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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蓝山处-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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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饭，她回到手术室，远远看到妈妈枕着塑料椅背，仰着头，眼神很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妈，先吃点饭吧。”走近了，她才看到，妈妈的眼角好像有一些湿润。
妈妈回过神来，接过饭盒，边打开边问道：“你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进了羁留所？”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生意上出了点事，被人坑了。爸爸说他有对策，别担心。”倪一很担心爸爸，根本没胃口，可还是逼自己挖了一口饭，勉强吃下去。
妈妈点点头：“他这个人，老实，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点我放心。”
“妈妈，我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的，我想着，等爸爸的事情查清楚，雨过天晴了再告诉你。你别生气。”倪一心虚地解释。
妈妈拍拍倪一的手：“我明白。”
母女两人正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饭，就见远远有个人心急火燎地朝着手术房赶过来，平底鞋踏在地面上噼啪噼啪地回响在整个走廊里。等她走到近前，倪一才认出是爸爸的女朋友小杨。
小杨一脸紧张的神色，见到倪一，赶紧问道：“公安局刚刚通知我你爸爸心肌梗塞送到这来了，他现在怎么样？”
倪一放下手上的饭盒，连忙站起来：“爸爸正在里面做手术，妈妈说，主刀的是数一数二的专家，把握很大，你放心。”
小杨稍微松了口气，眼光飘向一边的倪一妈妈，心里感慨了一把，原来她真人是这样的啊。她朝倪一妈妈点点头。
倪一妈妈也朝她点点头，跟她说：“手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来这边坐着等吧。”
这两个人，虽然出现在同一个男人的生命里，但是一前一后，并无交集，所以现在虽然有些尴尬，却对彼此并无敌意。
小杨挑了倪一母女对面的一排长凳坐下，低垂着头，可是眼角却忍不住要瞟几下这娘俩。
倪一坐下又扒了几口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她又把饭放下，从包里掏出爸爸交给她的那张纸。
她走到小杨面前，把纸递给她：“这是下午我去看爸爸的时候，爸爸让我交给你的。”
小杨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小杨把那折了三折的一片纸在手里翻来翻去翻了几下，最后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决定还是现在就拿出来看。于是她展开读了起来，她读了很久很久，似乎逐字逐句，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
最后，她终于读完了。
倪一一直在观察着小杨，其实她很好奇爸爸在信里跟小杨说了什么，可是她始终没有读那封信，那是爸爸和小杨之间的事。
小杨的脸浸在阴影里，阴晴莫辨。
就在三人都沉浸在无边沉默里的时候，“啪”的一声，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坐着的三人都像箭一样地站了起来，冲到主刀医师近前。
“老林，他怎么样了？”妈妈先开了口。
主刀医生摘下白口罩，徐徐地说：“我们给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很成功，应该没什么问题。好好照顾他。”
“老林，真是太谢谢你了。”妈妈双手握住了主刀医生的手，用力地晃了晃。
主刀医生颔了颔首：“应该的，不客气。”
后面的医护人员把爸爸推进了病房。
小杨跟在病床后面走了几步，最后停住了，怔了一会以后，她转向身旁的倪一，轻轻地说道：“好好照顾你爸爸。我……我先走了……”
倪一点了点头。
说完小杨便走向了电梯。
倪一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有种感觉，小杨，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妈妈走过来拍拍倪一的后背：“一一，我们也走吧，你爸爸一时还醒不过来，咱们明天再来。回去和你外婆说说情况。”
倪一点点头，跟着妈妈走向电梯。
呼拉，电梯门开了，里面却走出来一个神情紧张，眉头紧锁的人来。
倪一看到来人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日本听说了你爸爸的事立刻赶回来了，出了机场就听说伯父晕倒了，送到医院了，就赶来了，现在情况怎么样？”杨旸的脸上难得有如此焦急的神色。
他问完还不忘朝一边的倪一妈妈点头示意。
见到他这关心的样子，勉力撑了半天的倪一再撑不下去，一下倒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杨旸轻轻拥着倪一，拍着她的背：“你做的很好。我在这里。”
倪一哭够了，忽然想起了一旁的妈妈，尴尬地在杨旸的衬衫上蹭了蹭眼泪鼻涕。
站直了，讪讪地指着杨旸对妈妈说：“妈妈，杨旸，你认识的，我现在的男朋友。”
妈妈微笑了下，点了点头：“孩子们，走，先回家再说吧。”
杨旸把母女俩送回家，一路上三人俱是满怀心事，妈妈在斟酌着工作接下来该怎么安排；倪一感伤着父母的老去；杨旸在心里统筹安排着公司和倪一家的事。
“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去医院。”临别的时候，杨旸交待。
“你最近那么忙，不用……”倪一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她现在是一家之主，能应付得来。哪怕应付不来，也要努力撑起这个家。
杨旸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听我的。”
倪一只好点点头。这简单的三个字，忽然让她觉得面前同龄的他好man，她的心里好踏实。
母女俩走进楼道，楼道里的灯应着脚步声亮了起来。
“你外婆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妈妈拉着倪一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妈妈……”倪一脸红了。
“你们小时候，你外婆就说杨旸是个好孩子，私下跟我说，将来他要是能做她的孙女婿就好了。待会回去告诉你外婆，她肯定要开心得不得了。”忙碌了一天，又担心了半天的妈妈，这时眉眼里，终于有了一些笑意。
回去的路上，杨旸给助手吴淑仪打了个电话。
“帮我取消接下来一周的所有行程。”
……
“唔，家里有点事……周三和券商的见面会你和Freeman代替我去开吧。”
……
挂了电话，杨旸苦笑了下，真是没想到，他郑重其事想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见家长，最后会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思索了片刻，倪一爸爸的事，他应该还能帮上点忙吧。
、人生是道选择题
母女俩回到家，外婆正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听到开门声赶忙走到外间。
“今天倒是巧，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了？”外婆看着正在换鞋的一大一小，隐隐觉得有什么事。
妈妈先换好了鞋，走过去搭着外婆的双肩，把她又推回里间沙发上坐下。
倪一也换好了鞋跟了进来。
妈妈看了一眼倪一，郑重地跟外婆说：“妈，有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听了别着急啊。”
外婆的表情一下就紧张了，这个女儿除了当年谈恋爱要结婚，怀了倪一，还有决定要离婚的时候，可从没有这么严肃过啊。
妈妈见外婆这紧张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布满经络的手背，示意她放松点，然后开口道：“一，倪一的爸爸公司出了点问题，他一着急，犯了心肌梗塞，现在医院……”
外婆一听，屁股立刻在沙发上往外挪了一点：“他人现在怎么样？”
妈妈又拍拍外婆的手：“妈，说好不着急的那？他没事，抢救过来了。”
“哦……”外婆稍微放了点心，但是表情依然不轻松，这三件事头一件就这么扣人心弦，后面的能是好事吗？
“这第二件事，我决定做到这个月底就跟医院正式请辞，不再去上班了。”妈妈的眼里闪烁着些什么，是泪光吗？
听到这里倪一也吃了一惊，妈妈在工作上付出的，向来比对家庭付出的更多，这决定太不像她的风格，也太突然了。
外婆沉吟了一会：“也好，我就是怕你突然闲下来不习惯。”
“怎么会？以后闲下来的是您，姆妈。家里的事情以后都我来做，您就享享福。”妈妈的眼眶真的有些红了。
“好好。”外婆紧紧抓着妈妈的手。
“至于第三件事，”妈妈看向倪一，朝着外婆狡猾地一笑，“是关于一一的，让她自己来宣布吧。”
倪一走到外婆面前：“外婆，我有男朋友了。”
“好好。”外婆还是那句。
“就是杨旸。”倪一等着外婆激动的反应，她盼着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啊。
结果外婆异常平静，只是眉开眼笑成了一朵花。
这下连倪一妈妈都觉得诧异了，母女俩对视一眼，都看向老外婆。
“以后杨旸再在楼下等着接你上班，叫他上来一起吃早饭啊！”外婆笑得高深莫测。
妈妈一下子了然了，转头对着倪一挤眼，那表情在说：看吧，外婆早就知道了。
外婆又问了一些爸爸的情况，坚持明天要去医院看看他。倪一和妈妈好说歹说，外婆才同意先不去医院，等爸爸情况稳定了明朗了再说。
第二天，倪一起床一拉开窗帘，果然就见杨旸的红色小车果然一早就出现在倪一家楼下。
“上来吧，外婆叫你一块吃早饭。”倪一拨通了杨旸的电话。
这一天，杨旸听着外婆那句“男孩子多吃点好，多吃点好”，在外婆一脸笑吟吟的注视下，吃了他有生以来，可能并不是最丰盛，但绝对是量最大的一顿早饭，足足是他平时早饭的三倍有余。
爸爸醒了过来，问的第一件事是：“你妈妈知道了吗？”
“昨天是妈妈通知我你送来医院了。妈妈说一会下了班就来看你。”倪一给爸爸擦了擦脸和手脚，爸爸素来是爱干净的。
“唉……”爸爸叹了口气。
从始至终，爸爸都没有问起小杨，仿佛这个人以后都不存在，以前也没有存在过。
这些天，倪一都是上半天班，请半天假，来医院照顾爸爸。
这周结束，这个月也就结束了，妈妈正式退休了。
“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医院照顾你爸爸了，我去。你好好上班，下了班去看看就好。”妈妈吃晚饭的时候宣布。
“妈妈……”倪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多念头。
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全医院都知道，妈妈如果去照顾爸爸，大家一定会有闲言闲语；而且爸爸现在这情况，一般人都恨不能敬而远之，连爸爸正牌的女朋友除了刚送到医院那天出现了下，后来再没有出现过，妈妈却为什么非要往这潭浑水里跳？
“就这样吧。吃饭。”妈妈主意已定，那就没人能改变。
第二天倪一下了班赶到医院，看到的一幕便是妈妈给爸爸削苹果。妈妈从来不会削苹果，没出嫁前是外婆削，嫁人后是爸爸削，离婚后又是外婆削。
难得妈妈削一趟苹果，爸爸总是要拿着欣赏半天，然后说：“一一啊，你看你妈妈，不做医生也能去做艺术家，这苹果削的，多有沧桑感，简直是件艺术品啊。”
现在的妈妈，依然不会削苹果，削出来的还是件艺术品，她削好了递到爸爸手里。
爸爸拿在手里看了半天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后送到嘴边大大的咬了一口。如果倪一走得近些，一定会发现爸爸的唇有些颤抖。
开头几天，杨旸早上都来送倪一去医院，可是后来他就没再出现了，只是让自己的秘书吴淑怡安排了司机供倪一差遣。
倪一打过电话给杨旸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对不起。公司最近在搞上市，实在走不开。”杨旸这么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
关于这件事，倪一是不开心的，很不开心，他的公司是重要，可是女朋友家出这么大的事，难道就不重要吗？
不错，如果他在，他的实际作用可能也只是和司机一样，但是他给她的心理依靠却绝不是一个司机能给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杨旸每天依然只有那两三个电话。倪一对他的不满越来越严重。
这一日，倪一来医院，发现爸爸从原来的羁留病房调到普通病房了。
“爸爸，事情是解决了吗？”倪一两眼闪着光。
“上面说，举报材料有很多疑点，证据不足，暂时撤销拘留。”爸爸点点头，他神色轻松不少，显然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太好了！”倪一忍不住拍了下手。
这样的时刻，她第一时间想打电话给杨旸。
“哦？那真是太好了。”杨旸淡淡地说，语气依然很累的样子。
“我今天想见你。”倪一兴奋地说。
“我也想见你，”杨旸停顿了一下，“但是实在走不开。”
倪一听着电话那边安静空旷的声音，忽然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大，简直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她默默地把电话挂了。
“老倪，出院后，你还是搬回家里吧，方便照顾。”出院前妈妈提出。
爸爸点了点头。
“小杨，在忙什么？”倪一终于忍不住找了个独处的机会问爸爸。
“不知道，我们分手了。”爸爸知道倪一要问什么，说说清楚这个问题也好。
“……”倪一经常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别人，就怕别人因为她的话受伤害，于是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写了封信给她，就是上次让你交给她的那封。我跟她说，我和她在一起也好几年了，一直没想过要结婚，她一直想不通，我也一直想不通。”原来爸爸也是一个不愿意结婚的男人。
“出了这件事，我忽然想通了，警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妈妈，也许在我心里，我的妻子，一直只有一个。”
爸爸叹了口气：“不是小杨不好，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爸爸又摇了摇头：“是我一直太自私，因为自己怕寂寞，耽误了她。好在她还年轻，还来得及。那边那套房子，车子，买的时候就都是她的名字，不会被我牵连，我们这样结束，也好。”
多年以后，倪一路过那个小区的时候，还会想起这个曾经陪过她爸爸的年轻女人，不知道她伤不伤，痛不痛。
到了爸爸出院的那天，出现在医院门口的依然还只是司机大哥，而不是杨旸。
妈妈搬去了外婆的房间，爸爸住进了妈妈的房间。
这日妈妈和外婆去菜场买了很多菜，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天，晚上终于张罗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有多少年，一家人没有这样整整齐齐地在家里吃晚饭了？
爸爸举起筷子，忽然就哭了。这是倪一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爸爸哭。
为了事业，他们把家丢了，可是当他爬到了高处，却也摔得更惨。上面的风光固然精彩，但是跌倒谷底，还有人陪着你，这也是一种幸事啊。
妈妈也跟着在一边啜泣。如果要问她：这些年你后悔吗？她一定会说不后悔。可是如果问她：那你遗憾吗？那她一定是遗憾的。
好在现在这一切来得也不晚，真不晚，不是说，最美不过夕阳红吗？这还没到夕阳呢！
外婆依然是眼角有些湿湿的，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嘴里只是说着：“好好。吃饭吃饭。”
只有倪一有些失望，甚至可以说她的心情非常沮丧，一方面，她觉得杨旸没有做错任何事，另一方面，她觉得他也没有做对什么事。如果要怪，难道要怪爸爸正好在杨旸事业井喷阶段出事吗？
为什么人生总要做选择题？为什么有些事总是难以两全？为什么总要有取舍？
她得和他谈谈了。
、暗流涌动
倪一正想着找机会和杨旸谈谈，可没想到她却接到了杨旸妈妈的电话。
“一一，杨旸怎么又进医院了？”电话那头杨旸妈妈焦急地询问。
“伯母，您说什么？”杨旸什么时候进的医院？她怎么不知道？他不是应该正忙着公司上市的事情吗？
“你也不知道吗？”这下杨妈妈更急了，她本来还指望着杨旸身边好歹还有倪一在看着，“你顾叔叔刚打电话给我们说他旅游回来发现杨旸现在他们医院，胃出血加车祸。我还想问问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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