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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城池,我的荒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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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说道:“顾恣扬先生,你愿意娶罗捷小姐为妻吗?”
顾恣扬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将目光转过来,落在门口处木讷站立着的姜杨身上。
姜杨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仓皇而逃。
“姜杨!”顾恣扬慢悠悠地高声叫道。
整个会场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门口穿着婚纱、表情呆若木鸡的女人身上。
“姜杨,你过来!”顾恣扬见她没有反应,再次高声说道。
姜杨甚至能从他的声音里面听出那一抹熟悉的、冷酷的、高高在上的、轻蔑的音调。正如二十年前,她初到顾家的时候,他对她说话的样子。
惊慌失措中,震惊的心情反而奇怪地平复了下来。或许是心里早就有了一种隐隐的预感,她的脑海中迅速扫过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种种。
想起他醉醺醺地站在酒吧搂着她说醉话;想起在废墟中,他声音虚弱,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想起他连夜坐飞机到广州,站在她的宾馆房间门口怒气冲冲的样子;想起他带着她不顾一切飞到厦门;想起他昨晚牵着她的手,眼神中波光流转,郑重而真诚地说“我爱你”……
是的!她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同一种人。
都是有仇必报的人!
所以,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编织出如此巨大的一张网,让她心甘情愿走进网里。
她扫了一眼纷纷投来好奇目光的宾客,伸出微微潮湿的手心轻轻抚平自己的裙摆,纵使那洁白蓬松的裙子上没有丝毫的褶皱。
她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前走过去。如果这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戏,那么她愿意陪他演完这最后一出。本应该属于她的这座“彩虹桥”,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在上面,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对面的那个男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舞台上耀目的灯光似乎也在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愚蠢,刺眼的光照得姜杨的双眼又干又痛。短短几米的距离,可她却感觉那么漫长,四周投过来如针的目光,一道道钉在她身上,似乎要刺穿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扎进里面血淋淋的骨肉。
她想,她这样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一定是体无完肤的。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脸上僵硬得有些发痛,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倔强地抬起头,让自己的头昂得更高。
顾恣扬冷冷一笑,眼神不屑地划过她苍白的脸。他高傲地微笑着,嘴角轻轻翘起。这样的表情,让姜杨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顾恣扬,这是他标志性的笑容。他脸上带着残酷的微笑,轻飘飘地说道:“谢谢你如此盛装出席我的婚礼。”
残忍的语句从他的口中一个个吐出,他还轻蔑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婚纱,想了几秒钟后,点头讽刺道:“很漂亮。”
姜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和昨天判若两人的男人,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以为我想娶你?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你还能这么想,是不是太天真了?”顾恣扬微微眯起眼睛,面容冰冷。
姜杨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忍不住冷冷一笑。所有的这一切原来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玩笑罢了,一路坎坎坷坷走到现在,她甚至怀疑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也是一个玩笑,不然为什么自从她出生以来,似乎身边的人都在利用她?唯一一个对她真心好的顾星辰,却也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她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坐在台下众宾客的脸,因为灯光,他们大部分都隐没在阴影里。只有她自己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犹如一个盛装的小丑。
“你一直都是在骗我?”姜杨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费尽心机,用高傲筑起的城墙,渐渐支撑不住她脆弱的自尊。
“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够看到你现在这样精彩的表情?就算是为了这一瞬间,这一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太值了!”顾恣扬似乎很高兴,轻松地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杨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她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抠进手心的肉里,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恣扬轻快地反问,“从我出狱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姜杨,你自认为很了解我,可是同样,我也太了解你。我知道怎样才能打动你,只有打动你,让你重新爱上我,才能彻底摧毁你!”
“所以……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那晚你在酒吧门口喝醉了之后给我打电话也是预谋好的?”姜杨僵硬着脖子,感觉喉咙有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要命。
“是。”顾恣扬似乎有些不愿意看到她,移开了目光。
第055章
“在青海,被压在废墟里面,你说过的话也是假的?”
“没错!”
“在厦门,你买的那个院子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是的,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完全可以把那个院子送给你,作为你陪我玩这一场游戏的酬劳。”
“游戏?”姜杨冷笑地反问道。
“姜杨!”顾恣扬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这是你教我的,有仇必报!你和你妈害了我全家。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有多开心?你知不知道,我一想到你满心欢喜地穿着这件婚纱,巴巴地走到我面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我羞辱,我的心里有多开心?”
“你放开我……”姜杨突然有些崩溃,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怎么?不开心?嫁给我不是你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吗?”顾恣扬穷追不舍地追问道。
“放开我!”姜杨低低地吼了一声。
“还没有完呢,姜杨。我对你说过什么?‘你拥有的所有东西,我都会一一从你身边夺走,哪怕剩下的最后一个硬币。不能夺走的,我会如数毁掉。所有你在乎的,所有在乎你的,我会一样一样地摧毁。’你忘记了吗?”他恶毒地提醒道。
“你想要怎么样?别对她说……”姜杨突然间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贾宇晖,把钟丽推过来!”顾恣扬脸上的笑意越发恐怖。
“别……顾恣扬……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姜杨突然万分恐惧,她抓着顾恣扬的衣袖低声哀求道。
“你在求我吗?”顾恣扬眼睛含着冷冷的笑意,轻声问道。
“我求你!我求你!她之前已经脑出血两次,经不起这样的刺激,我求你!”姜杨忙不迭地点头哀求道。顾恣扬轻蔑地笑道:“我只是想跟岳母大人闲话家常而已。你既然那么想嫁给我,我孝顺一下她也是应该的。毕竟……我自己已经没有父母了,不是吗?”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每一个字。
这时候,贾宇晖推出坐在轮椅上的钟丽,她看上去更加衰老了,满头白发,曾经艳丽的面容也犹如一朵早已凋零的花,满脸都是呆滞的神情。
“钟阿姨。”顾恣扬拖着姜杨走到钟丽的面前,笑眯眯地说道。
“你是……”钟丽抬起头,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顾恣扬,顾星辰的儿子啊!”
“顾星辰?顾星辰……”钟丽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了一些反应。她低头想了想,终于双眼放出一抹亮光,“顾星辰,他说他要娶我的!我知道顾星辰,他在哪儿?”
顾恣扬瞟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姜杨,她绝望地抓着他的胳膊,哀求道:“顾恣扬,求求你别说……她真的会受不了的……”
顾恣扬没有理她,转头对钟丽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犹如一朵带着致命毒香的花朵,看起来那么妖艳,又那么阴森恐怖。
“钟阿姨,你忘了?顾星辰他死了。”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顾星辰……他不可能死,他还没有娶我……”
“他死了,是你亲手杀了他,你忘了吗?那天你站在马路边,他跑过去拉你,然后被车撞死了。你忘了吗?那么多的血,流了一地……”顾恣扬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魔鬼的声音。
钟丽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捂住胸口,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不会的……”
“你杀了他,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他辜负了你!你就应该杀了他!”顾恣扬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不!不!”钟丽惊恐地睁着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她挣扎着想要摆脱他。
姜杨猛地从钟丽身边拉过顾恣扬,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浑蛋!”她身体不住地颤抖,整个手臂都震得麻木了,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顾恣扬嘴角破了一点儿皮,他不屑地低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姜杨赶紧扶住钟丽,慌乱地安慰道:“妈,不是的……你别乱想,他骗你的……”
钟丽胡乱地低声说着什么,像是混乱的呓语,突然间她睁大双眼惊恐地看向姜杨,以至于眼白都露了出来。之后她整个身体都呆滞而僵硬了一秒钟,然后身体猛地向地上歪倒了下去。
“快来人,救救她!快叫救护车!”慌乱中,姜杨抱着昏迷不醒的钟丽惊叫道。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患者已经大面积脑溢血,而且是脑干部分,现在已经进入深度昏迷,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我们尽力了,患者已经脑死亡……”
“姜小姐,签字吧……”
医生的声音还一遍遍回响在姜杨的脑子里,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生气的母亲,她的皮肤上甚至浮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两颊和双眼也微微凹陷下去,看得姜杨有些心疼。
抢救了二十多个小时,从始至终,姜杨都显得异常冷静,一言不发地坐在医院的长凳上。反而是郭然哭得像是个泪人,连连咒骂顾恣扬,如果当时她在,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姜杨没有理会郭然的碎碎念,她只是好像一个无关的人坐在这个熟悉的走廊上,遥想当年顾星辰也是被送进了这间急救室,她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那时候她显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是顾恣扬拯救了她。
那么,今天又有谁能够拯救她?
姜杨平静地看着床上这个女人,只要她点头,医生就会拔掉呼吸机,这样唯一证明钟丽活着的心跳便也不存在了。
或许这样,钟丽就能彻底解脱了!
姜杨轻轻整理了一下女人些许凌乱的鬓角。
看着这样的母亲,姜杨并没有多少伤心,反而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平静。从小到大,她和钟丽之间甚至没有多少亲情,唯一维系着的,除了血缘,就是那个对每个人都具有特殊意义的称号——母亲,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在她这里感受到过来自母亲的爱。如今,她能够亲手结束她的生命,结束这个女人痛苦的一生,反而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紧紧抓着钟丽的手,将她握在自己的手中,感受着这个女人作为母亲的最后一丝温暖,轻声说道:“妈,你安心地走吧。你总是认为爸爱的人不是你,可也许他已经在下面等了你几十年了!”
呼吸机传出来的嘀声,代表了死亡,姜杨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空洞洞的,所有的爱恨情仇,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面前这个女人生命的终结而画上了句号。
再没有了爱,没有了恨,没有了令人疯狂的爱情,没有了给人痛苦却无法舍弃的亲情,所有的人都通过付出生命和灵魂的代价,让这场可笑而愚蠢的爱恨终结。
他们以爱为名,折磨着别人,折磨自己。
姜杨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厌倦,如同骤然间喷涌过来的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医院里面的一切都让她厌倦,周遭的人让她厌倦,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厌倦。
死亡让她厌倦!
她感觉到窒息,只觉得到处都是一片死寂的白,刺痛她的眼睛、她的大脑、她的每一根神经。她踉跄着逃出医院的大门,来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身边都是匆忙经过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冷漠坚硬的面具。只有她茫然地站在喧闹的街边,身上还穿着昨晚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婚纱。四周的人们投来好奇的、探究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缥缈而陌生的异世界。而她就是一个小丑,站在人群当中,被人当作笑料。
她掏出电话,茫然地看着屏幕,想着究竟谁能够将她救出这个诡异的、冷漠的、让人窒息的世界。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把她从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里面救赎出去。
好久之后,她才终于拨通了张墉的号码。
“喂?”张墉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电流轻微的嗞嗞声传来,像是真的有微弱电流通过话筒,传递到她的耳朵里,迅速地游走,直到心脏,莫名轻颤。
“带我走,张墉,带我走……”她绝望地说。
钟丽的丧事是张墉一手处理的,没有守灵,没有大张旗鼓地出殡,只用了最快速的方式将钟丽与姜源常合葬在一起。“母亲终其一生都执着于顾爸,可是死后她却连与他合葬的机会都没有。她后半生为了优渥的生活条件委身于一个有妇之夫十几年。可是她精神崩溃之后,那个男人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你说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于某些东西呢?”姜杨看着墓碑,声音轻得像是一脱口就能被风吹散了。
“每个人都有他追求生活的方式,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值得就可以了。”张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爸只是去了不到一个月,我的整个世界就彻底颠覆了。原来世界上的事情可以这样的奇怪……”姜杨面无表情地说道。
自从婚礼之后,姜杨的身体里就好像失去了某些东西。可是到底失去了什么,姜杨本人和作为旁观者的张墉却都说不清楚。
在张墉看来,表面上她好像又变回了一年前的那种状态。那时候顾恣扬还没有出现,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喜不怒,像是一个木讷的、天生不苟言笑的人。而相对于那种状态,如今的她又增添了一份死寂的安静,像是一潭不再流动的死水。仿佛她的灵魂被人钉在婚礼那天,无法挣脱,而她想要继续向前,肉体只能挣脱灵魂独自向前。
这样的挣脱,或许早已让她血肉模糊,只是被她隐藏起来,埋在最隐秘黑暗的坟墓里,用冷漠支撑肉体,用苦痛替代灵魂。
张墉站在她的身边,心疼地看着她,看着她这张年轻、可是却好像已经死去的脸,轻声说道:“姜杨,我们去南方生活吧,找个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的地方。”
第056章
一个月后
坐落在厦门市区这条相对幽静街道上的小房子,平时院门总是紧锁着,很少看见人走动。偶尔才会看见一个男人进出,手里或拿着菜篮子,或拿着一些奇怪而有趣的小东西。住在附近的邻居,都夸奖他是个好男人,他不仅包揽了买菜做饭这些琐事,还会买好玩的东西逗自己老婆开心。
张墉对于邻居的夸奖还是颇为自豪的,每次被人这样夸奖之后,回到家里都要沾沾自喜地对姜杨说:“姜杨,人家都说我是居家好男人呢,天天买菜做饭。”
姜杨慵懒地躺在院子的躺椅上睡午觉,肚子上扣着一本最喜欢的推理,这本书跟随了她很多年,读了很多遍,书的四角都已经磨损了,可她还是爱不释手。自从搬过来后,她总是要花很长时间躺着晒太阳,或者读书。
“别装睡了,我跟你说话呢!”张墉走过来,搬走她头上的太阳伞。
阳光晃在她的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这才慢悠悠睁开了眼睛,将书放到一边,懒懒地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他故意拉长音调,“人家都说我是好男人,嫁给我的人肯定很幸福。”
姜杨呆了一会儿,好像在仔细琢磨他说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慢慢说道:“关键是你的选择太多,我都不知道你应该选前天在海边遇见的阿曼,还是昨天晚上在墙根外面热吻的阿兰?”
“你偷看我!”张墉扁着嘴抱怨。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们站在墙角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小偷呢。”姜杨认真地说。
就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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