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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王朝·沉重的黄袍-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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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了笑。

何老将军一惊,道:“哦?你的意思是李筠起了反心?”

何承矩往城头外看了一眼,眯了眯那双在阳光下蒙上淡淡金色的眼睛,说:“父亲,五代是个乱世,我大宋开国,恐怕免不了几场恶战。”

何承睿顿时焦急起来:“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何承矩冷静地看了兄长一眼,说:“未必。我棣州产蚕丝、产绢,但依我之见,契丹人之所以愿意冒险长途奔袭,绝非为此而来。棣州非军事重镇,契丹亦非为占地而来。契丹所图,必为我棣州所养之大批军马。我棣州养马之地在滳河县,如果真如我所料,我们未必就没有机会!”

何继筠和何承睿闻言,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偷袭棣州的契丹大军在沧州西边南下,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渡过了刚刚解冻不久的黄河下游的北支流,然后,迅速南下渡过了窄窄的无棣河,渐渐逼近了棣州北部的滳河县。

在滳河县北二十里处的马颊枯河边,契丹大军见河水颇浅,便万骑不停,立刻开始渡河。马颊枯河也是黄河的一条支流,从黄河濮阳段与主流分了流,往东北方向流向大海。整个寒冷的冬日里,马颊枯河的河水不大,有几处几乎断流。早春的暖气刚刚化开了冻结了数月的河面。在商河县北部,马颊枯河冒着早春的寒气,不紧不慢地往东北方向流去。

契丹大军过了寒冷的马颊枯河,未行出五里地,又见一条大河。这是滳河县北十五里处的滳河,是黄河的又一条支流。滳河水比马颊枯河稍宽,灰黄色的水流看不出深浅。不熟悉水性的契丹人不禁踟蹰在江边。

有几个军士下马被他们的长官命令入水,脱了厚厚的羊皮袄,光了膀子,抖抖索索下了冰冷的河水,向河水中央游去。不一会儿,那几个可怜的家伙好不容易回到岸上,颤抖着冻成紫红色的身体,向他们的长官报告说河水中央不太深,骑马洑水可渡。

契丹将军得了报,甚是高兴,令大军火速过江,勿作停顿。传令官得令,纵马横驰在大军之前,传达命令:“将军有令,大军火速过江。”

一时之间,契丹大军纷纷往滳河中涉水而过。

契丹大军渡过滳河,向前进军,迎面来了一彪人马,大约两百来骑兵。当先一员大将,骑着一匹枣红马,在马背上微微驼着背,躯干异常高大粗壮,两条粗眉毛大咧咧地横在眼睛上方。此将正是何承睿。

何承睿见到像乌鸦一样黑压压一片的契丹兵,心里紧张起来,握着铁枪的手心开始冒出了汗。他用右手握紧了抢,生怕滑落了,左手则狠狠勒了一下马缰绳。于是,枣红马便站立住了,呼哧呼哧喷着气。枣红马的主人稳了稳心神,将铁枪枪尖慢慢指向了敌人方向。“见鬼,那就来吧!”他心里骂了一句,开始扯开嗓子对自己人大声呼喊:“诸位将士!你们都是勇士中的勇士,今日第一战,以少敌众,断无胜算,诸位务必听我号令,同进同退。杀阵之中,各自保重,如能活命,我愿与诸君再赴沙场。”

何承睿身后的诸将士闻言,纷纷以长枪敲盾牌,砰砰之声震撼人心,催人泪下。

“冲啊!”何承睿大叫一声,两脚的马镫子使劲夹了一下枣红马油光发亮的肚皮,长枪一招,率先冲向敌阵。他身后的诸将士于是狂叫着纵马跟随。这群勇士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死亡还是幸运的生存,这一刻,有的心里在咒骂敌人,有的心里在咒骂老天,有的什么也没有想脑中空白一片。不管怎样,他们这一刻都发了疯一般骑着马向契丹人冲去了。

契丹将军,立马在阵前,铁灰色的面孔露出了冷酷的微笑。他将手中鞭子一招,划出优雅弧线。于是,契丹骑兵的第一阵营便如潮水般涌出,同样像疯子一般冲向杀过来的宋军。

宋军人数太少,很快如小溪被大海的浪潮淹没。

交战的阵线,顿时杀成一片。血光飞溅,恐怖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何承睿左突右冲,见局面渐渐难以支撑。他不断用眼光扫视四周,“再撑一会儿,我们的机会就大了。”他心里想着,稍一走神,回过神时只见一匹黑色大马背负着一个契丹骑兵迎面撞来,马背上弯刀反射着太阳光闪耀了一下。他已经来不及回马跑了,紧急时刻用拿枪的右手把缰绳使劲往右一带,同一瞬间用左手从腰间抽出了腰刀顺势往上一掠。

冲向何承睿的那个骑兵在这一瞬间发现,自己右手的弯刀必须改变方向才能砍到跑到自己左边去的敌人了。可是,当他想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眼中闪烁了一下惊讶的光,同时感到腰间一冷,对手的腰刀已经掠了过去,带走了他生命的精灵。这个契丹骑兵身子往马背一趴,紫红色的血顺着马背,扑哧扑哧往黄土地上洒去。

何承睿这时发现自己握着腰刀的手紧张得有些僵硬了。他知道现在该是撤退的时候了。“撤退!撤退!”他大声喊起来。随后,他纵马带领残余人马往斜刺里奔驰而去。不过,这条路不是他们来时的路。

契丹大军遇到宋兵的一阵激烈抵抗,正渐渐占据上风,哪肯就此放过到手的肥羊,于是便紧跟着何承睿的骑兵,纵马追杀过去。

何承睿带骑兵奔往的地方,是棣州的养马场。他们的确是不敌契丹骑兵才撤退,但是,这是早就计划好的撤退。他们知道契丹人爱马。是的,契丹人爱马。“好吧,来吧。”当何承睿扭头看到契丹人追来时,他心里暗暗笑了。

马场守军中有个老兵,远远看见契丹大军奔近,扯开嗓子大呼:“契丹贼来了,来了!臭小子们,快开围栏!”

“老头子,小心脑袋瓜被契丹贼砍掉啊!”那老兵旁边一个年轻的红脸士兵嘻嘻哈哈地向其他数十个士兵挥了挥手。

几个士兵看着何承睿带领的退兵往马场围子两边跑了开去,这才急急忙打开了木头围栏,呼喝着哄马儿们出去。这马场围子里的马本来分散在几处大马厩子里,何承矩专门派人将所有马同时赶到了大马场里。他心中的计谋能否实现,就全在这些马身上了。

当马倌们将围栏打开后,围栏中的近千匹战马一时之间纷纷夺门而出,嗒嗒嗒嗒迎着契丹大军就狂奔去了。

契丹骑兵的前锋部队此时正拼命追击何承睿率领的宋军,见群马突然奔了过来,着实吃了一惊。前面的骑兵队稍稍有些混乱了。

契丹将军在中军看见宋军放出的马群,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个计谋,想用马阵冲击我军,可是他们忘了我们契丹人都是天生的骑士啊。哈哈哈——,宋军给我们送马喽!孩儿们,各自抢马喽!谁抢着就是谁的!”

契丹将军的将令一下子在契丹人中传开了。契丹军顿时一片欢呼,狂呼乱叫去夺马。没过多久,近千匹宋军军马便被契丹人收服了。

契丹军抢得大批战马,鸣金收兵,开始撤退。

这时,远处的山冈上,何承睿在马背上望着契丹人撤去,神色变得冷峻,两道粗眉毛在眼睛上方一动不动,眼珠子死死盯着契丹人的队伍,整个人看上去犹如雕像一般。

在春日灰绿色的原野上,契丹大军带着夺来的近千匹马,排成了长长的凌乱不堪的队伍,慢慢向来路退去。许多骑兵由于抢到了马匹,变得兴高采烈。

契丹将军已经决定不再进攻棣州城。他想,既然连最想要的战马都已经全部抢到了,况且确实也担心后路被西边的慕容延钊率部截断,还有什么必要再去攻城呢?于是,撤退的命令很快下达到各部。

契丹人带上了所有抢来的战马,拖拖拉拉地向滳河退去。因害怕自己抢来的战马被别人抢了,契丹骑兵先锋队的许多勇士放慢速度牵着抢来的马,慢慢地渡河,行动比渡河来时迟缓多了。正当他们兴高采烈说说笑笑渡河时,他们的噩运悄悄降临了。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喊声响起,东西两边两支宋军飞速杀了过来,领军者正是何继筠、何承矩。宋军弓箭手轮番将羽箭如雨般射向渡河中的契丹军。契丹军因夺来的马匹拖累,顿时乱作一团。滳河之内,四处是中箭惨叫者,也有些契丹军混乱中射箭回击,但是很多契丹人舍不得丢弃抢来的战马,顾不上回击,只是骑着马一味往滳河对岸奔跑。

契丹将军此时方清醒过来,原来宋军放出战马,其实是为了影响自己大军的作战能力。

“狡猾的汉人!中计了!快渡河撤退!”

契丹军听将军下令撤退,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

混战中,契丹军中飞出一支羽箭,正中老将军何继筠肩窝。这时的老将军已经杀红了眼,一把折断羽箭,挥师追杀契丹军。何承矩、何承睿见老父亲不顾危险冒死力战,更是不顾一切冲杀起来。契丹军人数虽多,但阵脚已乱,很快如散乱的鸭群一样往滳河对岸潮水般退去。

“契丹贼!有种再来啊!”宋军里一个年轻的宋军抡着砍卷了刃的马刀,瞪着血红色的眼珠子,扯着嗓子喊着。旁边几个军士也狂呼乱叫起来。

滳河河里与河岸边,到处横七竖八躺着死去战马、死去的契丹人,还有死去的宋军士兵;受了伤的双方士兵发出可怕的呻吟。宋军中有些人在尸堆中扶起了自己的人,却用马刀砍死了那些受伤的契丹人。有一个红脸军士砍了三个契丹人的首级,一手攥着三个首级的乱发,踩着河边的浅水,昂首挺胸地走着。三个首级在他腿边晃来晃去,鲜血脑浆还在往呜咽着的滳河水中流去。

老将军何继筠亲眼看到自己的几个士兵砍死了受伤的契丹人,他什么也没有说,眼睛血红。何承矩、何承睿也看见了正在继续的屠杀。何承睿恨恨地咬着牙齿,两道粗粗的眉毛下眼睛闪着可怕的寒光,不知是因对契丹人充满仇恨,还是对屠杀感到恶心。

“父亲,快下令停止杀俘虏吧。”何承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老将军抬了一下眼皮,没有回答。

何承矩看着自己的老父亲抬起左手狠狠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血,那血,也不知是契丹人的,还是宋军的。

“你可怜他们?”

“父亲!”

“你看着办吧。”老将军黑着脸,扭过头,拍了拍大汗淋漓、血浆满身的坐骑的脖子,扯了一下缰绳,牵着它往城池方向摇摇晃晃走去。

“把俘虏捆起来,留活口!”何承矩冲着自己的士兵大声吼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引来许多士兵诧异的眼光。

大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吹得滳河岸边零零散散树立着的白榆的枝丫哗哗乱摇。白榆树的花还没有开放。再过一个月,这些白榆树就会开出花来。白榆的花不会知道,那些死去的人,是再也看不见它们在春天里开放了。等到夏日来临,绿叶浓密的时候,也许人们连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都已经忘记了。

滳水照旧哗哗流向东北方向,只不过,现在水中混合着契丹人的血、宋兵的血,还有战马的血,原来灰黄的颜色,变成了赤黄色,在早春的寒气中,河水微微冒着白气。在远处,是深蓝色广阔无际的忧郁的大海。








李筠让闾邱仲卿鼓动契丹偷袭棣州后,果真带着爱妾刘氏去游山数日。

在庆云山上,李筠望着满山的云雾,与爱妾阿琨开起玩笑来:“阿琨,你可知道,这山可是我的福山啊。”

“呵呵,大人,怎么个说法呀?”

“哎,我可不是瞎说。当年为了避世宗之讳,我将名字中的‘荣’改成了如今的‘筠’字。这个字发音与白云的‘云’字相同。庆云山呢,据说在尧帝将出的时候,就曾经涌出五彩祥云呀。所以,这山才叫了‘庆云’山。阿琨,你瞧,你瞧,那不是五彩祥云又涌起来了吗!”

这一日,李筠刚刚从闾邱仲卿那里得知他的妙计正在顺利实施,所以心情大好,看到白云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彩,便把它们称作五彩祥云。

“瞧你,怪臭美的。还真把自己当尧帝啊。”阿琨嫣然一笑,嘴角露出两个酒窝。李筠的眼光在那两个一瞬即逝的酒窝处贪婪地停留了一会儿,回味着在那里品味到的温柔与暖香。

“我算个啥,我是想啊,咱们的宝宝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尧帝呢!”李筠深情地望着阿琨,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让这一切永远停住。可是,转瞬之间,他感到又被内心深处的一种东西困扰了。他尴尬地冲阿琨笑了笑,掩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安。

阿琨似乎并没有看出异样,嗔笑道:“大人,休要乱说,把宝宝说得这么好,以后可不好养啊。”

李筠带着阿琨,高高兴兴地游玩了庆云山,似乎感到意犹未尽,继续登上了五龙山。在五龙山上,李筠竟然安排手下摆起了酒桌,兴致很高地喝起酒来,喝得高兴时,又开起玩笑:“这个五龙山,也是我的福山啊。”

“大人,我看,恐怕处处都是你的福山吧。”

“哎哎,你说,这个是不是五龙山啊?”

“是又怎的?”

“哈哈,本大将军将五条龙都踩在脚下了,还怕如今在京城里的那条假龙吗!”

爱妾阿琨默然不作声了。

这个时候,闾邱仲卿突然满头大汗地出现了。李筠见到闾邱仲卿神色有异,收敛了笑容。

闾邱仲卿看了阿琨一眼,默不作声地站在李筠面前不说话。

“怎么了?”李筠问。

“这个”闾邱仲卿拖着长音,神色慌张起来。他又看了看阿琨,双手手掌下意识地搓了几下。

“仲卿,你直说无妨。”李筠有些着急了。

闾邱仲卿并没有直说,他小步趋前,走到了李筠的身旁,在李筠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阿琨注意到,李筠的脸慢慢地绷紧了。

闾邱仲卿向李筠耳语之后,神色不安地退到了一边。

李筠低着脑袋,抬起左手,张开手掌,用拇指和食指掐了掐自己脑袋两边的太阳穴,说:“阿琨,我不想瞒着你。京城的诏书又来了。他下诏说,让守节与我同赴京城。这是在索要人质啊。”

阿琨咬了一下嘴唇,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又缓缓抬起头。一阵大风吹过,吹起阿琨长长的秀发。

她一字一句地说:“大人,我愿陪同大人与公子一同前往京城。”

李筠一惊,眼中露出感激之情,抬起眼皮,瞪大眼睛看了阿琨一眼,接着又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阿琨的肚子。

“阿琨,我知你心中的想法,可是我怎能让你冒险呢?”

“大人,让我去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

“千万不要先发兵对抗朝廷。天下战乱已久,现在老百姓都想过安稳日子啊。”

李筠愣了一下,左手从太阳穴处挪了下来,抓了抓自己下巴上那把灰褐色的山羊胡须,沉默片刻,说:“我答应你。”

不一会儿,李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此刻的他,内心却藏着另外一种心情。他很清楚,之前自己说的所有玩笑话,其实是想借个口彩。是自己心虚了,怯懦了?不是,绝不是!不过,新皇帝赵匡胤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阿琨这个聪明的女子,是否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呢?她如此沉默,是否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呢?

李筠站在五龙山顶,望着西北方向的上党城,哈哈大笑。他带着酒兴,仰天长啸,如今江山就在眼下,美人就在身边,我夫复何求!他一时之间,意气风发,肆意嘲笑着背后京城中那个强大的对手。

“我不如顺水推舟,先进入京城,然后寻找内应,夺取赵匡胤的皇位。他能黄袍加身,难道我就不成吗?!”李筠愤愤然地想,他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阿琨。他知道,自己不是想骗她,只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阿琨眼中充满无限的爱慕,她深情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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