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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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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丝柔软闪过心头,霍光告诉自己——必须见见刘病已了。
16、掖庭中的小人物
    (感谢若含真提供灵感帮我度过这个卡文情节)
    掖庭是什么?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答案,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一万个人有一万个答案。null3z中文
    暴室是什么?
    千万人也只有一个答案——
    织作染练之署,宫中女子最恐惧的去处。
    《诗经…小雅…斯干》云:“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瓦便是最原始的纺轮,从古至今,织染之事都是女职,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捻麻抽丝织布之事尚好,染色却最是辛苦。
    各种染料混合在一起,细细调配方能制出最合适的颜色,然后不论是浸染还是涂染,最后都需要把丝线暴晒数日,以便得到固定的颜色。
    越是鲜艳越可能有害。
    这种普遍性的规律在染料中也是适用的,那些色彩鲜亮的染料或者采自花草,或由矿石提炼,混合之后,味道已是刺鼻,可是,身在暴室,无论何种年纪,那些女子都必须将手伸入那些浓稠的液体中,以便将一根根丝线染成所需的颜色。一根丝线可能就要反复数次在不同的染料中浸染,她们也就必须一次次地让自己的手浸没在那些不知会产生什么影响的染料中。
    后宫女子一旦被下暴室。也就意味着再没有翻身之日——这里便是腐烂地归宿。
    到了暴室。不需要很久。她们地手在经历起泡、脱皮、龟裂等种种可怕地情况后。再娇嫩地皮肤也会变得好像最粗糙地麻片——
    除了脸。手是人样貌中最重要地。最能体现一个人地身份教养——
    说得更白一点。哪个帝王会愿意握住一双颜色奇怪、皮肤粗糙地手呢?
    当然。将丝线、布料在烈日下晾晒地工作。Www。也足以毁去她们脸上姣好白皙地肤色。
    汉制。每年八月采选十二到十八岁良家子充实后宫。新人源源不断。谁还会记得暴室中地某个人曾有如何地绝色风华?
    被分配来的隶臣妾还好,当真是因罪被罚入此地的后宫女子却多是撑不过三个月的——无论是后妃还是女官。
    因此,暴室丞在例行巡检时看到那个熟悉地身影还在时,不由松了口气——
    从皇后长御沦入这种凄苦的境地,她居然能坚持到现在。
    摇了摇头。暴室丞吩咐佐吏:“最近调丝的人少了,那边几个看起来做事细致,就让她们去吧!”
    调丝是将蚕丝从之前抽茧时绕丝的上转络到上(注),以方便丝线在织机上络纬、牵经,相较织染,这是个相当轻松的工作。暴室中,暴室丞是主官,他随口一句,佐吏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将他所指的那个方向上的女徒调去调丝室。
    与其他人一样,倚华灰暗的脸上一派麻木的神色,对境遇地改善没有一丝喜悦——
    还是在这个绝望的地方。做什么又有多少不同呢?——
    自己又为什么坚持呢?
    恍惚间,倚华困惑茫然,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很重要的……
    “看到曾孙没?”一个气急败坏地追问声音越过暴室中不息的噪杂声,直叩心门,倚华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笞打的痛意从背后传遍全身。
    “不许走神,快点!”负责监督工作的啬夫凶狠地催促。
    倚华没有抬眼,继续转动木。微黄的丝线迅速在围着木中轴转动的竹箸上缠绕成团——
    曾孙……
    “许丞,暴室这个地方,大人都受不住,何况小孩?”暴室丞立刻回答,话中三分无奈、三分讨好、三分坦率,还有一分不显眼的抱怨——
    小孩……
    倚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心绪却更乱了——
    他们说地是谁?
    一架丝线调完,倚华换了一只木,伸手从身边的一堆络丝架子上又拿了一架绕满丝线的。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黑眸,凌乱的黑发下,小小的脸上满是惊讶与祈求。
    倚华没有出声,但是,一边的啬夫也看到了他,那个大汉几乎是谄媚地疾呼:“宦者丞,这有个孩子!”——
    宦者丞……
    倚华看了一眼急奔过来的陌生男子,随即垂下眼,微微皱眉——
    宫中的人事变动已让她完全陌生了。
    高大魁伟的宦者丞。一伸便抓住再次想逃跑地男孩的衣领。将精瘦的小人儿整个儿拎了起来。
    “曾孙,张令有急事找你!”宦者丞显然拿这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人儿无可奈何。只能抬出可以压服他的人来。
    谁料小男孩一听“张令”两个字,便嘴一撅、头一扭,口中还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不要!”小男孩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倚华顿时愣住了。
    宦者丞将他抱住,让他坐在自己强壮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劝道:“曾孙,张令……”
    “不要!不要!”小男孩伸手捂住宦者丞的嘴,气嘟嘟地鼓着嘴巴,“我才不要去见他!”
    不止倚华,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望着小男孩——
    很有意思。
    宦者丞苦恼地抓了两下头发,一脸讨好之色,与男孩商量:“曾孙,张令拜托我们找你,你看这样,我先带你去见张令,有什么事,咱们再说,好不好?”
    “不好!”小男孩一点面子都不给,答得毫不犹豫。
    宦者丞涨红了脸,瞪圆了眼睛,可惜对小男孩一点威慑都没有,就在他再次想抬手抓头发时,一个满含宠溺地温和声音插了进来:“我来见你好不好?”语气是十二分地无奈。
    “张令!”自暴室丞以降,所有官吏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礼,服役的奴婢、宫人更是立即跪伏参礼——
    对他们而说,天子地权威太遥远,掖庭令张贺便是他们命运的主宰。
    “哼!”小男孩倔强地转头,表示着自己对来者的不屑一顾,可惜,连伏首在地的倚华都窥见了他用眼角瞥向掖庭令的紧张神色,何况抱着他的宦者丞与知他甚深的掖庭令。
    宦者丞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惹得小男孩恼羞成怒,小手握成拳,狠狠地捶打他的肩背。
    张贺伸手示意宦者丞将孩子交给他,随即抱着仍旧挣扎的男孩向外走:“病已,没给你带东西是我的错。不过,我是临时有事才回宫,休沐日还没过……”
    张贺语气温和地解释着,渐渐走远,倚华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她看到小男孩停下挣扎,亲昵地将头枕在张贺的肩上,无限依赖——
    曾孙……
    “都别发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那是先帝的曾孙、卫太子的元孙,就是庶人,也是宗籍在册的帝裔贵胄,你们可没有这个命!”暴室丞没好气地吼道,佐吏们立刻行动,挥舞着鞭子、棍子,催促手下的奴婢加快动。
    倚华没有挨打,在暴室丞大吼的同时,她已经开始转动手上的木。
    暴室丞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倚华,漠然转身——他只能做这些了。
    注:,音同“你”,络丝的架子。,络丝的用具,收丝器,音同“悦”。
    (本章的小人物可不简单哦位猜到那个宦者丞是谁了吗?)
17、诘问与谏言
    掖庭很大。
    初入掖庭时,刘病已以为自己永远不能走遍所有的宫殿馆舍,但是,一年后,他便发现,掖庭其实很小,小到他已经找不到新奇的地方玩耍了。
    于是,六岁的他开始关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织室、暴室、凌室……连那个很奇怪的蚕室,他都仔细地玩过每一个角落,只是,他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提起那个充满蚕虫与蚕茧的地方时,都是一脸的诡异——
    大人与小孩是不同的。
    最后,他只能这样想。
    闹过之后,他安静地靠在张贺怀里,不一会儿,便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扭动身子。
    “这不是去掖庭署的路……”刘病已奇怪地四下张望,“大人,你要带我去哪
    张贺拍了拍刘病已的头,故意板着脸教训他:“鬼机灵!把你带去卖掉!”
    “大人!”刘病已哪里听不出张贺是故意吓他,皱着眉,伸手就要扯他头上的冠。
    “别乱动!”张贺这回是真的急了,声量高了不少,把刘病已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如宝石似的黑眸上已经氤氲了一层雾汽。
    “病已……”张贺不由心软自责,叹了口气,将他放下,自己则单膝着地,跽坐着对小人儿道,“曾孙,我不是说有急事吗?这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衣冠整齐是必须的礼仪?”
    刘病已这才点头。眼中地雾汽也褪去。乖乖地被张贺抱着往陌生地地方走去。
    “大人要带我去见谁?”刘病已很认真地询问。因为张贺地态度是前所未有地郑重。张贺却没有回答他。
    很显然。今天地见面是隐秘地。被人特意安排过地。仔细观察之后。病已很轻易地发现了他们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是谁呢?
    他不由好奇。却没有头绪。正觉得冥思苦想得头痛时。null3z中文陡然看到了凌室。
    表面上看起来。凌室很起眼。只是一间灰不溜秋地砖房。但是。刘病已知道。那只是凌室地入口。真正地凌室在地下——曲折地巷道蜿蜒向下。通往那个几乎与未央前殿相偌地储冰地窖。
    接过凌室丞奉上的皮裘,张贺将刘病己裹住,随即进入巷道。
    巷道很黑,张贺手上的拈灯也只能勉强照亮周身几步地范围。
    刘病已有些紧张地攥紧了张贺的衣裳,却没有出声,在这里玩耍过的他知道。在这儿大声,声音便会回荡重复很久才会消失,当时觉得好玩。现在,他却是一点都不想引发那种状况。
    因为未知的紧张与恐惧,刘病已不清楚张贺走了多久,又推了哪里,直到张贺停步,推开一房隐密的木门,他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紧邻了储冰室的地方——工具室,存放着取冰的工具。
    恍惚间。刘病已觉得推开的门瞬间,自己将来到另一个世界……——
    很熟悉的感觉,为何想不起缘由呢?
    “曾孙,你还好吗?”一个很熟悉地声音,病已抬头,然而张贺手中的一豆火光照不亮房间,他看不见说话的人。
    “我很好。你是谁?”熟悉地声音,但是,他想不出是谁在说——是陌生人吗?
    昏暗的阴影中。那个黑色的人影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吗?那么,曾孙平常都做什么?”前一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后一个问题是问张贺的。
    进门后,张贺便放下了刘病已,此时,他恭敬地执礼:“平时臣会教他读些书。”
    “什么书?”隐于黑色阴影中的人追问。
    张贺回忆着答道:“不拘什么书,有时是《诗三百》,有时是《老庄》。有时是《春秋》。”
    刘病已敏锐地察觉了对方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但是,对方没有说出来。而是轻声叹息:“他才七岁,这般也好。”
    “臣想等他到幼学之龄,再送他去就学。”张贺微微脸红,他不是文学大家,只能这般游戏似为皇曾孙启蒙。
    “你将他照顾得很好。”那人淡淡赞了一句。
    张贺敛衽垂首,没有谦辞,沉默执礼。
    沉默片刻,那个人从角落走了出来,一袭黑色的狐裘裹在身上,头上是三梁进贤冠,刘病已瞪大了眼睛,但是,昏暗的灯光仍然不足以让他看清那人。
    一双大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也阻挡了地视线,刘病已只能安静地听着那人与张贺商议与他有关的事情。
    “不要再请宫中女官照顾曾孙,读书……我来安排,不在宫中就学为好。其它的,你自会照顾妥当的。”那人的语速很慢,显然是边想边说。
    张贺没有反对,一一应了,沉默片刻,再开口,却是问他:“将军有意送女公子入宫?”
    “怎么?未央宫中也有流言?”那人有些惊讶。
    张贺道:“若是流言成真,女公子日后诞下皇子,将军如何决断?”
    轻声的质问后,狭小的室内一片寂静。
    “……你说得对……”寂静了许久,刘病已听到那人苦涩的回答,“我会考虑这点的。”
    又是一阵沉默,刘病已不安地扭动了两下身子,随即便感到那人放在自己头顶地手稍稍用力,似警告又似安抚。“其它不着急,曾孙的性子……要好好磨一磨。”察觉自己的力道并没有让刘病已安静下来,反而让他有些暴躁地动手想从自己手下离开,那人微微皱眉,又叮嘱了一句。
    “……是!”张贺讶然,却开始答应了下来。
    放松了力道,看着刘病已退到张贺身后,那人没有责备,只是对张贺道:“他有些太过聪明了。”很清楚他的纵容,因此毫不犹豫地试探他的底线。
    张贺点头,很高兴,却因为那人接下来的话而沉默:“今上也聪明,长主也不笨,帝宫之中,盯着他的人不少……他首先要活下去!”
    张贺惊竦了,连连点头,将某些热切的心思按捺下去,他有些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什么总是在他赞扬刘病已是微笑叹息,不附一字,最后,还总是叮嘱他不可对外人说那些话——
    想要刘病已死地人不会比想要活地人少的……
    从作室门离开未央宫,坐在封闭地辎车内,霍光忽然问身边的杜延年:“幼公,你觉得我该让女儿入宫吗?”
    “不该!”杜延年脱口而出,随即大惊失色。
    “说说看?”霍光皱眉,摆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杜延年松了口气,对他说出自己思索了好久的结果:“将军还记得吕氏吗?”
    霍光一怔,不由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看向杜延年,轻声道:“诸吕之事在前,我若致息女于上,天下必乱!”
    杜延年点头:“先帝诸子尚在,燕王更是虎视眈眈,将军处伊尹、周公之位,摄政擅权,本就动辄得咎,若再为外戚,必然是忠亦不忠,天下见疑,徒然授柄他人!”
    “幼公之见犀利!”霍光轻笑赞许,让原本一脸正色的杜延年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幼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吧!”霍光了然地询问。
    杜延年轻轻颌首,将积蓄多日的谏言一并说出:“昔日吕氏背宗室,不与共职,是以天下不信,卒至于灭亡。如今将军当盛位,帝春秋富,宜纳宗室,多与大臣共事,反诸吕之道而行。如此,当可以免患。”这却是实实在在地为霍光考虑了。(注)
    霍光郑重行礼:“谨受教。”
    “既为幕府属吏,份内之事,臣不敢受将军大礼。”杜延年急忙避开——
    这种谏言是他应尽的本份。
    注:这段谏言出自《资治通鉴》,但是没有说是何人对霍光说的,易楚做了一些改动,让杜延年说了。(杜延年的几次谏言,霍光无所不从,多一次也不多啦!)
18、皇后之位
    “将军,妾从未求过君一事……”
    “是!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我会好好照顾兮君与无疾的!”
    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霍光毫不犹豫地许诺。
    东闾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道:“妾不知道朝堂上的事,但是,前日上官安来探病说了些话……将军,上官家想送兮君入宫,是不是?”她握紧了丈夫的手,急切的求证。
    霍光沉默地点头,确认了她的想法。
    “将军,幸君就这么一双儿女,妾不求其它,只求他们和乐平安,一生一世……”东闾氏更加急切地恳求着。
    “我明白!”将妻子的手放入锦被之下,霍光轻声应允,“我不会让兮君入宫的……至少不会是在她还什么不懂的年纪!”
    东闾氏微笑,笑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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