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蓝山处-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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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吗？一一？”妈妈表现出了一个老实人受到惊吓后的正常反应。

“老妈”，倪一赶紧把妈妈扶到沙发上坐下，用自己三脚猫的招数按捏着妈妈的脖子和肩膀，“我。。。一个朋友。。。受了点刺激，得了抑郁症。。。或者自闭症，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他现在活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时空里，不记得眼前的事情，但是能认出一些印象深刻的人来。这样的情况，我们要做什么才能让他好转呢？”

老妈被按得不甚舒服，拍开了倪一的手，第一个问题就是：“这朋友是谁啊？”

“呃。。。”倪一不太想让家里知道，得病的是杨旸，她其实不想任何别人知道杨旸有病，她不能接受有人觉得杨旸有一丁点不好，不论能做到何种程度，她都想尽可能的保护他，“老妈，这是别人的隐私哎。。。医生应该知道病人的隐私不能随便透露吧！”

“跟妈妈还谈隐私啊？你这假洋鬼子。”妈妈白了倪一一眼，继续道，“这种情况他应该去看精神科的医生，遵医嘱，我们这种常规医生也不是很懂这个。不过多关心他，减轻他的压力和心理负担，让他情绪稳定，心情开朗，对他的病情一定是有。。。帮助的。”

妈妈话还说完，就见倪一一阵风一样的回到了自己房间，妈妈轻轻摇摇头，这过河拆桥得也太快了，都奔三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急，一点也不沉稳。

躺在床上，倪一想了一晚上，这绝对是她活到目前为止，遇到最大的也是最想解决的难题了。她最后决定，就每天做一件让杨旸快乐的事情吧。这个决定看上去很简单，其实要坚持，真是一点也不简单。

外婆年纪大了，早上向来醒的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倪一一听到房外有动静，立刻一骨碌地就起身了。外婆看到平时都要闹钟闹几遍，三催四催才能挣扎着爬起来的小祖宗今天居然这么自动自觉的早起，真是吓了一大跳。

“外婆，你教我做酒酿圆子吧！”倪一眨巴着自己的一双小鹿眼睛，求知若渴地看着外婆。

“做给杨旸吃？”外婆可真是活成人精了有没有！！

倪一顶着满头黑线和两个大黑眼圈，被猜中心事后很郁闷地回答：“我想做给您吃也不行么？看到杨旸爷爷的事情，我想着要对您好一点呢老宝贝！”倪一抱住了外婆，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外婆心里一甜，拍拍倪一环着自己的手臂：“囡囡啊，你有这个心就可以了，外婆年纪大了，不能吃太甜的东西，而且外婆就这几颗牙还能撑撑门面了，再吃糯米的东西，万一给粘下来了怎么办？你还是拿给杨旸去吃吧。来，外婆教你。”

酒酿圆子，是越市一带盛行百年的小吃，家家户户都会做，甜中带些酒的味道，虽然有酒味，但酒精度数和浓度都不是很高，可说是有酒意却少酒精，哪怕是酒精过敏的人也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一饱口福。

它的做法其实很简单，锅里放两三碗水烧开，放入糯米小圆子，烧滚至小圆子浮起，放入酒酿和冰糖，用勺子把酒酿调化开即可。做法虽然简单，可要做的好吃却是不容易，酒酿多了，就喧宾夺主，抢了小圆子的糯米味道；酒酿要是少了，吃上去就像糖水圆子缺点啥；酒酿煮久了，就发酸；酒酿放晚了，酒味和糯米粉的味道就融合得不好；糖多了，就盖住了酒味；糖少了，整个点心又会像没了灵魂一样。

倪一不知道原来从小吃到大的一碗酒酿圆子，居然还有这么些讲究。家里的糯米小圆子，都是外婆磨了糯米粉自己搓的，所以吃着从来都比超市买的速冻小圆子要香，倪一又在酒酿圆子里敲了个水铺蛋，她人生做的第一次酒酿圆子才算大功告成。

倪一也不管这个时候赵主任起没起床，一个电话就打过去请了一周的长假，赵主任向来是无为而治派，对倪一又尤其照顾，问也没问便准了假。于是一大早，倪一便捧着自己做的爱心水铺蛋酒酿圆子来到了杨旸家。

一敲开杨旸家的门，倪一发现这里已经全都布置好了，爷爷的遗照，灵堂，挽联，元宝蜡烛，还有人陆陆续续送来花圈。杨旸的父母正忙着各种琐事，Eileen一家也都来帮忙了。

昨天看见杨旸父母的时候，虽然有些风尘仆仆，可是两人都还是气度不凡，今天再见的时候，已是满脸憔悴之色，老的走了，小的病了，看得倪一也心生几分不忍。

杨妈妈看到倪一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一一，因为怕人多影响杨旸休息，影响他的病情，杨旸已经被连夜送到了太湖边的别墅度假村，我们安排了一个小阿姨料理他的起居。这是地址和小阿姨的电话号码。”

倪一接过纸片，拍拍杨妈妈让她放心。

杨妈妈又把杨旸的车钥匙递给倪一：“这样你来去能方便些，这些日子要麻烦你了。”

倪一收下了钥匙，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些怪杨旸的父母。她在杨爷爷的灵前鞠了躬，心里又默默许诺：爷爷，我一定会照顾好您孙子的，您放心去吧。

再见到杨旸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他的样子倪一的心还是刺痛了下。

重遇杨旸后，倪一觉得他已经比少年时壮实了些，没有了单薄的感觉，可是今天，他坐在躺椅里，躺椅看上去就像国王的宝座一样宽大，又称出他的几分单薄来。他就这样面朝太湖坐着，却不看眼前如画的风景，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不用猜，倪一也知道那是哪张照片。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他身上像周身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可是他像一座石雕，一动也不动，这周遭好像与他都没有关系，再亮的阳光也照不到他的心里。

倪一把小圆子交给小阿姨倒在碗里，酒酿小圆子温温凉凉的吃是最好吃的，这时刚刚好。

倪一走过去，蹲在杨旸的腿边，趴在他椅子的扶手上，抬头歪歪的看着杨旸，表情无辜的就像一只小兔子。

杨旸迟缓的转向她，眼睛里净是温和，却没有说话。

“我喜欢你，杨旸。”倪一笑的甜甜地对他说。

大概是药物影响了杨旸的大脑运作，他消化了一会，然后，也笑了。

尽管杨旸在倪一面前经常笑，但都只是淡淡浅浅的笑，或者眼睛在笑，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开怀得，倪一发现，原来杨旸左边脸上是有一个酒窝的。

两个人对着傻笑了很久，杨旸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这，算不算早恋啊？”

倪一听完，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在三九二十七的高龄，居然迎来了自己的早恋。

“我们进去吃酒酿圆子吧，我。。。外婆做的。”倪一摒住笑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开始大笑。

杨旸莫名其妙的看着笑到抽筋的倪一，站起来往屋里走，却见倪一并不动。

“不是吃酒酿圆子么？”某人显然馋了。

“伦家蹲太久站不起来了。。。”倪一仰望着逆光的某人，语气有点撒娇。

杨旸伸出了手拉了拉倪一，却没有拉动，只能也蹲下来，想用双手扶起她，却反而被人拦腰抱住，抱得死死的。于是他便转蹲为跪，也用力的回抱。

四月的天，地面还有冬天残留的寒冷，可是敌不过恋人们内心的温暖。

两人也不知道抱了多久，终于回到了餐桌边，酒酿圆子已经凉透了。

“外婆年纪是大了啊。。。”杨旸感慨地说。

“啊？”倪一不解地看着杨旸。

“味道怪怪的，跟以前不一样。”杨旸微微皱着眉。

倪一暗自腹诽，他不是失忆了么，为什么这会记性这么好。她舀了勺尝了尝，“味道差不多啊，我完全照着外婆的指示烧的啊。哪里怪了？”

杨旸笑着眨了眨眼：“怪甜的。”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我家两个娃终于走到一起了！！！！！！



、秒速5厘米

杨爷爷的葬礼，杨旸肯定参加不了，他的父母怕又刺激到他，影响病情。

可是等他好了，知道这一切，心里会有遗憾吧。倪一这样想着，于是她替他去了，鞠了六个躬，两个人的。

追悼会的时候，杨旸妈妈安排倪一坐在了亲属堆里，这既是一种笼络，又是一种昭告。这就是做父母的私心，再公道的父母，儿子想留住的，他们便会出力。

很多杨爷爷昔日的老部下，如今的各级领导们都来了，市里的也有省里的也有。大家问起杨旸，杨爸爸都以孩子伤心难过得病了带过去了。这夫妻二人对倪一的特殊看待也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越市真不是太大，早有人认出了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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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周，过的相当美满而充实，倪一整天整天的陪着杨旸。

他们会去波光粼粼的湖边散散步，吹吹风。倪一则说一些自己在澳大利亚的趣事。

他们会去度假村的会所打桌球打保龄，让倪一气结的是，杨旸总是说自己没学过，却总是打得倪一输得屁滚尿流，倪一只好在心里用“你正生病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来安慰自己。

他们有时候也会去游泳，杨旸奇怪于为什么自己一下水，蛙泳蝶泳仰泳自由式，样样都无师自通，而之前很得瑟的倪一，却只能闷头游到底不会抬起来换气。

倪一看着杨旸各处结实的肌肉，真是不甚唏嘘。这十年，杨旸学会了好多东西，生活还是挺充实的吧。倪一想起自己临出国前，送给杨旸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没吃过的东西请去吃一吃，
没玩过的东西请去玩一玩，
没学过的东西请去学一学，
祝每一天都活得充实！

看来这话他是记住了。目前他这成果，简直好得让自己自卑了，旋即又想起他改变了这么多，对自己的心意却始终未变，倪一的心里一阵甜。

杨旸这天醒来，忽然问了倪一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你澳洲那边放假，可是我为什么也不用去学校上课呢？”

“因为你生病了，所以请了一段时间假。”她心想这也不算撒谎吧。

想起小阿姨每天都塞给自己吃的药，自己大概是真的生病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模模糊糊的分辨不清，可是低头看遍了自己全身，又深呼吸了两下，看样子又不像生病的样子，难道是得了什么自己没有感觉到的绝症？

“什么病？”他想知道很久了。

“。。。。。。你伤到了头，所以现在脑子不太好使。”别再问了，再问下去脑残的就是我了，倪一在心里嘀咕。

“难怪。”杨旸恍然大悟，难怪最近总觉得自己反应迟钝，有些嗜睡，也总记不起事情来。

“回来后有去过学校吗？”杨旸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健康了，至少身体上感觉是。

“没。。。”如果告诉杨旸之前去学校看过一次马黎，杨旸一定又会问，那为什么没去看他或者为什么他不知道，这事就永无止境了。

“我带你去学校兜兜吧？你走了之后，学校翻新了大礼堂，跑道铺成了橡胶跑道，池塘也改造成了花圃。”杨旸难得露出如此想要献宝的表情。

大概不管他在外面是怎么样一个人，每个在爱里，面对自己爱人的男人，都会不自禁地露出天真的一面吧。

“等你全好了再去吧。”倪一果断拒绝，开什么玩笑，一去学校他发现学校又新造了几个楼，大礼堂重贴了马赛克，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

倪一忽然有些小私心，目前她很享受这种“早恋”的感觉，哪怕这一切来自杨旸的幻觉。她愿意和他一起沉沦在这个梦境里，甚至她有点希望他们都不要醒来。

“我们去湖滨公园玩吧，这个时候，樱花该开了。好多年没看过樱花了。”为了防止杨旸又有什么心血来潮的建议，例如要回家什么的，他家门口跟十年前比也早都已经面目全非了，现在最怕的就是他陷入混乱的思绪里，于是倪一赶紧建议。

杨旸点了点头：“也好。”

从度假村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走到公园里，小路正好从樱花林通过，非常方便。两人走出度假村的时候，正路过停车场，杨旸一眼就看见了他的红色Mini　Cooper，他看了这车好久，久到倪一以为他是不是要想起所有的前尘往事了。

结果杨旸只是朝倪一笑了下：“这不是你喜欢的车么？我记得有次和你在路上走，看到马路上跑着这样一辆车，绿色的，你说这车真可爱，方方的像个小火柴盒，可是颜色你不喜欢，你喜欢红色黑顶的。我还想着以后我要是买车就照你说的买，哪怕你不在我身边，但也许，你也和我开着一样的车。”

倪一楞住了，原来自己多年前说过这些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就一直奇怪，杨旸这样的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跑去买这样一辆小车，而且还全然不是他风格的一辆车，原来竟是因为自己多年前的一句戏言。

倪一的眼窝向来最浅了，一想到这个人忘了这么多事，甚至都快把自己都忘了，却连自己一句不经心的话都记得好好的，眼泪瞬间就溢了出来。

她赶紧假装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开玩笑道：“现在看来，我们是要开同一辆车啦。如果下次我看上别野，灰机啥的那？你要买来送给我么？”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杨旸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

倪一心里暗暗下决心，哪怕成为传说中的圣母，也一定要对这个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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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早樱已经盛开。虽然五月的樱花开的最盛，可其实现在四月中下旬这个时候的樱花最好看。因为五月，叶子就长出来了，白白粉粉的樱花里夹着些新绿，虽说也别有风味，可是毕竟不如现在这样大团大团，远看像棉花糖一样的花海，来的震撼和纯净美满。

一阵风吹过，细细碎碎粉红色的樱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倪一看着走在略前面的杨旸，这个人这么多年都困在自己这个局里，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么多年来，她都爱吃日本菜，爱看日本电影，爱听日本歌。在澳洲的时候，一看到日本餐厅她都想进去吃一吃，哪怕只是喝一壶茶坐一坐。这恐怕也源于眼前这人带来的小心结吧，总觉得这样就能离他近些，再近些。

“你知道吗，一片樱花落下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倪一捻起一片樱花瓣。

杨旸回过身来：“你怎么知道？”

倪一笑而不语。

秒速5厘米，这是倪一多年前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年少时爱恋的纯洁婉转，最后在时间和距离的阻隔下，13年后终于擦肩而过，最后相忘于江湖。

“我们不要相忘于江湖，我们要相濡以沫！”倪一忽然说。

杨旸不解地看着她，她也不多解释，只是走上去又抱住了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杨旸也轻轻地回拥着她。

抱了一会儿，杨旸低头开始亲吻倪一的脸颊，并一路往下欲探索她的唇。倪一略抬头回应着。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场樱花雨，两人吻的如火如荼，头上，肩上都落满了樱花花瓣也浑然不觉。

“到时候，这里。。。那里。。。都要设岗，派人巡逻，务必确保不会有不相关的人跑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被风送过来，好像有一行人正从樱花小径那头走来。

听到声音，正在樱花雨里热吻的两人赶紧分开。杨旸不忘帮倪一轻轻拍落她头上和肩上的花瓣，又拍了拍自己头上身上的。

一转弯，倪一看清了来人。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也很小。

倪一心里跳了一下，糟了。千方百计想联系上这个人的时候找不到，可偏偏在这个最不该出现的时候他就蹦出来了。这可真是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