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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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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讨论如何加强主角间的冲突。”
“干吗要冲突?”我下意识摸摸头发,“和谐不好吗?”
“你不懂啦。”大东放下遥控器,转头跟我说,
“电视剧中的主角人物,在外表、个性、背景、生长环境等方面,最好有
一样以上是冲突的;或者他们的关系,与道德礼教或价值观冲突。
这样故事情节在进行时才会有张力。”
大东一提起剧本,精神都来了,像突然袭来的海浪将乌龟带进海里。
“武侠剧当然不用提,剧中人物的善与恶太明显,因此会直接冲突。
在爱情剧中,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大东偏过头想了想,接着说,
“以《罗密欧与朱丽叶》来说,如果当罗密欧爱上朱丽叶时,他们的
家族不是世仇而是世交的话,故事还有可看性吗?”
“但我老觉得冲突不好,不可以完全没冲突吗?”
“可以啊。不过完全没冲突的剧情,只能摆在晚上十二点播出。”
“为什么?”
“这样观众刚好可以看到睡着。”大东好像脱去龟壳,一脸轻松,
“那是最好的安眠药。写这档戏编剧的人,可以试着改行当医生。”
我正想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大东又说:
“就像我们既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又是好朋友。如果把我们写进
小说里,就是一个冲突点。”
“嗯。”我应了一声,“我大概知道意思了。”
“说到这里……”大东突然拍一下手掌,“你这个月的房租该缴了。”
“喂,我行动电话费也还没缴,你忍心催我缴房租吗?”
“套句你常用的说法,租房子要缴房租是真理,我们之间则是友情;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4)
当真理与友情发生冲突时,我总是站在真理这一边。”
“你又不是学科学的人。”我闷哼一声。
大东嘿嘿笑了两声,打开门,回头说:“我去开会了。”
大东走后,我算了一下这个月该缴几天的房租。
如果包括昨晚睡在客厅的酬劳,这个月我只要缴十八天的房租。
但想到还有电话费没缴和失去的几千块薪水,
我就觉得自己像森林失火又地震却无力爬出来的乌龟一样可怜。
我回到房间,打开计算机,把《亦恕与珂雪》叫出来。
在下笔前,想到刚刚大东说的“冲突”这东西,好像有点道理。
仔细想想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或电影,比方就日剧来说,
《长假》是女大男小;《跟我说爱我》的男主角是哑巴,女主角正常;
《东京仙履奇缘》的男主角很帅又没天理地有钱,女主角却超级平凡;
《东京爱情故事》是一男二女,A爱B、B爱C,C不管爱谁都冲突;
《101次求婚》是男丑女美,而且女的还背负着未婚夫死亡的阴影,
同样的阴影,也出现在男老实女凶悍的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中。
即使主角之间并不冲突,甚至可说相当和谐,
可因这种和谐,也会造成另一种冲突,
如《失乐园》和《恋人啊》,男女主角在各方面都很契合,
可是却分别拥有自己的家庭,于是很容易与社会道德观冲突。
因此《恋人啊》发展出精神外遇的问题;
《失乐园》则呈现出肉体的耽溺与挣扎。
早期引进台湾的韩剧中,也是充斥着这类冲突。
看来明显的冲突,好像真是这些故事的精神。
可是一想到要加强主角间的冲突性,原本趴在头皮上的头发,
又试着站起来。
今天已经碰过几次冲突的场合,我可不喜欢这种尴尬的感觉。
我的个性是如果有自己不喜欢的事,就不希望故事中的人物也碰到。
所以在我的设定下,亦恕和珂雪都是迷糊的人。
当珂雪忘了带画笔要拉开咖啡馆的门,准备回家拿时,
刚好碰见要推开咖啡馆的门进来找公文包的亦恕。
这是他们第二次碰面的情景。
由于门把同时被推与拉,于是亦恕脚步踉跄、珂雪险些撞到门。
他们的个性特质并不冲突。
如果真要强调他们之间的冲突,那就从他们的学习背景着手吧。
毕竟一个学科学,另一个学艺术,一定会有很多想法上的冲突。
例如当珂雪告诉亦恕:“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飞翔。”
亦恕不会说:“那就乘着我的爱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坚强的翅膀。”
亦恕会说:“那我会发明一种生物芯片,当它植入脑中时,便可让人体
仿真鸟类的飞翔动作。”
嗯,这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冲突点,也是我所能接受的冲突极限。
不过这是故事以后的发展,目前为止,他们还是有共通点而且和谐。
完成今天的进度后,洗个澡,想好好睡个觉。
但由于脑子里一直徘徊着哪里冲突、如何冲突的问题,
导致我也与床和枕头冲突,怎么换姿势都睡不着。
在一个180度翻身后,我在心里默念:
“我会好好照顾亦恕与珂雪,不会让他们常常起冲突。”
我的个性是如果晚上睡不着,就会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亏心事。
忘了是多久后才睡着了,但总之是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有点晚,迷迷糊糊中简单漱洗一下就出门上班。
走进公司大门,曹小姐一看到我,便低头拿起电话。
我一直觉得奇怪,好像每天早上她看到我时,都刚好在讲电话。
我恍然大悟,她应该是假借讲电话来避开每天早晨的第一次碰面。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5)
又感到一阵尴尬,我完全清醒过来。
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老总就拨电话来叫我进他的办公室。
我一走进去,发现曹小姐也在,老总似乎在交代她事情。
“你先等一下。”老总跟我说。
我只好先转过身等他们谈完,眼睛顺便在墙上闲逛。
墙上贴了几张老总的儿子在幼儿园的奖状,不外乎是好宝宝之类的。
这实在是没什么好炫耀的,哪个杀人犯在幼儿园时就喜欢拿刀子?
我小时候也是把奖状拿来当壁纸的人,现在还不是一样落魄江湖。
“你好啊,周在新先生。”
胡思乱想之际,我听到老总叫他自己的名字,我好奇地转过头。
“你真行啊,周在新先生。”老总看着我说。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朝老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曹小姐还在,我看了看她,发现她也是很疑惑。
“我当然是跟你说话啊,周在新先生。”
“周在新是你啊。”我走近他办公桌,问他,
“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暂时性失忆?”
“你才暂时性失忆咧!臭小子!”
老总似乎很激动,拿出一份传真文件,翻到其中一页,“你自己看!”
我拿起来看后,知道是昨天下午市政府的会议记录。
“这……”我将那份传真放下,下意识抓抓头,又尴尬了。
“如果你邻居的老伯伯活到很老,朋友跟亲人都死光了,你想想看,
他还会想再继续活下去吗?”老总照着念完后,问我,
“请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嗯……那个……”我偷瞄了一下曹小姐,只觉得头皮又麻又痒,
“也许水鸟看到同类所剩无几,于是起了不如归去的念头。”
“不你的头!”老总的样子好像一只激动的鸟,翅膀拍个不停。
“你在市政府耍什么宝?要耍宝不会签你自己的名字吗?”
“不好意思。”我又抓抓头,“我一时迷糊,忘了。”
“你……”老总的翅膀还是拍个不停,说不出话来。
我的个性是如果挨骂时别人在场,就会觉得很尴尬。
尤其是这个“别人”,是曹小姐。
“那个……”我见老总一直不说话,只好问,“你叫我来,是……”
“本来是想问你昨天会议的事,现在不必问了。”
“那要不要我描述一下当时混乱的情景?”
“你马上给我消失!”
老总霍地站起身,好像终于一飞冲天的鸟。
走出老总的办公室,我甩动身体以甩掉因尴尬而产生的麻痒,
像淋湿的狗甩掉一身的水那样。
差不多甩干后,曹小姐也走出来,看到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尴尬得笑了笑,好像刚弄干身体的狗,又走进雨中。
“真不好意思。”她说。
我很震惊,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有点像你欣赏了一辈子的月亮,有天月亮竟然开口跟你说话那样。
“我今天一早收到那份传真,刚刚拿给周总看,结果却害你挨骂。”
“喔。”我恍然大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迷糊造成的。”
“你很迷糊吗?”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小心都没用,于是常发生状况。”
“你念错我的名字也是迷糊?”
“对对对。”我用力点头,“那是迷糊,不是故意乱开玩笑。”
“哦。我原以为你是个轻薄的人。”
“不不不。”我开始激动,“我不是。”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以后多小心,别再迷糊了。”
“是是是。”
我的个性是如果要强调讲话时的语气,就会把一个字重复念三遍。
“你的头发是自然卷吗?”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6)
在我们一起走回各自的办公桌时,她又问。
“这个……”我用手试着压下像飞檐般翘起的头发,“我的睡相不好,
起床后也没梳头,刚刚又抓了几次头发,于是就……”
难怪我觉得整个人好像要飞起来,原来我的头发已像鸟类展开双翼。
“原来如此。”她坐了下来,用手指了指,“你的办公桌在那边。”
“喔。”
我实在是尴尬到不行,刚好头发像鸟,于是飞也似地回到我的办公桌。
虽然今天挨了老总的骂,不过由于曹小姐主动跟我说话,
算起来心情还是有赚头,而且赚得不少。
“以后多小心,别再迷糊了。”
曹小姐这句话说得真好听,我在脑海里不断倒带,多听几遍。
我也盘算着下班时搞不好可以跟她一起搭电梯下楼。
最好电梯突然故障,把我们困住,她应该会因为害怕而哭泣。
“想哭就到我怀里哭”,这是瘐澄庆的歌,也将是我对她说的话。
可是一到下班时间,我突然想起头发不知道服服帖帖了没有?
赶紧到洗手间理一理仪容,出来后她已经下楼了。
我只好改唱张学友的“回头太难”。
走出公司大楼,一面走一面想着亦恕和珂雪的故事。
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如果珂雪总是望着窗外,亦恕又如何与她有所交集?
搭讪吗?不可能。
亦恕是学科学的人,他知道氢分子是藉由燃烧而跟氧分子化合成水,
而不是氢分子主动跑去跟氧分子说:“让我们结合吧。”
所以,该如何让氢分子燃烧呢?
正在伤脑筋之际,似乎听到右边传来细碎的“叩叩”声。
转头一看,那个学艺术的女孩正在咖啡馆内用手指轻轻敲着落地窗。
她朝我笑了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点点头。
我右手推开店门,左脚刚跨进,突然想起今天并没有打算要喝咖啡。
于是动作停格。
“嗨,学科学的人。”她指了指她桌子对面的位子,“请来这里坐。”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板,感觉老板像正等着老鼠走出洞口的老鹰。
而我就是将头探出洞口的老鼠。
算了,喝杯咖啡也无妨。
我双脚走进咖啡馆,老板也同时飞过来。
我坐在她对面,跟老板点了一杯咖啡,然后问她:“有事吗?”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哦。”她的语气很开心,眼神水水亮亮的。
照理说她常过度使用眼睛来观察东西,眼神应该很锐利才对。
可是她的眼神却柔软似水,好像微风吹过便会产生阵阵涟漪。
“什么事?”
“我这几天画画的灵感,像雨后春笋般出现。”
“那很好啊。”
“你知道吗?”她眼中波光潋滟,“你就是那场雨。”
说完后她笑了起来,连笑容都是柔柔软软的,
让我想起去年尾牙摸彩时抽中的蚕丝被。
我的个性是如果女孩子当面夸奖我,我就会很尴尬。
现在应该不只是尴尬,我猜我一定脸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种因尴尬而产生的麻痒感,在四肢间快速流窜。
“我真的很感激你。”
“好好好。”我赶紧说话以免她继续说下去,“不必客气了。”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你把那些春笋分一半给我就行了。”
“好呀。从现在开始,我画的每张画,你都可以看。”
“喔。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
我实在不习惯她的眼睛不看窗外,而盯着我瞧。
我又开始抓头发,刚刚顺好的头发,现在看起来大概又是自然卷了。
幸好老板把咖啡端过来,我喝了一口,平静不少。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7)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可以啊。”
“你现在可不可以当我的模特儿?”
“模特儿?”我张大嘴巴。
印象中的模特儿好像都是没穿衣服的女人,通常还是胖胖的。
而且好像都是刚吃饱饭便被叫去当模特儿,以致肚子圆鼓鼓的。
她怎么会叫一个还没吃饭的年轻男子来当模特儿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吞吞吐吐,“不过我要穿衣服。”
“你放心。”她微微一笑,“我不是要画裸体素描。”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我双手拨拨头发,转头看着落地窗中的自己是否足够潇洒。
“那我要问你问题了哦。”
“问问题?”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回答:“好啊。”
“你还是处男吗?”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惊讶过后便是强烈的尴尬,我下意识往后退,
紧紧贴住椅背。
新仇和旧恨同时涌上来,我尴尬得几乎要飞到外层空间了。
“这……”我的牙齿好像在发抖,“你……”
“我知道了。”
她摊开画本,拿起笔,低头开始画画。
我心想处男跟模特儿有关吗?难道模特儿得是处男?
我看她并没有盯着我瞧,只是低头猛画,心里更纳闷了。
而且她说她知道了,知道什么啊?
想端起咖啡杯到嘴边,她却突然抬头看我一眼,害我差点失手滑落。
真是够了。
“画好了。”
她笑一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我等尴尬的感觉慢慢散去,才低头看了看那张画。
画上只画了一个人,双手和双脚大开,眼睛似乎在翻白眼,嘴巴也打开。
最特别的是,他全身的毛发直挺挺竖立着,甚至连眼睫毛也是。
好像把针插满全身。
在人的上面一直到画纸的边缘,还画了很多条短直线。
“这是我吗?”我问。
“嗯。”她点点头,“不过这张画的名字,叫《尴尬》。”
“《尴尬》?”
“对呀。”她的咖啡没了,于是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
“我从你身上感觉到尴尬的味道,我就想画画看。”
“那你干吗问那个问题?”
“这样你才会更尴尬呀,而且我想再确定一下你尴尬时的样子。”
她笑得很开心,手指着画,
“你尴尬时好像全身都被毛发扎到,很好玩。”
“是吗?”我指了指图上那些短直线,“这是什么?”
“这个嘛……”她又笑了笑,“这是学你的,表示快飞起来的感觉。”
我又盯着那张画看,图上的人翻白眼、张大嘴巴的样子倒也蛮有趣的。
“这次我的脸怎么不是四四方方的?”
“因为我开始觉得你有一些smooth的线条,不再又直又硬。”
“smooth?”我摸摸自己的脸,“会吗?”
“这还是跟脸的形状无关啦。”她指着画,沿着脸的线条走了一圈,
“当你能很轻易释放自己的感觉时,你的线条就会很smooth。”
“喔。”我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应了一声。
“下次能不能把我画漂亮一点?这次看起来像猴子。”
“好呀,我尽量。”她笑一笑,“我会把你画得比猴子帅一百倍。”
“比猴子帅一百倍也还是猴子啊。”
“说得也是。”她又笑了笑,“下次会让你恢复人形的。”
“不过下次不可以再问奇怪的问题。”
“好。”她顿了顿,“可是那种问题只能问你,才会有尴尬的感觉。”
“为什么?”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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