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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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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闻言后,还带着希望,派了使者去督促他赶紧离开夏州。

李彝超不仅不“奉诏”,还派遣他的哥哥屯驻夏州的南部边界,一面聚集辖境内的党项、胡人诸部,准备战斗。

药彦稠等人进驻夏州边境地区后,李彝超就派出了党项兵来抄掠官军的辎重和攻城器械。官军受挫,退守数十里。安从进知道李彝超已经不可能听从朝廷节制,如此局面,只有战争解决。于是他与药彦稠调整部署后,开始准备攻城。

开始取得了一些进展。夏州城上燃起了烽火,这是召唤远处救兵的信号。四周各路胡兵看到夏州烽火后,有数千人驰奔而至。安从进令先锋大将将这一伙援兵击溃。

安从进开始攻打夏州。

但他没有料到,夏州的城垣是过去那位有名的赫连勃勃大王所修筑,坚固得铁石一般,任凭斫凿,都不能使它破毁。

赫连勃勃是四百多年前,十六国时期的胡夏国建立者。夏州曾为其属地。当初他费尽心血建筑了这座西北大城。安从进等人用种种办法试图摧毁城垣一角,都不可能。下挖地道,准备进城,但不料城垣地基也极为坚固,根本挖不动。这时候党项人的四万多骑兵又在四野流动,飘忽而来,飘忽而去,专以劫掠为目的。官军试图长久扎营、屯垦、放牧,解决军粮问题,也不可能。而官军的人吃马喂,全靠关中输运,但从关中到夏州,山路艰险狭隘,关中百姓运输一斗米、一捆柴过来,要费钱数贯,就这样还很难搞到粮草,因为关中民间已经困竭,无力供应。药彦稠的五万大军,按一人一天用大米一斤计算,一天就要五万斤,仗打了三个多月,算算就知道,这是个巨大的数字。旷日持久,很可怕,随时都会面临粮草不继的危局。

但夏州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困守的一百多天里,城中粮草也渐渐空虚。李彝超权衡利弊,有一天走上城楼对安从进喊话,表示:“我夏州很贫穷,没有啥财宝积蓄可以对朝廷进贡,也很难输送租赋。但是因为我的祖父、父亲世代据守此地,我李彝超还不想把它丢掉。这样一个小小的孤城,你们即使攻克它,也不足以向世人宣扬威武,何必如此麻烦国家劳师远征呢?请您上表报告朝廷,如果朝廷允许我们改过自新,那时,再派遣我们去征伐其他地方,我们愿意去打先锋。”

李嗣源得到消息,感觉到了夏州不是个善茬子,想想又奈何它不得,于是下令安从进返回原驻地。





“西夏国”成百年大患


而明宗李嗣源即位多年没有用兵,一朝用兵,又无功而返,军士中就有了流言。李嗣源害怕,他知道将士们血脉贲张的“阴谋拥戴”,知道那风景的野蛮。于是下令按等级优厚赏赐京师的禁军,以此安抚将士。但这一番赏赐没有啥正当理由,让将士们一下子就摸到了主上软弱的命脉,史称“士卒由是益骄”,将士们从此以后更加骄横。

在后来的日子里,赵匡胤也要面临这个局面。

西夏的历史从大唐之初就已经现出端倪。这一支党项人,本来属于羌族,多年与吐蕃征战。唐玄宗时曾救助过他们。安史之乱后,被唐人安置在原来赫连勃勃的所在地“大夏”,又称“平夏”。唐僖宗时其首领被封为节度使,正式归大唐节制。唐末大乱时,各地胡人都有侵害中原的举动,但党项人的夏州没有动,从来没有成为大唐的边患,当然,也没有什么襄助大唐的军功。几代人之后,到了李仁福、李彝超,还可以用大唐、后梁时期的“羁縻”政策安抚夏州,但李嗣源轻率地用兵了。

后来得到消息,是李仁福害怕朝廷调动他的人马,便造谣说要联合契丹,互为支援,其实并没有与契丹订立什么同盟。虚张声势中,反而让朝廷来征剿,但征剿中,又恰恰让夏州人看到了朝廷的虚实:原来不过尔尔!从此以后,夏州对朝廷反而更加疏远,只要有人叛变中原,夏州就想法与之勾结,以此来要挟中原朝廷。中原只要听到夏州联络叛军的消息,就赶紧贿赂夏州,安抚夏州。此后,夏州用这个手段得到了中原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李彝超的弟弟李彝殷是个例外。

李嗣源征伐夏州之后,李彝超为了讨好朝廷,还专门上了一封表彰,表示谢罪,但期望朝廷能给他们一个说法,那意思就是,讨伐我夏州不对,我李彝超无罪。一边是“谢罪”,一边又要求朝廷给他平反,说他“无罪”。但还没有等到朝廷答复,他就在病重后死去,他的兄弟李彝殷被拥戴为定难节度使。

李彝殷一直忠于中原朝廷,还协助后晋打过契丹。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李彝超跟朝廷这一场攻防战,大大提高了李氏家族在党项诸部中的威望。他们在夏州,经由种种传说,成为半人半神般的人物。党项人势力大增,割据中的辖境也越来越稳固。乃至于赵匡胤践祚后,削夺藩镇兵权,但也无法撼动夏州人世袭制度,只能“许之世袭”,循此逻辑,夏州,经由几代人的时间,一直成长为大宋时期李元昊建立的西夏国。

船山先生《读通鉴论》对此评论道:银川、夏州之乱,一直到大宋末年,动用了天下之力,始终被动受困,为西北一隅所牵制,最后导致女真金王朝南下灭亡北宋。这个祸害,就是从李彝超抗拒朝廷命令开始的。

船山先生分析,为何像李彝超这样一个土地辖境不大,也没有什么战胜攻取威力的小小节度使,居然敢对抗天朝,又能自我稳固呢?

他认为这里主要的原因还是天朝作为乱世朝廷,一会儿兴一会儿废,让夏州这样的边境藩镇无所依附,而中原又不断地出现叛臣。这些叛臣也都来贿赂夏州,作为扩大自己势力的一个棋子。而夏州则正好利用这些贿赂,不用动用自家库存,就做了修缮城郭、整治甲胄、豢养士卒的事,根本用不着苦剥党项之民。天下分裂很久了,如果不是有道之邦的君主,如果德威不足以服远,想战取这样的边藩,那个难度是很大的。大宋时的名将韩琦、范仲淹,要想攻取西夏都很难;此时的李彝超敛兵聚利,谋划自固,已经很深很久,李嗣源则位置并不稳固,势力也没有壮大,不去忖度形势,就来向地位稳固的夏州挑战,不但不能取胜,反而更加巩固了它的地位,成为中原百年大患。

船山先生最后总结道,“制无赖者,非大有为之君,未易易也”,制裁无赖藩镇,如果不是大有为的邦国之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夏州,后来的西夏国,因为李嗣源不成熟的军事行动,导致了它的坐大,成为大宋帝国后来难于解决的边患,这个边患,赵匡胤也没有解决。





汴州兵变


清史学家赵翼,评价唐后期至宋建立前的政局,有十六个字:

王政不纲,权反在下,下凌上替,祸乱相寻。

王道政制不再有纲纪,军政权力反而在下面,下级多凌暴,上级被颠覆,祸乱接踵而至。

这十六个字准确地描摹了乱世朝代更替的相似性存在。“权反在下”,兵骄将悍难为用,这类局面,因循下来,成为唐末以来,终五代之世,富有特色的军政格局。

李嗣源践祚当年,就发生了一件类似于“陈桥兵变”那样的事件。

后唐的北部边境在河北北部,此地与契丹接壤。今属河北雄县的瓦桥关,自唐代以来,就要常年派人驻守。明宗李嗣源知道此地险恶,就下诏调遣汴州控鹤指挥使(相当于卫戍亲兵总司令)张谏,率禁军三千人前往戍守。

汴州,即汴梁,也称大梁,即今日河南开封。后唐时,这里是东京,但不是首都,后唐的首都在洛阳。

瓦桥关东北面还有两个关隘,名益津关、淤口关,合称北部“三关”。“三关”几万平方公里,人烟稀少。此地地势低洼,但大多是盐碱地面,很少耕种,所以很容易被骑兵占据。但也正好可以在此地设险,辽阔视野中,利于察见敌情。守卫住“三关”,就可以保证中原平安。唐末以来,设“三关”,设“河东”大藩,设“河朔三镇”,设“幽云十六州”,都是捍御北部草原铁骑的军政安排。能够戍守此地,责任重大。

但张谏不愿意去戍守。张谏在汴州生活于锦衣玉食之中,不愿意到荒凉的瓦桥关去。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军队一大清早出了汴梁城,但是还没有走到陈桥驿,大兵忽然返回城来,发动叛乱。一路上放火杀人、抢掠街市。权知州,也即代理汴梁军政事务的太守高逖,也被乱兵所杀。乱兵们像此前、此后的兵变将士一样,一定要寻找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来做他们的“统帅”,最好是做“皇上”。这一群乱兵找到了汴梁城里的马步都指挥使、马军步军总司令,曹州刺史,曹州军政总管李彦饶。乱兵逼迫他来做统帅。乱兵想让李彦饶杀回京都洛阳去,夺了鸟位,也来做皇上。如果李彦饶做了皇上,那么这些乱兵人人都可以有赏赐,人人都可以升官,取一票富贵。

李彦饶临乱不惊,他对叛乱的士兵们说:“你们要是想让我当统帅,就当听我的命令,我的命令是:禁止焚烧抢掠。”

乱兵表示服从。

第二天早上,李彦饶在家里暗藏了亲信,一些精壮武士,准备上演活剧。

以张谏为首的几位将领进来向他表示祝贺。

李彦饶说:“前日鼓动叛乱的,只是极少数人,极少数人而已!”

屏风后转出武士,将张谏等四个带头闹事的抓了起来,当场斩杀。

但阴谋拥戴,是掉脑袋的事。事开了头,就不好变,回头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张谏的同党张审琼等人闻讯后,知道必须拼命,也许还有活路;不拼,只有等死。于是率领几百人在城中大喊大叫,意思就是要制造动乱,让李彦饶无法收拾局面,只好就范。但李彦饶不吃这一套,他当即组织起亲兵来,在城内跟乱兵展开巷战,杀死乱兵数百人。这时汴州城里才算安静下来。

当天,李彦饶将高逖之死,军变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成文书,报给城里的司法局长,局长又将此事整理为正式报告,呈给朝廷。

明宗李嗣源知道消息后,下诏,命令枢密使孔循前往掌管汴州。

孔循到达后,明察暗访,拘捕了三千家作乱的人,全部处死。

这位孔循,乃是后唐一位奸诈小人,还特别地厚黑,有辣手。当时规定民间不允许私自酿酒,但谁不想喝点小酒啊!于是民间就总有偷偷制作酒曲酿酒的人家。孔循当时做东都留守(京城洛阳的代理节度使),发现了私自造酒的人,竟将人全家诛灭。这件事实在恶劣,以至于李嗣源后来改变政策,允许民间造酒,但要在秋季税赋中,每亩增收五个钱。

这一次汴州兵变,是五代史上“权反在下”没有成功的案例;但更多的兵变,却把事做成了。兵变,拥戴,代价高,但成功率也高。这一次算例外。

李嗣源,就是被拥戴称帝的,就是被“权反在下”的乱兵推上九五之尊的。

说起李嗣源称帝,也几乎就是被一个偶然事件所促成。





李嗣源被迫篡逆


李存勖末年,后唐有一藩镇大员名赵在礼,他在魏州(今河北大名),被忽然发生的兵变胁迫,反叛朝廷。五代十国的所有兵变,几乎都是一个模式:拥立藩镇做皇上。

这一场兵变,今日来看,几乎是场闹剧。起因是一个小人物,名叫皇甫晖。他就是魏州人,在守军中当兵,戍守在河北雄县瓦桥关。戍守,是一种徭役,按规定一年后,当有新的戍卒来轮替。但是他们这一支却被截留,到贝州(属河北邢台)继续屯驻。

皇甫晖郁闷,与人夜里赌博,又总是输。于是,因为输红了眼,而成就了这位乱世枭雄。这时后唐庄宗已经失政多年,天下离心。史称皇甫晖为人“骁勇无赖”,开始与戍卒们谋乱。他们一哄而起,居然劫持了魏州部将杨仁晟。皇甫晖持刀而进,对将军说:“唐能破梁而得天下,是因为得到我们魏州而尽有河北兵。但我们魏州兵到现在,甲不去体、马不解鞍,十来年了。今天下已定,可天子却不念我魏军久戍之劳。我们离家这么近——从贝州到魏州百余里路——却无法回家!现在将士思归,情不可遏。公当与我等一块走。不幸天子对我军发怒,我等则可坐据一天下雄藩魏博,足以起事。”

杨仁晟说:“公等这个意见太过头啦!现在英主在上,天下一家,精甲锐兵,不下数十万,公等各有家属,何出此不祥之言?”

军士知大帅不可强求,但现在不反,回头就是灭族的罪过,于是杀了杨大帅。

士卒要反,总要推选一个头目,于是,又找到一个小校,要他来做反军之主,不从,又斩之。

皇甫晖就带着两个脑袋来见裨将赵在礼。

赵在礼听说有叛乱,衣带没来得及系上就翻墙跑,皇甫晖追上,拉住他的脚丫子从墙上拖下来,把两个人头给他看,赵在礼只好顺从。

叛军就奉赵在礼为统帅,焚掠了贝州,向南奔去,过临清、永济、馆陶,所经过的地方都剽掠一空。最后叛军入邺镇(今河北邯郸,史称魏博、魏州),赵在礼据宫城,署皇甫晖为马步都指挥使,马军和步军司令官,纵兵大掠。

皇甫晖一个普通士卒,而搅动天下,史称唐庄宗之祸“自(皇甫)晖始”。在后来的日子里,皇甫晖一直是后唐的刺史。直到石敬瑭灭了后唐。皇甫晖虽有劣迹,但在契丹入据中原时,没有投靠契丹,而是选择了南唐。按夷夏之辨,也算一条汉子。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不幸遭遇了赵匡胤,被擒,伤重而死。此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李存勖听说贝州、魏博之乱,当即命正任蕃汉总管的兄弟李嗣源前往平叛。石敬瑭作为李嗣源的女婿,又是亲兵“左射军”的统领,跟随李嗣源前行。

“左射军”是李嗣源最重要的护卫军团。这支部队的特点是能够左右手勾弦而射箭。通常的箭手都是右手勾弦,箭簇射向左前方,这样,如果右前方有敌,要射箭,就需要扭动腰部变换位置,而这样一来,动作较劲,射出的箭往往不准,尤其在马上,一边控驭战马的行进方向,一边扭动腰部,不方便。“左射军”经由训练解决了这个问题。无论敌人在哪里,箭手都可以随手搭箭,准确率相当高。石敬瑭率领这支部队,有骁勇之相。

李存勖是后唐太祖李克用的亲子,李嗣源则是李克用养子,二人关系一直相当紧张。李嗣源有大功,李存勖有疑心。李存勖有一个心腹爱将名朱守殷,他就派遣朱守殷来监督李嗣源。但当时李存勖已经“失政”,失去了政治管理的合理性,天下饥馑,军士粮饷都不能满足。各地都有卖儿卖女,甚至卖老婆,以求糊口为生的事。史称“道路怨咨”,道路上到处都是牢骚埋怨詈骂之声。而这时候,李存勖还在冤杀大臣,远在四川的名将郭崇韬就被他冤杀。因此朝廷内外,大臣都有了忧虑恐惧之心。但人这个物种,最勇敢的时候,其实乃是最恐惧的时候。越是恐惧,越是让人有鱼死网破的叛逆之心。所以李存勖时代,很多叛乱。而朱守殷则在这种叛乱中看到了德业深得人心的李嗣源的未来价值。他向李嗣源投去了一份隐秘的效忠信。他对李嗣源说:“德业振主者身危,功勋盖天下者不赏,公可谓振主矣,宜自图之,无与祸会。”道德事业接近或超过君主的人,自身危险;功勋业绩天下第一的人,不会受赏。公可谓已经震动君主了,要小心谨慎地自我谋划,不要与灾祸相遇啊!

李嗣源坦坦荡荡,胸无城府,光风霁月,回答道:“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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