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皇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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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我抓着明珠的衣襟，扑在他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觉到心痛，痛彻心扉的痛。
我一直哭一直哭，好像把刚才喝进嘴里的雨水也哭了出来，又好像把这些年来积攒的泪水一次性爆发了出来。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我只知道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照在床上，很明媚很刺眼，就好像那个雨夜从来没有到来过一般……
可是平坦的腹部，又真真切切的告诉我，那个雨夜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莲儿看到睁眼的我，开心的落下的眼泪，其实我也很想哭，可却突然什么都哭不出来了。我拒绝进食，也拒绝了药物，我就直直地盯着床板，直到夕阳西落，明珠站在床边。
“吃掉。”只有两个字。
转头看着明珠，他就是这样，当严肃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命令。我愣愣的看着他，良久，竟莫名其妙的抬起手去接他手上的药碗。
明珠并没有把药碗给我，而是扶起我让我靠在他的身上，一口一口地喂我，药在我的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
“帮我找孩子…”像是要求，更像恳求。
“嗯。”他的答应很简短，却很有力。
“我要去找玄烨，我知道是他，我要要回我的孩子。”
“可以，不过必须等你得身体养好，把精神养好，到时候，我带你去找。”
抬头。
“为什么不阻止我？”
“阻止你有用吗？”
不禁，苦笑了一声，他…真得很了解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出奇的听话，每天端来的食物，我统统吃光；不让我下床，我一步都不乱走；药按时吃，觉按时睡；只要是对身体好的，我都会照做。
一个多月的时光，我因为生育而虚弱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好转。本以为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找我的孩子，可明珠带回来的一个消息，让我……
“小乔，孩子是十月三十号生的没错吧？”
“对啊，怎么？孩子找到了？”只要是和孩子有关的，我就会变得很敏感。
“皇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位皇子，说是乾清宫的一位宫女所生，就是十月三十号生的，现在抱给佟贵妃抚养…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皇上怎么会…”
“…”
“孩子赐名。。。胤禛…如果他真的是…禛，示、真，他是想让你看到他的一片真心啊…”
“…”
“怎么了？想什么呢？”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乔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胤禛？我儿子？哈哈哈…哈哈…”
“乔儿，你别这样，也许不是呢…你怎么又哭了…”明珠看着又笑又哭得我，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我哭了好久，声音渐渐小了，也慢慢恢复了理智。
“我…不找了…”
“你说什么？”
“不找了，不找孩子了…”我盯着床沿，木讷的说道。

我真蠢，真的，多少年前就告诉过自己，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孩子，那找不找又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孩子，从出生，不，是还没出生，就已经被他的母亲推上了一条不归路，世事难料，多么可笑的事情都会发生…
我…是雍正的妈妈？哼，难怪难怪，难怪德妃对两个孩子的待遇会差那么多…
我可怜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想救你，可妈妈太明白了…这就是你的命…也是…妈妈的命……



　



第72章　重逢
“禛儿已经两岁了吧……”又一个百无聊赖的晴天，盯着窗外的浮云喃喃自语道。
从失去孩子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的时间，然而我思念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逝而慢慢消退……
佟妃会不会对他不好，别的阿哥会不会欺负他，他住在哪里，爱不爱哭，有多高了，他的皇阿玛会时刻关心他吗…
每次都强烈的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可大脑却从来不听话……
“小姐，你又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莲儿已经走了进来。
“我没哭，就是坐在这里吹进沙子了。”我连忙擦了擦眼睛，转头说道。
“哎，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两年来…”
无奈的苦笑，“那可是我唯一的孩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明珠不肯告诉我，我自己也明白，我这辈子…也就只可能有那一个孩子了吧…”

“小姐…你…恨皇上吗？”
我没有回答莲儿的问题，只是又将头转向窗外。
恨，或不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说这个了，你家小光睡了？”小光是莲儿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看着莲儿初为人母的兴奋，一同高兴的同时，又不禁让我想到我那苦命的孩子…
“嗯，睡着了，让这小家伙睡着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现在大光正看着呢。对了小姐，老爷啥时候才回来啊？”
说到明珠，半年前，玄烨派明珠去福建，接着跟郑经谈判，这几年郑经身体每况愈下，看样子也没多久活头了，明珠的性格我了解，谈判这种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走的时候，明珠本想带我一起去，顺便让我看看沿海的风光。可这种关系到家国天下，祖国统一的大事，我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搅局的。
虽然很舍不得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可还是忍着痛，笑着送他上路。不过还好，这隔三差五，信件就没断过，沿途的趣闻，风土人情，什么琐碎的事，他都能写上一大篇，只是却从不告我任何关于谈判的事情。我知道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谈判，可信里，他只字不提自己的危险，我能做的，也只有对着菩萨诚心的祈祷，祈祷他的平安归来。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八成是老爷的信来了。”莲儿转身往外走去。
“是啊，他的信也差不多该到了，这都好几天了，让我去吧莲儿，我去拿。”说着，站起身来，快走了两步。
“看来小姐真是想老爷了啊…”莲儿故意提高了音调。
“去，别胡说，我就是坐久了，想走走而已。”不禁回过头反驳道。
“是是是，小姐说是就是。”
无奈的笑了一声，也懒得反驳了，匆匆赶下楼去。
“来了来了，是不是送信的老…”一边应声，一边拉开了门。

“这位公子…您要找…谁？”
门口站着的，并不是一直送信的老李。而是一位公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几岁，星目剑眉，气宇轩昂，月牙色的长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好不英俊。等一下，这种深秋季节，还拿扇子干什么？
“你找谁？”看他只是看着我也不答话，又问了一句。可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我。
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语气不禁强硬了一些，“这位公子，你到底找谁，如果你谁也不找，那我就关门了。”说着，就要关门。
也许是听到我要关门，门口的青年终于有了些反映。
一声苦笑。
“小乔，好久不见啊…”
“你认识我？你是什么人…”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青年又苦笑了一声，“你…原来已经不记得我了啊…”
听他这么一说，皱着眉头又一次打量起来，不知为什么，这眉眼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难…难道你是…”
“想起来了？”
“你是…你是…容…容若…”
“好久不见…皇后娘娘…”

“喝水吗？”询问的同时，已经拿起了水壶。
“我刚从外地回来，额娘说阿玛在外面有了一位红颜知己，当我听到的时候，你知道我觉得有多么荒唐吗？因为我不知道，阿玛除了一个人之外还会有什么值得进屋藏娇的红颜知己…结果…还真的是你…”容若没有理会我，环顾着屋子自顾自地说道。
把水放在桌子上，顺着桌边坐下，抬头看向容若。
“你长大了…容若…”
“是啊，我长大了，我终于长大了，不是吗？我记得…好久好久之前，有一个人总是什么事都把我当成孩子…”
“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而我…也已经老了…”是啊，容若，你都长大了，我…是不是真得该老了…
“你没有老…因为我对你的记忆…还停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到这里，容若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如果你是来跟我要你阿玛的，你应该知道他去福建了。如果你是替你额娘来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占据了你阿玛，那…你也看到了…”
“先是阿玛，然后是皇上，我一直相信我是第一个预约你人生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把我排在你的名单之外…”容若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继续说着。
“就因为在你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你知道吗，当我用了十年时间想要忘记你，可脚下还是走进了那座紫禁城；当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像个大人一样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皇后娘娘的薨逝；当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对那座皇城没有任何留恋了之后，我却带着你的江南梦，去了江南；当我收拾好心情回来的时候，你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一次，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了，你终于回到我阿玛身边了…”

我安静的听着容若叹息般的控诉…
我用了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思念明珠，却把他的感受丢在了一边，我不会想到这个永远被我当作小孩子的家伙，如今，已经成长为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了。

“小乔，等我长大了，你就嫁给我好吗？”
“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他长大了，而我，早已忘记曾经的玩笑…

“容若我…”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缓缓的站起来，伸出手朝容若走去，轻轻的环住他。
容若并没有反抗，蓦然地接受着，只是身体微微一礓。
“你这孩子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为什么，被你这样抱着的时候，我却真得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了…”
“容若对不起…我真得很抱歉…”
“小乔，忘了我刚才说的吧，你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其实…我是高兴的…至少这是你的梦想…你好…就好…”
说完，容若猛然推开我，夺门而去…

看着门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啊…”

多年之后当明珠神色暗淡的将一本诗集摆在桌边便悄声离去的时候，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颤抖着翻开来——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木讷的盯着一首首他亲笔写下的诗句，十年于他，如一梦；而我，又何尝不是……
容若，其实你早就长大了，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第73章　容若番外
第一次见到小乔的场面，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还会清晰地记得，虽然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小女小乔…”
小乔，有着很好听的名字，很清秀的脸庞，很…温柔的眼神…
是啊，如果她不是每天那么温柔的看着我，也许我也不会那么的舍不得了吧……
不知不觉，我喜欢看着她在我房间里瞎忙碌的样子，虽然总是摆错一堆东西；我喜欢看着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东张西望的样子，好像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我喜欢享受她陪在我身边的每一天，即使时间真得很短暂。

不管她是我身边的小丫环，还是什么莫名其妙所谓首辅的女儿，她对我来说，永远都是她，我的小乔。
也许是我小小的内心在作怪吧，那时的我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以为只要每天和她在一起，瞎玩、瞎跑、哪怕是闯祸都是好的。我真的是那么天真的以为，我和她永远都会这样在一起…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看到了她眼睛了失落，看到了她莫名的不安，还有…满眼的仰慕……
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提到一个人，她的表情…一定会变，即使这种变化，很细微…
她，爱上了我的阿玛，而我，在她眼里只能是个孩子…
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我的阿玛，一边是我喜欢的女孩，而他们，也许才是真正应该在一起的吧。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彼此喜欢…
小乔如此，阿玛其实也如此…
有时我会故意在饭桌上提起她，只为看看阿玛稍微愣神的表情，在我的印象里，阿玛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可在她面前，阿玛却变得那么…不堪一击…
他关心她，他喜欢她，他却从来不会说出来。
我亲爱的阿玛啊，你会为了她的一场病，彻夜坐在书房里殚精竭虑，却不肯告诉她，你在担心她；你会为了她的一句话，顾不得身份忙前跑后救一个素未蒙面的人陌生人，却不肯告诉她，你只是想帮助她；你会为了想跟她说一句话，翻来覆去走上数十个来回，却不肯告诉她，你有多么想念她。
而我呢，作为你的儿子，我该做什么？
难道我还能走进你的书房询问你，阿玛，我长大了可不可以娶她？然后，三个人承受各自的痛苦？如果真得会这样，还不如我一个人，来承受三个人的痛苦……
我要帮阿玛，我要让阿玛面对自己的心，只是…我真得没有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复杂……

她走了，走进了那座紫禁城，走到了另一个男人身边，那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吾皇万岁，没有人可以反抗的——皇帝。
我从没有想过这样一天真地会到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着阿玛落寞的身影，原来一切，竟是这样结局，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她离开之后，阿玛变得更加寡言，他似乎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朝廷上，每日早出晚归敬业的不象话。我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忙碌，阿玛都不会忘记她，就像我，从来没有忘记一样。

她进宫的第一年。
我在师傅的教导下，背书习武，阿玛也升任经筵讲官、兵部尚书，时间在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忙碌着。我再没去过她们家，倒是尹德偶尔过来找我，时不时说起从宫里传来的她的事情。我得知她流产的事情也是从尹德那里听来的，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彻底明白究竟流产是怎么回事，只是阿玛凝重的表情和书房长亮的灯，告诉我，她过得不好，甚至，很不好。
这一年，我很想她。

她进宫的第二年。
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鳌拜被捕，皇上终于掌控了自己的朝廷。而这件事，也牵扯进了她的阿玛，阿玛为了求情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天一夜，被送回来的时候，不仅膝盖淤青，背上竟然还有一大片烧伤和砸伤的痕迹。据送回来的太监说，阿玛帮皇上拿东西，碰巧赶上乾清宫大火，阿玛不顾自己安危，冲进火海，救出了皇上宠爱的肖妃娘娘，为此，皇上大加赞赏了阿玛。
肖妃娘娘，那是谁？当我在心底问完这个问题，我就已经后悔了，谁，还能是谁，有谁能让一介书生的阿玛冲进火海？除了她，我再找不到答案。
这一年，我还总是会想到她。

她进宫的第三年。
为什么当我总想要忘记她的时候，偏偏她就会出现，大阿哥承瑞突然暴毙。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和她又扯上了关系。她被圈进起来，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了她的消息。而阿玛在这一年莫名其妙的爱上了花草，他把院子里的一小块地方开辟出来，把原来的牡丹统统拔了，种起了一种不知名的小花，那种小花，好像杂草一样，有一棵就会长成一片。阿玛的另一个爱好，就是盯着那片杂草发呆，偶尔若有所思的，嘴角上扬，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一般。
这一年开始，我开始慢慢得忘记她。

她进宫的第五年。
我的生活异常平静，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尚不经事的孩子。而她，似乎已经离我的生活好远好远。直到…她不再被圈禁，她比圈禁之前更加受宠，她不再是个普通的妃子。
皇贵妃，多么尊贵的地位啊。可阿玛的表现是那么的平静，他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