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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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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破天先前一出现的时候,优雅高贵得让他不敢认,然而此刻趴在地上玩石子,随随便便束起裙子,竟然也姿态自然,恍惚里还是那个孟破天,少了原先的几分粗粝,如今的疏朗,也带着精致的味道。
在一次孟破天又输了,忍不住格格低笑,手上泥巴沾到鼻尖之后,他忍不住盯着她微微呆了呆,觉得她这一刻的娇俏纯真,恍惚竟和心底某个影子重叠。
孟破天似乎也察觉,抹抹鼻子上的泥,斜眼瞟着他,“嗯?很难看?”
这一瞥赫然又像一个人,他心中一跳,霍然惊觉自己的失态,猛然站起,将石子一扔,道:“夜了,你回吧。”
孟破天顺从地站起身来,并不觉得挫败,裴枢的所有反应,都在嬷嬷的预料之中,据嬷嬷的说法,这是少帅已经受了影响,却又不愿移情,心中抗拒烦躁。这个时候,不适宜矫情任性,耐心等待他适应便好。
孟破天望着裴枢背影,笑了一笑——想要获得所爱,总要耐心等待。她以前是个心浮气躁的性子,如今学了重要一课。
裴枢等了一会,不见孟破天离开,他心中越发烦躁,干脆跺跺脚,纵身而起,没入黑暗中。
孟破天很随意地耸耸肩,转身回到室内,裴枢的殿室没有生火,她决定给他生好火盆后再走。
……
商悦悦行走在月光下。
她衣衫单薄,连披风都没披,脚上的绣花鞋底子很薄,只适合乘坐暖轿在宫中行走,这样露天走一阵,脚已经冻得发麻,可她好像完全没有感觉。
或许是心中痛苦太烈,令人忘记*的所有摧折。
作为商王和商后最宠爱的公主,她拥有宫禁的自由出入之权,很容易就从后宫到了外廷。外廷西边一片宫室,就是留宿外客的地方。
她知道裴枢住在那一片宫室的第三间。
她对着那宫室痴痴望了很久,不愿去又不能不去,想去就不敢去,来回梭巡好久,好容易鼓起勇气刚刚抬脚,忽然看见窗户上映出女子的身影。
她怔住,万万没想到裴枢身边竟然有女人。
她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那东西,那这计划……
心中一喜,她觉得自己有了放弃的理由,可是刚刚转身,又停了下来。
就这么回去,王后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商悦悦进退两难,越想越痛苦,不禁向后一步,缩在墙角阴影里,抱住了头。
她的肩头无声耸动,有低低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午夜冷风下,墙角阴影处的哭泣,无声却断肠。
忽然有条身影,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也往墙角一蹲,双手将头一抱,低头呜呜哭泣。
商悦悦哭了一阵,忽觉自己的哭声里有杂音,一抬头,就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以一模一样姿势哭泣的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叫,忽然想起自己这样蹲墙角哭泣,叫起来被人发现,明日又是大麻烦,急忙忍住。再看身边人哭得肩头一耸一耸,浑然忘我,又身形瘦小,毫无威慑力的模样,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心想这大概是哪个宫室被欺负的宫女,半夜在这里哭泣来了,这种事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在宫中也常听说,心中顿起怜悯之心,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也是个受了欺负的伤心人么?”
那人不抬头,抱着肩膀,呜呜呜哭道:“嗯。”
“你遇上什么为难事了么?”商悦悦轻声问,心里想着如果有人比自己更苦,也算个安慰。
“呜呜呜未婚先孕了。”那人哭道,声音幼细,听不出男女。
商悦悦“啊”一声,心想这事可真羞人,可真……难办。有点惨。
“那……怎么办?”
“呜呜呜爹娘要逐出门,姐妹们要杀了这个贱人。”那人继续哭。
商悦悦又“啊”一声,想这姑娘命也和自己一样苦啊。
“呜呜呜那男人还不负责,他心里有人,给了我肚子一拳,差点打掉了我的孩儿,从此一去不回了。”那人呜呜呜地哭。
商悦悦也要哭了,她开始觉得这姑娘比自己惨了。
“呜呜呜顶着压力,怀胎十月好容易生下那孩子,等那男人回来,等了很多年。”那人呜呜呜地哭。
商悦悦有点糊涂了,这孩子到底是正在怀孕中,还是已经生下来了?听这声音,年纪不大啊。
“呜呜呜吃了这么多苦,那男人一回来就什么都不计较了,马上就爬上他的床了。不要脸,没骨气,呜呜呜。”那人越哭越伤心。
商悦悦听见“爬上他的床”,心中一跳,脸腾地一下红了,听见“不要脸,没骨气”几个字,顿时觉得如在骂她,涨红着脸一甩手道:“你怎么说话呢?”
“呜呜呜那个孩子伸张正义,还被欺负。被吊打,被水浇,被欺骗,被迷倒。”那人不理会她,专心哭自己的,越哭越凄惨。
“那孩子是谁?”商悦悦迷糊地问。她已经忘记自己的痛苦和悲愤了,听起来这个故事比自己凄惨多了。
人总是善于从他人的噩运中,寻找心理安慰。
“呜呜呜他遭受了这么大冤屈,还被脱光衣服,吊在树上,让一个镇子的人都来看他的小*,一个镇子的人啊,还有女的啊,好多女的啊!”那人越哭越悲愤。
商悦悦红着脸道:“是挺过分的……”
“呜呜呜那些人还假扮正主,污蔑正主的名声。他想要伸张正义,却奈何不了恶霸手段,还没开口,就被掳走灭口,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他哭得鬼似的,鼻涕一把一把向地上甩。
商悦悦稍稍退后,避开他的鼻涕,小心翼翼地道:“那……那你打算怎样?”
“打算怎样?”那人不抬头,霍然一举手,手中一包黑色的粉末,他狰狞地、凶恶地、咬牙切齿地道,“打不过他们,骂不过他们,但我还可以用我的血肉之躯,来控诉他们的恶行!”
“这……这是什么……”商悦悦闻见一股硫磺气味。
“可以引起燃烧和爆炸的东西。”那家伙不哭了,恶狠狠地道,“我要和那些恶霸同归于尽,我死在他们面前,看他们要不要承担责任……”
商悦悦一呆。
一句话如闪电劈过脑海,她混沌的脑袋,忽然被劈出一道灵感之路。
除了身体可以让人负责,还有死亡,也可以!
如果她为裴枢死,裴枢这种性子,也一定会对她负责,会对王后和弟弟负责。
被迫要做那种寡廉鲜耻的事,她心中早已恨不得死了好,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裴枢开口同意负责,她就自尽。
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选择可以保留自己清白和名声的死法?
这样她还可以获得他人最后的尊敬。
“呜呜呜就这样了,我要去死了,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那家伙依旧没有抬头,蹲在那高举着手,手中装满火药的黑布袋子晃悠晃悠。
商悦悦忽然一咬牙,抓起一块板砖,狠狠砸在这人后颈上。
那人一声没吭,应声而倒,商悦悦颤抖着手,抓起那黑布袋子,塞进了自己袖囊。
那人倒在地下,在阴影中蜷缩成一团,手臂依旧挡在脸前。
商悦悦心慌意乱,此时也来不及仔细观察,对着那人拜了拜,低声道:“别怪我伤了你,其实我这也是救你,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以后会感激我的……”她慢慢红了眼,捏紧那个袋子,“因为真正必须要去死的是我……我……我要借你这个东西用一用,对不住,这辈子不能还你了……”
她又躬了躬,匆匆走开。
阴影里,蜷缩成一团的人,一动不动。
月光透过花墙的缝隙,照亮他半边脸,那眼睛,慢慢睁开。
“真是好诱哄的丫头啊……”他喃喃道,“一说,她就懂了,下手很干脆呢。”
他慢慢坐起身,摸了摸后颈,撇撇嘴。
“看她失魂落魄,肯定有心事,又往裴枢这来,肯定心事和他有关。过来一诈,就诈出来了,哟呵,看样子事情还不小呢,这姑娘打算干嘛?烧死裴枢?*死在裴枢面前?”
他嘎嘎笑了一阵,笑着笑着脸色变得狰狞,“该死的裴枢,竟然敢把本太子吊在那里,让一千人看了本太子的小兄弟!此仇不报,我枉为玉无色!”
月光下,熊孩子人群杰出代表、翡翠王太子玉无色站起身来,盯着裴枢的宫室窗户,露出一抹诡异又恶毒的笑容。
“得罪本太子,总有你好受的。马上一个女人就要跑你这来*啦,爽不爽啊,少帅?”
……
商悦悦悄悄转到裴枢宫室后方,捏捏左手袖子里的迷药,再捏捏右手袖子里的火药,静静地,耐心地,等。
孟破天在裴枢屋子里生起了火,热气上涌,她忍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两条人影闪出了宫胤所住的宫室,那是景横波和宫胤,今夜赖在这里留宿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更多关于商国存放重要药物的宝台山的信息,夜深人静,开始行动。
同时出动的还有耶律祁和姬玟,以及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裴枢。
几人都往商王寝殿去,正常情况下,秘密都应该看守在那里。
但在接近商王寝殿时,姬玟忽然停住,看向一边一座黑沉沉的宫室,道:“此处有蹊跷。”
“何以见得?”耶律祁轻声问。
“我听见了机簧的吱吱声响,还有隐约的铁器味道,很多铁器。”
“那说明底下有重重机关,那正该是我们需要找的地方。”
“不。”姬玟道,“这味道太浓烈了,底下殿室却不大。如果真的是设置重重机关,那机关多得人脚都站不下,根本不合常理。而且……”她抽抽鼻子,“还有一点隐约的硫磺硝烟味道。”
耶律祁也专注地嗅了嗅,虽然也嗅出一点铁器味道,但姬玟所说的“让人脚都站不下”的铁器味道,还真是无法想象。
但他并不怀疑,立即道:“那就走……等等,有人出来了。”
两人伏下身子,看见有人从底下殿宇中闪出,东张西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有些不耐烦,嘀咕了一声。
这么远,听不见,也看不见口型,姬玟忽然附在耶律祁耳边轻轻道:“他说,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是不是识破了这里?要不要去那里瞧一下?”
女子口唇极近,淡淡香气和柔软发丝拂过耶律祁耳侧,他不动声色稍稍避让,有点惊异地看了姬玟一眼,却没问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人说什么,只做了个跟上去的手势。
他们这群人今夜在宫中留宿,打的也就是商国珍药的主意,再加上前不久裴枢就曾经闯宫偷钥匙过,商国一定也有了防备,现在看样子,商国有心在这里设陷,要将来犯的人一网打尽了。
没想到姬玟五识灵敏到这个程度。
两人在屋脊上掠过,在月色阴影中跟着下面那个人潜行,耶律祁悄声问姬玟:“你五识怎么会如此灵敏?”
“我们姬国东境,和东堂西境靠得很近,越过一片高山沼泽,就是东堂。我们有时候也会乔装过去那边。东堂有个特别处,就是那边‘天授者’特别多。所谓天授者,就是天授异能的意思。有很多人有各种常人难及的异术。那个国家每年和南齐都举行‘天授大比’,对于培养后天的异能者,也有自己的一套独特方法,我去了几次,无意中得了一套法子,修炼了自己的五识,所以现在听觉嗅觉视觉都比常人敏感点。”
耶律祁听着,心中一动,想着景横波不就是个天授者?
“说起来才好笑呢,”姬玟忽然笑道,“我第一次去东堂,就遇见一个微视者。那姑娘也是初到东堂,以为自己这微视很了不得,结果转个弯遇见能穿墙的,再转个弯遇见会生命接续的,她当时就崩溃了,长叹:老天太虐,异能狗遍地走……”
耶律祁也笑,忽然怔了怔,觉得这说话的调调,怎么这么像景横波呢?
正想着景横波,就见前面人影连闪,他认出景横波身形,似乎正往先前那个有埋伏的宫室去,便遥遥做个手势,示意前方不妥,让景横波跟他走。
那边景横波也看见,认出耶律祁和姬玟,她对这两人很是信任,当即转向,宫胤看看那边,也没什么异议。
四人跟着底下那人一路走,发现竟然还是回自己所住的外廷宫室的路,不禁有些惊讶——难道商国把真正要紧的东西,反而藏在了外廷。
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所谓大隐隐于市,把重要东西就藏在他们隔壁,才最让人想不到。这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定势。
又是人影一闪,屋脊上奔走的裴枢,也发现了景横波,立即跟着过来。
一行人从不同方向,回奔向原先那片宫室,靠近裴枢住处的殿宇。
……
商悦悦在裴枢所住宫室外转了半晌,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她不会武功。
忽然一个人在她身边道:“你怎么还在这磨蹭?”
商悦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边蹲着一个少年,脸上乌漆墨黑的,只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很是灵活。
她呆了呆,才“啊”一声低呼:“啊,你是刚才那个……”
她怔怔地看着玉无色,没想到刚才那个蹲墙角哭诉的家伙,竟然不是宫女,而是个少年。
玉无色“嘘”一声,笑嘻嘻看着她道:“原来你不会武功啊……看在你听我哭诉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把,你是不是想进去?”说着嘴对着裴枢的宫室一努。
商悦悦咬着嘴唇点点头。
玉无色一笑,将她拎起,负在自己背上,商悦悦一声低呼,脸已经红了,还没来得及挣扎,玉无色已经轻轻巧巧纵起,越过了院墙。
商悦悦只觉得风声呼呼,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在殿内的横梁上。
横梁之下帐幔深垂,帐幔之下火盆熊熊,孟破天趴在火盆旁边的榻上,睡得香甜。
玉无色拍拍商悦悦,指了指下面火盆,咧嘴一笑,做了个投掷的姿势。
商悦悦一惊,随即摇头,指指下面孟破天,示意如果在那里爆炸,这姑娘会首当其冲。
玉无色翻翻白眼,又指指床的位置。商悦悦又摇头,红着脸。
玉无色拎着她又换个位置,指指靠窗的位置,商悦悦又指指窗外的花,意思是炸起来会把这些美丽的花炸毁。
玉无色暴走了。
这娘们怎么这么唧唧歪歪,人不能炸,床不肯炸,花也不肯炸!
他一生气,就一搡商悦悦。
商悦悦猝不及防,身子一倾,她赶紧抓住横梁,袖子却一荡,袖子里的黑布袋子,忽然就落了下去。
商悦悦和玉无色都大惊,急忙伸手去捞,却哪里来得及,眼看那袋子直落地面。
袋子里有散火药,被风吹散,罩满宫室。
也有雷弹子,不需要明火,撞击便炸。
玉无色大惊,心知大事不好,抓住商悦悦就要逃,商悦悦却挣脱了他的手。
玉无色仓皇回头,横梁上黝黯的光线里,就看见商悦悦一张脸惨白如纸,眼底泪光盈盈,眼神却坚定如石。
少女目光定定的,对着他,指指自己的心,又指指下面。然后抱住了横梁。
玉无色在这一刻受到了震撼。
他看懂了这个手势的意思。
“祸是我闯的,我负责。和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
玉无色心中一揪,忽觉难过又惭愧。
他真的只是想小小教训裴枢,给他添点麻烦,并不想害这花季少女送命,不然他也不会不放心跟过来了。
但此刻看见这少女凄绝又坚定的神情,他忽然明白了任性的代价。
人们一次次为任性付出代价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代价越惨痛,成长越快。
他在这一刻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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