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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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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敬瑭任命他为成德军(治所在镇州,今属河北正定)节度使,从此安重荣也跻身于“藩帅”之中。





与石敬瑭对着干


安重荣虽然是个武夫,但对于地方管理的“吏事”却无师自通。史称“其下不能欺”,下级官吏欺骗不了他。

他在成德军任上,有一对夫妇来诉讼自己的儿子不孝。安重荣拔过一把剑来给这位父亲,要他自行结果不孝之子的性命,但这位父亲哭着说:“我不忍心啊!”但这位母亲则从旁边詈骂不止,甚至夺过剑来就要杀子,吓得儿子逃跑。安重荣再问,知道这个老妪乃是继母。而后将她叱责出去,随后,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将这个女人射杀。

故实仿佛《旧约·列王记》和《元曲·灰阑记》的版本复制,都在讲述坊间“智慧”判断疑案。这类故实当然与今日所理解的司法程序相背,且如果将此作为“案例”援引,当事人稍具头脑即可超逾这一“智慧”,而遭致误判,因此,故实并不具有“司法经典”的意义。但这里依稀可见人类的良知和对公正的诉求,就自然法而言,无论以色列所罗门,还是大宋国包待制、成德军安重荣,都有值得尊敬的一个基本理念,那就是:律法不外乎人情。

有意味的是,在“比较法学”中,人们将所罗门王和包拯做文化比较的很多,但是研究中,源于安重荣这个历史故实的,却很罕见。

安重荣由军卒起家,暴至富贵,不免忘乎所以。他一下子娶了俩老婆,弄得石敬瑭没有办法,只好两个老婆都封诰命。

做了节度使,安重荣认为传说中的“金鱼袋”不足贵,自己刻了鱼形的玉制件佩在身上。金鱼袋,是鲤鱼形状的金符,唐五代以来,四品以上官员可以佩金鱼袋;三品以上官员可以佩紫金鱼袋。节度使,一般在三品左右,从三品到正二品都有。安重荣认为成德军乃是天下重镇,金鱼袋算什么,要玉鱼袋。古来好玉要比黄金贵重。

他还从此变得异常横暴,以为在这个独立王国中,可以从心所欲。麾下一个指挥使名叫贾章,因为意见不合,安重荣大怒,就将此人杀死。但节度使辖区杀害官员,要上报朝廷的,他就给被害者安了个“谋反”的罪名。贾章家有一个孤女,还很小,安重荣想想,要不就放过这个女孩子吧。不料这女孩子很从容地说:“我家十三口人,都死于兵火之中,后来存在世上的,只有我爸和我。现在我爸死了,我哪里忍心一个人活着!愿意跟老爸一起去死。”安重荣也不客气,好,你要死,就成全你,于是父女俩一起死。镇上人见此情景,对贾氏女孩的刚烈无不钦敬哀恸,但由此也知道:安重荣违背人伦,必败!因此在人心离异之下,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安重荣,是那种欲灭亡、先疯狂的人间模型。

他的疯狂还刚刚开始。

当他后来知道石敬瑭勾结契丹、做了“儿皇帝”,还割让了幽云十六州,就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劲头:他要与石敬瑭对着干了。





安重荣反意已决


他认为石敬瑭投靠契丹是“万世之耻”。于是上表直斥石敬瑭所作所为,表示要与契丹死磕到底。

安重荣大有“壮志饥餐胡虏肉”之志,因此常被后人赞誉。但根据留下来的记录可以知道:安重荣,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看到石敬瑭起事成功,自料并不比这位“儿皇帝”逊色,甚至觉得自己的勇悍远远超过他。当初石敬瑭安排他到成德军去代替秘琼做节度使,曾提醒他说:“如果秘琼不接受你,不同意你代替他,你不要力取!万一打起来,以后的祸患会更严重!”

安重荣认为石敬瑭胆怯。他对人说:“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重,士马之众乎!”秘琼,不过是个匹夫小子,当今天子还这样怕他!何况我这样有将相军士,有众多兵马,有重要地位的节度使,天子岂不更害怕啦!

他这话可不是随意乱说,乃是早就心存异志。此人出于行伍,性情粗率,仗恃着勇悍而有傲慢暴虐之行。他在五代时期留下了一句名言,这句名言被后来的藩帅和史家们屡屡引用。他常对人说的这句话是:

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现在的天子啊,谁能做到兵强马壮,谁就可以当!

这是一个事实描述,也是一个心理期待,是五代藩帅们的真实愿景。

安重荣有了成德军,自以为也是一“兵强马壮”的人物,于是有了反意。配合他这个“反意”的,是“天意”。

史称安重荣出镇,怀有不轨的念头很久了,但是没有暴露出来。但是时间不久,“天意”来了:他的马厩中居然生出了朱鬃白马,还有人报告说,看到黑老鸹生出了五色雏鸟,更有一位县令,向他贡献了一只五色水鸟,安重荣说:“这是凤凰啊!”然后将这只“凤凰”蓄养在府邸的后潭中。种种迹象,让安重荣以为都是“膺天命”的祥瑞,史称这位藩帅“乃欣然谓天命在己”,很高兴地以为天命将应在我安重荣身上。

为了更高难度地测试自己是不是“天命在己”,他决定当众表演一次,听凭“天意”裁断。

他所在的成德军府廨有一个数丈高的幡竿,竿顶有一龙头。安重荣有一次拿了弓箭对左右说:“我如能一箭射中竿上龙头,必有做天子之命!”

说罢,一发射中。

在左右欢呼声中,安重荣反意已决。

从此以后更为自负,已经不把石敬瑭放在眼里。在正式举兵之前,与朝廷的所有往来奏请,说话口气都超越了他的身份。因此很多“奏请”理所当然地被执政多次否定。在疯狂的气氛中,他开始招聚亡命之徒,购买铁甲战马,有了实质性的谋反准备,史称“有飞扬之志”。

石敬瑭有察觉,但是害怕打草惊蛇,更害怕直面这位大藩与之兵戎相见,没有更实际的动作来制止他。

安重荣于是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谋划造反事业。





石敬瑭的定心丸


石敬瑭划走幽云十六州后,这些北部州郡很多都是多民族杂居地区,汉人、契丹之外,还有沙陀、突厥、契苾(音气必)、党项、吐谷浑(音土欲浑)等。契丹对这些族群的盘剥、抢掠、欺凌很严重,导致很多族群不满。契丹还有一个恶政,就是胁迫各族群部落的青壮年们须自备军粮、武器,准备与契丹一起南侵中原。这些族群不愿意做这种事,于是,有些部落就举族南迁。有些族群还向后晋王朝上缴了契丹给他们的委任状。

安重荣知道这个形势,于是不断地招诱北方异族“归化”中原。这样一来,就等于从内部挖空了契丹的南线边防,耶律德光当然不干。他责令石敬瑭要将这些南迁的部落遣还契丹属地,并保证从此保护部民的安定。

石敬瑭左右为难:不敢得罪契丹,但也不敢得罪安重荣。不得已,他派出自己的朝官带兵去驱赶南迁部落返还。但各部落依然被安重荣招诱,所以在契丹、后晋之间形成拉锯风景——部落百姓们来而复去、去而复来。

有时,契丹也会有使者来到成德军,安重荣在接见他们时,就会摆出傲慢的姿势——伸开两腿,像个簸箕样子——坐在地上谩骂羞辱他们一顿。更有契丹使者经过他的辖境,被他得知消息,还会派出刺客杀掉这些契丹使者。

石敬瑭不能保障契丹使者生命安全,等于失去了治理中原的合法性。这是特别让石敬瑭忧虑的地方。契丹来责问,石敬瑭担心契丹率军南下,于是派遣安国(今河北安国)节度使杨彦询出使契丹。契丹责问他,杨彦询倒是有口才,他说:“譬如人家有恶子,父母所不能制,将如之何?”这事好比一般人家里有了悖逆不道的逆子,父母管不住他,您说那有啥办法?耶律德光想想也是,这才算消了怒气,没有派兵南下。

安重荣的造反,是以抗击契丹为旗帜的。他也确有试图洗刷国耻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他给石敬瑭上表几千言,认为包括吐谷浑在内的北部各族不堪契丹凌辱,都有归附中原之意。天道人心都在这一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应该起兵与契丹一决雌雄。

他还将这个意见做成传单,分发给朝中官员和各大藩镇。

石敬瑭更加忧虑,不知应该怎么办。他甚至认为安重荣所言也许不无道理,难道我这个“儿皇帝”还可以翻牌吗?

最后还是桑维翰分析形势,让石敬瑭吃了定心丸。他给石敬瑭的密疏中分析天下形势说:“大晋外结契丹,安重荣必无所为。现在安重荣不过是恃勇轻敌,而契丹士马精强,上下和睦,经济富庶,国无天灾,这是不可以与之为敌的。现在天下粗安,但留下满目疮痍,国库虚竭,百姓困弊,这形势,就是静守还恐怕难于太平,岂可妄动北伐之念!……”

桑维翰对后晋、契丹、安重荣三方力量的分析,与冯道的“事当务实”有一拼,也应该算作“务实”,但省略了“名义、名节、名教”的描述。这一番话坚定了石敬瑭投靠契丹一百年不变的决心和信心。

桑维翰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石敬瑭吃定心丸。

恰好这时远在襄阳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治所在今湖北襄阳)安从进也已经有了反意,安重荣决计南北呼应,推翻这个后晋王朝,驱逐鞑虏,恢复,恢复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要先灭了石敬瑭再说。





白承福向河东投诚


安重荣让人秘密造了一个大铁鞭,假装贡献给藩帅,糊弄成德军的兵民说:“这是神鞭,只要指向谁,谁就死!”

然后,专门有人带着这个“神鞭”,跟随军队行动,只要军队前行,这个持鞭的人就走在队伍前列,还有个封号:“铁鞭郎君”。

石敬瑭决计亲征安重荣。大军从汴梁出发(史称“帝发大梁”),几天后,到达邺镇。随后,向安重荣发去了诏书。

这一份诏书写得很诚恳,内中说:“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德,尔乃忘之,何邪?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宜审思之,无取后悔!”

你身为我朝大臣,家中还有老母亲,但没有想到你竟在愤怒中,不想这些为人臣、为人子的处境,竟然抛弃君主与至亲!我因为契丹而得天下,你因为我而得到富贵;但我不敢忘人家的恩德,你却忘了我的恩德,你这样做事合适吗?现在,我奉天下臣属于契丹,你想用一镇之地来抗御契丹,这不也太难了吗!你应该审慎地想一想,不要招来后悔啊!

不料安重荣得到这个诏书后,更加傲慢。他认为石敬瑭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听说南方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已经开始在四境有“异动”,就暗中派人与之联系,共谋大事,一面更与北方的吐谷浑紧密联系,约期起兵。吐谷浑如果动起来,那对石敬瑭的打击可就大了。

还在做河东节度使的刘知远帮了石敬瑭一个大忙。

他派出亲将郭威带着朝廷诏命去说服正准备归附安重荣的吐谷浑。

郭威考察吐谷浑形势后,对刘知远说:“胡人只喜欢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安重荣不过是用货财贿赂他们而已。我们要吐谷浑归附,最好的办法也是贿赂他们。”

刘知远同意这个意见,答应给吐谷浑更优厚待遇,并让使者给吐谷浑首领白承福带话说:“大晋朝廷已把你们划归契丹,你们就该安分治理自己的部落,现在南下帮安重荣谋逆,这是重罪!安重荣已被天下唾弃,早晚将要败亡。你们要早日归化大晋,不要等到大兵来了,弄得你们南不是、北不是,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一番话说得白承福心生惧怕,于是率部族兵众依附于河东,这就算是归附了后晋。

刘知远将吐谷浑部安排到太原附近几个州府,并上表请任命白承福为大同节度使。如此,吐谷浑的精锐骑兵也都在河东战区管辖之内。刘知远实力大增。

一开始,安重荣造反,四处传战斗檄文,都在说要与吐谷浑等北部各族共同起兵,但白承福向河东投诚,让他始料不及。这事等于折了安重荣一只翅膀,士气受到极大挫败,安重荣无比沮丧。

后面战事一如桑维翰所料,安重荣与石敬瑭真的打起来,不堪一击。





“偃月阵”兵败身亡


安重荣这时候得到确切消息,山南东道的安从进已经反了。他认为北部吐谷浑不可靠了,但南部安从进还是应该有力量的。于是,做出了一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直接向南,下邺镇,先扫灭石敬瑭的行营,尔后进军大梁。他相信山南东道那边应该有接应,如此南北夹击,石敬瑭应该不好受。

他开始命令一位老友赵彦之,帮他招募辖境内的饥民。饥民平时没有饭吃,参军好歹有军粮,于是四方闻声,呼呼啦啦来了几万人。安重荣就带着本部兵马和这几万乌合之众,开始了南征。

这位赵彦之本来在朝中与安重荣都做过散指挥使,部门司令官,二人平时谈得来,算是相交较深的朋友。安重荣镇守成德后,赵彦之特意来投奔他。安重荣也待他不错。但赵彦之一下子招募了几万饥民,这个成果让安重荣对他有了提防。史称“心实忌之”,安重荣的内心实在是有点忌惮他的能力。等到南向用兵时,安重荣只给了赵彦之一个排陈使,负责调度将士排兵布阵的作战主任。赵彦之以为怎么也得给他个招讨使、指挥使之类,没有想到只给这么个官做,不禁对安重荣有了怨恨。安重荣的吝啬和猜忌就要付出代价。

石敬瑭听说成德军南下了,就派出天平节度使杜重威为招讨使,安国节度使马全节为副招讨使,前永清节度使王清为马步都虞候,来迎战安重荣。大军中还有部分来自契丹的援军。

安重荣南下,杜重威北上,两军相遇于今天河北邢台的宗城一带。

安重荣在赵彦之的安排下,摆下了一个“偃月阵”。

此阵有名堂。数万大军,从高处俯瞰,犹如一轮向后曲起迤逦十几里的半圆弯月,月轮正面对着敌军,安重荣、赵彦之中军大帅居于月轮正中的后面凹处。厚实的月轮以步军为主,两侧向后,为骑兵。杜重威大军在地面所看到的是一个凸显出来的圆阵,见不到骑兵,但能感觉到骑兵的存在,在哪里?不知道。

杜重威发起第一轮攻击,偃月阵内万弩齐发,阵脚不动。

杜重威本来就生性懦弱,不禁感到害怕,就想退兵。有一个指挥使名叫王重胤,他对杜帅说:“用兵最忌临阵而退!那一退,就凶险莫测啦!现在安重荣成德军的精锐都在中军,这样,您避开他的精锐,兵分两路,用带甲之士进击左右两翼,我带领契丹军为您直冲他的中军。这样,他必然狼狈不堪。”

杜重威也没有啥主意,就依从了他。

王重胤带兵来掠阵时,有一股凶恶的冲劲,偃月阵有几个组合出现了动摇,开始稍稍向后退却。这时机,按照阵法,就应该从偃月阵两侧冲出骑兵,合围朝廷兵,但还没有来得及组织,赵彦之这里有了异动。

赵彦之对安重荣不满,已经决计投降朝廷。他先安排一个天才的战阵,让朝廷知道他的厉害,而后从中军突出,往对方阵营跑去。安重荣还以为他是去扫荡敌方阵营,不料赵彦之半路打出投降的旗帜。

赵彦之很不幸,他遇到了一帮贪残之徒。他骑的战马,披挂起来的铠甲鞍勒,以及各种装饰,都是用白晃晃的银子打制,相当鲜亮。跟从他的亲兵也一律白银打扮,如此奢侈的活动目标,让石敬瑭大兵一见,不禁有了陡然而起的贪心,只见有兵痞打一声呼哨,登时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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