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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我其谁:胡适-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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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康乃尔太有名了。而我的名气让我荒废了课业。对我眈于外骛的行为,狄理教授从来就不假辞色。其他教授,特别是克雷登教授,也很不高兴。我记得有一次我真是让克雷登教授生气了。当时,有一个研究佛教的日本教授要来康乃尔演讲。克雷登教授要我去火车站接他。我没有接受这个差使,因为我当天必须去波士顿演讲'胡适1915年1月18日坐火车到波士顿去,次日为“布朗宁知音会”(Browning Society)演讲《儒家与布朗宁》'。我看得出来克雷登教授很不高兴。我很难过,因为他是我最希望要讨他欢心的一个人。
胡适对韦莲司说:“这是我第一次用英文提起这件事情。但我常对我在北京的学生提起这件事。我告诉我的中国朋友‘胜易骄、败能励’的道理。”'7'事实上,如果胡适真的常对他的学生提起这个滑铁卢事件,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出处。如果他跟朋友提起过这件事,他们似乎也没有把它笔之于书。胡适晚年在《口述自传》里提到了这件事。他回忆他在康乃尔大学作巡回演讲的光荣史,但那个光荣史是有代价的。他说他从来就不会后悔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演讲。演讲的好处,是它迫使一个人去作逻辑和系统的思考,然后再有组织地用逻辑、系统、明了的方式去表达出来。但是,到处演讲给他带来了滑铁卢:
公开演讲给我带来的一个报应,发生在1915年我在研究所的第二年。那时,我向哲学系申请塞姬研究奖学金(fellowship)。我在前一年拿的是塞姬奖学金(scholarship)。康乃尔大学哲学系的名称是塞姬哲学研究院,是罗素·塞姬家族捐款设立的。研究生的奖学金有两种:塞姬奖学金和塞姬研究奖学金'注:塞姬研究奖学金的全名是Susan Lynn Sage Fellowship,金额是五百美元,还是比清华庚款的七百二十美元少;奖学金则是三百美元'。我在1915年申请的是塞姬研究奖学金。但是我没申请到。我研究所的指导教授委员会的主席是狄理教授,他直率地告诉我说系里决定不给我研究奖学金,是因为我到处演讲过了头以至于荒废了我的哲学课业。'8'
如此说来,这个滑铁卢还真是双重的。胡适第二年所申请的不是“塞姬奖学金”,而是多了两百美元的“塞姬研究奖学金”。自视极高的他,一定万万没想到他把眼界放得高一点,结果却使自己摔得更重。我们在上文提起胡适在1927年1月14日写给韦莲司的信。当天他先写了一封信给狄理教授。他告诉韦莲司,他说得很保留,因为他不希望狄理教授误会,“以为我还对哲学系记恨着”。'9'事实上,他给狄理教授的信,完全没提起他在康乃尔哲学系的滑铁卢事件。胡适14日写信给狄理和韦莲司的时候,他人在纽约。1926年胡适到英国去开英国退还庚款事宜的会,在欧洲勾留了五个月以后,他在1927年1月11日从英国坐船抵达纽约。胡适给狄理教授的信,是向他报告他希望在两个星期内能去旖色佳探望老朋友和老师。结果,由于胡适当时日正当中名声煊赫,他是美国东岸新英格兰区的名校争相邀揽去演讲的对象。他一直到3月4日才从纽约坐火车到旖色佳。'10'无论如何,胡适在给狄理教授的信里说:“一想到我就要回到我的哲学老师身边,却让我有了近乡情怯之情。这是因为我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完全放弃哲学,但却越来越随波逐流(drifting)地漂向了工具主义的思考方式。我害怕我康乃尔的教授会觉得我是一个逃兵。”'11'康乃尔大学的哲学系是美国唯心论的重镇,尊师重道的胡适,虽然早已自居为杜威的信徒,在写信给康乃尔的老师的时候,还是觉得有自贬同时也贬抑实验主义的必要。
对我们想去重建胡适思想成长轨迹的人来说,胡适给狄理教授的这封信非常重要。这封信还有其他要点,我们在下节还会提起。前段的引文,就有两点值得一提。一个是他说“我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完全放弃哲学”的说法;另外一个则是唯心论的逃兵的自况。这两句话不难解构,但须要细细说明,这是本章以下分析的主旨。首先,我们必须澄清胡适在康乃尔大学哲学系的滑铁卢事件。有关这点,韦莲司给胡适的一封信提供了一个关键性的辅证。由于胡适请韦莲司把他在1927年1月14日信上的话转告给狄理教授,或者干脆把那封信交给狄理教授看,韦莲司在收到了信以后,一定是把胡适的信交给狄理教授看了。他们还几次谈起胡适那件滑铁卢的事件。韦莲司特别为此写信替狄理教授作了解释。她说,狄理教授
认为你对塞姬研究奖学金那件事的记忆是错的。他显然不认为你申请了。他说你如果申请了,系里是一定会非常乐意给你研究奖学金的,因为系里一直认为你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学者。他说他当初确实是要你在演说——他完全没有看不起演说,也完全不是不相信你在那方面的才华——和哲学之间作一个选择。他又说:他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了哲学,为什么不去开发那几乎还没有人去碰过的中国哲学呢?'12'
从韦莲司给胡适的这封信看来,胡适的滑铁卢确实跟他外骛太多而没有专注于课业有关。问题是,我们是否可以更进一步地说,胡适的亟亟于外骛并不是因为他本末倒置,而毋宁反映了哲学其实并不是他的最爱的事实。我们在上文提到胡适说他在康乃尔大学有三个专业,在《口述自传》里说,他到六十六岁了还不知道他的专业是什么。事实上,这是胡适晚年的口头禅。胡适在康乃尔的三个专业,文学一直是他的最爱。我们在第一章就引了他1908年12月30日在上海的时候写给程春度的信。他在那封信里就提起了他有留学研究西洋文学的梦想。胡适对政治的兴趣也不下于文学,我在第四章也引了他1912年2月6日给章希吕的信,说他从康乃尔大学毕业以后要转学,因为康乃尔“不长于政治文学也”。甚至在1914年4月申请到下学年度的塞姬哲学奖学金以后,他仍然有转学的念头。他在5月11日的家信里说:“儿在此甚平安,秋间即可毕业。惟仍须留此一年,可得硕士学位,然后迁至他校(尚未定何校),再留二年,可得博士学位。”'13'更惊人的是,他居然在日记里强调,申请这个塞姬奖学金根本是他所不乐为的一件事。他在1914年3月12日的日记里,说他之所以出此下策,完全是为了养家:
余前为《大共和日报》作文,以为养家之计,今久不作矣。此亦有二故:一则太忙,二则吾与《大共和日报》宗旨大相背驰,不乐为作文也。惟吾久不得钱寄家,每得家书,未尝不焦灼万状,然实无可为计。今图二策,一面借一款寄家而按月分还此款,一面向大学申请一毕业生助学金(Scholarship)。二者皆非所乐为也,而以吾家之故不能不为之。'14'
胡适一直就想转学离开康乃尔大学。怎奈何学不但没转成,却每下愈况,为了养家,而到了不得已必须向康乃尔大学哲学研究所申请塞姬奖学金的地步。无怪乎他在申请到奖学金以后,只在日记里简短地说奖学金“已得之”。也无怪乎他在次年没有申请到研究奖学金,就干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申请转学到哥伦比亚大学去了。胡适在《留学日记》里完全没有留下有关他筹划转学的痕迹。他唯一不着痕迹留下来的一个伏笔,是1915年7月5日的一则日记:
此间不可以久居矣。即如今日下午,方思闭户读书,甫尽二十页,而吕君来访。吕君去而Mr。Coughram来访。未去而Mr。Theodore来访。而半日之光阴去矣。吾居此五年,大有买药女子皆识韩康伯之概。酬应往来,费日力不少,颇思舍此他适,择一大城如纽约,如芝加哥,居民数百万,可以藏吾身矣。'15'
胡适在这则日记里所说的“买药女子皆识韩康伯”,是一个典故。东汉的韩康,字伯休,隐身于长安的药肆之中,以不二价闻名。有一天有个女子去药肆买药,跟韩康讲价,韩康坚持不二价。该女子气着说:“你难道就是那个不二价的韩康?”这句话使韩康体认到,如果连不识其庐山真面目的女子,都听过他不二价的名声,那他隐身药肆,实际上等于没隐。他于是隐遁到霸陵山中去。另一说,则说他逃之夭夭,不知所终。事实上,所有了解美国入学申请流程的人,都知道到了七月的时候,申请者应该老早就已知道申请的结果了。除非胡适转学哥伦比亚大学确实是在申请截止日期以后才进行,而且哥大也特别通融,否则胡适这则日记就是特地为日后写他的传记、又不懂美国学制的人编造的,以便让他们顺理成章地把它当成胡适转学的原因。我们必须记住,在《口述自传》中译本出版以前,没有人知道他在康乃尔大学的滑铁卢事件。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后来的《口述自传》,历史如果用章回小说的体例写,会如何记载他转学的故事:“友朋交际太费时,胡适卖药大纽约。”
胡适在1915年7月5日埋下了他“忽思”转学的伏笔以后,在8月21日的日记里说:“余已决计往哥伦比亚大学留学一年。”'16'两者连贯起来,就一点也不突兀了。有关转学的事,胡适在写这第二则日记前的一个月就在家信里报告了。胡适给他母亲的解释,跟他在《留学日记》里的说法是一致的。只是,他在这封家信里作了更多的发挥:
儿近思离去绮色佳,来年改入哥伦比亚大学。此学在纽约城中,学生九千人,为此邦最大之大学。儿之所以欲迁居者盖有故焉。一、儿居此已五年,此地乃是小城,居民仅万六千人,所见所闻皆村市小景。今儿尚有一年之留,宜改适大城,以观是邦大城市之生活状态,盖亦觇国采风者所当有事也;二、儿居此校已久,宜他去,庶可得新见闻。此间教师虽佳,然能得新教师,得其同异之点,得失之处,皆不可少。德国学生半年易一校,今儿五年始迁一校,不为过也;三、儿所拟博士论文之题,需用书籍甚多。此间地小,书籍不敷用。纽约为世界大城,书籍便利无比,此实一大原因也;四、儿居此已久,友朋甚多,往来交际颇费时日。今去大城,则茫茫大海之中可容儿藏身之地矣;五、儿在此所习学科,虽易校亦都有用,不致废时;六、在一校得两学位,不如在两校各得一学位之更佳也;七、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师杜威先生,乃此邦哲学泰斗,故儿欲往游其门下也。儿居此五年,不但承此间人士厚爱,即一溪一壑都有深情,一旦去此,岂不怀思?然此实为一生学业起见,不得不出此耳。'17'
胡适在这封家信里,说出了他转学的七大理由。这七大理由个个言之成理,但都没有真正触及到症结。当然,家信有家信的特质,胡适没有必要在家信里谈到家人不可能了解的哲学或者奖学金的问题。我们知道入学或转学都有一定的申请手续,必须提前准备申请,不可能是说换就换的。可惜胡适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他转学的原因以及他申请转学的经过的记录。从胡适跟韦莲司的来往信件,我们可以知道他第二年没申请到奖学金是他转学的促因。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让他作这么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这更深层的原因,有他对哲学,特别是唯心论哲学的排斥,也有他对历史,特别是考证史学的兴趣。先谈康乃尔的唯心论。
'1' 请参阅拙著《星星·月亮·太阳》,页20。
'2' Offcial Publications of Cornell University; IV。3,Announcement of the Graduate Scholol,191314,pp。56。
'3'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anuary 14,1927,《胡适全集》,40:247248。
'4'《胡适日记全集》,1:307。
'5'“More Scholarships Awarded by Faculty,”Cornell Daily Sun; XXXIV。162,May 5 1914,p。2。
'6' 胡适禀母亲,1914年5月20日,《胡适全集》,23:55。
'7'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anuary 14,1927,《胡适全集》,40:247。
'8' Hu Shih,“The Reminiscences of Dr。Hu Shih,”pp。5253。
'9'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anuary 14,1927,《胡适全集》,40:248。
'10' 有关胡适1927年的美国以及旖色佳之行,请参阅拙著《星星·月亮·太阳》,页204215。
'11' Hu Shih to Frank Thilly; January 14,1927,美国康乃尔大学特藏室(Division of Rare and Manuscript Collections)所藏The Frank Thilly Papers,1421623,Box 2:“Correspondences1926,1927,1928,1929。”
'12' Clifford Williams to Hu Shih; February 10,1927。
'13' 胡适禀母亲,1914年5月11日,《胡适全集》,23:53。
'14'《胡适日记全集》,1:304。
'15'《胡适日记全集》,2:145。
'16'《胡适日记全集》,2:202。
'17' 胡适禀母亲,1915年7月11日,《胡适全集》,23:8586。
“黑格尔的沉淀”
胡适晚年在纽约所作的《口述自传》里说:“我到哥伦比亚大学的理由之一,是因为当时康乃尔的哲学系基本上是被新唯心主义所宰制的。新唯心主义又称客观唯心论,是黑格尔唯心论的一派,是经由葛令(T。H。Green)引领的十九世纪末叶英国思潮影响之下形成的。这个康乃尔的赛姬哲学院(Sage School of Philosophy)'注:其实就是“系”,只不过是依捐款的亨利·赛姬(Henry Sage)的心愿而称之为“院”'的成员,在上课的时候经常批判实用主义运动,我在康乃尔的教授最常揪出来批判的对象就是杜威。康乃尔那些老师,不把詹姆士和其它实用主义者看在眼里。然而,对于杜威,尽管他们不能苟同他的观点,却不敢以等闲之辈视之。”'1'胡适作《口述自传》的时候,他在康乃尔的哲学老师都已作古,唯心论在美国的哲学界也早已式微。同时,胡适作为一个实验主义者、杜威的信徒的名声已经深入人心,他没有什么顾忌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大可以顺水推舟,合情合理地解释他转学的原因。最绝妙的是,这样的回忆不但可以把他转到哥伦比亚大学去的原因,归结于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而且可以圆满地解释成他弃唯心论而成为实验主义信徒的先声。
然而,这段回忆同时也指出了一个人们一向忽略的事实,那就是胡适在康乃尔大学哲学系所学的是唯心论。换句话说,胡适一生思想形成的轨迹里,跟杜威一样,是经过了黑格尔唯心论的一个阶段。杜威在转向实用主义以前,他的思想也就是胡适在口述访问里所说的葛令这一支的黑格尔唯心论。我在《胡适史学方法论的形成》里说:胡适跟杜威不一样,不像杜威的思想里留存了他自己所说的“永远的黑格尔的沉淀”(permanent Hegelian deposit)。'2'胡适后来则彻底地挥别了唯心论。'3'我现在要作一点修正,其实胡适也有他的“黑格尔的沉淀”,表现在他的哲学史的研究法上。有关这点,请详下文。如果杜威一生用他的实验主义来批判唯心论与唯实论(realism),却又不否认他的思想里存在着“黑格尔的沉淀”,胡适则是以一种反动的心理,浑然不自觉他有任何“黑格尔的沉淀”,终其一生,以驱除“玄学鬼”——任何的形上哲学——为职志。比如说,他1930年2月15日的日记说:“哲学会聚餐,朱光谨先生读一篇论文,题为《超越的唯心论》,引用Nelson'讷尔生,Leonard Nelson,18821927,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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