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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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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视曹植,眼中充满了对幼弟独当一面的关怀,更有无法抹煞的相信。无论他注视的是何人,皆要深深动容:“子建从小便最是沉稳,父亲既然将邺城交由四弟,定也是极相信四弟的。二哥三哥亦是如此,相信你必能管理好邺城。”
曹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怕什么,如今邺城你最大了,那些纨绔子弟谁敢不听你的,直接治理了便是!”
曹丕笑容愈深,曹植也笑道:“三哥又说笑了。”
曹丕点到就止:“其实三弟所言极是,为兄曾暂代父亲管理邺城,城中势力比之许昌愈加复杂……四弟千万注意邺城原先便存在的那些老家族。”
曹植面上些许动容。他对上曹丕的目光,“多谢二哥提醒,弟弟一定会注意。”
曹丕笑意愈深。
他们也许不知,假山之后曹操驻足倾听。听得三个儿子的对话,亦是面无表情。唯有眼中波澜欺负,晦暗莫测。
半晌,却不置一词转身而去。
建安十七年十月初八,曹操率二十五万大军南征孙权。
曹植仅在送行前见了郭嘉一面。
他这些日子忙着交接,并未与郭嘉见过面,心中便不由有些恍惚。他觉得那一日仿佛是他自己的错觉,这几日里也觉得有些不甚真实。直至对上那一双淡然冷静的眼,不知为何居然笑了起来。
郭嘉与他相视而笑。
曹植上前一步,缓缓拥住了这个在他心底几近理想的人。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深吸一口气,“先生,保重。”
郭嘉一时有些恍然。
事实上他从未料及今日场景,想来接受曹植感情,也是他这一辈子做过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太坏,是以他并不后悔。“子建亦然。”
大军尚未至江东,荀彧于寿春病亡。
曹操扶灵痛哭。
郭嘉站在一旁,默默凝视泥土掩埋了荀彧的棺椁,还有些恍然。
仿佛还是昨日,这位宽厚的兄长还拍着他的肩膀,将他引荐与曹操。他们三人一同饮酒之境,皆历历在目,却不想原来早已变故。
他闭了眼,终于忍不住有泪水簌簌落下。
荀彧逝后,军营中甚是压抑。曹操也大病一场,由着曹丕与曹彰照顾。
而郭嘉则收到了曹植的信。
算上日子,这封信恐怕在他们出邺城没几日后便遣人送来了。他打开信笺,见曹植写了些这几日日常状况,末了才说,学生近日不知为何总有不祥预感,希望先生千万保重。
郭嘉怔了许久。
然后,他才感觉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他便抚着这一封信笺,微笑了起来。
建安十七年,天子令平原侯曹植为邺城县令,秩俸为一千石,管理县内所有政务。
此时天下十三州,共一百一十四郡。邺城为翼州魏郡中心,更是整个翼州的中心。
邺县经曹操扩建后,内城方圆八里,外城方圆七里。而作为翼州中心,邺城经济、农业必然领先于其他郡县。
曹植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宴请麾下文书、尉、椽等官员。
曹植是曹操第四子,身份已震慑这些官员。见曹植态度温和稳重,才稍放了心。而席间曹植言辞恳切相请众人相助,又挑明今后相处若众人不尽力而为恐怕落得的下场,也令众人颇有信服。
毕竟曹植是曹操第四子,将来哪怕再不济,亦是一方诸侯。他们一旦被曹植看中提拔,岂非比呆在邺县当个小小的官员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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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的冬日很快来临了,雪落无音。
曹植处理完每日事物,便出门四处走访。从城中小商贩至于田间农户,都能随意聊上几句。他发现大多数小商贩都需要买些东西方会陪他说上几句,而农户则瞧见他长相清俊不像坏人,便大多知无不言。
曹植若有所思。
而一个多月的走访之中,也足够他了解很多东西。
如今的邺城是如何状况呢?
自曹操领邺城后,此地经济、农业便已渐次恢复。但这些恢复也仅相对于大部分温饱,还有少部分人无法吃饱穿暖,他们更没有多余的物资四处征战。
正月前十日,发生了一件事。
邺城权贵袁氏有族人霸占良家妇人,打死了妇人之夫。
这个袁氏与袁绍并无多大关系,因而曹操入邺城后,并未打击这一书香世家。这个袁氏公子袁杰,曹植也认得。他们两人还在曹植成亲前时常一同饮酒畅聊,二者相互欣赏对方才华。
可惜人有才华,决不代表品行高尚。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汉朝律法明确规定杀人者偿命,只是后来乱世成了一纸空文。曹操重整律法,更在变法之后规定这些罪行若过于严重,将株连九族。变法其实大多参照秦时商鞅颁布法令,只是并非那般严酷。但类似偷盗者不问缘由杀无赦,儿女不孝者杀无赦等明文规定,更在半年内杀了作案的千人,更株连家族近万人,一时还是人人自危。
曹植知晓时,袁氏公子已将妇人抢回家中,欲行不轨之礼。曹植当下命人将袁杰与其手下一并抓来,择日问斩。再将如今已是寡妇的女子送回家中,与她些许财物,并询问她是否愿意再出嫁。
一个农妇带着孩子在这个乱世想要活下去,实在太难了。哪怕她将来再嫁,也难保夫家不会看轻她。但侍卫带来曹植的这一句话,却大大安了她的心。因为一旦她愿意,曹植安排,夫家必要看在曹家面上,哪怕不能对她好,也不会欺侮她。
事至如此,仿佛已大快人心。
却并非如此。
翌日问斩居然被袁氏高官拦下,甚至其人大呼冤枉。待官员审理,又有大多目击者说,那日是袁杰公子出门撞到了那妇人,妇人诬赖袁杰轻薄。袁杰与那女子争执之后,有一男子大骂袁杰伤风败俗,以此勒索赔偿。袁杰侍卫失手之下推了一把男子,却不小心将人推倒在地,使其一命呜呼。
官员无法,命人将妇人带回来与他对峙。但吏使归来后,只告知女妇人与小孩皆已悬梁自尽,看起来大约是畏罪。
满城哗然。
☆、78
此事发时;曹植并未监督行刑。因即将过年;他还在走访几乎农家;如今大雪倾城;也不知外城百姓在年前可有饱暖困难。待他晚间归去,县尉因事出有变已将袁杰释放。
门下掾史则再次查案;他询问诸多目击的百姓,再命令史前去验尸。而令史归来后;道妇人与小孩颈间绳索勒痕并无任何蹊跷,乃是自尽。门下掾史踟躇不能断案,县丞却擅自将此案定为袁杰无罪;并将他放了。
曹植听闻两人这般上报,怒极反笑起来。两人见曹植笑了起来;只以为将曹植好友袁杰释放是对的,也俱是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听得曹植猛然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发出“嘭”地一声,震地两人也很是怔愣。
两人将目光从曹植那双手上移,对上曹植森冷如冰的双眼,迅速垂下头,浑身都颤了颤。
县尉心中暗自发苦,因为这件事本是县丞所为,他只是不曾阻止被牵连而已。
县丞心中更是委屈。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之所以这般做,本就是为了讨好曹植。毕竟曹植这些年以文采见长于外,而袁杰又是曹植好友,甚至曹植还在兴起时写过一首诗夸赞袁杰。而以曹植年纪来看,也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此事既然峰回路转,甚至连百姓都看不透真相究竟是什么,想来曹植也会释放袁杰的。
那么由着他们来做这个出头鸟,曹植也能保主名声,不是更高兴了么?
怎知事与愿违呢?
两人心中无奈,曹植略一思索便能明白,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冷笑。然后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凝视他们。
一时殿内唯有死寂,他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愈来愈快的心跳声。
很多时候一个人面无表情不说话,便是最难捉摸的。曹植见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终于开了口缓缓道:“是谁做主将袁杰放了?”
袁杰自然已被袁氏要回去了,现在恐怕已在家中入睡了。县丞浑身颤抖,一时间只能战战兢兢道:“是在、在下……”
曹植又凝视他许久,淡道:“你下去罢。”
县丞浑身一颤。他满面惨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曹植已不管他了,侍卫也将他“请”了下去。
曹植连看都没看一眼,问县尉道:“那些更改了供词的百姓,你都放他们回去了?”
县尉拭了拭额角,赔笑道:“在下觉得他们有些问题,是以都拿下了。”
曹植又道:“令史呢?”
县尉小心抬首。他瞧着曹植面无表情的模样,轻声道:“大、大概还在家中……”
他瞥了县尉一眼,见他满面惨白,便嗤笑一声:“派人去看着他,其余也不用管了。”
“是……”
“命人去审问那些更改供词的百姓,顺便去他们家中看看。再去找个令史,去好好验尸。”他听得曹植这般说,“此事若是做好了,是将功折罪;做不好,你也不必回来了。”
县尉头皮一紧。
他忙躬身行了个大礼,转身出门。
屋外风雪袭人,寒风萧瑟。
翌日,曹植迎来了一个人。
——崔琰。
曹操离去前说过一句,还请魏郡诸将好生管着曹植,免得他做事太过出格。这句话虽是一句客套话,毕竟曹操已将邺县权权交由曹植,岂容他人指手画脚,但曹操毕竟这般吩咐,他们也要尽心尽力照看曹植。
崔琰骤闻此事,只觉一派荒唐,心中也十分恼怒。见曹植如今还是按兵不动,便以为当真是他命人放了袁杰,急忙赶来劝诫于他。
曹植也知道他的来意,便命人上了茶,待崔琰说完大堆礼义廉耻,才恭敬道:“崔大人请用茶。”
崔琰顿了顿。他慢条斯理饮了口茶,缓缓道:“难道县令当真要无视那袁杰如此作奸犯科,令无辜之人枉死,反而叫恶人逍遥法外?”
曹植不答,反问道:“崔大人可有办法?”
崔琰微皱了眉。他凝视着曹植,似乎觉得曹植的态度有些奇怪,不禁道:“此事依在下看来,本是那袁氏族人不甘长子袁杰就此被斩,便买通了百姓与令史做伪证。那么,只要证实这些是伪证,真相自能水落石出。”
曹植微笑了起来:“是,曹植也已令县尉前去探查一番。”
崔琰眼中这才有了一些惊讶。
他抬眼去看曹植,见曹植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温雅微笑,心中不由有些疑虑。
崔琰对曹植其实并不熟悉。毕竟曹植年幼时太过低调,唯一能出名在外的便是他宽厚的性格,以及年幼能文。但是年幼能文,并不代表着这些文是好文,也善作文。直至后来曹冲去世,他们才开始关注这位一直被忽略的四公子。
然哪怕曹植被广为人知起来,哪怕曹植文采非凡,他也并不打算改变他的立场。
——拥护曹丕为世子。
他们这类士族大夫,心中最为根深蒂固的除了汉家天下,便是长幼有序这一思想。是以哪怕曹操看中曹植在文学之上的建树,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思想。
哪怕他的侄女已为曹植之妻。
但在今日看来,曹植仿佛与他所知晓的又有些不同。崔琰凝视着他,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曹植目不闪烁与他对视,面上依然是微笑,“大人莫忧,此事不久便可真相大白。”
崔琰见他眼中坦然,心中微安。他颔首道:“县令明白,在下也便心安了。”
曹植微笑愈深。
他起身对崔琰行了个礼,笑道:“多谢伯父教诲,曹植定谨记心中。”
崔琰饮茶的动作顿了顿。
他今日来,名为劝诫,实已有斥责之嫌。而曹植已命人如他所言处事,那么他的斥责简直就是师出无名,莫名其妙。
但如若他是站在长辈角度,则又是不同。而事实上除了归宁时,曹植唤过他一声伯父,从来是尊称他为璀大人的。
崔琰想明白了关键,便豁然起身,复杂难辩地对着曹植行了一礼:“四公子通达,在下惭愧。”
曹植避开这一礼,将他扶起身道:“伯父可想念豫儿?不如曹植命人将他抱出来罢。”
崔琰闻之,眸中忽有隐约悲恸。
因为他的侄女早年丧父丧母,他看着可怜,便养在自己膝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被他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本以为是为她寻了门好姻缘,却不想她甚至来不及享福,便因难产而香消玉殒。
他叹了口气:“也好……在下,还未见过小公子。”
两日后,门下掾史查得推翻先前供词者俱是收受袁家贿赂,而另一名令史验尸后发现尸体并非
曹植最终下令将此事主谋俱是斩首,没收袁氏财物,将袁氏其余家人充为流民耕田种地。还有一众受贿、作伪证的百姓,俱抓入牢中关押一年,同时没收受贿财物、罚其入田间劳作耕种。然后罢免县丞,任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文士。然后命文书起草,上报曹操。
曹操闻之,面上并无任何异常。
建安十八年正月,曹军进至濡须口,破孙权江西营,获其都督公孙阳。于是孙权率军七万至濡须,与曹操对峙。
春季来临,便代表着最为繁忙的农耕也来临了。
曹植这些日子除了处理政事,再加巡查百姓耕种。这本是县令必做之事,是以他也不打算如走访时般瞒着身份。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挽袖,向百姓学习耕种之法。而百姓瞧见曹操之子竟亲自下地耕种,也愈发勤劳起来。
闲暇时期,曹植便揣摩天下地貌局势图。
如今张鲁与钟繇据守巴西,与刘备持续战三月有余。双方互有攻守,却皆未伤及根本,却到底还是作为守城方的张鲁与钟繇更胜一筹。
只是……为何是巴西呢?
郭嘉瞧着西川地势地貌,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想法。尚未等他抓住这一丝灵感,他收到了曹植的来信。
曹植在信中言,如今荆州兵马空虚,倘若钟繇、张鲁进攻荆州,岂不就能拿下荆州了么。
郭嘉豁然醒悟!
他猛然起身,去寻找曹操,对曹操道:“如今张鲁、钟繇等人守巴西而拒刘备,然刘备本意乃是拿下西川。如此,一旦他绕路而行,无法保证成都安危。”
他说完这一句话不久,西川传来一个消息。
——诸葛亮在前不久做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决定。他们放弃进攻巴东,转道直取成都。
措手不及,真正的措手不及!
钟繇、张鲁知晓时,已是三日后了。他们当下领轻骑追赶,却在德阳之处被埋伏在此的张飞、赵云等人所劫杀,甚至两万轻骑,大半死在大石陷阱之下!
钟繇、张鲁大败。
后续精兵尚未赶来,而刘备的三万大军已绕过德阳,直临成都。
刘璋如今的身体已越来越不好了。但他瞧见大军兵临城下,鲜见的,面上没有丝毫慌乱。他镇定地下令封城,镇定地下令亲卫兵将他的妻儿,自密道之中送出去。
如今的成都还剩下一万兵马。只要他关闭城门,便可拒刘备于大门之外,然后,他必会被追赶而来的钟繇与张鲁余兵击杀。
他大可高枕无忧。
然而当真如此么?
便在这一个夜里,成都守城将领大开了城门,将刘备迎入成都。刘备并不杀刘璋,反而将他囚禁起来,号令成都一万兵马,一同抗曹。
不久,钟繇、张鲁退离成都,退守绵竹。
☆、79
建安十八年春二月;刘备几乎是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取益州;囚禁刘璋。然后以刘璋兵符调刘循一万兵马;劫杀钟繇与张鲁。
刘璋已是末路。
他回首大殿高座;一时万念俱灰,便自焚于屋中。
刘备悚然大惊!
此前他将荆州六万兵马带入西川;半年多来,死伤者已有过半;是以他与诸葛亮的本意是效仿曹操,挟持刘璋以令益州大将共同抗曹。然而刘璋从容赴死,显然出乎了他们意料。更何况自焚如此大的动静;整个成都百姓都已知晓,根本瞒不下刘璋死讯。
先前刘璋惧怕钟繇等人乘机袭取益州;命长子刘循驻兵北方雒城。刘璋死了,他的旧部却还有一半不曾归顺。现在这一批人已各自领兵逃离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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