事。”
    杜延年笑道:“四海升平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复大将军令而已。”
    “我的令?”霍光皱眉,“我交代你的事情可不少,是哪一桩?”
    “寻贤士明师那桩!”杜延年轻笑,“又要有真才实学,又不能太出名,大将军交代的事从来都不是好办的!”
    霍光微笑:“找到了?先不急,还要再等等!”
    杜延年一怔:“为何?”之前霍光可不是这样说的。
    “出了点意外!”张安世主动代霍光回答,“曾孙暂时还是不离开掖庭为好。”
    杜延年一直为此事奔波,尚不清楚缘由,听得是一头雾水,张安世少不得将事情从头再说一遍。
    “此事揭过不提便罢了!”听张安世说完,杜延年沉吟片刻,一脸严肃地提议,却让霍光与张安世都是一愣。
    “大将军有意庇护曾孙自是无妨,但是,太过关切,只怕会让主上心寒……若是君臣离心……便不好了……”
    霍光与张安世不由沉思起来。声呼唤。
    方才一入骀荡宫的内寝,年少地天子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差点痛呼出声,但是,她随即便怔忡着无法出声了——素来沉稳地天子竟然在颤抖。
    兮君极力忍耐着身量几近**的天子那过份用力地拥抱,直到他自己平静下来,渐渐放松了双臂的拘束,她才不安地轻唤。
    “兮君……谢谢你……”十三岁地天子轻声呢喃。
    虽然天子的声音很轻,但是,头就靠在天子胸膛上的皇后仍然听得十分清楚,于是,年幼的她在不安的同时愈感困惑——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刘弗陵没有解释,只是拥着年幼的女孩坐在寝台上,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感到充分的安全。
    沉默了许久,兮君还是试探地开口:“陛下对长主说了什么,妾方才……”“不要提那事!”刘弗陵简洁地阻止她的探究,声音还是很轻,语气十分含糊。
    兮君不太明白他的情绪,但是,也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兮君只知道自己已经什么看不见了,但是,始终没有宫人进来点灯,内寝之中,一片漆黑,也一片寂静,兮君几乎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心跳声。这种环境让她不由地紧张。
    “兮君……”黑暗中,拥着她的天子轻轻呼唤,兮君抬起头,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他一声一声地唤自己的小名,再以一种复杂地语气一遍遍地陈述,“……你是我的皇后……”
    年幼的皇后不习惯黑暗,在紧张中渐渐沉睡,少年天子却早已习惯寝殿的黑暗,依然能看到怀中女孩隐约的轮廓。
    抚开女孩柔软浓密的额发,刘弗陵轻轻摩挲她的脸庞,想凭借那细腻的触感安定自己至今仍在颤栗的心——
    他的皇后啊……
39、帝王之心
——    抱着一个人枯坐一夜会有什么后果?——
    即使被抱的那个人只有七岁,还是个女孩……
    ……后果差别不大……
    看到少年天子第十七次因为手腕不受控制的颤抖而将墨汁滴到简册上后,年迈的文学博士不得不翻着白眼宣布休息,同时很含蓄地劝说天子不可因春秋正富便放纵太甚,让陪侍天子的两个侍中很不厚道地在心里笑翻了。
    “先生,皇后只有七岁!”十三的天子无力地抬手,抚住额角——
    他难道会宠幸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吗?
    苍老的博士看了天子一眼,微微抿唇,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待授课的博士离开,金赏一脸困惑地看向天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刘弗陵额头青筋直跳。
    “别告诉朕,你也有相同的疑问!”刘弗陵咬牙。
    金赏摇头,随即便道出疑问:“主上将皇后留在建章宫了?”
    刘弗陵的神色一变,半晌才点头:“是!”
    今早。他对他地皇后说:“建章宫比未央宫更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他地皇后迷迷糊糊地还没有睡醒。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于是。他便吩咐皇后地侍御将皇后地起居之物都搬到诣宫。
    诣。木名。诣宫便是因宫中美木茂盛而得名。在骀荡宫西北。
    汉制以右为尊。因此。长乐、未央两宫中。除了椒房殿在前殿正北方。其它后宫馆舍皆在东。刘弗陵地安排事实上并不合规矩。不过。骀荡宫几乎就是建章宫地最东面了。再说。周阳氏起居地承华殿也在西侧。皇后地居所在帝寝西北。也算不上太大地问题。
    这些不是金赏关心地问题。他沉吟片刻还是道:“主上可是……”虽然下定了决心。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话说了一半便接不下去了。
    刘弗陵轻轻苦笑:“赏想问什么?”
    金赏十分为难,让金建不禁挑眉:“大哥,你想说什么啊?”这种无人侍奉的情况,他们君臣间从来不会在意身份地区别,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金赏看着天子苦涩地笑容,再听到弟弟无知的催促,不禁恼火,狠狠地瞪向金建:“不知道就闭嘴!”
    金建被兄长难得的凶狠神色吓了一跳,怔忡了半晌才跳起来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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