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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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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力,应该以他为相。”石敬瑭点头称是,不久,即任命桑维翰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仍权知枢密使事。同平章事,这在唐五代以来,就是宰相之位。这个故实表明:契丹已经有足够力量参与到后晋的干部任免枢机工作中来。把桑维翰说成契丹安插在后晋的“卧底”或未必准确,但说桑维翰是后晋干部队伍中的“契丹派”当不为过。

简短截说,最后,耶律德光权衡利弊,大约还想起了起兵之前的梦境,在给哭泣的桑维翰“相面”之后,总算依从了他。

耶律德光指着帐前的一块石头,对赵德钧的特使说:“没办法,我已经许诺了石郎,除非这石头烂了,我的许诺才能改变!”

耶律德光与石敬瑭的联盟是后唐最终覆亡的决定性力量,但除了赵德钧等人救援不力、阴蓄二志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张敬达的晋安大营不能与外界沟通音讯,他不知道外有援兵,且皇帝已经亲征到了河阳。此际,最应该做的,就是设法与晋安大营取得联系,以坚定其信心,伺机突围。但李从珂还耽在河阳(今属河南孟州),处于进退无主之中。





张敬达遭暗算


那位吏部侍郎龙敏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他认为赵德钧不靠谱,必不能救援晋安。当下只有一个法子,在皇帝从驾的万余人中,精选骑兵一千人,由龙敏自己和名将郎万金率领,走介休山路,夜半冲破贼阵,进入晋安大营——哪怕能进去一半人,事情就好办了。张敬达只要知道援军就在附近,即使有铁屏障,也应该能够冲破,这点虏骑不算什么。

这个建议,等于组织敢死队突过敌阵,向守军报信,应该也算一个胜负手。在当时情势下,应该努力配合实施——但李从珂不敢。

他听到这个建议后,哀叹道:“龙敏之志极壮!但用之晚矣!”

这样,晋安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被围困的几个月中,后唐名将高行周、符彦卿等,曾多次率领骑兵出战,但因敌阵太厚,且寡不敌众,都没有取得战功,最后只好困守。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士兵食用的粮食和马匹需要的草料都已经用完。以至于动员士兵们削木头渣子,淘洗马粪中的草筋,掺和了来喂马。但马儿吃不饱,于是互相啖咬,咬得马尾巴和颈上鬃毛都掉秃了。有马匹死掉,就由将士分而食之。

晋安已经陷入绝境。

张敬达性情刚强,有个外号,人称“张生铁”。这时副司令杨光远等人开始劝说他向契丹投降。

张敬达说:“我受明宗和当今皇上厚恩,现在做讨贼元帅而打败仗,罪过已经很大,再投降敌人,那罪过就更大了!援兵早晚会来,可以暂且等待;如果万一不来,我等力尽势穷,就请诸军砍了我头,拿着去投降,可以保全自己而获多福——那时也还不晚。”

杨光远向同僚使眼色就要杀掉张敬达,但同僚不忍下手。

名将高行周知道杨光远已经心怀不轨,暗算张敬达,但阴谋未露,又不能说破,所以常常带领精壮骑兵尾随张敬达,等于暗中保护统帅。

张敬达感觉到高行周的尾随,却感觉不到杨光远的阴毒。他甚至对别人说:“行周这小子常常跟在我的脚后,这是啥意思啊?”

高行周闻听此言后,担心统帅疑心自己,这才不敢再尾随他。

按军中例会,诸将每天早上要集合在统帅营房中议事,这一天,高行周、符彦卿等尚未到达,杨光远等人来得早,乘张敬达没有防备,杀害了他。

随后,杨光远等人带着张敬达的头颅,率诸将出营,上表,向契丹投降。

耶律德光大喜。他很早就知道杨光远等后唐骁将的大名,于是一一加以慰劳,还赐给他们皮帽,但他内心是瞧不起这一帮投降的将军的,甚至还开玩笑对降将们说:“你们各位,真是可恨的恶汉,投降了,用不着我准备加盐的乳酪来喂你们上万匹的战马啦?”这话的意思是说,战马都不用打仗了,用不着犒劳它们了。等于拐弯羞辱投降者。杨光远等人听后大为羞惭。

但耶律德光嘉许了张敬达的忠义,并命令收尸安葬,进行祭奠。还对他的下属及晋国诸将说:“尔等做人臣的,应该学习张敬达、仿效张敬达啊!”

晋安寨中尚有马近五千匹,铠甲兵仗五万,耶律德光此际暴露了他的掠夺本质:他命令将这些东西全部取走送归本国,只给石敬瑭留下了后唐的将卒。当然,他没有忘记对降卒们说上一句:“你们,要勉力效忠你们的主上!”

有一位跟随张敬达而来的马军都指挥使(马军司令),名叫康思立,不堪忍受投降的羞辱,史称“愤惋而死”,自杀殉国了。这是晋安大寨唯一的一位“死事”(死于国事)将军。





石重贵监国


按照耶律德光与石敬瑭的谋划,晋阳之战后,后唐已经失去了重要的生力军,现在举兵洛阳,也即后唐首都,应该是最佳时机。

于是后晋本部与契丹援军,合为一处,兵锋南指。

石敬瑭觉得应该留下一个儿子“监国”戍守河东。但有意味的是,这事,他也来征求耶律德光的意见。

耶律德光也不客气,对石敬瑭说:“你把儿子们都叫出来我看看,我帮你选一个。”

于是,石氏子弟站成一排,由他来选。

石敬瑭哥哥早亡,侄子石重贵被石敬瑭收为养子,也与诸子弟站在一起。石重贵相貌很像石敬瑭,但身材短小,俩眼有神。

耶律德光指着他说:“这个大眼睛的小子可以啊!”

石敬瑭于是任命大眼睛的侄子石重贵“监国”。

这不是个小事件。

“监国”就是监管、监理、代行国事。古来制度规定:国君亲征,由太子“监国”。如果已经安排他人“监国”,太子随行,则为“抚军”。后晋仓促立国,尚未有“太子”人选,石敬瑭此举,有向契丹深度讨好之意,那意思就好比说:我不仅这一代与契丹友好,下一代人也继续与契丹保持友好,而“太子”,由您草原帝国来任命。耶律德光也是不凡不俗的政治动物,他当然明白此举意义所在,连句客气话都不说,直接就任命了后晋的隔代人选,从而一举奠定了以草原帝国的身份出任中原邦国宗主国的地位。

“儿皇帝”石敬瑭不仅在任用相国桑维翰时,听从了契丹主的意见,在选择太子也即所谓接班人时,也听从了契丹主的意见。这样,就在组织方向上,实实在在地成为契丹的附庸。

这是中国史上关于“名分”的大事。

古来有言,“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唯独名爵名分与礼物礼器,不能转由他人颁给。这是君主的职责。名爵名分,包括公侯伯子男的封赏、地方官的任命;礼物礼器,包括敕谕授权后的印玺节杖等等。这事即使在现代邦国也如此,譬如,美利坚合众国的驻外大使,不可能由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女王来任命,等等。这是邦国治理的秩序原理。其政治逻辑,按照《左传》中的说法就是:君主通过封授名爵和礼器,而获得臣子(下级)对国事的忠诚和信任;有此忠信才能辅佐君主治理邦国;邦国治理有效,才能做到人人守法、守礼;如此,才可以造就道义天下;有道义天下,百姓才可以获得真正的利益。因此,“名与器”自天子出,是为政的大事。

显然,投靠契丹的后晋高祖石敬瑭,无法理解这一番圣贤大义。当时的帝国,也没有人能参透这一层政治智慧,无人为他开蒙讲述。就中国历史长河考察,石敬瑭实在是在庸人的裹挟中,匆忙地沉浮东流,浮沤一般。他没有为吾土吾民做出帝王应有的政治增量贡献。





石敬瑭行军洛阳


且说后晋与契丹联军,裹挟着张敬达的降兵,一路南下,到达团柏。这是后唐名将赵德钧行营所在地。但赵德钧根本就没有与契丹交战的念头,他只是在不断坐大自身,试图投降契丹时能有足够资本。前不久向契丹邀功,要求扶立自己做中原之主,事未成,现在契丹大兵开到自家守地,真是战也不是,降也不是。战,无士气;降,无资本。他在不尴不尬中,方寸已乱,开始逃难。麾下将士们早已闻听张敬达晋安行营已败,于是纷纷如鸟兽散。此际,用得到“兵败如山倒”这个词。史称“士卒大溃,相腾践死者万计”。士兵大乱、溃逃,相互之间冲撞、践踏而死者,万余人。

赵德钧败兵逃到怀州(今河南沁阳),唐主李从珂这才知道张敬达被害,杨光远投降,石敬瑭“践祚”出任了“晋帝”。

张敬达完了,杨光远完了,赵德钧也完了,现在怎么办?

李崧正在与李从珂讨论去留之际,那个自负而又激情满怀的书呆子“贤人”薛文遇,不知厉害,也来见李从珂了。李从珂一见他就想起往事,反对与契丹结好的是他,主张石敬瑭移镇的是他,正是这两件事导致了今天的灾难。想着想着李从珂的脸色就变了。李崧看出端倪,赶紧假作动作,踩了薛文遇的脚。薛文遇终于醒悟,赶紧溜出。

李从珂恨恨地说:“我一见这货,浑身的肉都打颤!刚才差点抽刀宰了这个老家伙!”

李崧回答道:“文遇,一个小人罢了!他那浅薄的主意误国不假,但杀了他显得咱们没量。不必杀他。”

一番话等于救了薛文遇一命。

李崧劝导李从珂还是要回洛阳京城。这样名正言顺,可以从容召集天下勤王。

李从珂认为当初没有听从李崧的意见,导致误国;现在决计听从李崧的这个意见,以为也许李崧才是回天高手。但时过境迁,李崧的这个意见已经不能够继续挽救后唐——但认真来说,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足以挽救后唐。后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神鬼无术。

且说后晋与契丹联军从上党(今属山西长治)开拔时,耶律德光与石敬瑭有一顿壮行酒。

德光举杯对石敬瑭说:“我远道而来,按咱们的约定,履行大义,现在事已成。但我如再向南进,黄河那边的人必要引起大的惊骇;你应自率汉兵南下,这样,人心可不会太过恐惧。但我令人带领五千骑兵护送你到河阳桥——你想要多少人跟着你渡河由你决定。我暂留此地等你消息,有紧急情况,我即刻南下驰援。你如能把洛阳安定下来,我就返回草原去。”

石敬瑭听着这一番话,似乎动了感情,德光也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史称二人像后世的基友那般“执手相泣,久之不能别”。德光甚至还脱下自己的白貂裘皮大氅给石敬瑭穿上,又赠送好马二十匹,战马一千二百匹。

临别,德光又说:“愿你我世世代代子孙不要相忘!”还特意提及后晋开国功臣刘知远、桑维翰等人,说“他们都是创业的功臣,没有大的过失,不要抛弃他们”。石敬瑭一一答应下来。

上党地势很高,联军南行,步骑轻松。大军挟大胜之勇,一路走来,旌旗招展,意气风发,也颇有些气势。

李从珂这时在河阳。河阳今属河南焦作,是古孟州所在地,地当黄河北岸,为一渡口大镇。距洛阳二百多里路,相当于洛阳的北部屏藩。此地节度使乃是后唐名将苌从简。





苌从简凿骨取箭


苌从简此人多少有点传奇色彩。

他出身于屠户,与人斗殴可敌数人。从军后,善使长槊。在后唐庄宗李存勖时,不过是一个亲兵小校,每次遇到攻城,李存勖招募“梯头”,也即率领士卒率先登梯攻城的敢死队员,苌从简都要应募。庄宗看到此人勇武,即提拔他为帐前亲卫,兼步军都指挥使,这是警卫员兼亲军步军司令员之职,相当于皇家卫队指挥官。

史载,有次李存勖与后梁大军对阵,见敌阵有一人手执大旗耀武扬威。庄宗指着这人跟左右说:“这家伙真是个猛士啊!”苌从简在旁说:“臣为大王取之!”但庄宗看看两军阵势,估计这活儿不好干,未必奏效,没有允许。但苌从简心下不服,想了想,悄悄退下,秘密带领十数骑掠过阵前,还没有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将敌方这面大旗夺到手,返身而归。当时两军阵前的将士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纷纷鼓噪、喝彩。史称庄宗“壮之”,赏赐甚为丰厚。

此人还有一事,不让关云长刮骨疗毒故实。说他曾经中箭,而箭簇深入骨头内部。箭镞都是倒刺,医工取之甚难。如果用刀刃凿骨头,怕苌从简疼痛难忍,所以忙活了半天,箭杆不见摇动。这个苌从简随即瞋目叫道:“干吗不往深处凿凿?”医工只好往深入凿骨,现场左右人看得怕得要死,从简先生却“颜色自若”,脸色毫无变化。

当初李从厚称帝,李从珂据凤翔造反,苌从简属于“李从厚党”,结果被俘虏。李从珂数落他说:“那么多人都归附我了,你为何弃我而去?嗯?”

苌从简回道:“事主不敢二心,今日死生惟命!”

五代时期,能有如此“气节”者实在不多。李从珂想想此人毕竟是个将才,不仅没有杀他,还给了他一个团练使。等到石敬瑭起事,李从珂又任命他为副招讨使(讨伐河东的前线副总指挥),随驾到孟津之后,又任命他为河阳节度使。这应该是洛阳最后的屏障。将此地交给他镇守,实在是有临危授命之意。

苌从简为人忌刻多疑,又心狠手辣。史称“烦苛暴虐,为武臣之最”。他喜欢吃人肉,多年来每到一地,即搜罗当地的小孩子来吃。唐末以来似流行“人相食”,但像他这样专门吃孩子肉的恶人还不多见。

他的邪痞之处,正是乱世昏暴的写照。

苌从简还有抢夺民间财货的习惯。

他的驻扎地,有一富户家中藏有一稀见玉带,他想得到这个东西,但是没有借口,就派遣了两个精干武士,夜半出动,给出的命令是:杀活人,取玉带。这俩精干武士逾墙而入后,藏在树影中伺机动手。但他们看到富户家中老两口相敬如宾,一派和睦气象,说什么也无法下手了。二人认为,要杀这样的人,我俩不忍;不杀这样的人,苌公不容。于是二人跳出来告诉富人家事情原委,劝他们明日速速将玉带献出,免生祸端。二人则于夜半逃离了苌府,从此浪迹天涯,不知所终。《新五代史》特意记录了这一段故实,用文艺点的说法就是:为整个五代历史平添了一抹亮色。

这俩武士实是义士。他俩的事迹犹如春秋时期不杀赵盾的义士鉏麑,也如戏曲中不杀秦香莲的义士韩祺,这样的人物,是永远让人心生敬意的。





后唐末帝自焚玄武楼


且说李从珂逃归洛阳,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苌从简守河阳”这步棋上。

李从珂将大河浮桥烧断,令苌从简来守河阳的南城,也即固守黄河南岸。

但此时后唐大势已去。赵德钧、赵延寿在逃跑的路上,左思右想,最后投降了契丹。消息传来,河阳已成惊弓之鸟。苌从简举目望去,找不到任何一个协同作战的伙伴,找不到任何一个遥相呼应的藩镇,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驰援他的武装力量。河阳,已经成为孤城。

苌从简看出人心离散,军情大坏。于是,干脆开城渡河,到黄河北岸去“迎谒”即“主动投降”石敬瑭。

后唐的最后屏障至此失去。

洛阳成为不设防的空城。

李从珂在京师巡防时,遇到几个父老,相对垂泪。父老中有人对李从珂说:“过去前唐时,帝王有难,会到蜀地去,以图进取。陛下何不效法前唐做法,也率军且入西川?”

李从珂说:“过去两川节度使,用的都是文臣,所以玄宗、僖宗都能躲避贼寇,入蜀。现在不同啦,现在两川,孟氏已经称帝,我到哪里去啊?”

说罢,他应该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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