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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叶渡-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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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等过一天又一天,始终等不来那群比夜盗可怕百倍的敌兵。意气一点点消磨,人心渐渐松弛,敌兵那面著名的黑底金花旗就在这样一个时刻突然露头,怨灵一般荡漾在水气丰沛的冬日晨雾中。 人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晨雾浓重的冬晨,那撞响二十八遍的钟声,那声无比凄厉的呼号:“敌兵来啦!!”。从那天开始,他们陷入了噩梦一般的“困城十八日”。
困城是古法,困方与守方之间的消长并无一定规律,有占尽天时地利的守方弃城而逃的,亦有兵多将广粮草充足的困方一夕之间拔寨去尽的,死守未必能守,猛攻未必能克,此中玄机无人能参透,人们遂将胜负归于天命。青壮年忙于守城的同时,老人们开始焚香祷祝,希望这座小城能得神助,免受兵祸荼毒。可是,诸天神佛恰在此时失聪,饥馑伴随着粮库空虚姗姗而来,然后是疫病,缺医少药的后果格外惨烈。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朝廷的援兵已成了水中月镜中花,美好却遥不可及。人们的希冀与城中越堆越高的尸体恰成反比。困城第十日,军中有人主张献城投降,有人主张背水一战,主意不好拿,元青语一夜夜难成眠,小桃知他心焦,但又不知从何劝起,于是静静陪在一旁,只在必要时提点他该吃饭了、该歇息了。每每在这样的时刻,他会突然直愣愣地看着她,一看能看好半天,等回过神来他就轻轻拽过她,让她坐在他腿上—— 一人抱两人,他笑着说。任何玩笑在这时这刻都容易失去分寸,转而演变成另一种酸悲,他说,“我若是……若是……墨仙会带你从南城门附近出去,那儿有一条暗河,直通城外……”“……”她缄默,未语泪先流,泪光里内容丰富,也不指望他能全读懂,只希望他知道,她要他好好的。“饭凉了,我叫人热热……”她背转身子,走了出去。他在后头看她的背影,一颗心如被蛛网缠结,紧了又紧。事实上,他瞒她很多事,肖连云是最大的一宗。若无意外,这人本该躺在卫水边的乱葬岗子上,皮肉已叫蝼蚁啃食干净,在无风的冬夜里,那些凸出地表的森森白骨上,甚至还会开出无数朵蓝萤萤的花。可他没死,他从乱葬岗子里爬出来了,爬过堆积如山的尸骨,爬过随时造访的死亡,最终爬到了敌兵统帅的位置上。两个男人多年以后第一次照面,是在那个晨雾浓重的冬晨,他站在箭楼上,肖连云站在箭楼对面的旷野中,他们隔河相望,脸被放肆的寒风吹得木然。
敌兵本可绕过这无足轻重的小城,转而向其他战略要地开去,就像他们以前多次做过的那样。可他们没有,他们大费周章地围住它,啃块鸡肋,这让后来的史学家们百思不得其解。尽管“红颜祸水”这四个字被无数次用来解释那些打得没头没脑的糊涂仗,史学家们还是没能成功地将这“困城十八日”与一个怀胎八月即将临盆的女子联系在一起。这只是场意外,他们如是说。
意外不意外只有那两个男人知道。困城第十五日,敌兵派了使者进城,双方谈了一天一夜,讨价还价、争吵不休,外人离去后,内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这回不再是主战派与主降派的口水仗,而是主献派单方面轰炸沉默的主战派。他们激烈地争论一座城池与一个女子孰轻孰重,激烈地议论西子嫁吴的重大意义,论得满面潮红,几近癫狂。后来元青语从箭楼上下来,进到屋内,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主献派迅速哑火。声音压下来了,可人心蠢动如星星之火,终于在困城第十七日的清晨燎了原。
那个清晨,小桃是被一串急促的擂门声搅醒的,之后她先被拥上一顶小轿,再被抬到南城门下,伴她走的那个副将说,元将军负重伤,等她去探视。她不疑有它,急急跟了他去,到了地方却不见人。她慌了,唤,“青语哥……”,通往城外的暗河边无比阴沉,她唤一声,河水应数声。还早呢,要等她转过身后才发现,这是一次多么彻底的叛卖。
她身后有人。看得出来,这人等了很久了。只等她回头,他就与她相认、团圆、终身厮守。黯淡的天光隐瞒了她即将临盆的事实,又或者是激动难平的心绪使他一再忽略她那臃肿的身形?谁说得清呢,反正他到最后才“看见”她那突兀的肚子。他沸了多时的血一点点冷下来,渐渐结出冰凌。“小桃……”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阴沉。她被它们冻出一阵阵激灵。“小桃,跟我走吧……”他说。她瑟缩了一下,朝后退了一步。他心痛,想,究竟是谁把这场别后重逢变成人如此不堪的进攻与退守?“……你是迫不得已,我知道。跟我回去吧,孩子我会视如己出的。”他尽量放柔声音,可她还是听出了里头杀机满布。这样的时刻,她首先是一个母亲,然后才是一个女人,母性泛滥的结果是她对他陡然生出一份额外的戒心。“肖哥,我……”“你不想跟我走?!”“我走不了了……”
那几个等着领赏的站在外边,远远地看他们扯皮。没人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种种纠葛,只当是女子艳名远播后的附加后果,譬如绿珠,譬如息夫人。主献派们趁元青语在前方杀敌的时候偷了个空,把这大肚女子卖到肖连云手上,讨份交情,将来么,也好得条退路。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于是大家嘻嘻笑,全没想到后头会劈过来一把刀。刀很快,眨眼之间已有三人随刀倒伏。剩下的人面色如土,乖乖地让出一条道来。
现在,人齐了。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三人行,注定是场悲剧。肖连云一直以来都擅长联想,他将小桃高高隆起的肚腹与对面那个男人联系起来,想象如漫天流矢,将他的心射出千疮百孔。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唇、颈、胸、腹等等等等,他尝过的,对面那个男人也尝过,在他手上绽放过的,也在对面那个男人手上绽放过……。想象怪陆光离,他在这一刻突然恨起她来,爱有多深,恨便有同等的深度。“你选,跟他还是跟我。”他的声音有如一口千年古井,暗幽幽探不着底。困城十七日,双方死伤无数,现在,占尽优势的那一方说要让她选,多像假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真与假往来穿梭,经纬纵横,密密织造,卡住了小桃的嘴,让她有口难言。
南城门下的暗河再隐秘也藏不住那样的骚动,人引人,人挤人,人群渐渐团成一个圆球,嘤嘤嗡嗡,鼓噪如蝇,于口口相传中掏摸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人们知道这一城人的生死都卡在一个女子的嘴边时,他们沉默了,一张张晦暗的脸上有一种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表情。那是困城十七日后,由饥馑和疫病共同造就的。若是解释得更清楚一些,那便是对于“生”的极度渴望。渴望已趋临界,它在骚动中传递出一股强大的压力,经由一束束目光射出,直直射到那个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却好似全无感应,只呆呆立在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幽暗的河水。于是,人群在焦虑与惊惶的煎熬中改弦更张,转而攻向这座城的城主,要他顾全大局,要他想想范蠡献西施的美谈,要他主动些,割舍并不那么痛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呢……。看吧,一城兴覆与儿女情长在此刻变得水火不容。
不得不承认,肖连云在处理这类事情上很有些手段,他不用举刀,勿须见血,轻而易举地就将元青语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看他握刀的手显出一种非比寻常的亢奋,青筋尽现,肃杀却无奈,心里的快意泛滥成灾,“要不,你来选?要她,还是要你身后的百姓?”
此句一出,人人都如同被扼死了咽喉一般,抻颈、缩脖、呼吸十分困难,目眶却暴张,他们等着看,等着看元青语如何抉择。小桃的目光恰好与他们交错而过,她不看元青语,她看肖连云。这束目光在抵达他身上前就已失去焦距,因而显得格外空濛。她想,这两年他该过得多么苦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啊——天性中原本存有的善念被侵蚀殆尽,学会了刻薄、恶毒,学会了落井下石。终于,一切的不美好在此时来了个大爆发,让她在怜他之余,心也一点一点去得远了。一声听不见声音的叹息余韵袅袅。
那场不伦不类的“逼宫”在她怜惜、叹气、走神之时仍在进行,当然,不逼出个“大团圆”来人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将她拱手相让,她不会怪他,毕竟这才是众望所归。可,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十拿九稳的时候,当大部分人在低声议论明日即可运进城中的新粮的时候,当小部分人开始为谁该在这“开城献女”的举动中占得头功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的城主做了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动作——他默默地朝她走去,走到离她仅十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说,我选她。
最错愕的其实是她。
她回过头来看他,只看到背影。那背影拖沓、疲累、苍老,甚至可以归进窝囊里。她知道,从此以后,他这副“叛国者”的形象就要被固定在历史中,永生永世遭人詈骂。他不惜用他的“遗臭万年”去换她,这份情太沉了,她不敢领。可是,“爱”却突然决堤,十分凶猛,来的时候除了心酸之外居然还有铺天盖地的幸福。她吃力地朝他挪去,就快触到他的时候,肩上忽然一痛,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过于硕大的肚腹影响了行动,后来,她看到了愤怒的人们蚁涌而来,用手边够得着的所有材料扔她和他。理由很充分,是她和他先叛卖了他们,置这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顾,撇开良知去耳鬓厮磨、去地老天荒!还真敢!打!打死他们!!
那些粗粝的石块大部分让两个男人的身躯揽下了,她被他们好好的护在中间。一拨拨人马不断投入这场混战中,很快就敌我不分了。她眼神一恍,仿佛回到多年以前那棵柿子树下,三人过家家,他们两人为了争她打得头破血流,她不忍,看谁挨的拳脚多些就喊谁的名,“青语哥!”……“肖哥!”……,想借这声喊帮他们担些痛。现在她仍是这样喊,“青语哥!”……“肖哥!”……,仍是想帮他们担些痛,可她不知道,有个人的心让她喊活了。那人冲破重重阻隔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解下战袍卷住她,裹在怀里就往城外带。“肖哥!”她只来得及喊出半声,人就被漆黑的战袍弄没了天日。她使劲挣、扭、踢,最后一口咬上去。这口咬得虽然结实,但也只够让她拔开盖在头上的黑底金花战袍朝后头看一眼。一眼,只一眼就让她万劫不复——先看到乱做一锅的人群,然后是一条与肩膀脱离得十分彻底的胳膊。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溅了砍掉它的人一身血,而后孤零零地坠落在地。缺了胳膊的人好像不知道疼,用另只手撑着爬起来,追过来,边追边喊,“小桃!小桃!!”。
小桃呆呆地看着他用仅剩的那只手握紧刀把,紧追不舍,人追到哪儿,血淌到哪儿。看着他越追越近,好像还看见他伸长胳膊,想给她一个残缺的拥抱。最后看到的是他被追上来的人群砸倒、撕扯、踢打,一截一截塌下去,被封在一双双脚筑起的围墙中。她就是在这时候迸出那一声尖啸的。若不是亲耳听见,谁敢相信,人类居然还能发出这样凄厉的呼号!掳她的人被她震住,脚步顿了一顿,让她有机可乘。
“放我下去!!”她用劈了的嗓音对肖连云说。
“下去做什么?救他?他手都断了,接下来还会断脚、断头,救起来不知有半条命没有,你回去有什么用?!” 肖连云的心里烧起一把阴火,刚冒头的一点良知被烧成灰烬。
“我不管!我要下去!!”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子在撒泼耍横的时候,基本没有男人能制得住她。肖连云无疑是个例外,他的心够硬,能任她将他肩头哭湿一片而不动丝毫恻隐。她已技穷,力竭,开始软语哀求,声线因极度哽咽而模糊,语义却清楚,是关于救命与报恩的。殊不知这样不顾一切地替一个男人说情,结果只能是催化另个男人的妒火。他把她放下来,交给手下看管,而后径直朝那个被踢打得蜷成一团的人走去。他要去和他决胜负。
妒火实在是种坏东西,它将肖连云原本的狡狯变成了痴傻。不是么?那么多双陷入疯狂的脚,再踢上一会儿一切就都结束了。哪里用他去费那个事?他这样突入重围,将其他人驱离,为的不过是心头那口恶气。他在等,等元青语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来场生死斗。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他并没占到多大便宜。元青语忍下那堆拳脚纯粹是因为他心中有愧,因为他舍“江山”而就“美人”,因为他悖逆了大道纲常。对肖连云,没有这些,所以两人缠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没有手下留情,斗得格外凶。人们敛气屏声,一再叫这场恶斗惊得抿紧双唇。
肖连云胜了。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这是场多不公平的决斗。他要胜,要回去对小桃说,你看,你的‘青语哥’败得多彻底。他去了,说了,裹上她继续往城外走。没想到意外埋伏在前方:小桃狠狠地撕他,没有二两力的拳头一拳一拳地擂他,没关系,他纵容。等觉出不对来,已晚了。从小桃身上流出来的血洇透了他的战袍,洇到他手上,大量的血。渐渐地,她不撕他了,不擂他了,甚至不哭了。
敌兵用刀架着,从人群中逼出三个收生婆,她们在临时搭起来的棚子中忙进忙出,当中有个年过半百的,满面愁苦地对肖连云说:“是寤生……大人孩子都难保……”,话还没说完就让他一个巴掌劈到地上。他拿话威胁所有人,要他们跪地祈祷。可是没用,小桃的面色被从她身下一盆盆接出来的血水耗得惨白。“是‘崩’啊!!”。收生婆们嚎啕大哭。他忍不住冲进去抱住她,威胁、利诱,赌咒、许愿,不知她听到没有。一刻以后,她在他手上越变越轻,如蝴蝶,飘飘悠悠,拽都拽不住。一个时辰以后,她的身形依旧臃肿,可是孩子却被永远地留在母体里了。两个时辰以后,她慢慢变冷,渐渐僵硬,满脸泪痕,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六、
桃叶渡与其他历史悠久的渡口一样永远不缺鬼怪传说。必须承认的是,几百年前,那些生活在桃叶渡边上的先祖们有着无以伦比的想象力,他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述说着桃叶渡的来历,不遗余力,代代相传。后人们总会在燠热的夏夜里,缠着年纪最长的老人要他讲古。桃叶渡的传说总被当做压轴大戏,带着凄艳的香气从一张漏风的嘴里飘出来,拂在一张张被恐惧与迷恋弄得微微变形的脸上。
在那让人目眩神迷的传说中,桃叶渡原本不叫桃叶渡,叫桃花渡。几百年前一场战祸过后,这座小城死了不少人,包括城主夫妇在内。城主战亡殉国,城主夫人殁于难产。那段时间,乌纨江上流的水都是红的,粘稠、凝滞、腥气浓重。
发现那个在渡口边上游荡的女子,是在敌兵主力撤走后的第十天。一个乌云遮月的深夜。她就那样立在桥头,任砧骨的寒风扯着身上的衫裙欢蹦乱跳。第一个看到她的,是个走夜路的书生。他提着灯笼从桥尾行到桥头,凑近她,想要借灯笼摇摆不定的光看清她。真正看清的那一瞬,后生的双颊无可救药地泛起桃花红。他以为这是午夜遇艳,就像那些被说烂了的鬼狐故事一样,荒郊、书生、黑天,哪怕她是鬼呢!书生想要一夜风流,他贴近、纠缠、追逐,终于将她捧在手里,十根手指根根忙乱,忙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她是空的……。第二天清早,人们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书生在渡口边上唱唱跳跳。谣言通过各种渠道以最快的方式散播开来,从版本众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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