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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书思岩-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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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谭一手扶着隆起肚子,又是欣慰又是紧张,真不知道孩子出世的时候是怎番光景,一定很疼,但会有多疼,思谭却不敢想。
正在思谭胡思乱想之际,远远听到有人喊她,思谭转头一看,却是江海急急忙忙的朝她跑来。
“啊唷!”江海差点摔一跤,见了思谭上气不接下气道:“俞夫人,原来你在这!你……你快去花厅看看……”
思谭一惊,敛容道:“江伯,出了甚么事?你慢慢说,不急。”
江海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赣州的那位高掌柜来找向老……公子,可向公子和俞爷一大早就去镇上了,那贵客不是我一个下人能招待的,所以……所以……”
思谭心思一转便知晓江海的意思,想必那商人自持身份,来此非得见到主人才罢休。思谭问:“他不直接去镇上找东扬,跑这里来作甚?”
“不知道,我问那人也不跟我说。”
思谭看江海也是一头雾水,想这毕竟是向东扬生意上的事,岂有视而不见之理,说:“只要那贵客不嫌我是女流之辈,去去倒也无妨。”

贵客果然是贵客。
来的正是前日向东扬提及的赣州酒楼高掌柜。紫金衣袍,璎珞项圈,脖子上的肉层层堆叠,倒比她这个孕妇还胖的多。
那高掌柜倒也没想到来的是个大腹便便的女人。
“这位是……”
江海忙说:“这是我们公子的亲妹子,夫家姓俞。”
思谭适时颔首笑道:“高老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莫要怪罪。江伯,给高老爷看茶。”
高老爷两眼眯成绿豆似的,仔细看了看思谭,坐下道:“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原本打算在向兄这里订三年八批货,花色样式也订好了,但因为酒楼这两年生意不赖,准备将第八批花色提到第四批,第四批样式换成第二批花色,第三批样式和地五批的样式相换,第五批……”
思谭越听眼睁的越大,只道向东扬果真非凡人,若是她来经商,早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绕昏了。
“俞夫人,你记下了吗?”
思谭回过神,颇为尴尬道:“实在让你见笑,这……”
高老爷无所谓笑道:“理会,理会,本来这事便是说给向兄的,除了这件还有好几件事要和向兄谈谈……没想到他今个却没在。”说完,还低声咕噜道:“莫不是我要换家合作?”
思谭虽有孕在身,耳力还是不差,心道:怎么也不能让东扬失了这笔生意!
“高老爷,恕我斗胆一问,你为何不直接去镇上找东扬呢?”反而来他家,这又是甚么意思?
高老爷没想到突然老脸一红,咳了咳道:“听说那镇挺大的,我不怎的识路……况且我和向兄商谈生意的时候,一直是在这……”
思谭就算再不懂,也看出来这位高老爷和向东扬有个异曲同工的毛病:路痴。
“既然如此,高老爷不妨在此等候东扬回来罢。”
那高老爷想了半晌,才为难的点头道:“想来也只有这样了,还不知向兄多久回来?”
思谭信誓旦旦说:“你放心,不出酉时定归。”

可是,思谭错了。
向东扬同俞岱岩二人不仅酉时之前没回,子时也没有回,一夜都没有回。
思谭好不容易说服高老爷再等,明天一定回来一定回来。不仅是安慰别人,也是自己,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待到第二天,过了午时两人还是没回来,思谭心里焦急,问了江海,江海却也什么都不知道。思谭自己担心,还得稳定高老爷的情绪,实在难过的紧。
“俞夫人,你哥还想不想接这笔生意?不想做我找别人便是!”
高老爷已经不再一口一个向兄了,思谭暗暗皱眉,她心里担忧的莫法,却不能表露出来,迟疑一会儿才道:“高老爷说的哪里话,我哥自然是想接这笔生意。只是他现在和我夫君都没有回来,也无音讯,我担忧不比你焦急少……不如这样罢,若是过了午时他们还没回来,我便同你一道去镇上。”
那高老爷沉吟片刻,才心有不甘的点头同意。

江海好好准备一桌菜招待高老爷,高老爷一见美食便暂忘不快,胡吃海喝一番后早就过了午时。
“江伯,备车罢。”
江海看了看思谭,才道:“俞夫人,你就不要去了罢?你身子重,这马车少不了颠簸……”
思谭朝高老爷看去,又摇摇头道:“无妨,反正镇上离这里也不远,我不亲眼瞧着心里也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着开学的事,久未更文,阿宴实在过意不去,鞠躬~从今天开始高效率更文,预计本周完结,so,亲们不要大意的督促吧!



 五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结局了,窃窃窃窃……

好在江海驾车也算四平八稳,思谭坐在马车也不觉有多颠簸。车行一个时辰,便到了热闹熙攘的镇上。
向东扬的铺子在街道中段,两间挨在一起,门面光鲜,很容易找到。思谭扶着江海手慢慢挪下车,对同样挪下车的高老爷道:“高老爷,这便是家兄铺面。”
高老爷脸上肥肉一动说:“还不知向兄在何处?”
思谭道:“应该就在这儿了。”她可不相信向东扬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不出所料,江海进去找人通报,立马一身白衣的向东扬就迎了出来。向东扬见了思谭先是一愣,悄声道:“你等我一会。”说罢,便同高老爷进里屋寒暄。
思谭满腹疑虑,向东扬既然在这俞岱岩怎的不见?为何昨夜不归?可是遇见了甚么事?
江海搬了张椅子,让思谭坐着等。
思谭百无聊赖,索性扭头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买卖字画,布料,马匹,瓜果蔬菜……世间百态倒也打发时间。
“让道!让道!”突然一辆马车驶来,那车夫挥着马鞭高声道。
思谭心里咯噔一下,霍的站起身子跑出店铺,发足追赶:“停车!停车!!”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谁!
那驾车的车夫,一样的衣衫褴褛,一样的酒葫芦……他分明就是那日的疯道士啊!
思谭一边追一边喊,心里想的是一定要问个明白!一定要让那个疯道士说清楚!但她毕竟身子重了,再怎么不顾也要顾得肚里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那马车渐行渐远……
思谭心底涌起一股寒气,难道这便是天意?天意教她永远不能得知真相么……一想及此处,许久不疼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思谭忙伸手扶住头,脚步踉跄转身离开。
罢了,这些事再想也无用。
话说江海见思谭着了魔似的往外冲,被吓得不轻,追出去一看,思谭正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江海暗暗舒了口气,喊道:“俞夫人,你刚才可把我……小心!!!”
思谭听见江海声音,正抬头朝他方向看去,突然腰间被甚么重重一撞,脚下不稳,砰的倒在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后一声尖锐的马嘶传入耳中,随之传来的还有钻心刺骨的剧痛。
思谭下意识的蜷起身子,护住肚子,嘴里大叫着疼。江海一张脸唰的惨白,甚么也顾不上的拨开人群朝思谭抢过去,店铺里其他伙计也忙去通知向东扬。
江海抢到思谭跟前时,那匹疯马已经崩浆裂脑的倒在地上抽搐,马嘴里不断溢出血沫。而思谭正被俞岱岩抱在怀里。
端端这时看见这幕。
一匹受了惊的马,直直撞向浑噩的思谭,天知道俞岱岩这刻吓的几欲死去,他扔下连夜去请的稳婆,轻功用到极致,还是没来得及护住自己妻子,只能一掌拍死疯马免得更多人受害。
思谭重重摔在地上,不过瞬间便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到底去哪啦?”思谭蜷着身子问,嘴唇微微发白。
俞岱岩不知思谭伤到哪儿了,颤声道:“嗯,我去周家村给你找了最好的稳婆……最好的。你别说话,我们去找大夫……”
思谭想笑着安慰他,却因为疼痛怎么也笑不出来,颤着手轻轻在濡湿的裙底一摸,却是满手刺目的鲜血。
“血……流血了!!”江海失声叫道:“快,快去找大夫啊!”
俞岱岩强压心中的惊痛害怕,打横抱起思谭,呲睚欲裂:“大夫呢!?”
“往前第十二铺!”说话的是闻讯赶来的向东扬。
思谭感觉自己□破了个大洞一般,全身的血液仿佛从那里流干。肚子里好似被人捅了一刀,又搅烂脏腑。头也越来越痛,全身都在叫嚣着难受。
“马上就能见到大夫了,莫怕,莫怕……”俞岱岩不知是在对思谭说,还是对自己说。
思谭正好看见他坚毅的下颌线条,浅鬣的胡渣,嘴角紧紧抿着,脸色似乎比她还白。
“我……没事,你别这……这样。”思谭虽然疼入骨髓,却还是伸手摸了摸俞岱岩短短的胡茬。
俞岱岩心里发苦,嗯了声不知作何回答。
就算他再不懂医,可是一个孕妇被马狠狠撞翻在地,血流不止,有多严重他已不敢想象。
思谭恍惚间觉得下腹越来越痛,一阵比一阵猛烈,下意识的抓住俞岱岩衣裳,惨然道:“三哥……包子好像……迫不及待了……”
俞岱岩一愣,想起自己找的那位稳婆,心下稍定。
“别怕,别怕,有稳婆的……”
思谭点头道:“……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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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怎样?!”张大夫一出来,便被俞岱岩向东扬等人团团问道。
张大夫想了想措辞,才说:“单论被撞的伤势不算严重,不过俞夫人有孕在身,失血过多,现在又即将临盆……对于生产之事,我不大懂,但想来只要母子平安便无大碍了。”
俞岱岩不禁急道:“那到底情况如何!?”是好,还是不好?
“恐怕……不容乐观。”
向东扬拍了拍俞岱岩肩,安慰道:“别担心,思谭吉人自有天相,这劫,定会平安过去。”但是不是如此,向东扬也不敢肯定。这里医疗条件不好,思谭又是面临生产的大事,他心里其实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着急。

房里只有两个稳婆和痛苦不堪的思谭。
思谭紧紧抓住床单,指甲几欲抠翻。疼,难以言喻的疼。比一生中任何疼痛都鲜明,都来得猛然。下腹紧绷,宫缩一波接着一波,思谭好想立时就昏死过去,不再遭这活罪。
“夫人,你坚持住啊,这才开了三指!”一个稳婆不时撩开思谭裙子,看思谭情况。另一个则帮她推拿肚腹,着手热水毛巾。
“婆婆……帮我……帮我给外面的向东扬……传一句话。”思谭努力不让牙齿咬了舌尖,继续道:“叫他快去家里……把、把那本书给我带来!书……在我房间床下……记住,一定要快……要快!!”两个稳婆愣了愣,都心想:这人奇怪,生孩子还要看书?!但还是依言去给向东扬传了这番话。
向东扬只一瞬便知道思谭说的什么书,二话不说便抢了马匆匆往宅子里狂奔而去!
俞岱岩也约莫猜到了什么,拉住稳婆问:“怎样?怎样?!”
稳婆甩开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思谭死死咬住一方毛巾,双腿不住的发抖,她要看那本书!那本书上……一定记录的有今日的事!
不知道疼了多久,被折磨了多久,思谭突然听到其中一个产婆惊道:“啊!产血了!”
头皮蓦然一麻,吐开毛巾问:“我大出血吗?!”
“不……夫人,你……你继续生,莫紧张!”
思谭心下黯然:“你们比我还紧张罢……到底……怎样了?”
其中个稳婆支吾道:“胎位……胎位不正……”
思谭情不自禁一颤,仿佛能听见骨骼的咯咯声,胎位不正……不就是难产么?!
正待此时,院外传来向东扬的声音:“思谭!书我拿来了!!”
“快拿来……”思谭喊道。
“这不妥!”先前那稳婆忙制止道:“男人不能……”
“无妨!”思谭拼着力气喊:“东扬,你快进来,我有话……有话要给你说……”
俞岱岩也想跟着向东扬进屋,却被思谭吼住:“三哥!你先别进来!!”俞岱岩没奈何,只得继续在房外等。
稳婆见拦不住,只好扯过一床被子将思谭盖严实。
向东扬不知思谭要给她说什么,但见她脸上满是汗水,面如金纸,憔悴的可怖。
“快……翻到最后一页……”思谭对向东扬道。
向东扬点了点头,唰唰唰翻到最后一篇,手指一僵。思谭见他神色不对,虚弱道:“给我……念出来。”
向东扬却似没有听见,呆呆的拿着书,一言不发。
思谭心里惶惶,伸手将书一扯,向东扬一时不防,竟被思谭夺了去,想阻止已来不及。
“思谭……你不要当真……”
思谭怔然一笑,似乎忘了身上的痛楚,嘴角越咧越开,最后干脆哈哈大笑,两个稳婆被思谭这行为骇了一跳。思谭越笑越开心,到最后满脸泪水,嚎啕大哭。
眼泪浸湿了书页,上面的字却没有被化开,清晰的写着:晏思谭卒。
晏思谭卒。
“思谭!思谭!你怎么了?!”俞岱岩在外砰砰敲门,思谭咬唇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东扬,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罢。”事到如今,思谭反而平静下来。
向东扬看着惨白面容的思谭,眼眶发热,定定道:“记得。” 
思谭笑笑:“那就好,那就好……你出去陪陪三哥罢,我……我要专心生孩子了……”
向东扬心里滔天骇浪,静静拖着步子走至门前,顿了顿。忽然转身冲到床边,紧紧抱着思谭,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向东扬知道,面前这个妹妹,要走了,要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再也不会回来!
“我舍不得你啊……”
思谭泪水哗哗的流,心里悲哀到了极致,嘴上还是调侃道:“你想提前……勒死我吗?”
她知道,那本书不会有错,她不想认命,可事实摆在眼前,天意如此天命难违。

目送向东扬离开,思谭不死心的朝那两个稳婆问道:“还要我……生多久?”她其实是想问:能母子平安吗?随着时间流逝,她清晰的感觉自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的收缩力渐渐殆尽,疼痛不能刺激她愈发昏沉的神经。
稳婆又看了看她的情况,宫口已经屏肿,却还是血流不止,复杂道:“夫人,已经开了九指……但孩子脚手在下,你气滞血瘀不好生啊……”
“能保住孩子吗?”思谭颤巍巍的问。
“可能……两个都……都不能保啊!”话音刚落,思谭便觉得□一热,想必又开始流血。
“我……我生不了……”思谭眼前渐渐模糊,只道:“你们别管我……快把孩子……弄出来……”
那两稳婆想来也是,能救一个总比一个不能救来的好,于是当真不顾思谭疼痛,伸手进去扶正胎儿。思谭死死咬住被角,瞪着房顶一点,往事历历在目,像一部快进的电影回放,这一生,这一生啊……

自从向东扬出了屋子便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不说,绷着灰白的脸。俞岱岩来来回回在门外走着,房前的地面几乎被踩出一条沟壑。
“东扬,你刚刚进去思谭跟你说了甚么?”俞岱岩终于忍不住问。他好担心好担心,却又不能进去看望,即使不能帮她分担痛苦,和她一起承受也是好的。
向东扬依旧不发一言,眼眶微微泛红。
俞岱岩更急,握紧的拳头不自主的发抖。不行,不行,他一定要进去看看,这么久都没消息,谅他耐心再好,也忍耐不成。
正当俞岱岩准备闯进房中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向东扬刷的直起身子。
门吱呀的被打开,俞岱岩连忙抢身进入,向东扬站在门槛一顿,不敢跨进房中。
一位稳婆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子站在一旁,见俞岱岩进来,涩然道:“恭喜这位爷,是个小公子……”
俞岱岩恍若未闻,直愣愣的看着躺在床榻的思谭。那两稳婆互相望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掩门离开。
思谭的面容,比金纸还白。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黑到极致,白到极致。俞岱岩颤抖着手指,却不敢帮她捋捋发丝,生怕一戳便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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