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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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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情形让刘询地心骤然一紧。他用力握紧双手。才没有立时发作。沉默良久。方一字字地质问道:“霍成君。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尔是天下母!尔何有母仪之范?”
刘询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下狂怒地咆哮。
霍成君一骇,立时泪流满面,泪珠一颗颗溅落在青石地面上。
“……陛……陛下……”
“噤声!”刘询不耐地挥手,“朕不想听到卿的声音!”
霍成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就在昨日,他还满腔柔情地将自己捧在掌心呵宠,如今却是这般态度……
委屈、不甘、不信……种种情绪交织着一丝愤怒,让素来高傲的霍成君再无法忍受。她骤然站起,抬手指向刘询身后的史高与金安上,厉声质问刘询:“陛下的近臣不让妾出椒房半步时,可曾记得妾还是大汉皇后?”
刘询闻言挑眉,转眼瞥了两个亲信近臣一眼,抿了抿唇,语气越发地冷了:“尔是中宫国母,本不该踏足此地!”
“予是国母,大汉天下何有予不能踏足之地?”霍成君挺直了腰,以同样的冷漠反驳天子。
一听这话,此刻站在承明殿前的宫人,不少人都有昏倒的冲动了。
刘询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被她挑起来,他瞪着霍成君,用冰冷的声音质问自己的妻子:“霍成君,尔想学高后?或者根本就是霍家想学吕氏?”
扑咚——
终于有宫人承受不住,一头昏倒下去。
霍成君也忍不住颤栗着,连退好几步,瞪大了眼睛望着刘询,惊恐的神色仿佛见着了什么形容可怕的东西。
刘询忽然有些不忍了。他其实也清楚,不管霍家其他人如何,霍成君却是不通世故、毫无心机,根本不懂得因势利导、趋利避害。
他刚想开口安慰,就见霍成君的神色陡变,同时,他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直刺入耳:“刘病已,没有我父亲,你能当皇帝?现在,你居然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刘询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早已不会为这样的言语懊恼愤怒了。这会儿,他根本连眼都没眨一下,更没有一个字能挑动他的一丝情绪,不过,看看激动难抑的霍成君,他也忍不住皱眉,刚要开口解释安抚,就听一个仿若山涧冰泉的声音划过耳边:
“皇后之言谬矣!大将军庙堂定策之功,县官已酬不世之赏,宣成侯堪比伊周之忠,县官亦加空前之恩——何曾有负宣成侯?”
刘询抬头望去,却见两层台阶上,上官太后站得笔直,神色沉静安稳,双目微翕,隐然显出几分深不可测的雍容冷然。
“你教训我?”霍成君愤然质问,指尖直指皇太后,令史高与金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霍成君!”刘询猛然转身,伸手拍下霍成君的手,声音冰冷,“东宫教训不得你吗?”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愚蠢到如此无药可救的地步。无奈地皱眉,刘询心中一动,不由就再次抬眼望向皇太后。
——她是在激怒皇后吗?
太阳已经升高,早已不是旭日初升的早晨了,七月的阳光炽烈依旧。迎着刺目的日光,皇太后的神色显得十分朦胧,刘询微微眯眼,却仍旧看不清楚。
史高与金安上被刘询的举动弄糊涂了,不知天子为何教训皇后教训了一半,却又转头看向皇太后。
史高自知入京时间尚短,一时理不出头绪便悄悄扯了扯金安上的衣袖,等金安上转头,便连忙使眼色询问眼前这东西两宫陛下究竟是什么状况。
金安上苦笑,却不便出声,只能示意史高千万不可擅动。
金安上的父亲早卒,他自小便由伯父金日磾抚育。受孝武皇帝遗诏辅幼主的四位大臣中,霍光与上官桀结姻最早,关系最亲,但是,霍光最亲近敬重的却是金日磾。金日磾素来谨慎,又因自己是匈奴人,与朝臣交往很少,对霍光虽不亲厚,却也与众不同。金日磾临终前,两家又正式结为亲家。对霍家与上官家的事情,金安上谈不上一清二楚,却也略知一二。
霍光的七女一子中,唯有长女是元妻嫡出,许配上官桀的长子上官安为妻,先育有一女,便是如今的上官太后。始元元年,其因难产而亡。当时,霍光的元妻尚在世,因此事迁怒上官家,兼之痛惜外孙,坚持将二人接至霍家抚育。直到一年后,这位博陆侯夫人过世,霍光以霍禹之母为夫人,上官安才得以将儿女接回。
从亲疏来说,上官太后是外孙女,霍成君是厶女,霍光理应更疼爱霍成君,但是,金安上曾听堂弟金赏的夫人埋怨霍光偏心嫡长女,疼外孙女胜亲女儿。
因为是家宴上的酒后醉言,金安上也不敢肯定当时自己有没有听错——听他弟妇含混的话语,霍光原本属意让霍成君作昭帝的皇后,对外孙女另有安排,上官安擅自作主将女儿送入昭帝的后宫才是两家反目的主要原因……可是,当初,霍成君从入宫到封后,都没见霍光有任何表示……
虽然不敢确定,但是,霍光在世时,霍家对上官太后的确是毕恭毕敬,金安上隐约觉得弟妇之言非虚——霍光对外孙女恐怕真的不是一般的痛惜宠爱。
正因为如此,他对东宫始终不敢轻视——他不认为霍光会将一个只懂得顺从的外孙女捧在掌心呵护宠爱。
眼前的情形看起来是皇太后在退让,但是,很明显,皇后的处境才真正愈发不堪……
“皇后失礼若斯,臣恭请皇太后训示。”
刘询平稳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金安上立即抬头望去,却见承明殿前,天子郑重揖礼,脸色如雪的皇后连连后退,而两层石阶上,皇太后的神色越发晦涩不明。
刺目的日光下,金安上忽然觉得皇太后的身形有些摇晃……
“陛下!”
两位长御惊呼着上前,堪堪接住骤然不省人事的皇太后。
5、废后已成大势
“七月流火……”
皇太后昏倒后,看着天子近于无措的表现,金安上不知为何,忽然就轻吟了这么一句话。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国风…豳风》中的这四字是指夏历七月,天气渐渐转凉,每当黄昏,就可以看到红色的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去,人们也就知道暑热将逐渐退去,秋日将至了,绝对不是后世不少人认为的“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意思,更何况诗中的七月指的是太阴历的七月。
史高被天子指派去宣太医,宫人们忙着照顾皇太后,谁都没有听到这位侍中的低语。
话一出口,金安上便惊觉不妥,发现周围仍是一片混乱后,才稍稍安心。
他刚准备随侍入殿,却见众人来回奔走的道旁,盛装华服的皇后由长御扶着,面色如雪,双眼更已仿若死水,毫无光采。
——天意不可违,大势不可逆……
金安上顿时恍悟自己为何心有所动地轻吟那四个字了!
——霍成君的皇后之路到尽头了。
看到昔日骄横任性的皇后变成如今这般颓丧绝望的模样,金安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直到现在都没有长大啊!
“子侯,主上呢?”
还没有从感慨中回神。金安上便被一个气喘吁吁地直呼自己表字地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却见史高拉着太医疾奔过来。一把攀住他地胳膊。拼命地喘息。
“主上在殿内。”金安上下意识地回答。见史高立即便要拉着太医进殿。他连忙伸手拦住。
“是东宫昏倒。不是县官!”金安上无奈地提醒。“太医诊视自有定规。却没有我们擅入地理!”
史高一拍脑门。连连称是。
“史侍中。太医何在?”皇太后身边那个年纪稍长地长御匆匆步出承明殿。一见到史高便急忙追问。
被史高几乎是硬拉来地太医不等史高回话便开口:“诸事有定分。请诊东宫须由太医令派员。女医请脉。太医定诊。太医丞书方奉药。实非臣可擅行。”
“事有经权!”金安上不悦地反驳,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太医居然迂腐。
金安上是今上的亲信重臣,又出身贵重,连丞相都不会轻易驳他的意思,却不料这位太医看了这位侍中幸臣一眼,语气平静却没有半分转寰:“医事,性命攸关,我等凡人,岂敢擅行?”
金安上还想开口,那名长御却躬身执礼:“太医所言甚是,然陛下昏迷不醒,实不便再有延误,容婢子请县官诏命可否?”
太医不敢再推,只能低头应下,随即又道:“太后既已昏厥,必要女医请脉、察色……”
长御立刻道:“此事便再劳烦史侍中了。”说完便转身入殿。
史高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回神,对金安上道:“好大的气派!”
——他好歹也算是帝舅。史家于今上有抚育之恩,与等闲外戚又有所不同,别说宫人,便是昔日权倾天下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对史家子弟也是客气礼敬,哪有这般随口指派的行径?
金安上拍了拍他的肩,稍稍安抚他,却也催促:“宣太医是主上之命,是你思虑不周。”同时低声道:“这位是东宫当年入宫时,大将军亲简的长御,据说是从暴室挑出来的。”
史高闻言一惊,却来不及再细问,便急忙又往太常寺去找太医令。
这一趟却没有花多长时间。之前,史高听太医令指定了太医,拉着人就跑,太医令阻止不及,只能再派太医丞与女医赶往承明殿,两下正好在途中就遇上了。
太医丞与女医一听说皇太后昏迷不醒,却是比史高还着急,两人几乎是狂奔过去,到了承明殿,若不是金安上在殿门前拦着,两人差点就着履上殿了。
“别慌,尔等的同僚说可能是中暑,应无大碍。”两人在殿前脱履时,金安上低声提点。
两人讶然抬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各自谢了一声。
金安上明白两人为何讶然——如今是七月,虽然暑热没有全消,但是,在午时之前中暑……着实有些离奇,但是,从那名太医询问的种种情况看,说上官太后是中暑,却也不是妄言……
既然皇太后在内,金安上与史高便不宜入殿了,两人便在殿外站着。喘息稍定,史高眼光一扫,不见霍成君与椒房殿诸人,便轻声问金安上:“皇后呢?”
金安上微微叹息:“主上传太医先行诊视东宫时,也命中黄门传诏皇后‘停玺绶,无诏勿出椒房。’”
史高不由大惊,压低了声音追问:“主上要废后?”
金安上点头:“应该是的。”
两人对望一眼,立时明白彼此都有一个相同的疑问——后宫中,谁会是下一任皇后?
见彼此这般默契,两人不由失笑,金安上看看左右无人,殿内亦无动静,将声音压得更低,对史高道:“此事不急,眼下迫在眉睫的还是对霍家的处置。”
史高点头,随即警醒:“东宫若是请赦……”
金安上摇头轻笑:“你观东宫的言行,像是要赦霍家人吗?”
史高一愣,下意识地摇头。
“东宫是极其明理通达的人……”金安上意味深长地说。
史高若有所悟地望向承明殿正殿那高大威严的殿门。
——他知道,上一次霍光以皇太后诏废刘贺就是在此处……
——未央宫中恐怕没有哪一座宫殿比承明殿更能彰显上官太后的权威了……
正当他感慨出神之际,承明殿的殿门忽然打开,三位太医与宫人依序走出,最后走出的是皇太后身边的长御与谒者、黄门以及皇帝身边的随侍之人。
史高心中陡然一个激灵,微微转头,在金安上耳边低语:“两宫要做什么密谈?”
金安上看到这个情形也是一阵心悸,听到史高的声音才勉强镇定下来,低下头轻声道:“必是霍家事。”
见史高还是不解,金安上抿了抿唇,目光正好与上官太后身边那个年长的长御对上,那双眼睛中的神色如冰如火,隐隐透着一种因绝望而起的疯狂狠厉的气质。
金安上不由一震——皇太后不也是如此吗?
6、打碎的玉镇,勾起的往事
(我估计看完本章,大家应该都能明白我对本文的天雷设定了……真的是狗血加天雷!因此,我提前声明,看完后,无论对各位产生何种不良影响,易楚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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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内,重重轻纱珠帘将内卧隔成一方天地,一架云母屏风设在内卧的入口处,内卧的玉床上原本铺着象牙簟,此时又在簟上铺了一层绨锦,四隅以虎珀镇压着席角,一派奢华却也极舒适。
皇太后坐在玉床上,身子倚在右侧的漆凭几上,双颊异样的红晕映着她苍白的肤色,显出几分虚弱的病态。
天子刘询坐在屏风外的玉几上,身后是正燃着沉水香的错金博山香炉,香烟袅袅,沁人心脾,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便沉静下来。
隔着那架雕工精美的云母屏风,两人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却良久都没有一个人开口,任由沉水香那淡淡的香氛在殿中弥散。
刘询的耐性并不差,但是,此时的寂静却令他隐隐感到窒息,最终,他轻咳两声,以应有的恭敬开口:“……陛下当保重自己……”
话音未落,他便听到一声充满嘲意的轻笑:“无父、无母、无子……血亲全无……我有什么可保重的?”
刘询语塞。
“……我答应过大将军……”刘询艰难地安抚她,“……你永远是长信宫的主人。”
太皇太后也罢,皇太后也罢,无论哪个名号,他都保证,她永远是大汉最尊贵的女人。
他答应过霍光……
“……刘病已……”上官太后忍不住叹息。“到现在。你还没学会如何做个天子吗?”
刘询不由一愣。为她话中地无奈。也为自己许久未听到地本名。
“长信宫之权何其重也!霍禹之谋如何。君岂不知?”上官太后地语气急促起来。“朕之玺有废立之权……”
刘询闻言莞尔。却没有笑出声。而是半真半假地反问:“陛下以何名目废朕?”
这个问题让上官太后一愣。随即便听刘询以轻松地语气笑言:“宣成侯已薨。朝野上下何人敢举废立之事?”
刘询的话根本没有让皇太后感到半分安慰,脸色立时刷白,连双颊那点病态的红晕也褪得一干二净,她扬手推倒凭几,挺直腰身端坐而言,声音尖锐凄厉:“所以——你根本没有把霍家那些人放在眼里!你根本没打算动霍成君!”
激愤的言辞一入耳,刘询心头陡然一跳,伤人的反驳脱口而出:“当日燕王案亦未牵连陛下!”
刘询的话音一落,上官太后便觉得耳边嗡地一声惊响,一口气梗在胸口,周围天眩地转,随即便感觉眼前一黑,整个再支撑不住,向一边倒去。
“我不是这意思!”刘询直觉不好,再顾不得礼数,立时跳起来,一边解释,一边直入内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太后倒在旁边倾倒的凭几上。
方才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好,但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他也没办法收回。
无论如何,上官太后这般激烈的反应都让他再不敢有半点争执之心。
几乎疾奔到床边,刘询动作小心地将皇太后扶起,一边死命地掐她的人中,一边絮絮叨叨地为自己方才的话语辩解:“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觉得,从孝惠皇后算起,便没有外家谋逆牵连皇后的先例……不能用霍家人的事问罪皇后……”
上官太后刚缓过气,就听见刘询在自己耳边不断地念叨着霍家与皇后,心中立时一阵烦乱,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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