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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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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经点儿行不行啊?”
“我怎么不正经了?”
“这是重要的事儿吗?”
“当然重要了,这两天我吃不香睡不好,光想着你讲的这事儿了,它已经干扰了我正常的生活,你说重不重要?”
吴芳板起了脸,连表情也变得有棱有角的,“我知道你刚刚失恋心情不好,但我没有时间天天陪你开玩笑……”
“你怎么没有时间,”他的讥讽未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你天天相亲,时间充裕得很呢。”
吴芳冷眼看着陈明亮。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你说你与其跟那些人干巴巴地坐着,还不如跟我聊聊天讲讲故事呢,是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晚上有课。”
“哎,反正都出来了,就别把脸绷得跟鼓似的了。”
吴芳不说话。
陈明亮冲服务员,“赶紧给我们这位小姐上茶,上最好的绿茶。”
“我已经有茶了。”
“那就添水,赶紧给我们这位小姐最好的绿茶添上水。”
吴芳笑了。 
  
 明天还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我见过她爸几次,那会儿我还上初中呢,他的脸色很特别,很难形容……白菜帮子见过吧?就是那种感觉,白里透着绿,皮肤好像透明似的。头发特别长,很乱。说话阴阳怪气儿的。我有一次去我这个朋友家,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妈把菜端到桌子上,她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妈,问她妈,‘里面放毒药了吗?’当时吓了我一大跳,心想怎么做菜还放毒药呢?她妈也不说话,低着头。她爸又说:‘少在我面前板着死人脸,我倒了八辈子霉了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天天带着死人味儿回家不说,还天天板着死人脸给我看。’然后用筷子使劲儿敲盘子边,‘到底放没放毒药?放没放毒药?!’她妈低声说没放。她爸扬手就把菜拂到地上去了,‘不放毒药让我吃个屁?!’刚说完这句话,表情转眼就变了,马上就能哭出来似的,手这么拍着桌子,声音嘶哑地说:‘我求求你,发点儿善心给我来盘毒药吧。除了毒药我什么也不想吃。’我当时完全傻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后来在上学的路上,我朋友跟我说,她爸是精神病,我立刻就相信了。” 
陈明亮听得入了神,“他是精神病吗?”
“不是。他是故意那样儿的,折磨人让他有快感。”
“够变态的。”
“她爸总说自己瞎了眼睛娶了她妈什么什么的,其实,她妈才冤呢。她妈妈是个特别漂亮、特别温柔的女人,手长得也特别好看。我也是上大学以后才知道她妈妈是给死人化妆的,可我觉得那也无所谓啊。”
“你和你朋友的爸爸角度不同,”陈明亮笑了,“人家是夫妻,有些事情比较敏感。”
吴芳盯着陈明亮。
“你这种目光可不好啊,好像我多么多么那个似的。”
“我最看不起这种男人,自己没本事,找女人撒气。他不光打老婆,喝醉酒以后连孩子也打呢。”吴芳伸着胳膊给陈明亮比划,“有的时候,这胳膊上面的淤伤袖子都遮不住。”
陈明亮的注意力从故事中间跳了出来,他很认真地看着吴芳的胳膊,“你可真瘦啊,不过,皮肤挺好的。”
吴芳一下子把手收回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陈明亮笑了:“又怎么了?”
吴芳没说话,她的脸红了。
“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女人害羞了。”陈明亮感慨了一句。
“你又来了……”吴芳叹了口气,她看陈明亮的目光就仿佛他是什么什么病的晚期患者似的。她把书往包里装,“我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学校了。”
“你又……”陈明亮又妥协地把语气放低了,“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吴芳横了他一眼,“你别得寸进尺……”
陈明亮笑了,他强忍着才没把玩笑话说出口,得什么寸进什么尺了?
吴芳好像读懂了他的微妙心理,瞪了他一眼。
他想起她是读比较文学的,她应该学心理学才对。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只能到学校去找你了。”陈明亮说。
吴芳的动作慢下来,看着陈明亮。
陈明亮提出自己感到困惑的问题。
“你为什么相亲?”
“因为我要结婚。”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吴芳没说话。
“因为你很寂寞,就像我一样。”陈明亮笑了,“所以说,我们这样喝杯咖啡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吴芳看着陈明亮:“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猜出来了,你是个无赖。”
“别说得那么肯定,一锤定音。”陈明亮笑了,“其实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就像你这杯苦丁茶,一遍根本冲不出味儿来,得续水,越泡滋味儿越好,颜色越绿。”
吴芳被他的比喻弄得哑然失笑,“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这哪是贴金,只是想让你更深地了解了解我。”
“我早就了解你了。”她淡淡地说。
“那就让我了解了解你。”
吴芳的笑容变得微妙了,把包背上,“再见。” 
“那明天就算说好了,不见不散啊。”陈明亮跟着吴芳嘱咐。
“明天不行,后天吧。” 
  
 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陈明亮不相信张昊的话。
“开始时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张昊说。
陈明亮朝弹钢琴的朗朗看。他们所在的角落只能看见她的一个侧面。
朗朗换了一种发式,但发间仍然很多饰物。衣服也换过。
她弹琴的样子似乎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张昊用胳膊捅了陈明亮一下,“要不要试试?”
陈明亮看了张昊一眼。他的心怦怦跳起来。
一个男人好像成心和他们做对似的,从他们身前经过一直走到朗朗那边,从鱼缸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夹子,把两张钞票放进去,把夹子放到钢琴上。
朗朗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昊一直盯着他看,叹了口气,“完了,你今晚没机会了。”
陈明亮抬头看了一眼走回来的男人。
“这种事情就得当机立断,不能犹豫。”张昊很不高兴。
“那就下次吧。”
张昊有些失望,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陈明亮望着朗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这特性我也有。天底下所有的美女,我全都似曾相识。”张昊笑着拍拍陈明亮,“我们不愧是兄弟啊。”
陈明亮笑了:“滚蛋。”
“看见她你明白了吧,柳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
陈明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张昊见状,很识相地转了话题,“不提了不提了,你跟那个研究生研究得怎么样了?”
“你怎么跟更年期的女人似的,NFDA1里吧嗦的。”
张昊一时气结,“狗咬吕洞宾。” 
  
 水边的阿狄丽雅
 《水边的阿狄丽雅》终于响起来了。
张昊和陈明亮都不说话了,专心听她弹奏。
这支曲子听起来很神秘,在音符讲述的故事里,阿狄丽雅在水边撩起的不是水波,而是轻纱。
一曲终了。灯光熄掉。朗朗站起身朝外走去。
一个男人尾随着走出去。
陈明亮有些难过。这感觉很奇怪,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孩子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我知道女人撒谎时是什么样儿
 吴芳在讲朋友的故事。
“上初中那会儿,她跟谁都不大说话。她有个外号叫小笼包,因为有一次语文老师开玩笑,说她小小的年纪,脸天天皱得跟包子褶似的,外号从那以后就叫起来了。”她看了陈明亮一眼,“你们班里有这样天天苦瓜脸的小孩子吗?”
“我们队员个个壮得像牛,扯块红布他们立刻弯腰冲过来。”
吴芳笑了。陈明亮的幽默感和他这个人很相近,有股勇往直前的劲头儿。
“后来呢?”
“后来?”吴芳想了想,“她爸爸越来越变本加厉,天天打她妈妈。说受不了她妈的手,让她妈无论干什么,都得戴着手套。睡觉时都得戴着。他们家有一面墙,扯了一条特别长的塑料绳,上面挂了几十双手套。再后来,戴手套也不能让她爸爸满意了,他说死人味儿还能从手套里渗出来,而他只要一闻到那味儿,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陈明亮真的生气了,“那就赶快让他死吧。”
吴芳笑了,“你是阎王爷呀,说让人死就让人死。”
“不死就离婚。”
“她妈还真提出要离婚了,可她爸又不答应。他说是她妈的双手扼杀了他一生的幸福,她妈要离婚可以,两只手得剁下来。”
陈明亮看着吴芳,沉默了一会儿,凑近到她面前问,“你不是在编故事耍我吧?哪有这样的事儿?”
吴芳看着陈明亮,过了一会儿,笑了,“我哪儿露出破绽了,让你听出来我是在编故事?”
陈明亮很近地看着吴芳,笑了,“我相信你讲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
“我以前的女朋友属于不撒谎不说话的主儿,我知道女人撒谎时是什么样儿。”
吴芳笑了,“你的经验倒挺与众不同的。” 
  
 朗朗就是吴芳?
 张昊坚持认为陈明亮应该和朗朗约会一次,这是一种特别的人生。他劝陈明亮,不能不体验体验。
张昊在这件事情上的坚持有些奇怪。他一向为自己的冷静理智而自夸,但这个朗朗把他弄得有点儿神魂颠倒了。虽然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容易冲动了,但还是不断地怂恿陈明亮去找一次朗朗。
“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陈明亮看着张昊的笑容,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但他也很好奇。那个像银子一样的朗朗身上散发出来的神秘气息的确很吸引人。 
他们坐下以后,张昊不停地提醒陈明亮。
“今天别再失手了,她只要往钢琴前面一坐,你就冲上去。”
陈明亮没说话。
“听见没有?!”
“听见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
张昊突然捅了陈明亮一下,他的脸一下子变亮了似的,“来了。”
陈明亮扭头,看见朗朗款款而来。很多男人的目光都滑过来,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在她身上。她对这一切却视而不见似的,径直走到钢琴前面坐下。她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把手轻轻地放在键盘上面。
琴声响起来时,灯光也随即点亮,好像是灯光是受了琴声的惊吓似的。
张昊拍了拍陈明亮的肩,示意他过去。
“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奇……”
张昊瞪着陈明亮,“你是不是男人啊?难怪柳颖会甩了你。”
陈明亮也不高兴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少提她。”
“你这人就是这样儿,钻死角尖儿。”张昊指了指朗朗,“你跟她约会,谈谈,就会明白为什么柳颖会变成那样儿。”
陈明亮要说话,张昊用手势制止他,不让他开口,“你和柳颖好了七年了吧?一件衣服穿七年也得长成身上的一层皮了,何况感情?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这两百块钱全当是洗衣费,把旧衣服的本色儿再洗出来,洗成一件新衣服,白的,上面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这多好!”
陈明亮看着张昊,“你这种人怎么当了教练了呢?你应该当作家呀。”
“我的才华到底有多少,咱们以后再讨论,当务之急,先把这事儿办了。”张昊把陈明亮从座位上拉起来,拍了他一下。
陈明亮朝朗朗看了一眼,朗朗目不斜视地在弹琴。长发上面波光荡漾。
陈明亮走过去,从鱼缸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夹子。把两百块钱夹进去,放到钢琴上面。
朗朗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在灯光下面,让人目眩神迷。
陈明亮一下子呆住了。
朗朗很快又把目光放到钢琴键盘上面。
陈明亮自己也为脑子里突然涌现出来的想法吃惊,但她们实在是……
“吴芳?”
朗朗没说话,自顾自地弹琴。
服务员过来请陈明亮回去。
陈明亮一边不住地回头,一边走回自己的桌前。
“你刚才跟人家说什么?”
简直难以置信。
“我早就说过看着她眼熟的对不对?我认识她。”陈明亮没意识到自己的激动,说话的声音有些高。
张昊朝四周看了一眼,“小点儿声。”
“她是吴芳。”
张昊没听明白。
“她是吴芳,”陈明亮朝朗朗看了一眼,“就是跟我见面的那个研究生。”
张昊笑了,“你是太紧张花眼了吧?”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张昊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跟陈明亮说,“这里的男人百分之百地想泡她,这样的女人还用得着到处去相亲?!”
陈明亮一时糊涂了。他扭头看朗朗,她被光笼罩着,琴声如诉,从她的手指下面流淌出来。
等到她弹《水边的阿狄丽雅》时,陈明亮的心跳也碎成粉末了。
“弹完这个曲子,你就可以跟她一起走了。”张昊对陈明亮耳语说,他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着她走出去……
陈明亮站起来,“我去门口等她……”
“你别冒傻气了。”张昊拉住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一会儿你可别吴芳吴芳地叫人家啊。”
一曲终了。灯光熄掉。朗朗站起身朝外走去。
张昊示意了一下陈明亮。
陈明亮跟着她走出去。 
  
 这世界没有坏人,只有买卖人
 地方是朗朗找的,她跟店里的服务生都很熟似的。
陈明亮想像了一下她和别的男人来这里的情形。
朗朗挑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很清静。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点东西时,要了绿茶。
绿茶!
啊哈!
桌上的灯光很暗,把女人的皮肤照得很漂亮,晶莹剔透的。朗朗点了一根烟,烟卷细长,淡青色的烟雾在他们中间飘来飘去。
她的眼睛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目光。
陈明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我没想到,你的钢琴弹得这么好。”
朗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笑笑,把只抽了几口的烟摁灭。 
服务员给他们送来饮料,一杯咖啡,一杯绿茶。
陈明亮看了一眼绿茶,“你总是喝绿茶。”
“我想减肥。”朗朗喝了口茶,“而且茶很解渴。”
“你已经很瘦了。”
“有钱的人总是想更有钱,”朗朗笑了,“瘦的女人总是希望自己更瘦。”
陈明亮突然叫了一声,“吴芳?”
朗朗抬头看他。
“你是吴芳,”陈明亮露出微笑,“别再装了。”
朗朗看了他一眼,掏出一枝烟来,把烟盒递给他。
“我不抽烟……”陈明亮接着又改口,“抽一枝也行。”
朗朗把烟盒递给他。
陈明亮刚把烟抽出来,朗朗的火就送到了眼前,她先给他点上火,接着给自己点上,顺手把手压在陈明亮搁在桌面上的手上。
陈明亮看到她的手,能让琴键上面流淌出旋律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像艺术品搁在自己的手上。
“谁是吴芳?”她问。
陈明亮差点儿被她煞有介事的问题逗笑了,“你呀”
朗朗盯着他看,慢慢地在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她变换了话题,“你有女朋友吗?”
这你还不清楚吗?!
“现在没有。”
“以前有几个?”
这倒是新问题。
陈明亮想了想,“三个吧。就算是三个。”
“三个?怎么分手了呢?”
“高中时候一个,考大学时不在一个地方,就分开了。本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大学一年级时有一个,天天吵架,两三个月也分开了。后来又找了一个,上个月分手的。”
“这个是为什么分开?”
陈明亮看着朗朗,“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了。”
“你这个人真有趣。”朗朗笑了,身体朝后面坐过去。她的笑容倒是陈明亮从未在吴芳脸上看见过。吴芳很少笑,即使笑也笑得很快,转瞬即逝,“不过,我告诉你,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花腔。”
朗朗的声调软软的,但里面有硬的东西。像……像一个洗发水的广告,柔中带刚的头发才是漂亮的头发。现在人的形容词真是疯了。连头发都能用“柔中带刚”来形容。
陈明亮往前俯身,盯着朗朗的眼睛看,“你说我耍花腔?!”
朗朗的语气有些厌倦,“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两人对视着,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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