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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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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织音疑惑地看了花开院灯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从前些日子起就形影不离的眼镜,昂起下巴来看向越推越远的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水蓝色的烟雾是小小的一缕,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断掉。宝生织音直到病床被推得拐进一个病房,才停止了注目。宝生织音慢吞吞地摘下眼镜,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幸村精市可能会病很长时间吗?
……怎么可能。
宝生织音准备了一下措词,却被花开院灯勉强撑起来的一个笑颜给打回原形。花开院灯目光戚戚然地看向宝生,深深地仿佛能透过薄薄的虹膜看进宝生的心底,嘴角撩起的笑容僵持不下,话语如同蝉翼般吹弹可破,“那就好,那就不会是最坏的那个结果了。”
最坏的那个结果,是指的死亡吗?
宝生织音陡然想起来,那个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那个夏天,宝生织音曾笃定万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预言似的说出了无法避及的那件事情。
——“几个月后,你身边的一个人会死。”
生与死,宝生织音自允她能看得通透。可这个世间又有谁真能看透这件事呢?自己还不是重重地跌落在了母亲的事情上面吗?
宝生织音反应过来,身边的花开院灯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宝生织音甚至能想到花开院灯心急火燎地跑向病房的模样了。
又独身一人了。
像是一下子被打落回了现实,宝生织音痴痴地坐下身子,目光的焦点不知遗落在何处,有些眩晕。鼻腔的敏感不知迟钝了多久了,宝生织音这才闻到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和医院与生俱来的那种闷闷的,让人逐渐透不过气来的气氛。
上次来医院是什么时候呢?
宝生织音强迫自己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并不是和神原明知一起嬉笑打闹,而是也是如同现今一样,扯着心脏难受的强烈窒息感的,渡边阳菜恢复肉身的那一天。
可笑的是,宝生织音竟然连一丁点那个人惨兮兮地对她说“她好像看不见了。”之外,哪怕是别的细碎的事情。
人的记忆都是这么荒诞的吗?只挑选让自身触动最大的那点来记忆,而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抛之脑后,甚至是从没发生过一样。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来求着看一下死去之人的最后一面的吧。
因为那是最放不开的、最让人疼痛的回忆。
宝生织音紧紧地闭起双眼,胸腔中的酸涩已经带动了泪腺,朦胧的水珠溢出眼眶,沾在纤细的睫毛上微微一颤便消散在了茫茫的空气之中。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真相的话……
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宝生织音的额头,宝生织音不适地睁开眼。头顶是巨大光源,使得来人整个脸都现在了不明的黑暗里,就像那个雨夜笑着伸出手,让她好肆无忌惮地奔驰在一片雨幕之中的安心感。
他说,“又在无谓地伤怀吗,噗哩。”
宝生织音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轻而易举地又打了个翻身仗。明明不想哭的,却是不断地溢出了泪水,滚烫的热度划过脸颊,宝生织音哭得着实狼狈。心口的喘息一旦给予了机会,便狼豺虎豹似的汹涌勃发,想收都收不住。
仁王雅治似乎被宝生织音突如其来的崩溃给吓到,连忙把手中特地买的温热奶茶塞进了她的手中,然后拍着她的脊背,一会又摸摸她的头,最后仁王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宝生织音,安慰地抚顺着她抽泣的后背,说话带起的震动共鸣也带动了宝生狂跳的心脏。
唯一能确定下来的,便是自己喜欢上了仁王雅治这件事,已经确凿无疑。
*
幸好网球部的众人都已经聚拢在幸村精市的病房里,而手术区路过的人又少之又少。宝生织音这次的哭泣基本上只给仁王雅治给看见,宝生织音拿过仁王给的餐巾纸,狼狈地擦了擦红色血丝遍布的眼睛。
仁王雅治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等着宝生织音恢复。没有多问什么私人化的问题,只不过他弯起的嘴角和憋屈的笑声一直停不下来。
宝生织音扭过头,羞愤难当,“再笑就杀人灭口!”
仁王反而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处于疯狂抽搐之中,蜷成虾米状,毫无形象可言。宝生织音慢慢地皱起脸,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一跺脚就离开了医院。
身后仁王雅治的笑声渐渐隐没在长廊里,宝生织音看着室外繁华的光影秋景,不由地感到身心舒畅。她毫不避讳地望向秋日高阳,笑容明媚,面若桃花。
回家的路上,宝生织音也依然保持着这个好心情,眉开眼笑的模样让路过的人也都会心一笑。欢乐喜悦都是会传染的,亦如悲伤和痛苦一样。
精神的传染力往往不可小觑。
刚进门,宝生织音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我回来了。”,就匆忙地接住了土御门莲扔过来的厚重东西。宝生织音后退一步稳住脚步,接着听到土御门莲尤为欢快的声音,一下子脑袋都胀了起来。
“这是织音你要在这一年熟悉并能灵活掌握知识的东西哟~”
一本大到两只胳膊才能抱住的书,封面上是烫金的四个大字——「妖怪图鉴」。
宝生织音甚至能闻到这个书本上包裹的某种发霉的味道,眼角一抽,“为什么要学这个?我明明只有戴上眼镜才能看见不是吗?”
土御门莲悠悠地抬头,右手的食指顶在了额头上,纤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因为你是土御门氏的一份子。”湛蓝色的眸子透着光地看向宝生织音,其中不容拒绝的意味分分明明。
今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VOL。23 言说与晨间的预谋

'9月16日''兴许,这就是预谋已久的小小心思吧。'
抱着这本厚实的妖怪图鉴,宝生织音看了看神情淡漠的土御门莲,心中所想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先是土御门氏,再是自己的父亲。被抛弃了这么多年,不是早该有觉悟了吗?
宝生织音如此转念一想,难受似乎在此刻并不难受了,它已经和旧日整日整夜的心境融合在了一起,完全剥离不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土御门莲压了压头上了帽子,大块的脸都陷入了阴影中,如同他标榜而出的心情一般。宝生织音手中的书籍又沉重了几分似的,宝生织音抑制了自己狼狈的心情,不发一语地穿过客厅走上了楼。身后带起的风凉薄得如同秋夜的星辰大海。
拉开门再关上,宝生织音将手中的书抱得紧紧的,书封面的硬质壳子将宝生的胳膊勒出两道红色印记。宝生织音贴着冰冷的门,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头发因为突然而至的摩擦,有的挂在门上,有的凌乱地四散在宝生的耳边。
宝生织音微微仰头,室内白炽灯的光芒直直地照射进她无神的眼睛里。如此仰视了一段时间之后,宝生织音眼前进入了一片圣洁的白色之中,紧接着却坠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看不见的感觉……是这样的呢。
好似一切都沉入了厚实的淤泥之中,空空留下的其他四感因此而逐渐懈怠了起来,甚至耳中还出现了本不该有的耳鸣。庞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像是蚕茧一样将宝生包裹得密不透风。
宝生织音干脆闭上了眼,接着僵直地站起身来。眩晕感很快笼罩了全身,宝生织音踉跄了几下脚步才算勉强站住。她的手摸到了墙上电灯的开关,啪嗒一下关掉灯,宝生织音这才幽幽地睁开泛着墨蓝色的眼睛。
窗帘外已是一片华灯初上之景,高耸的大楼阻隔了探向星空的视线,寥寥露出的一角夜空中零星点点地缀着几颗繁星。游弋的厚重云层忽而遮挡了其中的一部分,露出了皎洁的皓月。一轮接近于圆的明月又让宝生想起了方才的白色灯光。
失去了见到的能力的阳菜不知道怎么样了,恢复了普通人的她居然破天荒地回了那个被她遗忘了这么多年的家,久到当年还是个嘤嘤哭泣的自己已经长大到不需要依靠她了。
宝生织音有几分无力感,她把书往旁边的书桌上一放,看着未曾开启的书包,想到了里面做得七零八落但没有全完成的作业,这种感觉更甚。这个也是土御门莲的突兀要求。
自从土御门莲到来之后,「要求」这个字眼出现的频率似乎上涨了不是一点两点。从前和阳菜在一起,即便是学生和老师,但是阳菜还是会迁就着宝生。
宝生织音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她转过身,忽然没了牵制一般地倒在了床铺上。床榻颤了两颤后没了动静,宝生织音伸手拉过被子的一角,将自己的头裹了进去才算真正的没有动静。
月光洒落在床榻上,盈盈的光芒不一会又被云朵遮盖,变成小小的一块光斑。
宝生织音闻着被子上令人安心的熟悉气味,缓缓入睡。因为被子蒙盖的关系吧,宝生织音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了起来,眉梢轻蹙,想必并不是一个好梦。
几轮夜风拂过后,月亮的明亮光芒彻底被遮住。漆黑一片的夜空如同一个漆黑的无底黑洞,幽幽的阴森感长出了实体一般伸出了魔爪。
房间一隅沦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墨色的阴影抖动了一下,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其而出一样突起了一块,并且在慢慢变大。
最终那块黑影如人一般大之后,默默地趴在宝生织音的床头,身上的黑影则如同浓稠的沼泽水一样厚厚地想滴落却无奈地仍粘连在一块。
宝生织音眉眼轻轻地抽了一下,黑影沉默了几分,接着毫不在乎地树立而起,伸出了虚无的爪直直地向着宝生织音而去。
紧急万分之时,宝生织音陡然睁开了双眼,成为一片黑色中尤为明亮的存在。宝生织音滚身下床,手上开始结咒,眼睛紧紧地盯着黑影。
黑影看见宝生织音的动作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周身的黑色迅速褪向身后,露出了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形状,小孩子刹那之间睁开了黑曜石般的双眼,抱住自己的身子快速地蹲了下来,“住手啊!!我只是想吓吓你嘛!”
宝生织音皱着眉,飞快地打量起了这个小孩子,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先前被自己弃置于桌上的妖怪图鉴,思量了片刻后收住了手。小孩子环住自己的身子,透过不可消除的肢体间的空隙遥遥地看了宝生一眼。
宝生织音揉起了自己的手腕,方才滚下床的时候撞到了床板,现在手腕隐隐作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淤青一块吧。
小孩子眨巴了一下他清澈的双眸,发觉宝生织音并没有如同刚才一样敌对着自己后,他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嘴角眉梢化开的透彻笑意俨然是温软的,“我叫言,语言的,是大首。”
大首……?
宝生织音迷惑地看向言,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认识妖怪的重要性,眼神飘忽不定了一会又落到了妖怪图鉴上。言也注意到了宝生织音的这一眼神变化,他的笑意加深,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坐在图鉴旁,手摩挲着书的封面一边开始说:“大首就是喜欢躲在黑暗中,然后突然吓人的妖怪。图鉴里把我们画得好丑,宝生大人就不要看了。”
“……不要叫我「大人」啦,感觉怪怪的。”宝生织音放下了怎么揉搓都还是疼痛的手腕,垂眸深思。
言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而且这本书是土御门莲给自己的,也就是说——
“你知道土御门莲。”
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还是困乏不堪,语气中多了点无奈:“只要是妖怪都知道土御门先生,以及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宝生织音不得不说,言已经成功地挑起了她的兴趣。不知道土御门莲的故事里,有没有母亲的存在呢?
言戏谑一笑跳下桌子,窗外的月亮再度明亮起来,将室内逐渐打亮。言侧目看了看那轮明月,小声嘟哝着“时间不多了。”然后转过头对宝生织音眨眨眼,道:“要听故事,就要拿代价来换。”
话音刚落,方才褪下的黑暗再次席卷而上,言在宝生织音的面前消失不见,在这片黑暗之中,想要找到他无疑是难上加难。
听故事也需要代价,万物都成了可以用代价来换的廉价商品。只要能拿出来,不管是感情还是四肢躯干,亦或是悲悯的记忆,都成了可以互换的商品。
宝生织音皱皱眉,坐在床沿看着皎洁月光打在墙上形成的光影,而后郁闷地闭眼躺下。
睡觉!睡觉!
*
宝生织音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自己料理好早午饭之后也没见土御门莲的身影,所幸如此而不发一语地去了学校。
校门刚打开,门卫坐在保安室里喝着刚泡好的茶叶,咂着嘴看着宝生织音感叹道:“来得真早呐。”
宝生织音的心狂跳着,上次雨夜差点被抓的事情恍若近在眼前,生怕被这个门卫给看出什么端倪来。宝生织音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仓促地回了句话就步伐匆匆地走进了教学楼。
门卫端着茶,吹了吹袅袅飘起的白色水雾,没有多想地再喝了一口,享受着早晨才有的难得清闲悠哉。
这边走进了教室的宝生织音一到教室便掏出了作业本,看着才写了一半的数学作业和尚未写的生物观察日记,不禁有些头疼。
数学倒是还好,可是这个生物观察可是胡诌都仿佛绞尽脑汁一般,让宝生织音为难。
抉择了一下,宝生织音决定从数学开始。翻开作业本解着方程,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许久。前面的座位似乎有人坐下,不一会就传来了仁王雅治的调笑声音,“居然没做回家作业?宝生啊,这不像你。”
那句「这不像你」其实是班导的口头禅,就像「噗哩」是仁王的口头禅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挂在嘴边。而仁王雅治这句话,说得惟妙惟肖,在课余时间经常能听到他人的调侃。
宝生织音手上的公式正写得顺手,无暇抬头的她低沉着声音说:“其实我被拖进了异空间刚刚才逃脱出来。”
仁王雅治闻言鼓掌,然后趴在宝生的课桌前,“啧,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是我带坏你的呢。”
突然写不出字,宝生织音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紧赶慢赶地从书包里掏出铅笔袋开始翻找起了铅笔芯。
仁王雅治看着宝生猴急的模样也不再和她调笑了,反而伸出了援助之手,“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和铅笔芯奋战的宝生织音毫不犹豫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利索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生物作业本递给仁王:“拜托你了。”动作快而干净,让仁王联想起了宝生拿着符纸时的干练模样。
仁王雅治接过那本作业,无奈道:“喂喂,这个动作娴熟得不得不让我怀疑,宝生你是不是预谋已久啊?”当然仁王雅治知道这显然不是预谋的动作,知趣地转过身,拿出铅笔开始边模仿宝生的字迹边书写着。
而换好了笔芯的宝生织音彻底停顿下了动作,嘴角掀起一个弧度。她看向仁王后背耸起的蝴蝶骨轻轻动着,一派认真的模样帮着她写作业。
预谋已久……?
倘若宝生织音真的想完成课业的话,她昨天就不会那么干脆地倒下了。
所以也许吧,这是预谋已久的。
宝生织音笑意晕染开,胶着在仁王身上的视线迫于时间紧张也不得不移开。在听到身后悉索声再度响起,仁王雅治余光瞄了宝生一眼,嘴角也牵连而起一个微笑,明媚得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VOL。24 青天白鹭与莓

'9月16日''“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
两个人的合作之下,仁王雅治甚至都赶在了去早训前就做完了作业。第一次这么心虚地上交作业,宝生织音决定以后不论如何,都不要拖拉作业。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校园,逐渐响起的校园像是从昏睡中苏醒了一般,悄然地放出明媚的朝气。宝生织音的朝气却因为补作业的事情已经消耗殆尽,她趴在桌子上靡靡不振。
刚来的木下一眼便瞧见了一蹶不振的宝生织音,诧异却又释然地问道:“宝生さん今天这么早啊。”
她在试图跟宝生织音打招呼。
木下其实是个尤为腼腆的人,她所处的圈子很小,基本上和她往来的就只有寥寥三人。那三人在木下被附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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