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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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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鄂邑长公主随口应道。
“故太子孙属籍宗正……”男子才将话说了一半,就见鄂邑长公主凶狠地盯着自己,不禁一颤,稍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掖庭养视,据说是奉了先帝遗诏!”
“先帝遗诏!先帝临终就他们几个人在身边,尚书令还是张安世!他们想要什么遗诏没有!”鄂邑长公主异常恼火。
“辅少主是遗诏!领尚书事是遗诏!封侯是遗诏!如今,故太子孙的属籍、供养也是遗诏!他们到底有多少份遗诏?”
男子惊恐万分,跳起来扯住长公主的衣袖:“长主慎言!”
话已出口,该发的火已经发了,鄂邑长公主摆袖甩开他的手,重新坐回榻上,冷笑:“原来是太子孙回来了!嫡系正统啊!难怪燕王请立郡国庙,虽然益封万户以嘉孝心却终不允准!”
男子已经不敢再劝阻,只能垂首立于内户旁,静静地听着长公主的冷笑之言,片刻之后,他听到长公主愤然起身,疾步出门:“去骀荡宫!”
辇驾启行的声音远去,男子缓缓抬头,望着内户上垂下地丝绦珠串,淡淡微笑,伸手将摇摆的珠串轻轻抚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笑道:“丁外人,这个机会用好了,你就不是主人翁这种身份了!”
注1:长主,指长公主,《汉书…外戚传》记——长主内周阳氏女,令配耦帝。时上官安有女,即霍光外孙,安因光欲内之。光以为尚幼,不听。安素与丁外人善,说外人曰:“闻长主内女,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于足下,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外人喜,言于长主。
注2:《汉旧仪》记“
注3:鄂邑公主的出生时间不详,因为她是燕王的姐姐,而齐王、燕王、广陵王于元狩六年同时封王,估计出生时间在元朔六年到元狩元年左右,我便把她的出生放在元朔五年这个算是有点特殊意义的时间吧!
7、上官安的友谊
(今天是七月七日,原来,已经过去七十二年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从大汉的各处赶来长安,心中怀着相似的梦想——在这座繁华的天子之城功成名就、富贵荣华。
丁外人就是其中之一。
外人这个名字十分普通,在函谷关外生活的人,不少都会取这样的名字,即使他们不用,进入关中后,优越感十足的关中人也会用这两个指代性明显的字眼称呼那些关东来的人。
他读过一点书,却很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经文大家,而贫寒的家世也注定他没有太多机会赢得世人的关注,因此,尽管以游学的名义将户籍暂时迁到长安,但是,他没有冀望于得到高官显贵的赏识,而是在东市找了个管帐的差事。
凭着灵活的头脑以及能识文断字的优势,丁外人在那家专门经营异域香料的商铺中混得相当不错,但是,距他最初的期望仍然十分遥远,直到某一天,他在商铺后巷被一个锦服男子拦住,一番打量后,那人问他:“想要荣华富贵吗?”
“想!”他毫不犹豫,即使随即便看到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与不屑,也没有改变想法。
男子也爽快:“那就跟我走!荣华富贵不会少,但是,能到哪一步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一番近于羞侮的身体检查后,换了一身丝帛衣常的他与好几个模样俊秀的少年被一起带到了一间夹室,狭小的窗户蒙着厚厚的褐布,一盏流金雁足灯搁在窗口,三只灯芯静静地燃烧着。
虽然室内没有人,但是,丁外人还是嗅到了一丝隐约的香味,他知道那是西域传入的珍贵香料——苏合香——
想必有贵人在悄悄窥视他们吧!
不出他地所料。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一个弱冠男子走进来。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抬手指向他。衣袖摆动间。与之前不同地果布地香味涌入室内。清雅纯净。不掺一丝杂质。他不由有些着迷。却蓦然听到一个优雅如丝锦地声音划破暗室地沉静:“其它人各赏十金。让他们走吧。”
后来他知道了。之前发现自己地男子地是鄂邑长公主地家令。而最后定夺地弱冠男子乃是公主之子文信。
元鼎五年。一百零六位列侯因酎金不善被免侯。大将军地两子未能幸免。鄂邑公主地夫婿也没有逃过。因此。虽然血统尊贵。但是。那位公子仍是无爵地庶民。
再看到那个一身锦绣、周身氤氲苏合香氛地贵妇时。丁外人便明白了自己将要地走地道路——
长公主地情夫!
自从堂邑大长公主私幸董偃开始。大汉贵女间开始流行这种荒唐刺激地游戏——豢养美少年。
作为天子唯一地姐姐,鄂邑长公主就算不热衷,也不能与众望相悖。
从那天开始,他在人们的鄙夷不屑的谄媚中,享受着从未想过地奢华生活,唯一的代价只是取悦一个韶华不再、风韵犹存的三十余岁的贵妇——不算困难,不是吗?
他以为他满足了。这种锦堆绮丛的生活已超过他的期望太多。
直到那一天,在长公主家中,他遇到上官安。
已是羽林令的上官安在长安贵公子本就是拔尖的人物,上官桀又是辅政大臣之一,在鄂邑长公主的儿子面前,他挥洒自如。www。2。书道身着螭纹朱锦地广袖深衣,端坐堂上,上官安身上仿佛闪动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彩。
“原来是长主的贵宾。”那时,上官安恍然大悟的声音传入耳中。丁外人第一次产生了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随即而来的是扑天盖地的羞侮感觉——凭什么这些人生就高贵,他却只能下贱不堪。
几天后,在建章宫侍奉过鄂邑长公主的他在章城门再次遇到了上官安,这次,身着朱胄的上官安更加耀眼夺目,于是,他对上官安招呼自己地动作视而不见。
“丁君对安不满?”拦下他的辎车,上官安高踞马上,肃然质问。
“与仆这种人交际。会污了上官君的身份。”自卑的感觉笼罩心头。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回答。
上官安却笑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休沐日下柬请他到城外一处馆舍叙话。
“丁君不必自视不堪。”丹壁华室内,一身缙帛深衣的上官安轻笑着开解他,“主人翁固然不堪,然相同际遇,亦非皆是如此。”
丁外人不解,却听上官安轻声道:“昔日烈侯亦是平阳主骑奴,后来封侯拜将尚主,卫氏权倾天下,丁君不知吗?”
丁外人茫然地摇头——他那时边连烈侯是谁都不知道。
上官安苦恼地挠头,最后一咬牙,凑到他耳边将前朝秘事细细地讲述了一遍,他这才知道,原来武帝朝权势显赫的大司马大将军也是靠了公主的青眼才有机会飞黄腾达的。
“不过,那般荣耀只此一例,丁君可知为何?”上官安也不讳言卫氏的特殊。
丁外人再次摇头,却不再茫然,双眼紧紧地盯着上官安。
“时势不再!”上官安斩钉截铁地给了答案,“建元伊始,武帝境遇窘困,平阳主荐烈侯,之后,期门建军,帝位鼎定不移,那般君臣之谊岂是寻常君臣可比?”
丁外人懵懂地点头,隐约有些感触,却还是不明白。
然而,上官安接着便正色道:“时势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如今大将军秉政,主上之位安稳,自不可与武帝建元之况相比。”
见丁外人面露沮丧之色,上官安温言安慰:“事在人为。荀子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时势机遇是不会主动来寻人地。”
那一瞬间,丁外人明白上官安地意思了,他谦恭而急切地伏首行礼:“公子教我!”
上官安连忙扶起丁外人,叹息了一声,道:“我如何能教丁君?不过是希望丁君莫要自迫太甚。身份际遇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到长安一年多,人情世故上,丁外人已是十分通透,于是,他很坚决地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最后,上官安无可奈何地摇头:“丁君如此信我,我便说两句,不过,这些话,出我口入君耳,便与我无关了。”
“自然!”丁外人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安就实话实说,若是措辞不妥,丁君切勿上心。”上官安沉吟着为他解说,“丁君依附于长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主尊荣则依附县官,县官年幼,长主供养,实有母恩,故县官安,长主安,丁君方能安。”
“然丁君若想更进一步,封侯享国,必于县官有大功方可。“何功为大?莫过拥立、救驾二者。”
“上已继位,自无拥立之功,若说救驾……”上官安稍顿了一下,丁外人立刻困惑地问道:“上位不安吗?”
上官安轻笑:“燕王乃先帝长子,先帝在世便自以为帝位非其莫属,县官年幼,所谓主少国疑,岂有力震慑?”
“不是还有三位将军与御史大夫吗?”丁外人并不傻。
上官安嗤笑一声:“御史大夫是精明之人,最是从善如流,如今大将军秉政,兵权朝政皆在其手,他是我地外舅,与车骑将军素来亲善。此消彼长,臣既强,君必弱。”
“我该如何?”丁外人并不关心小皇帝的处境。
上官安轻笑:“丁君以为是锦上添花好,还是雪中送炭好呢?”——
风险与利益从来都是相当的。
丁外人沉吟不语,片刻之后,他抬眼望向上官安:“不知公子与尊家君如何选。”
上官安轻笑:“丁君以为呢?”
丁外人不由也笑了:“仆虽鄙陋,也听说过公子伉俪情
“忠君乃大义。”上官安大义凛然。
“君所言甚是!”
华室中,两人响亮地击掌,相视而笑。设,丁外人心中思忖了一番,确认今天的事情没有漏洞了,才转身离开。
“待会儿要好好问问太子孙的事情……”一边往外走,丁外人一边想着待会儿见了上官安要问什么。
正文
8、金氏兄弟的消息
(谢谢所有支持订阅的朋友……上架易楚曾经很悲观地怀疑,本文会不会出现没人订阅的情况啊……无论如何,有订阅就比我预计好得多了!谢谢各位了!……对手指——有粉红票的话,也请支持一下,好吗?易楚不想吃鸭蛋来着……)
庄子曰:“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
骀荡意为放纵、无拘束、舒缓、怡悦。
以此为名的骀荡宫是建章宫春日的景胜之地,所谓“春时景物骀荡满宫中也。”
先帝一般正月幸甘泉,整个春季多在外巡狩,本是供天子春日游幸的骀荡宫也就很少启用,刘弗陵即位却选了此处为居处。
既是以春景为胜,冬日自是一派萧索清冷的枯败之相,让人不由地觉得此处的寒意比别外更盛三分。
坐在辇上,鄂邑长公主陡然想起,天子每日的作息有定,昼食之前都要由文学、博士等人启蒙授学,不禁就是一怔。怔愣之后,积聚的怒火便消散了大半,心中反而兴起了一丝怯意——
她之前那些话可是着实有些不妥——
尤其是关于遗诏的内容……
因为遗诏是天子崩后方由尚书令授御史大夫,而汉室从无此先例,对遗诏的真实性,早在先帝驾崩便有人质疑。当时,卫尉王莽的儿子王忽为先帝侍中,在封三人为侯的遗诏颁下后,王忽对人说:“先帝驾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遗诏封三子事!群儿自相贵耳!”话很快传入霍光耳中,霍光没有处置王忽,而是找来王莽,严厉地责备了一通,王莽却是惊惧万分。回家后便鸩杀了儿子。
按汉律,父母杀子也是死罪,只是可以赎死,但是。王忽死后,王莽不仅没有被问罪,还从卫尉升迁为右将军——这么明显的事情,朝中有谁看不明白呢?
出了一身冷汗。再被寒风一吹。鄂邑长公主便感到头痛。却也一个激灵。想通了一些事——霍光秉政是因为先帝遗诏命其辅佐少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刘弗陵地——
那会让他成为千夫所指地对像——
昔日吕后称制。汉室江山几乎易主。但是。最后。还不是文帝继位。诸吕覆灭?——
谁是正统。谁便更占道理!——
如今地天子是先帝册封地皇太子。继位名正言顺。皇曾孙虽然占了嫡字。论帝系正统。终究不及今上。
想明白了。鄂邑长公主便不管骀荡宫已经在眼前了。揉着眉心吩咐宫人回转。并让人立刻宣召太医——
她只怕是伤风了。
“皇姊到宫门前又回去了?”寝殿正堂,边角皆垂挂明珠、玉璧的幄帐内,正准备用昼食地天子听到近臣的禀报,不禁一愣。
忘年之交难得,年仅九岁的天子自然不会亲近太过年长的近臣。刘弗陵最亲近地侍中近臣是金日的两个儿子——金赏与金建,十二岁的金赏是奉车都尉。十岁的金建是驸马都尉。
对天子的反问,金赏与金建对视一眼,不太能确定,天子究竟要不要他们回答。
正在两人犹豫时,刘弗陵忽然询问殿中侍奉的黄门丞:“皇姊今日可安?”
黄门丞思忖了一下,恭敬地道:“臣之前隐约看见有太医往承光宫方向去……”
刘弗陵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开始安静地用膳。
虽然年幼,但是,刘弗陵一直就比同龄人高大。饭量自然不小。几乎与成年人差不多,宫中规矩又多。一顿昼食便用了半个时辰才吃完,待宫人将食案撤走,刘弗陵便摆手让其它也退下,只留下金氏兄弟叙话,这是天子的习惯,宫人早已见怪不怪了,自然没有人多话,立刻按吩咐全部退下。
殿中再无旁人,原本端坐在床上的刘弗陵立时歪了身子,倚靠在旁边地凭几上,两腿伸直,毫无形象可言地踞坐着,金氏兄弟见状,一边摇头,一边也有样学样地在床边踞坐,金建还不时地踢踢脚、伸伸腿,刘弗陵还自在。
刘弗陵眼珠一转,用足尖点了点金建的后背:“你也有点规矩,不然以后就不只是大将军不把女儿许给你了!”
这种时候,三个少年间没有什么君臣的讲究,金建不屑地摆手:“陛下封我一个列侯的爵位,别说大将军的女儿,便是陛下地女儿,我也能配!”
这话让刘弗陵与金赏同时一愣,片刻之后,刘弗陵将头伏在凭几上的臂弯中,闷声大笑,金赏则抬手拍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瞎扯!等陛下的女儿能议婚了,你都多大了!”
金建夸张地揉着后脑勺,苦着脸争辩:“说不定我会很巧地与公主先后遭遇失偶嘛!”
“哈……”刘弗陵再压不住暴笑的冲动,伏在凭几上放声大笑,双手还不住地拍着手边的凭几或者床面,金赏也是彻底地失去了在此事上教训弟弟地兴趣,无奈地摇头,片刻之后,终于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一通笑闹过后,用膳后的倦怠感稍退,刘弗陵倚在凭几,屈肘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颌,皱着眉努力思索着什么。
“主上?”金赏小心翼翼地出声,轻声唤他,刘弗陵蓦然回神,盯着金赏的眼睛问道:“有什么事情会让皇姊那么惊慌地赶来呢?”
“长主没有进来啊!”金建随即补充了一句,金赏却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赏?”同龄的近臣就这两个,刘弗陵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们。
金赏看了天子一眼,微微垂眼,低声道:“应该是长主知道了一些事情吧。”
“哦?”刘弗陵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盯着金赏的眼神愈发地凌厉。金赏却还是在犹豫,直到金建也不解地催促:“哥哥,有什么事主上不能知道啊?”——
他是天子啊!——
这是催促也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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