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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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从碧绿的树林的缝隙中穿过，落下一地金灿灿的光泽，张昭在交错的林中穿行，搞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哥哥，哥哥，过来玩呵，这边好玩——
　　雪白的裙裾在树林的那边飘起，在金色的细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张昭就这样向着雪白飘起的地方走过去，仿佛受到神祉召唤的圣徒。女孩子的小手在树林中摇曳着，仿佛弥满了圣洁的光芒。
　　哥哥，过来啊，过来啊——
　　天色突然暗下来，一下子狂风四起，树林里面飞沙走石，女孩子的身影和阳光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在哪里？”张昭不禁喊起来，心底充满了焦急，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路了，而回去的路更是不见，仿佛迷失在一望无际的深林里面了。“你在哪里？别离开啊！”他喊着，但是再也没有答言传来。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从脚下响起，张昭被绊了一个踉跄，一低头，脚下正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那是一只苍白的手，枯瘦的仿佛只有骨头，可是却坚硬有力，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脚踝处的肉里，张昭怎么也挣脱不出来。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不，不是一个，是很多很多的声音一起在低吟着：
　　好多——吃的——好吃的——
　　“救命啊！救命啊！”张昭拼命的喊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昭儿，昭儿”他睁开眼睛，看到大太太关切的眼神，“昭儿，你做噩梦了。”
　　天色已经大亮了，众人也都已经起来了。张七哥和张忠去找众人昨日抛下的马匹和车辆，准备不久就动身起程。而小厮和丫鬟们开始忙着跟村里的人借地方准备饭食，阳光下一片热闹的景象。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坐落在山坳里，并不临近大路，而且由于旁边那条路的传说，所以一般的行旅都是在这里兼程赶路，所以很少有人投宿到这个村子里面，张七哥走这条路走了几十年，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小村子。
　　村子里面只有十三户人家，昨晚女眷借住的是一家，这家的儿子到外省找活计已经十几年没回来了，现在只有孙女跟着婆婆住。安全的度过了一晚上，张煦不禁长出一口气，却在心里暗暗的责怪七哥的大惊小怪，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鬼，若在树林里面露宿一晚，就不必担心行李，也不会离开大路，说不定还不到中午，就走到前面镇子上去了。好在他们没有什么急事，也不赶时间，所以早一天晚一天也就无所谓了。这使他不是太过恼怒。
　　正想着，突然见张七哥匆匆忙忙的从村口跑过来，人还没到，便喊起来：“少爷，少爷，我们的马匹和东西全都不见了！”
　　……
　　

　　☆、第三节　怪女

　　村长五十多岁，干瘦，一双眼睛因为眼窝深陷而显得硕大，有一种异样的光泽。张煦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无端的觉得一阵寒意，确乎，村子里面的大多数人，都给人一种冷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让人舒服。
　　不过张煦并没有把这种感觉说出来，也没有陷入这种感觉之中，他马上便开始询问附近的路途和何处可以购买马匹车辆的事情了。张大少爷在家乡的时候，便以能力和那份气度著称，诺大一个家业，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处理事情，也习惯了处乱不惊，临危应变。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张煦，此时也有点束手无奈了。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这个村子并没有一条通向外乡的路，而村子里面祖祖辈辈已经很久没有到过外面的世界了，就是说，这里是像桃源境一般的地方，封闭，隔绝。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是村里的人，或许仅仅是村长，并不希望他们离开这个村子，不愿意提供仅仅是指路这样的帮助。
　　“买马匹？车辆？”村长冷漠的语调配着无表情的阴郁的脸色实在是适合，“村子里面没有这种东西，也不需要这种东西。至于周围的市镇，我们不知道，也没有走过，你们可以自己找找。走出树林？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走走看就知道了。”
　　饶是张煦有着喜怒不轻易行于色的修养，此时也有点要出离愤怒了，而跟在他后面的张顺几乎就要挽袖子挥拳头了。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克制了下来，开始考虑下一步的事情。张煦似乎能够理解村子里面的人们的心情，对于村外路过的行人来说，树林都有如此恐怖的流言，那么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也许这片包围着他们的树林就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他们或许是从渴望越过，到变成不能越过和憎恶越过，在这种情形下的人们，或许对于外乡人有一种刻骨的排斥，然对于离开又有一种铭心的恐惧吧。如果是只有他和几个家人，那么几乎不要犹豫的，他们连路都不必打听，只要找准方向，那么一定会走出去的。然而家中有不少的女眷，她们行路的速度可想而知，张煦并不想把她们陷入到另一个惶恐的黑夜之中，考虑了一番之后，他派张忠和张顺试探着到树林的外面去探路，最好能够找到最近的市镇，买必要的马匹和车辆回来。同时找到通向这里的大路。
　　安排了这一切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了。张煦这才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忙了一个早上，还没有吃过东西呢。咽着口中的东西，他突然觉得一阵阴森，抬眼却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阳光一样的明媚，天气也正好，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确始终萦绕着他，挥之不去。
　　吃的——有吃的——
　　张煦终于找到了那种感觉的源头，前面一座房子的角落阴影里，一个女孩子就站在那里，白色的麻布衣服，赤脚，凌乱的头发随意的束着，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然就在他发现那一刹那，那个女孩子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妹妹，你过来吃点东……”张煦一句话还没有喊完，女孩子的背影就消失在房舍之间的阴影的罅隙之中了。
　　“你叫思桐么？”张昭站在一棵树的下面，看着女孩子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过来，气息未定。
　　女孩子停住脚步，警觉的向后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人追来，便立定，看着张昭，轻轻的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听那个婆婆这样叫你，”张昭怕吓着这个女孩子，她又跑掉，小心翼翼的说，“你还没吃饭么？过来吃点东西吧，我这里还有两个饼子。”说着，挥挥手，手中拿着两个烙饼。
　　女孩子睁大眼睛看着张昭，眨也不眨眼，仿佛怕眨眼张昭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又好像要看清楚张昭的模样，却依然一句话也不说，也并不向前走。
　　“思桐，你在那里干什么？回来。”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原来是昨晚投宿的那个怪婆婆。思桐听到这句话，马上转身，却又回头看了张昭一眼，便走开了，“来了婆婆。”
　　原来她不是哑女呀，张昭想着，思桐的声音清脆，仿佛轻敲瓷器的声音。在树林中轻轻回荡。不过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少爷，你觉不觉得这个村子有点奇怪？”吃过饭，张七哥和张煦坐在村子的路边，看着村子，想着下一步的打算，张煦突然这样说到。
　　“这个村子很奇怪……”张煦默默的重复着七哥的话，他一直觉得村子很奇怪，但是却不知道奇怪在何处。正常的阳光，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一切都跟平常的村子没有太多的不同，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我也说不好。”七哥皱着眉头，他是老跑路的人了，虽然并没有什么才智过人，但用句老话来说，他张七跑过的桥比一般人跑过的路还要多，所以他有一般人不曾有的直觉，这种直觉让他看到村子的第二眼，便觉得这个村子与众不同。但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呢？他却说不出来。只是心中隐隐的觉得，他们似乎是落进了一个莫大的陷阱，深陷此中难以脱身。
　　“别说了，还是等张顺他们回来再说吧。”张煦拍拍七哥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唯一的办法，是等待探路的人回来了。
　　然，探路的人没有回来。
　　“昭儿，你这是怎么了？”大太太脱下小儿子的袜子的时候，吃了一惊。张昭的右脚踝处，环绕着一环淤痕，此时已经显现出黑紫色。指尖的地方有尖尖的指甲的痕迹，整个形状就如同被一只枯瘦的女人的手狠狠的握过一把。
　　“我……”张昭至今还搞不清楚，深夜那惊悚的一握，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脚踝处的伤隐隐的痛，但并不严重。他回味着入夜那一场梦，思桐在树林的深处招手。
　　“这是怎么弄的呀？你又跟谁闹了？”大太太看着儿子的脚，皱着眉头，心想又是哪个丫鬟没轻没重的，心下颇不悦。但也不再说什么。“睡吧，明天别跟丫鬟们疯了。”这样对儿子说着，给张昭盖上件衣服，自己走到窗前，外面天已经黑了，窗外是黑压压的树林。
　　她突然觉得树林里面说不清的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好像无数人在树林的深处，在树林的下方呻吟着，呐喊着，挣扎着，幻化成猎猎的风声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突然之间，一只枯瘦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大太太能感觉得到那是一只干枯的手，很硬，很瘦。她在一瞬间感觉到无法呼吸的恐惧，顺着那只手的触觉慢慢的扩散，使整个人僵硬。
　　“不要开窗子，小心风吹灭了灯。”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大太太的心才落回原处。原来是那个怪婆婆。她关上窗子，转身又回到里屋去了，不再理会屋子里面走动的这些外人。
　　

　　☆、第四节　逃亡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
　　张煦躺在地上，辗转反侧，他觉得这个村子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具体是哪里，却总也说不出来。除了村长排外的阴郁的脸，这个村子一定还有其它不同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
　　好吃的——好多好吃的——
　　这个声音突然从他的心底划起，拖长了的变调的嗓音让人觉得一阵阴森。他确实在村子里面听到过这个声音，可是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听到的呢？窗外的树影摇曳，月光特别昏暗幽黑。张煦突然想到是什么地方不同了，但这个想法让他自己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冰冷的深潭中。
　　这不是真的吧？他默默的对自己说，不敢发出声音。难道关于树林的一切传说都是假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圈套？让他在迷雾中越陷越深？
　　他轻轻的推醒张七哥，“七哥，你悄悄的让大家收拾东西，我们快离开村子。”
　　“少爷，晚上树林里面太恐怖了，为什么不等到明天早上呢？”
　　“我怕明天早上就来不及了！”张煦的心底说不出的混乱与恐慌，却在此时只能强作镇定。“千万别把村子里面的人惊醒。”
　　张七哥点点头，轻轻的起身，就要出去，张煦又拉住他，“记得下午你跟我说这个村子有点不同么？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却丝毫找不到哪里怪异。现在我找到了。”
　　张七哥看着张煦的脸，因为月光的昏暗看不出什么表情。
　　张煦接着说道，一字一顿：“这个村子里面没有炊烟，他们不做饭吃的。……”
　　张七哥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你是说……”
　　张煦点点头，“千万别跟家里人说，去叫他们吧，我们连夜赶快走，别吵醒村里的‘人’。”
　　两个人会心的点头，心底却布满了恐惧，同一个念头牢牢的抓住他们：
　　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人了，这是一个鬼村！
　　好吃的——好多好吃的——　　风声在树林中穿过，交织成一片□□，每一个人都听不到……
　　深夜中被人叫醒，张昭的头有些微微的疼。黑夜中的灯光在屋子里面跳动，家具的影子晃动出巨大而动荡的形迹。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张七哥没有说什么事情，但是严肃的表情和千万别惊醒村中人的再三叮嘱，让大家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里面的两间屋子的门紧闭着，黑色的门帘静静的垂下，一动也不动。屋子安静的只有粗重的呼吸的声音交错着。
　　大家鱼贯出了村子，这次的林间小路出奇的好走，村庄在他们的身后越来越远，不一会儿，连灯火都消失不见。深深的树林中曲折的小路在树影交横的空隙间偶尔弥散着黯淡的星光。村长从窗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来来去去都与他无关。
　　多少年，多少次，他已经不记得了。过往的行人，本就不该是他们所关心的。
　　张煦和七哥一前一后小心的照顾着众人，一直到走了很远，他们心里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的走出了村子，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不过离开了那个让人恐惧的地方，两个人的心里都长出一口气来。
　　哥哥。张昭走在人群的中间，突然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回头，一张清秀的脸就在身边。
　　“思桐？”张昭一愣。“你怎么来了？”
　　带我离开这里。我要跟你们走。
　　“你出来，婆婆知道么？”张昭想起屋里那个阴沉着脸的婆婆就一身冷汗晚上思桐跑出来，要是被婆婆发现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呢。“而且啊，我们就要离开村子了，再也不回来了，你跟着我们，难道你也不回来了？”
　　思桐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的跟着张昭。
　　“昭儿，快走啦，怎么停下来了？”大太太在前面喊着，回头看张昭转身对着村庄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哦，来了。”张昭转身，拉着思桐，跟着众人继续在幽黑的树林里面走下去。
　　村子里面，还是一样的安静祥和，思桐离开时候留下的门在风中微微的晃，发出细小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屋内的门帘在晚风中晃动，灯火跳动的影子让整个屋子一亮一暗。
　　不知何时起的一阵微风掠过，灯火，熄了。整个屋子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村子里面一片黑暗的死寂，没有一丝光，一丝声响。
　　灯灭了。
　　好多吃的——好吃的——
　　树林中的低吟和躁动仿佛海浪一般，一轮一轮，以一种听不到的声音越来越响。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似乎又到了前一天的晚上，他们迷失在树林中的情况。乌云遮蔽了天上的星星，丝毫不给他们指明一点方向。张煦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离开了那个“鬼村”，他们可以慢慢的找到大路了。
　　“少爷，前面有光。”张七哥拉了一下张煦的衣角，用手指了一指前面。树林中掩映的，仿佛有些许微光，跳跃着，闪烁着，散发着幽绿的气息。
　　“少爷我们过去看看？”
　　张煦想了一下，却心下颇犹豫。他挥了挥手让众人停下来，自己和张七哥，家人张义走过去。
　　阴绿的光芒在尽头闪耀着，飘忽游荡，仿佛一盏盏绿莹莹的灯火。鬼火！三个人刚走过去就明白过来。鬼火一般只有在古旧的坟地才能看到，而且如果棺椁完好的话是不会飘荡出来的，如果这里有鬼火，那么就只有两个原因：这里有古墓，而且被人撅墓弃尸；或者这里本就是一些没有被埋葬的亡魂……
　　两种情况，都会有冤鬼出现吧。
　　好吃的——好多吃的——
　　一种飘忽的声音在地底躁动着，随着树林的摇曳而□□，虽然没有人听得见，却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恶心和不适。
　　思桐的脸色苍白，抓住张昭的手紧紧的握住，不住的颤抖。
　　“怕么？有什么事情啊？告诉我好么？”张昭回眼望她，觉得如冰的寒意从思桐的小手上传递过来。
　　好多吃的。他们饿坏了。思桐仿佛什么也没说，但张昭分明听到思桐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我们跑吧，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