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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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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中有效果。马殷之前,闽国开创者王潮临终不将大权给儿子而给了兄弟王审知,算是赢来了闽国几十年的平静;南汉刘隐病重,也将节度大任让给兄弟刘岩,那个时期的南汉也还平静。马殷于是临终遗命诸子:兄终弟及。《资治通鉴》记载这一故实说:马殷还“置剑于祠堂,曰:‘违吾命者戮之!’”这种兄终弟及的继承模式,赵匡胤也懂,赵匡胤的母亲杜夫人也懂。在后来大宋王朝的权力分配设计中,王潮、刘隐、马殷的模式影响了宋太祖、杜夫人。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立少废长”马楚大乱


且说马楚,几十年间,经过了几轮兄终弟及的权力交接,也还顺利。但是到马希广这里,出问题了。

原因固然有现代政治哲学常论常新的“专制”痼疾,但就历史现场而言,其直接原因却是因为“立少废长”。

马希范死后,最有希望称王的是他的兄弟马希萼。但楚国将领们在商议马希范继承人时,结论意见是:不立马希萼,而立马希广,因为马希萼正当壮年,诸将觉得不好控制;马希广年龄较小,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马希萼不愿意接受这个政制安排,不服气。像历史上所有的老段子一样,史上所称“马楚之乱”就此揭开序幕。

“立少废长”,本来是指嫡长子继承制下违背规则的现象,但在马楚这里,也出现在兄终弟及继承制下对规则的违背。由此可见,无论哪一种世袭制度,都存在违背规则的危险。君权制度下,解决权力问题,确实不是“嫡长子继承制”或“兄终弟及继承制”问题,而是规则如何不被打破的问题。或者说,只要规则的建构足以设计出无人能够破坏这一规则,这个权力分配制度就是安全的;否则,就是危险的。规则可以被打破,意味着任何一种权力再分配制度都是问题重重的。在现代政治哲学看来,无论“嫡长子继承制”或“兄终弟及继承制”,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规则不被打破”的问题,解决这道难题的方法只有自由辩论下的票决机制。自由辩论条件下的民主票决,有可能是保证权力再分配之际,规则不被打破的“最不坏”政制。

“立少废长”之后,马希萼憋了一肚子气。将马希萼这一肚子气鼓荡为叛乱之火的,却是他的兄弟马希崇。

马希崇时任天策上将府天策左司马。这批文人学士从诸将开始拥立马希广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直觉到马楚要乱。根据他们的历史经验,史上之“立少废长”,是要见刀光血影的!果然,这个刀光血影还就来了。

马希崇在马希广继位之后,多次向当时镇守朗州(今湖南常德)的马希萼表达自己的不满,认为这个马楚小朝廷的大王应该是马希萼而不是马希广。马希萼愿意听这类牢骚,于是有了蠢蠢欲动的念头。而马希崇则将马希广的朝堂内部举动告知马希萼,并答应如果朗州起兵,他愿为内应。这时,马希萼在朗州,马希广在潭州(今长沙),两地相距约三百里路。

马希萼认为时机成熟,决计反叛。

马希广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命运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危险正在一步步向他悄然而来。

南边的南汉看到马楚有乱,也来北侵。

与此同时,马希萼叛军也从常德南下进攻长沙。

马希萼初战即败,而马希广正在应对南汉,此时却表现出了大度,不愿意追击兄长马希萼。这就为马希萼赢来了时间和转机。

翌年,马希萼与附近的所谓“溪洞蛮”部落组成联军,并一改往日马楚向中原称臣赢取天朝支持的惯例,开始向南唐称臣,并请求出兵相助。

南汉乘机北上,一举占据马楚十余州。马希广一面应对南汉北侵,一面应对叛军南下,等于正在遭遇两面夹击。这事有难度,最终失败,长沙守将投降,马希萼进占马楚国都长沙,生擒马希广,并将这位亲兄弟在郊外吊死。

马希萼一贯吝啬赏赐,干脆学契丹“打谷草”,纵兵在长沙大掠三日,算是赏赐。加上溪洞蛮兵的劫掠,长沙几乎被洗劫一空。马希萼还不待中原或南唐册封,就自封楚王,由省部级升格为“王国”级别,并自任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

马希萼“践祚”后,也像历史上所有的老段子一样,志得意满过起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国政全部交给马希崇。而马希崇与乃兄一样,也不理朝政,在灯红酒绿中享用糜烂。

而后,还是像历史上所有的老段子一样:部下开始造反。

王逵等人占据了马希萼的大本营朗州,拥立马殷一个嫡孙马光惠做节度使。长沙这边的将士们阴谋发动叛乱,拥立马希崇。马希崇知道这个阴谋,但没有跟马希萼说。等到有一天,马希萼邀请文武官员吃饭,马希崇知道要出事,却借故不到。不喜欢马希萼的人很多,其中几个重要将领,也不到。其中一人叫徐威,借故晚到,因为他正和大臣陆孟俊等人商量着要拥立马希崇为武安留后。马希崇得到消息,想想也好,所以假作不知,随他们去做。

这边马希萼的宴会中,徐威等人从外面先驱赶十几匹善于尥蹶子咬人的劣马进入马希萼府邸,然后带领部下,手持砍柴斧、白蜡杆,声称来绊缚劣马。趁诸人不备,突然闯席上,将赴宴的人砍倒一地。马希萼翻墙逃跑,徐威抓住并囚禁了他,又抓住忠于马希萼的大臣谢彦,从头到脚剁成碎块。

乱兵开始拥立马希崇为武安留后,马希崇放纵士兵大肆抢掠。

马希崇干脆将马希萼幽禁在衡山县。但马希萼在抵达衡山之前,就成功地说服了押送的将士,到衡山后,死里逃生,又被押送他的诸将拥为“衡山王”。

徐威等人眼看马楚大乱,又来了狠劲,想干脆杀掉马希崇。

马希崇在危局中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于是也开始效法乃兄,向南唐求救。

这样,南唐就同时得到了马希萼、马希崇兄弟俩的求援密信。

南唐傻乎乎地感觉:机会来了,一来马楚大乱,二来师出有名,故胜券在握。于是,南唐大将边镐再一次封印挂帅,率兵进入马楚。

大军直抵长沙,马希崇举族而降。

马楚,也即南楚,也即楚国,亡。史称马楚亡于南唐。

马楚亡后,马氏家族悉数迁往南唐。马希崇被封为永泰节度使,驻地扬州。后周柴荣时代攻南唐,占淮南,扬州也在淮南境内,马氏家族成为后周俘虏,又被迁往东京汴梁,马希崇在后周时被任为羽林统军。其后不知所终。马希萼则被南唐留在朝中,无所事事,几年后在金陵(今江苏南京)去世,南唐还给他上了个谥号:恭孝王。





征中原错失良机


在马楚境内发生的这一场战事并没有完。

南汉名将潘崇彻北上,袭取了郴州,并战败了南唐大将边镐。

边镐御军无方,只得到潭州一地,大败而归。

次年,曾经推举马光惠为武平节度使的马楚大将王逵、周行逢等,又因为马光惠太笨,改推刘言暂代武平留后。驻地在朗州。

南唐败归后,还以为多少能够震慑马楚旧部,就堂而皇之地召刘言等人入朝。不料遭到拒绝。不久,刘言又遣王逵、周行逢等人攻取潭州,南唐守军大败,从此全军撤出湖南。原南楚的岭北故地因此略有恢复。刘言向当时的中原王朝后周称臣,被后周任命为检校太师、同平章事、朗州大都督,充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

潭州曾是武安节度使的府治以及南楚都城,但在马希萼的劫掠下,几乎成为一片废墟。于是刘言向后周请示,将武平辖下湖南的政治中心迁往朗州。此事又让任武安节度使的王逵不满。最后,王逵攻下朗州,又派遣大将潘叔嗣杀害了刘言。后周于是任命王逵为武平节度使。若干年后,王逵又被潘叔嗣战败,被杀。潘叔嗣不敢擅自坐大,又迎周行逢入朗州。周行逢又杀潘叔嗣。后周柴荣于是任命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

武平,从此成为五代十国的割据政权之一。它事实上是马楚的后身,不过马楚属于名不副实的“王国”,事实上乃是一大藩镇;武平则属于名不副实的“藩镇”,事实上乃是一独立小王国。这个独立小王国,从公元950年,刘言时代开始,历经王逵、周行逢时代,直到公元963年,周行逢的儿子周保权时代,由宋太祖赵匡胤派名将慕容延钊来剪灭。

李璟时代可能是南唐特别悲催的时代。他灭了闽国,结果闽国被吴越之国得去;这一番又灭了马楚,结果马楚被武平政权替代,还叫南汉乘机占了大便宜,得到马楚旧地十余州。他自己,不仅一无所获,还损兵折将、尽失颜面。

当初,契丹进入汴梁,南唐以为中原已经变天,异常兴奋。李璟甚至派出使者去见耶律德光,祝贺他“灭晋”。然后,又要求借道中原前往长安去修复大唐帝国的十八座陵寝——南唐始终以大唐帝国的“正朔”继承者自居。契丹接受了南唐的祝贺,但没有接受南唐借道修墓的请求。

随后,原属于后晋的密州刺史皇甫晖等不少藩镇或将校,都耻于投降契丹,纷纷归附南唐。淮北更有一些守将,拒绝接受契丹诏命,转而向南唐“请命”,意思就是寻求天子保护。

这时,南唐虞部员外郎(略相当于国家计委下属的某司)韩熙载上疏说:“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若虏主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

陛下您要恢复祖先大业,现在已经到时候了!如果迁延下去,胡虏之主北上回国,中原又有了新主,那就不好对付了。

李璟也密切注视着中原的军政变化。韩熙载的意见让他怦然心动,这正是当年老爸期待的风景啊!难道真有机缘了吗?

不久,又传来契丹主耶律德光病死、萧翰放弃汴梁北撤的消息,史称这一时期“中原无主,寇盗纵横”,李璟甚至下了一道诏书:“乃眷中原,本朝故地。”

这八个字翻译为现代汉语,充满激情(也可以说,特别煽情):我眷恋我可爱的中原,那是本朝可爱的故土。

然后,命令左右卫圣统军、忠武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讨论经略北方大计。南唐举国一时有了“恢复”之相,民心士气都很振作。

但是拖延了几个月,忽然又传来刘知远建立后汉并进入汴梁的消息。中原逐鹿,不得到鹿是不会止息的,现在,鹿死谁手,已经尘埃落定,南唐人立刻消停下来,一腔“恢复祖业”的大计,就此放下。

刘知远进入汴梁是一个理由,但真正的理由却是南唐与大闽国、马楚国不断用兵,已经精疲力竭。

李璟事后曾经慨叹:“孤不能趁着中原危运的大好时机,命将兴师,恢复汉唐土宇,而乃劳师于海隅,与南方诸国用兵。孤实在是先代之罪人也!”

我不能趁着中原出现危险境遇的大好时机,选择将领兴起讨伐之师,以此来恢复汉唐疆域,却多年在海边劳师,跟闽国、殷国什么的用兵不已,结果消耗了国力财力人力。我真是先帝的罪人啊!

就在这一系列的失误中,他迎来后汉帝国之后,又迎来了更为强悍的后周帝国,永远失去了进据中原的机会,当年李昪咬着他的手指对他的告诫,成为他终生痛悔的记忆。





韩熙载睥睨名流


后周之后,南唐没有机会了。但还是有人不识时务,做着“恢复中原”的春秋大梦。后周太祖郭威为了稳住南唐,在建国之初,将曾经俘虏的一位南唐将军释放,让他回到南唐。这位将军,是在后周讨伐兖州慕容彦超时,南唐派出增援慕容彦超的。这件事又让南唐激动起来,于是,就有大臣打着“爱国”的旗号,开始上书讨论“恢复中原”的“大计”。这时已经做了中书舍人、朝廷大秘书的韩熙载,一反当初鼓励进军中原的建议,开始反对与后周争锋。

他说:“郭氏有国虽浅,为治已固。我兵轻动,必有害无益。”郭氏控制国家虽然时间不长,但治理根基已经很牢固。我国军队轻易出动,必将有害无益。

韩熙载这两个意见,方向相反,但今日来看,都是对局势有着深刻洞察力的战略建设性意见,不凡不俗。

韩熙载本来就是个不凡不俗的士大夫。

他是五代十国时期为数不多,有“国士”之风的读书人。在南唐、在五代,甚至在中国历史上,他都是一个有着独特格局的人物。与一般的“国士”不同,他更多“佻达”脾性,在自家府上组建“文工团”,最多时,艺伎达到一百多人,而且施行性自由制度,艺伎们跟客人打情骂俏谈情说爱,他不予干涉。历经南唐先主、中主、后主,这些君主对他也都很纵容。

但南唐诸臣,是分宗派的。宋齐丘那边是一派,韩熙载这边是一派。有意味的是,宋齐丘那一派团结得很紧密,韩熙载这一派却处于分化瓦解中。内中的原因只有一个:韩熙载内心太孤傲了,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他推许的。他在南唐几十年,也曾为报答南唐对他这个来自北方的士人高看,而推荐了很多士人给朝廷录用,但究其真实想法,他还是很孤独,没有谁能走入他的内心。江南名士徐铉,在韩熙载死后为他撰写的《墓志铭》中,就说他:“以俊迈之气,高视名流。”以自己的出类拔萃之气概,高傲地睥睨南唐名流。

韩熙载曾在洛阳游学,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但他的父亲因为得罪被杀,他不得不逃离中原,进入吴国。他的好朋友李谷,也是一名士,知道他要南下,就在淮河边的渡口,冒着风险为他饯行。

李谷,就是当初杜重威与契丹决战时的转运使。史称李谷为人厚重刚毅,善谈论。在淮北的小酒馆里,俩人都喝了不少酒。

韩熙载对李谷说:“吴国如任用我做相,我当挥军北上平定中原!”

李谷则说:“中原的帝王如任我为相,灭吴国有如囊中取物!”

这些虽然是酒话,但也可以考见二人的风采、志向。

他俩的友谊一直保留到最后时刻。

后周柴荣、南唐李煜时代,有一个痞子文人名叫陶谷,此人被柴荣派往江南去见李煜。这是两国通使的正常来往。李谷就给韩熙载写信说:“吾之名从五柳公,骄而喜奉,宜善待之。”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李谷与韩熙载虽然家分两地,别在他国,各奉其主,但二人书信往来不绝。虽然五代十国是个乱世,但书信自由还是有的。不过那时的书信往来主要是靠有人捎带,但是也要考虑到敌国的对峙,万一书信被人告发,也不是耍的。于是二人书信多有隐语。李谷这封信就用了隐语。所谓“五柳公”指的是陶渊明,在书信中隐指陶谷。“骄而喜奉”,是说此人骄傲,喜欢奉承。“宜善待之”,就有了嘱咐朋友韩熙载要有对付此人的办法。这是李谷给老朋友的忠告。





伪君子陶谷作秀


陶谷这人,实在是史上一个无赖,从后周到大宋,几乎没有几个人喜欢他,都能勘透他的无耻和邪痞。但此人确实有才,而且不是一般的有才,做秘书,行文,头头是道,所以,一般君主也都能对他“优容”代之,优厚而又宽容。

宋人文莹《玉壶清话》记录了陶谷与韩熙载的戏剧化故实。

陶谷代表后周出使江南,以为自己来自“上国”,那时后周很强大,已经占据了江淮之地,南唐正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所以陶谷见南唐君臣时,“容色凛然,崖岸高峻”,宴会谈笑之际,他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几乎不说不笑,而且,为了显示自己出使的严肃性,带着公事公办的模样,滴酒不沾。

南唐大臣韩熙载有李谷给他的密信,知道此人毛病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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