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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号-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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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远藤友子大声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林明珠,用那日本腔调的中文质问道:「妳在我的厕所抽烟?」
林明珠转过身,默不作声。
友子更生气了,她提高音调:「妳不怕我跟你们经理讲吗?」
林明珠自知理亏,但也不好说什么,更不想向咄咄逼人的远藤友子低头,她耸了耸肩,然后转身离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海角七号 海角(2)
*  *  *
第三天
该怎么克制自己不去想妳……
妳是南方艳阳下成长的学生
我是从飘雪的北方渡洋过海的老师
我们是这么的不同
为何却会如此的相爱
我怀念艳阳,我怀念热风……
我犹有记忆
妳被红蚁惹毛的样子
我知道我不该嘲笑妳
但妳踩着红蚁的样子真美
像踩着一种奇幻的舞步……
愤怒、强烈又带着*的嬉笑……
友子,我就是那时爱上妳的……
……
多希望这时有暴风
把我淹没在这台湾与日本间的海域
这样我就不必为了我的懦弱负责
虽然信件已经不在栗原南手上,但是内容仍清晰的留在脑海中,想起自己的父亲与人相爱的过程,感觉实在相当微妙,父亲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导致从来不敢承认两人相爱,就算在今日,师生恋也是会引人侧目,何况是当年保守的气氛下呢?这段感情,只能等待,让时间改变两人的身分,可是,当友子女士从学校毕业,父亲却因为日本战败而必须离开艳阳高照的南方回到飘雪的故乡,与她分隔大海的两端。
父亲一直怀念着台湾的情人,最好的证据就是栗原南自己的名字,把女儿的名字取为南,不就是他一直怀念着南方的艳阳与热风……还有留在南方的情人吗?
从在名古屋寄出信盒,已经过了一周了,栗原南没有寄信到台湾过,不过一周的时间,如果这些信已经太迟了,或是沧海桑田,地址已经湮没改变,那么信也差不多该退回来了吧?既然没有收到退信,那么,信应该已经寄到友子女士的手上了吧?
她由衷的希望这一次父亲的信能传达到对方手上,不再淹没于台湾与日本的时空距离之中。
这些信的旅程看来已经结束了,但是,栗原南的追寻却还没有结束,回宫崎市后,佐藤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想起九州岛大学有一位历史教授,曾经访问过许多战后自台湾引扬回国的老人,也包括父亲和他,说是在做战后这段历史的研究,佐藤先生认为,说不定教授那边有更多父亲当年的资料。她已经和山本教授联络上,也取得老公的谅解,这回,她要绕九州岛一趟。
栗原南并不知道,她父亲的信盒虽然的确已经到了恒春,但……
「海角七番地……海角七号?」茂伯看着那一大包黄纸包覆,外头还简单捆着绳子固定的包裹,自言自语的说,「我送批送几十年,恒春都无这个地址啊?犹是日本时代的旧地名?不过按呢我嘛应该知影才对……」
想了想,茂伯把包裹放到最下头。送完信后往往已经晚上了,他打算明天一早再返邮局退回。接着茂伯就照刚排好的路线送这一天的信,邮局深绿色机车骑过晴朗蓝天下的田野,茂伯心情愉快,一边哼起了他最喜欢的民谣:日文版的〈野玫瑰〉,「……荒野中的玫瑰……」
冷不防,一辆小巴士从弯路的另一头驶来,那正是远藤友子和模特儿们搭乘的小巴,车上模特儿们嘻闹*换装,而远藤友子气急败坏的和她们争执,司机分了心。
「哭夭!」茂伯发现小巴丝毫没有转向,直直朝自己冲过来,连忙一扭笼头闪避,小巴倒是平安无事的过了弯,但茂伯的机车冲出了马路,飞过马路与田地将近一个人高的落差,一阵土花飞溅,茂伯不省人事,像断线人偶般一动也不动,车上的信件散了一地。
*  *  *
「漆喷喷咧就好啊,搁贴,这呢厚工。」洪国荣碎碎念道,但车旁的阿嘉充耳不闻。洪国荣心知阿嘉不愿意把爱车喷上绿漆——喷漆不好复原——所以用绿胶带代替,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海角七号 海角(3)
早上才去邮局关说了老半天,有嘴讲到无涎,那邮局局长就是坚持没有缺,不肯让阿嘉在那边当个雇员,没想到晚上就来通知,说要阿嘉明天去上班,还问他有没有自己的机车。
一打听之下,原来是茂伯出了车祸,被人发现连人带车栽在田里,送医治疗后是没什么大碍,但现在腿上了石膏送不得信,邮局机车也摔坏了,所以现在才得把阿嘉的车先弄成绿色,暂时代替。
王爱娥从屋内走出,拿着刚剪缝好的绿套:「来,好了。」她帮阿嘉把绿套套在车身上。
洪国荣看得出来,阿嘉有了工作,让她放心多了,但是,他转头看向阿嘉,很明显的,他根本不想做这份工作。
父母亲总是为小孩着想,但是又往往从自己的立场出发,疏忽了小孩子自己真正的需求,洪国荣年轻的时候是个叛逆的孩子,他很清楚这点。阿嘉玩音乐玩了半辈子,会像这样行尸走肉,也是因为失去了音乐,要他当个邮差是不可能让他快乐的。
还得帮他再想想办法才行,洪国荣忖道,但是,在恒春这个地方,有什么搞音乐的机会呢?
他手下阿清,现在也是镇民代表之一,就好几次拜托他安排表演机会给他朋友——那个在机车行工作,叫水蛙的?——阿清说,水蛙以前在军中就是艺工队的鼓手,退伍后,往返台北、基隆,在餐厅、酒店及夜总会打鼓演奏,但是他和声色犬马的场合实在格格不入,后来警方扫荡特种场所,表演机会也跟着减少,他就索性回恒春,接下他那老荣民父亲在省道上的那家轮胎店,后来,他父亲过世了以后,不知怎的,轮胎店也收起来,跑去别人的机车行上班。
阿清讲了好几次,说水蛙真的很有一套,让他就这样埋没太可怜了,麻烦帮他找个表演机会,阿清这样跟他一再请托,洪国荣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实在是有心无力。
现在轮到他自己要伤脑筋,但是他还是一点腹案都没有。
第二天,洪国荣带着满腹心思,走进镇长办公室,镇长当初是在他的支持下选上的,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他的白手套,双方早有默契,这一届要让洪国荣这个地下镇长「真除」——选上真正的镇长——镇长的任期将届,今天他就是来提醒这件事。
「放心啦!」镇长说,「我早就放风声出去喽,讲你会接我的位。」
「什么我给你接,」洪国荣高声道,「耍政治我是比你较久呢,我给你接?本来这镇长的位是让你先坐的……」乍听之下粗鲁无礼的措辞,算是一种「外交辞令」,高调的接受,又强调自己的实权与面子,就如同他虽然不是镇长,却正坐在镇长的位子上,反而是镇长坐在客席,也是一样的道理。
刚好秘书拿着一份公文走了进来,说:「镇长歹势,这份人赶欲顿印仔。」镇长便道:「妳先给囥在桌仔顶就好。」
秘书把公文拿到镇长桌前,洪国荣伸手要去接,宣示他地下镇长的主权,没想到秘书是镇长的人,她依镇长的话把公文就放在桌上,让洪国荣顿觉面子挂不住,只好尴尬的说:「囥咧就好,囥咧就好。」帮自己打圆场,然后又大剌剌的把秘书放到桌上的公文直接拆开来看,意有所指的抱怨道:「顿印仔顿印仔,哪有许呢多印仔欲顿。」
「你若欲学做镇长,就要先学会晓顿印仔。」镇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乘机轻轻的酸了他一下。
或许是心中摆着阿嘉的事,洪国荣今天处处落居下风,正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公文的内容……
海角七号 海角(4)
「日本歌手……海滩演唱会……?」
噢,是那个夏都啊?洪国荣皱起了眉头。
政治这条路走了半辈子,一开始也是混口饭吃,但是恒春就这么点大,选举可不是上电视西装笔挺装斯文或骂骂人就能骗到票,要确实去关心每个选民的需求,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关心恒春镇的困境,越想解决在地的困难,他也不再求政治上进,与其去削尖了头想办法竞逐县议员或中央民意代表,好好做个镇代表,能为镇上做的事更多,何况他也不缺钱,子女都事业有成,也不需他费心。
但是,在地的困难实在让人灰心,恒春的年轻人都外流了,大都剩下五、六十岁的老人,观光客是带来了一些收益,但是来来就走,只是在消费恒春,反而是引来一堆外地人占据恒春的好山好水牟利,恒春人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只能当财团的员工,还有承受肤浅观光客带来的环境冲击,那政府还雪上加霜的搞了一堆BOT政策,土地也BOT,山也BOT……连海也要BOT!那夏都不就占据了恒春美丽的海景,外地观光客花钱消费,在地人却自己无缘欣赏。
这阵子,夏都还请了一票子外国模特儿,用外国摄影师在各处拍宣传照,昨天早上洪国荣去邮局的路上就刚好碰到,那几个外国人把路都堵起来了,那个助理小姐把在地人都挡开,还用不知道哪国的中文,很理所当然、不客气的对他说:「走那边!」要他绕路……
拜托一下!让你们外国人借用恒春在地的美景拍照赚钱已经很好了,还占地为王,不让恒春人过去?有没有搞错啊!
洪国荣决定给她一点教训,直接推开她,从模特儿和外国摄影师之间走了过去,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金发的老外摄影师……算了,他们大概也不会懂吧。
原来,夏都是要办日本歌手海滩演唱会,那些模特儿想来也是宣传活动的一环。他又往下看,夏都还要请一个台北的团来帮日本歌手暖场,外国人、外国人,外地人!
……等等!
洪国荣心思转得飞快,不是正在烦恼没有摇滚乐团演出的机会,这不就是了吗?……只要把那个外地人的团换掉。
一个摇滚乐团: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键盘手、鼓手。
阿嘉是一流的主唱……好吧,他在台北失败,二流的主唱好了,不过只是用来暖场的话绰绰有余,何况他还能作词作曲。
主唱人选有了,那么鼓手就是最麻烦的部分,摇滚乐团的鼓组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上去打,也不像吉他、钢琴那么普遍,好在阿清老早就跟他提过那个水蛙,这样鼓手也没问题了。
键盘手,功力好不好是差很多,不过弹差了些也没有鼓打坏了那么明显,再说暖场团反正堪用即可,洪国荣记得教会礼拜时,那个弹钢琴的小妹妹老爱耍花招,虽然在礼拜时这样弹实在不妥,不过请她来当乐团键盘手应该挺适合。
那就差吉他手和贝斯手……吉他比较普遍,整个恒春总不会连一个会弹吉他的都没有吧,贝斯嘛,会吉他的就会贝斯……这样子要凑一个团是勉强了点,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组一个在地的团……
洪国荣突然发现这个想法更有吸引力了,帮助阿嘉、完成阿清的请托,还算是私事,但帮恒春争取到一个在地的暖场团,意义就不同了,他要证明恒春也是有人才,主意打定。
「镇长啊!」洪国荣意味深长的开口,「这份你若是顿落去齁,阮归个代表会是不放你煞喔!」
镇长本来正一派轻松的闲聊,听到洪国荣突然语气严肃,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
虽然今天镇长老跟他在言语上一来一往的,不过牵涉到镇上的大事,两人总是站在同一阵线,这点他很有信心。洪国荣准备说服镇长后,明天就带阿清与另一个手下到夏都去「兴师问罪」,他有十成的把握将暖场团争取到手——否则他有的是手段让夏都的活动办不下去,这点夏都总经理也心知肚明。
他心中微笑了笑,不过他没有把笑容展现在脸上。想起阿嘉,他心中的笑容又消失了,不知阿嘉第一天送信顺不顺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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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号 南之二(1)
从一早开始就没一件事顺利的。
阿嘉那辆心爱的铃木老打档车,或许是先前从台北飙回恒春太过吃力,才刚出门就熄火了,现在车子引擎都用绿胶带贴着,也没办法怎么处理,试了好一阵子总算正常上路,这样一个耽搁,前往邮局拿完信再到茂伯家时已经迟了一个小时,茂伯的孙子鸭尾,竟没大没小的刮了他一顿,阿嘉忍不住反唇相讥,不过他接着还是把气忍了下来,扶茂伯出房门,与他一起安排路线。
阿嘉把今天的信连同昨天茂伯没能送完的信一起带来,茂伯一看到其中一个绳索绑着的黄色包裹,就说:「这欲退回的啦,明仔早起转去交予柜台。」
他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上头的地址、收信人和寄件地址写着:
台湾恒春郡海角七番地
小岛友子样
日本宫崎县宫崎市
江平町一町目三番地八
从日本寄来的信?阿嘉愣了愣,茂伯连珠炮似的讲解路线,把他从发愣中唤醒,接着又催促他快点上路,说要不然可要送到半夜。
八成是洪国荣那个流氓头子对茂伯施了什么压,所以他们祖孙俩才会这种态度吧?阿嘉实在很气洪国荣多管闲事,但想到洪国荣之所以会为他关说,一定也是妈的意思,这下生气也不是,只能狂催油门,发泄心中的郁闷。
没想到才到了恒北路和省北路口,竟然有个条子找麻烦……没看到是邮差送信吗?
阿嘉忍不住呛了他几句,那警察竟发疯似的扑打过来,闹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总算脱身,骑没多远,机车又熄了火,这次怎么试都发不动了。
好在路上就有家机车行,却铁卷门紧闭,店员在门口用鼓棒敲敲打打,说「家私」都在店里面,无法帮他修理,一问老板几时来开门,竟然老板就睡在店里面,阿嘉气得破口大骂,真是岂有这种做生意的道理?但是那个叫水蛙的店员却来个相应不理,继续敲打起铁门来了。他只记得那家伙好像问了一声:「你才转来的?」外地回来的就好欺负吗?
店老板倒是自己醒来了,阿嘉才能急急忙忙赶上送信的进度,折腾了这一上午,把他本来想认真送信的心情磨去了一大半,炎热的夏日骄阳把他连车带人晒得滚烫,一天半分量的信减少到邮局绿色背包就能装得下的分量,仅存的责任感随着如雨下的汗水快速流失……
够了!他对自己说,本来今天的信量有三分一是茂伯送剩的,他已经把信送到剩得比茂伯昨天留下来没送的还少啦!也就是说,他自己今天的份有送完,反正自己车骑得比茂伯快多了,剩下的明天再送完就行了。
想到这,他笼头一转,绕往回家的方向。
停好车,他一边解开绿色制服的扣子,一边走上阁楼狭窄的楼梯,把整个背包往床上一丢。
那包待退的黄色包裹在他这一抛之下,从甩开了的背包口滑了出来,落在床上。
阿嘉赤着上半身趴到床上,那黄色包裹就落在枕头边,他的右手忍不住把捆绳当成了吉他弦,来来回回的拨弄了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止住了动作,轻轻敲了那包裹几下。
然后,他把那包待退包裹拿起来端详,不禁好奇了起来,里头会是什么呢?阿嘉头脑昏沉沉的,一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把包裹拆了开,里头是一只精美的信盒。
这更引起他的好奇心了,打开信盒,里面有着一张年轻女子的黑白照片,夹在一迭信中,阿嘉把信抽了几封来看,从信纸的样子看来,这些信应该有相当年代了,信里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日文,虽然看汉字部分可以猜一点意思,但是对阿嘉来说仍是像天书一般,于是,他把信放回信盒,连同包装一起丢到房间角落。
海角七号 南之二(2)
思绪又回到无止境的烦闷。
从台北回来,才不过一周多,却让他觉得彷佛已经过了好久好久,虽然身在故乡,这阵子赋闲在家,理当相当轻松、无忧无虑,但是他的心情却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
在台北,砸毁吉他的当下,他已经决定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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