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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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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江都王非薨。
    chūn三月甲子,立皇后卫兵。诏曰:“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yīn阳不变,物不暢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旧以鉴新。其赦天下,与民更始。诸逋贷及辞讼在孝景后三年以前,皆勿听治。”
    秋,匈奴入辽西,杀太守;入渔阳、雁mén,败都尉,杀略三千余人。遣将军卫青出雁mén,将军李息出代,获首虏数千级。
    东夷薉君南闾等口二十八万人降,为苍海郡。
    鲁王馀、长沙王发皆薨。
    二年冬,赐淮南王、菑川王几杖,毋朝。
    chūn正月,诏曰:“梁王、城阳王亲慈同生,愿以邑分弟,其许之,诸侯王请与子弟邑者,朕将亲览,使有列位焉。”于是籓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
    匈奴入上谷、渔阳、杀略吏民千余人。遣将军卫青、李息出云中,至高阙,遂西至符离,获首虏数千级。收河南地,置朔方、五原郡。
    三月乙亥晦,日有蚀之。
    夏,募民徙朔方十万口。
40、“吾见太子,可言矣!”
    40、“吾见太子,可言矣!”
    ——“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注1)
    ——“一蛇吞象,厥大何如?”(注2)
    按着刘病已头顶的发髻,张贺的心里却蓦然地回响这两句出处完全不同,意义却相近的话。
    ——贪心不足啊……
    张贺暗暗告诫自己,却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然而,刘病已却开口了。
    “……病已皆知……”刘病已咬着牙,硬是将这句话平稳地bī了出来,泪却滚得更厉害了。
    张贺一僵,随即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刘病已缓缓地握住,轻轻移下。
    张贺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神思不由一阵恍惚。
    ——虽然满面泪痕,满眼的悲痛,但是,这个孩子啊……
    “大人……”刘病已按住张贺又yù抬起的手,低声地承诺,“大人所愿,病已定然不负。”
    张贺从恍惚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虽然欣慰,却也不由愕然。
    “皇曾孙知……吾所愿……”张贺不敢相信。
    刘病已勉强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皇曾孙……”张贺反手攥住刘病已的手,眼神也急切起来,想知道明确的答案。
    刘病已低下头,轻声说了两个字:“广明。”
    张贺一怔,手上随即一松。
    ——广明啊……
    ——他的心思在广明一行中……已经……一展无遗了……
    张贺闭眼轻笑,手也轻轻拍着刘病已的手。
    “不负?”
    “不负”
    张贺问得很轻,刘病已却答得肯定。
    听到刘病已近乎坚定的回答,张贺猛地睁开眼。
    “皇曾孙凭何应我此愿?”张贺想知道刘病已的自信从何而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个愿望……根本就是奢望
    ——是他的贪心
    ——可是,这个孩子……居然就是向他应诺
    ——刘病已凭什么肯定他可以不负?
    听到张贺的问题,刘病已却稍显惊讶,看了张贺一会儿,才低下头,在张贺耳边说三个字:“大将军。”
    张贺瞪大了眼睛,用力攥住刘病已的手:“大将军对汝有言?”
    刘病已摇了摇头。
    张贺十分失望,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地放开手,眼中刚刚绽放的神采陡然一黯。
    刘病已却再次低声对张贺说了方才所说的两个字:“广明。”
    张贺一怔,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病已了。
    刘病已苦笑:“病已有何可恃?不过一介失怙失恃之徒……又无外家可依……全凭县官衣食……”
    刘病已没有贬低自己,完全只是实话实说。
    他握住张贺的手,低声却认真地说:“病已却知……大人之愿……亦在大将军之心……”
    ——所以,他敢应……
    ——所以,他敢说“不负”
    刘病已看着张贺,眼中满是祈求:“大人……不会太久……不会太久……大人稍待……稍待可好……呜……”
    刘病已强忍着悲意祈求着张贺,但是,说到最后,却是自己都忍不住,终是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上,哽咽难以……
    ……
    ——稍待可好……
    ……
    ——什么是贪心……
    ——什么是奢望……
    ——这才是
    ……
    ——人挣不过命
    ——命不过生死而已
    ……
    “大人……病已求大人……”刘病已哽咽恳求,心中却纷luàn如麻,说不清是求张贺,还是向不知名的谁恳求……
    “大人应过病已……”刘病已泣不成声。
    ……
    ——卫登死了……
    ——史恭死了……
    ——如今……
    ——以后……
    ……
    刘病已心中惶恐不已。
    ——他的手还能握住谁?
    想到这儿,刘病已的双手用力地握住张贺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了……
    “……大人……”刘病已的声音软弱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是因为怯懦、恐惧才软弱……
    ——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才会软弱……
    ……
    ——他留不住的……
    刘病已心中回响着这句话。
    ——他留不住张贺的……
    ……
    “曾孙……”
    张贺听着刘病已的泣言又何尝不心酸?
    ——这个孩子……
    ——他本应该拥有得比任何同龄人都多……
    ——然而……他真正拥有的……又有什么?
    张贺为刘病已心疼,然而,看着他这样软弱的祈求姿态,心中却莫名地不满。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就是这样应诺的吗?
    “皇曾孙……人固有一死”张贺的语气强硬起来了。
    刘病已一怔,望着张贺,满眼的茫然。
    “死不可畏。”张贺坚定地说着。
    刘病已看着张贺,虽然泪未止,但是,却没有再哭出声了。
    张贺微微侧身,将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刘病已紧握的双手上。
    “臣虽有余念,却不畏亟死……”张贺低声道。
    连着听了三个“死”死,刘病已是一点都听不得“死”字了。
    “大人”刘病已用力摇头,不想听张贺说这样的话。
    张贺用力地按了按他的手。
    “皇曾孙……臣méng皇太子深恩,掌理家事,本有君臣之分……皇太子与皇孙皆身遭不辜,臣又何有苛活之理?”张贺一字一句地对刘病已道。
    刘病已说不出话来了。
    “……当时,太子家吏、宾客,死者何止百数?彼等不惧,臣又何惧?”张贺轻声低语,虽然语气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丝一豪的壮烈jī情,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大人……”刘病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贺的话分明是说……当年……他根本就不想活了……
    仿佛是看出了刘病已的想法,张贺低声轻笑,慢慢地言道:“然,吾弟云:‘皇孙皆殁,太子尚有孙,兄不yù见之?’我即知……我不可死……”
    刘病已一怔。
    张贺轻笑,再次抬手轻拍刘病已的头:“皇曾孙今已成家,有子……吾纵身下九原,亦可言于太子……故……曾孙毋悲……”
    刘病已抿紧了双chún……他也想止住泪……但是……做不到啊……
    张贺的手轻轻拭着刘病已脸颊的泪水,却是怎么无法拭净,最后,张贺只能放下手,无奈地放弃。
    “大人尚有余念……”刘病已哽咽而言,“岂能见吾祖……”
    ——张贺对他还有期望啊……
    ——难道他就这样放弃了……
    张贺轻笑,半晌却只是轻吧,并未再说一个字。
    “大人”刘病已却是心惊不已。
    张贺安抚地拍了拍刘病已的手:“吾一介家吏,见曾孙娶fù有子,吾愿足矣……”
    ——至于其他的愿望……还是留给其它人吧……
    ——要见太子的……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不成?
    张贺摇了摇头,眼中浮上一丝狡黠的笑意。
    “病已……”张贺轻笑着看向刘病已,“汝为何以广明见大将军之心?”
    ——方才,刘病已说的话,他可没有忘呢
    刘病已一怔,半晌才道:“始元六年……”
    张贺一怔,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始元六年,能将霍光与广明扯上关系的无疑有燕王旦的那份劾章了……
    ——那份劾章上说霍光“都郎、羽林,道上移跸,太官先置”指的正是霍光往广明检校郎官与羽林的事情。
    张贺不由讶然——仅仅凭那件事,刘病已就敢确定霍光的心思了?
    ——这也……太离谱了
    张贺有些不安了。
    ——刘病已是不是……太莽撞了……
    刘病已却也没有在意张贺的反应,神sè仍然有些茫然,只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说。
    “大人至广明都肄郎、羽林,道上移跸,太官先置……却仅此一次”刘病已慢慢地说着。
    ——霍光能够在天子加元服之后不提归政,却天下无人置一言非议,并不只是依靠手中的权势,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声。
    ——道上移跸,太官先置……这种情况完全是皇帝出行了……
    ——霍光若是一直如此……早就引来天下侧目了
    “始元五年……有人自称卫太子诣阙……”刘病已神sè木讷地说着自己的分析,“吾之考、妣……恐是其后……才得以收葬……起位……”
    刘病已有些麻木了……
    ——广明的那些墓冢……明显是新坟……
    ——他也是贪玩的xìng子,一干友人又有哪一个是省心的?不要说去墓地转悠……他们甚至有过夜入墓地的尝试……
    ……
    ——湖县有思子*……
    ——他的祖父是不必担心的……
    ——他的先考与先妣……又有谁关心?……又有何必要关心?
    刘病已苦笑——死人有何可图?对死人再好……图的也是活人……
    ——霍光能想到他的父母……自然也是顾着他了……
    ……
    刘病已的心绪本就luàn,这会儿,更是越想越觉得头晕,不由皱了眉,却怎么也停不下飞转的思绪,直到张贺的笑声清晰地传他的耳中。
    “大人……”刘病已猛地收了心神,看着张贺愉悦地大笑,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张贺放松了身子,仰躺在chuáng,笑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刘病已,眼中闪动狂喜的光采。
    “吾见太子,可言矣”
    注1:出自《山海经。海内南经》
    注2:出自屈原的《天问》
41、尊贵无比
    41、尊贵无比
    张贺是真的如释重负了。
    ——从接到遗诏,第一次见到刘病已开始,张贺便全心全意地为他筹谋、忧虑……
    ——筹谋他的未来,忧虑他的生死荣辱……
    ……
    ——如果刘病已真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宗室子弟,那么,时至今日,张贺已经完全不需要为他担心了。
    ——属籍宗正、爵位、家赀、妻、子……
    ——该有的,能有的……张贺都会为他安排好
    ——最重要的是,刘病已没有入仕。
    ——作为宗室,作为并非王侯之爵的宗室,一生的平顺无忧是足以保障的
    ——甚至,刘病已都不需要担心被莫名其妙地牵连进什么大案中
    ——因为他没有父母兄弟姊妹
    ……
    如果刘病已只是一个寻常的宗室子弟,那么,张贺完全不必再有任何的忧虑了
    ——哪怕是立刻闭眼,他也完全可以对自己的旧主说:“我已为少主尽心尽力,万事皆备。”
    ……
    ……可是——
    刘病已不是寻常的宗室子弟
    ——张贺的旧主更不是寻常的身份
    张贺太清楚刘病已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呢
    ——嫡庶、宗统……
    ……
    ——作为是先帝长子的唯一血脉,无论是谁,都不能不承认,刘病已才是先帝的正统嫡裔。
    ——因为先帝的长子也拥有着副君的身份,是堂堂正正,不容错认的皇太子。
    ……
    ——若仅仅是如此,刘病已顶多也就是更淡泊一些,受些压制……当然,也有可能被高高地捧着,实际上却倍受猜忌。
    ——毕竟,继先帝之后,即皇帝位的,不是先帝的长子,而是少子
    ——再如何贵重的身份,既然没有成为皇帝,也就谈不上尊贵无匹了……
    ——可是……偏偏继先帝而立的少子……不仅谈不上名正言顺……甚至可以说是,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会对这位天子的即位……有点异议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刘病已的身份就格外让人不舒坦了。
    ……
    张贺不是真的没有想过某些事,但是,他很清醒——可以说,太子家吏中,经历过父亲骤然下狱,不久便自杀……的张贺,是少有的现实派。
    对先帝,对现实……张贺都不似很多人那样,心存乐观的幻想。
    因此,哪怕是现在,哪怕所见所闻都在告诉张贺——他所想的不一定是奢望
    张贺仍然无法安心。
    ——人心是会变的
    张贺不相信的是霍光
    ——尤其是霍光这两年越发专断的举动……
    ……
    张贺担忧的不仅是霍光会如何选择今上之后的继统之人,还有若是有那么一天……刘病已真的……达成他所……奢望的那件事……霍光又会如何……
    ——霍光看重刘病已……看重过去的一切
    这些,张贺很清楚,但是——有多么看重呢?
    ——能与他的权势……家人……更重吗?
    张贺看不透霍光,自然也就无法确定……因此,哪怕自己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他也全力撑着……
    ——他不放心……
    ——哪怕他的弟弟已经给了隐晦的承诺……
    ……
    张安世对家人终究是心软的,护送张贺回来时,知道他如今最在乎的还是刘病已,便避着人,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卫太子之孙,自是尊贵无比。”
    ……尊贵无比……
    ——这其实已经不是暗示了……
    ——除了至尊……还有谁能尊贵无比?
    ……
    张贺当时也是惊喜非常,但是,很快,他便又想到另一件事。
    ——尊贵无比……
    ——张安世是尚书出身,最讲究字句……
    ——明明有很多词可以用的……
    ——为什么他就用这四个字?
    张贺并不是咬文嚼字,而是……这四个字……
    ——之前并不是用在天子身上的……
    ——而是……
    ——对大汉第一位大司马大将军的形容……
    ……
    其实,那也就是一则传言。
    元鼎五年的岁末,皇帝忽然诏卫青尚平阳公主。(注1)
    当时,卫青的两子,yīn安侯卫不疑与发干侯卫登刚则与其它一百零四名列侯一起,坐酎金有轻及sè恶者,被劾以不敬,而被失侯。
    几乎是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诏书就颁下了,举朝上下只能一边揣摩着公主与两个xiǎo爵的轻重,一边将准备好劾章收了起来。
    ——弹劾谁?
    ——卫不疑与卫登都不过才十二岁,酎金这种事,能是他们准备的吗?
    ——当人人都是甘罗吗?
    ——就算有很多人都是甘罗,卫青的这两个儿子也不是
    ——年年九月都是献酎,他们的酎金一向都是卫青准备好的。
    也不能怪百官见风使舵,虽然卫青的三个儿子的列侯之爵来得太容易了,但是,也是正经的列侯不是?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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